风秃山摔车事故与其影响

       风秃山，环法历史上最著名的爬坡之一，因为其月球表面一般的地标和非常艰苦的爬坡而闻名。但是在昨天的比赛之后，又让这个爬坡多了一个历史事件：风秃山摔车事件，甚至有媒体已经把这次摔车命名为The Crash，这也意味着这次摔车也许会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摔车。下面，我们就简单梳理一下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及可能对未来产生的重大影响。

       7月13日，南法的罗纳河谷刮起了大风，而普罗旺斯之巅的风秃山更是出现了100km/h以上的阵风，车手遇到这些台风般的阵风需要推车上山，已经不具备比赛的条件。于是在2016环法第11赛段结束之后，环法组织方ASO（下面简称ASO）宣布将风秃山赛段的终点向前挪6公里，在没有那么大风的Chalet Reynard结束。

       7月14日，法国国庆，风秃山大战，赛道两侧涌入了大量热情的观众，而因为更改了赛道，加上国庆（也许还有法国人的慵懒）ASO没有及时组织起足够的人手在最后两公里架设足够的铁马/护栏，这也为事件爆发埋下伏笔。

       在距离终点前4公里处，弗鲁姆发动进攻，而波特跟上，两人甩掉金塔纳。随后金塔纳集团的莫莱马发动进攻，追上前方的弗鲁姆，两人建立起了至少40秒的差距，但是当电视转播镜头从前方过线的突围车手转至GC车手时，波特突然间坏车了，他在焦急等待队车过来给他一辆新的车手。而正当我们也为这只是波特的机械故障时，镜头给到弗鲁姆，身穿黄衫的弗鲁姆居然穿着锁鞋在奔跑！这是我观看公路车直播及各种比赛录像以来，第一次看到身穿领骑衫的车手在最后一个爬坡奔跑，而不是骑车的。

       大家当时都突然懵了，直到十多分钟之后，社交媒体才爆出原来是因为赛道有车迷挡道，赛事摩托车为了避让不得不停下来，后面紧跟的波特、弗鲁姆、莫莱马反应不及，相继撞上摩托车。波特和弗鲁姆的战车损坏，莫莱马没有遭遇坏车，马上骑上车继续比赛。而没有那么好运的弗鲁姆在高度紧张的战局下本能地拖着战车跑了一段，后来感觉速度太慢，丢掉战车一个人在风秃山上奔跑。中立保障摩托告诉他可以用中立比赛用车，但是苦苦等来的Mavic战车不但不适合他尺寸，更是连锁踏型号都不对。弗鲁姆骑了两下之后好不容易等来天空的队车，换上车骑到终点，此时他已经从领先对手接近一分钟变为落后1分钟。过线之后他也连连摇头叹气。  

       赛后的颁奖典礼堪称史上最漫长，亚当-耶茨也许成为史上最短的黄衫拥有者，也许只有40分钟。在经过裁判反复的回放之后，裁判组宣布弗鲁姆最终守住了黄衫，比赛最终用时为和莫莱马一样，而他的对手金塔纳则和阿鲁集团一样，这样的判罚暂时平息了观众的怒气，却也为后面的争论埋下了伏笔。

       这次摔车事故也创造了记录，让人开了眼界，这是最近几十年来第一次有黄衫车手在最后一个爬坡撞到摩托车，也是近十几年最严重的观众影响比赛进程，更是头一次看到身穿黄衫的车手“弃车跑步”，所有这些第一，让这件事故变成了一个历史性的事件。

       关于黄衫车手出了事故，等还是不等，这个赛后在国内社交媒体争吵得最厉害。我起先在微博上认为理智上要等，但是后来想想还是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故，情感上认为“都出这么大的事了，你们得等啊”，情感上还是认为弗鲁姆是个受害者，谈不上理智，这点我必须道歉。恢复理智，必须说此时比赛已经在白热化阶段，所以没有等的必要。

       从莫莱马的角度来说，他之前进攻好不容易甩掉了金塔纳、阿鲁等对手，如此状态火热，等岂不是意味着白白进攻，浪费了大好状态？所以他没有等。

       对于其他车手来说，莫莱马已经跑了，岂能不追？于是他们也没等。

       就主车群的不成文规矩来说，一旦有人进攻了，赛场上的意外都是比赛意外，没有必要等。而且在那个瞬间，每个人都杀红了眼，谁还会这么淡定？不可能嘛。

       就等于不等，可以说，等了我们必须给予掌声，这是高风亮节；不等也是正常，没必要用道德来绑架车手。我们怎样表扬弗鲁姆奔跑，表扬他的求胜，就应该同样理解其他车手的求胜欲望。

       然而，就整个事件来说，等还是不等，其实反而是最次要的讨论话题。

       风秃山摔车事件，影响最大的是破坏了比赛本身。自行车相对足球、篮球来说，裁判因素其实是很少的，球场上一句至理名言是：让球员自己决定比赛。对于自行车运动来说，同样如此。最顶级的赛事，需要由车手自己来决定比赛，对车迷来说，讨论的也只会是车手孰强孰弱。（顺便插一句：之前解说被大家批评不顾比赛，我也表示接受大家的批评，对于比赛来说，昨天的事故同样破坏了比赛）

       但是昨天的比赛，却已经超越了这条底线，我们现在说不清弗鲁姆究竟能赢金塔纳多少秒，说不清莫莱马是否会比弗鲁姆好还是差还是一样，而且巨大的“假设/如果”将持续到比赛结束：假如弗鲁姆最后输了，会不会就怪这件事？假如莫莱马最后没有登上领奖台是否会抱怨比赛不公？这些我们都无法知道答案，因为比赛已经不是正常进行的比赛了，比赛变成了我们不想看到的样子。

      因为比赛变样了，露出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于是网上也有了巨大的争议，而且这次事故本不应该发生。而且你会发现下面说到的很多点，最后都会回到比赛完整性这一点上来。

       相比其他比赛，自行车运动是观众最容易近距离接触车手的，反过来说，篮球、足球等运动，有车迷闹事马上会有保安制止，但是在自行车比赛，很难做到这点。但问题是，这次摔车事件似乎不是一个孤立事件。

       今年环法第7赛段，最后1公里拱门在GC车手经过时突然倒塌，事故直接造成澳瑞凯车队的亚当-耶茨严重摔伤，脸上缝了四针，而其他GC车手必须放慢脚步，本来就影响了比赛，部分掉队的车手也得以追上GC集团。昨天比赛之前，调查结果出来，结果令人震惊，这是一起人为事故，有人故意拔掉了鼓风机的电源，导致拱门坍塌。环法的安全保障存在明显漏洞。

       第八赛段，弗鲁姆在比赛中因为路边奔跑的车迷距离他太近，对他的安全造成威胁，一把将车迷推开，被罚款200瑞士法郎。赛后他解释车迷的旗子差点伸进他的前轮和车把，对他来说非常危险，不得已才推开了他。

       第11赛段结束之后，包括金塔纳、基特尔、格兰斯、格莱佩尔等一群车手纷纷吐槽组委会故意经过一些小村庄，蜿蜒狭窄的道路和不断出现的隔离带等路障给比赛造成了极大的安全隐患。

       最后是昨天的摔车事件。7月恰逢欧洲多数国家的休假期，大量车迷甚至不是车迷的人都会涌到法国观看环法，风秃山的观众更是爆满，终点前三公里的人数更是多到水泄不通。如前所说，ASO没有及时组织起足够的人手在最后两公里架设足够的护栏，最后导致车迷阻挡了摩托车，酿成事故。如果有最后两公里有铁马（大部分比赛按说都会有），昨天的事故就不会发生。但是看看前面我所列举的这些事，你会发现ASO做的工作真是很多漏洞。

       值得庆幸的是，弗鲁姆和波特虽然摔车，却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是，从赛场的情况来看，很多车迷对弗鲁姆并不友好。事实上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2013年弗鲁姆就曾被车迷打过五六下，甚至有车迷朝他泼尿。昨天赛后包括波特等车手纷纷就赛事组织表达了自己的愤怒。我现在很担心的是，第18赛段是爬坡计时赛，到时候如果还是这种安保状况，还是有极端车迷，弗鲁姆等车手是否再次会被车迷影响，再次破坏比赛的完整性，甚至出现安全事故。

       昨天的事故并不是极端车迷第一次在环法闹事，但是上一次直接导致车手摔车，我印象中还是1999年的阿尔普迪埃赛段，当时德国电信车手Guerini就被车迷撞翻，幸好他当时领先优势比较大，最后保住了胜果，单飞夺冠；对黄衫车手而言，最大的一次极端车迷闹事，是1975年环法第14赛段，比赛终点在Puy de Dome 的山顶，一个疯狂的法国人冲入车群一拳重重打在莫克斯身上，一代车王的状态迅速滑落，再也没能回到巅峰。这种极端分子还是会游离在赛场的各个地方，能否类似的悲剧在今年环法甚至以后的赛场出现，这是ASO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

       对于车迷而言，昨天也是分裂的一天。一方面比赛产生了巨大的话题性，争议性，另外一方面，对喜欢到现场观赛的车迷而言，也许近距离看到车手会变得越来越难。

       国外一种流行说法是，昨晚闹事的不是真正的车迷，而是“笨蛋”。事实上最近几年这样的人也越来越多，解说也曾提到随着自拍的兴起，越来越多疯狂的人喜欢在赛道边玩自拍，甚至会挡到车手，之前根特-韦弗尔海姆赛就有一个“猖狂的”自拍者躺在赛道上拍照。各方面呼吁ASO加强监管的声音也越来越强。车手更是首当其冲。

       ASO确实有必要去采取更严格的管控措施，毕竟现在的车迷比起以往更不惧怕靠近车手，这种无畏让车手很担心，最终只会让更多车迷被拦在铁马之后。

       近距离观赛本来是车迷的福利，是比赛的一大特色，但是被过多车迷过度利用，这种福利也许会在未来不断萎缩。

       昨天的事故，给裁判也出了一道难题，甚至也许是这些裁判职业生涯最难的一题。如果按照第7赛段亚当-耶茨判罚的标准，按说要以当时莫莱马-波特-弗鲁姆集团与身后集团的秒差来判定最终结果，但是最后却是给了莫莱马过线的时间，注意，这不是以摔车时的秒差来判定，而是以最终过线的时间。但事实上，莫莱马也遭到了摔车事故影响，两次事故的判罚标准其实并不一样。这是组委会已经默认了撞车事件不是他们的锅？说实话我对两个标准不同不太理解。

       此外，这次事故，一个有可能的深远影响是未来出现类似的事故，国际自盟（简称UCI）是否也要照这个条例来判定？按照西方的法理，以后出现类似案件，理应按照先例来判罚。照这么说，下次再出现去年圣塞巴斯蒂安经典赛，范阿韦马特突围被摩托车撞翻，他应该就要被补判回冠军咯？

       说实话这样的判罚也不严谨，谁也不知道如果没出事最后会发生什么，也许车手不被撞他们也会体力不支，也许他们的差距会越拉越大，还是之前所说的，赛事的完整性理应不被破坏，不到万不得已，这样的条例不应该被触发。

       回到赛场，昨天的比赛让人看到金塔纳的状态真是糟糕，现在甚至巴尔维德的状态都不比他差，他要夺得环法除非状态突然回来，除非有奇迹发生（但发生了也会有车迷拿撞车事件说事）。弗鲁姆赛后的乐观令人钦佩，但是这次撞车是否对他身体和心理造成影响真是难说。最可惜的莫过于莫莱马，以他目前的状态，复制环意里面他前队友克吕伊斯维克的奇迹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又是一个巨大的“如果”。我甚至一度在想，如果保持最初的成绩，弗鲁姆可能会在第15赛段疯狂进攻，但是现在也许他会更加小心谨慎一些，这届环法真的太多意外了。

       对ASO来说，他在车手心目中的形象也许会进一步降低。且不说他们挟环法以令诸侯，迫使UCI放弃改革路线图，导致车手下岗的可能进一步加大，就今年环法他们一次次的事故，第11赛段得罪了冲刺车手，第12赛段又把爬坡手都给得罪了一遍，他们还会继续厚着脸皮去让UCI制定一年一支车队降级的计划？我真是不敢想。

       而就在今天早上，南法的尼斯发生重大事故，一辆大货车冲击人群造成75人死亡，近期法国真是有点乱，希望尽快结束所有的闹剧，让我们把视线重新移回赛场，让车手用赛场上的表现争夺冠军。

       最后，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听说UCI主席的名字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讨论了这么久，不该轮到他老人家说两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