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长长的，可好像又不能完全记清楚，隐约记得是一群山贼和一个白衣少年之间的争斗，那些山贼们死的很惨。等到他洗完脸，净完面，那梦好像又忘记了一些，最终，似乎又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突然，他又想到了自己遇到公孙胜施展法力的怪梦。

“这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到最后他只能如此的劝慰自己。其实他现在也只能这么告诉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了，因为自己眼前已经够乱了。从自己醒来那天开始，他面对的每一件事情都还没有结果，包括那呼风唤雨的老道，不会真的被公孙胜降住了吧？还有暗杀自己的刺客是从哪来？以及催命判官李立究竟去了哪里？如果这些事情还可以用暂时不用管来麻醉自己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能仅仅坐视不管了。

首先自打宋江答应蒋敬开始一起管钱财之后，那蒋敬有一些事情就会往自己这边跑，你说跑来请示也就罢了，实际情况是他每次来都是带着自己的见解和主意，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告诉大头领，这件事应该按照自己说的这么做，一旦宋江有反对意见，那么他就会苦口婆心的向大头领解释，这事情为什么要按照自己说的来，这样的好处有什么，而且这种解释会占用很长的时间，久而久之，这令宋江感到很痛苦，有一次，忍无可忍的他干脆对蒋敬说道：“这种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我看你说的都挺对啊。”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把这句话当回事，明天或者下午该来来，该请示请示。

然后由宋江主抓钱粮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发现自己似乎离军政大权好像越来越远了，对于这一点，吴用和公孙胜两位先生也渐渐的发现了。原本来说，山寨换防，换岗之类的小事虽不用宋江来拍板决定，但至少也需要将结果通知他一声，如果他真的有意见，也好尽快做处理。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样的通禀竟然越来越少了，最过分的一次，宋江明明记得自己门口应该站的是这一拨人，可到了下午一看，竟然已经换另一拨了，由于他一天没出门，也就是说整个山寨被蒙在鼓里也就是他自己。

“这简直岂有此理嘛！”吴用不止一次的向他抱怨过这件事情的发生。可宋江呢，还是很大度的包容了这一切，为什么，因为他现在的记忆确实还差很多，最简单来说，这山上的一百来名寨主他至今都还未全部认清楚，所以他感觉不必急于一时，车到山前必有路。

唯一的好消息是，戴宗和燕青回来了。宋江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俩出去了，至于出去做什么，他也向两位先生分头问了一个大约，简单的总结一下就是为了招安的事情。

“招安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要托一个暗地里和赵家大官人苟合的娼妓，这靠谱吗？”当只有宋江和吴用的时候，前者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赵家大官人可是道君皇帝，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出在他的身上有何不可呢？”吴用回答的似乎话里有话，不过宋江并没有猜出来。

为什么说他俩人回来是个好事情呢？因为打从第一眼开始，宋江就觉得那戴宗是个实诚的主，最重要的是，即使吴用偷着告诉他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事情，对方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就像李逵一般死死跟着自己。另外呢，燕青看起来也是个伶俐的小子，虽然是卢俊义的心腹，但面对自己这边的时候，也从不像其他军官那样，对这些草莽出身的人有着些许的厌弃。而且这人能文能武，能歌善舞，是个人人都欢喜的角色。从这一点来说，宋江给他的评价是或许这个人将是解开两拨人矛盾的钥匙。

今年天气冷的比较晚，直到眼瞧着进了腊月的门槛，纷纷的雪花才将整个水泊梁山妆点的银装素裹。

为了解决自己不认识人的困局，宋江想了很多的办法，但除了大伙一起议事的时候，人凑得比较齐之外，而那个时候他又被蒋敬、吴用、卢俊义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没心思挨个招呼一下。而其他时候没个寨主都有自己的营生，根本看不见人。但事有凑巧，刚进腊月之后九纹龙史进家里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当然这事情没啥值得说道的，本来嘛，早先成家立业的人当中，呼延灼家有呼延山呼延海，蒋敬家有蒋龙蒋虎，最近和宋江比较近的时迁家有个时长青，花荣家里有个花云平等等。人家家里添丁的时候，山寨里都没有搞过特殊的庆祝，不过就是相熟的几个人一起喝个小酒吃个饭，宋江再代表山寨送一个红包做人情也就齐活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因为宋江也趁此机会将这个山寨的人物给认全了，要知道，过几天就是正月了，到过年的时候，自己两眼一码黑，谁也不认识，说出去让人笑话，更会令手下人担心。但他的意思刚说出口，就被蒋敬给拦了下来。

“头领你知道这样要多花多少钱吗？而且有了史大郎，以后王大郎，李大郎的孩子要不要请啊？”

旁边的吴用用眼神告诉他，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其实宋江懒得说他，因为他刚才什么都还没说呢。不过最后蒋敬说的话也确实有道理。

不过吴用让他别泄气，办法总比困难多，咱这边走不通不代表史进那头没办法。于是待蒋敬走了之后，吴用就派人找了一个胖大的和尚回来，一进门，那身穿青色僧衣犹如巨塔一般的和尚就给宋江和军师两位哥哥见礼：“见过两位哥哥，不知两位哥哥将洒家找来是有何事？”

“智深啊，有这么一件事情。”随后吴用就将宋江所设想的事情与这花和尚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还特意点明：“这几天山上不太平，宋江哥哥就是想趁着这时机请大伙吃个酒，安抚一下大伙的情绪。但是呢，你也知道蒋敬那人，不论什么时候一提钱，立马就翻脸，所以呢，我这希望史大郎那边能够主动张罗一下这事。至于钱嘛，你告诉他不用担心，回头自然会给他补上。”

“哥哥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啊，咱们生死兄弟之间谈钱不就见外了吗，这事情交给我，你们就不用管了，回头哥哥们等着吃酒就好了。”说完，那和尚就一脸笑容的大步走出了宋江的宅子。

“这谁啊？”等人家出了门，宋江才敢小声的问道。

“花和尚鲁智深。”

“不是史进的事情吗，您和他说管什么啊。”

“这才管事呢，您别瞧那史大郎现在都已经当爹了，其实他的心里还是个高大的顽童，这么多年来也就鲁智深经常管管他，他才能安下心来娶妻生子，要不然，这水泊梁山都盛不下他。所以这种的事情咱还必须告诉智深才行，要不就他那胸无城府的样子，迟早将咱私底下的事情告诉蒋敬，您不怕到时那蒋算盘回头找你麻烦吗？”

“怎么不怕。看起来恶人还是得有恶人磨啊。”宋江说完了才发现最后这句话竟然将自己也绕了进去。

鲁智深的办事效率很快，三天时间就将这次喜宴里里外外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除了必须值班的几个头领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来这里报道了。

宋江乐滋滋的坐在酒宴的最中央，看起来有些越俎代庖的替史进招揽着各寨寨主，在这迎来送往，以及觥筹交错之间，他终于将这山上的每一个名字和人物都一一对应了起来。甚至就在这推杯换盏的时机，他竟然还根据所有人的表现，对这些寨主都分别做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批注。

看起来今天的收获还真不小啊。

史进家的事情了结之后，宋江也算是心愿已了，剩下还是忙于山寨的公务吧。可惜还是没有军政方面的大事来烦扰他，有的只是蒋敬那边关于钱的无休无止的沟壑，这常常令他开始觉得这个山确实太大了，最重要的是人确实太多了，那自己到底上何处给这么一大群人寻条出路呢？他想不到。

过两天就要过年了，但宋江这边看起来根本没有欢喜的说法，甚至从工作量来说，他更希望不要过年，巴不得今天就像一如既往般的平常。

平日里宋江需要关注的内容就已经很大了，而到了过年，这个大字的前面更需要加一个巨字。小军们又到了一年发响的时候，没有钱或者发少了，他们除了闹，明年更会不来这给你捧场。所以即使这个数字巨大，宋江也许要嘴省肚挪的撑下来。还好那蒋敬这方面平时确实有办法，开库有银，开仓有粮，这也给他这个大寨主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平添了不少的面子。也只有在这端口，宋江才会觉得自己也不枉受了蒋敬那么多的埋怨。

过年了，宋江感觉时间真的很快，要知道就在他刚醒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时候只是深秋，没想到当时都已经是冬天了。他望着聚义厅里坐满的兄弟以及桌子上长长的一溜饭菜，时不时有人会一溜小跑的过来给他筛一碗米酒，喝下去，有香有甜有苦还有淡淡的辣，喝一点就让让他晕晕乎乎，美滋滋的。说实话，他也不知为什么，平日里的饭菜总是不和他的胃口，相衬之下，也就这小酒喝着才让他觉得这口里还有些滋味。

就在大伙推杯换盏之时，突然有人开声倡议：“有酒无歌，实为寂寞，乐和兄弟，至此良辰佳节，给大家唱个曲如何啊。”

“同意，乐和兄弟唱一个啊。”

说罢，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同时有一个身材伶俐的人站了起来，环着作了一个罗圈揖，满面春风的说道：“既然各位不嫌弃，那乐某就献丑了啊。”说着，他一指最外面的几个乐师，对方立即就拿起琵琶弹了起来。

“梁山多好汉，日日盼诏安，苦思报国斩奸臣，何时遂我愿。”

“汴京有明主，水泊多忠骨，直取临潢灭辽人，敢把威名显。”

“啪啦！”宋江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摔掷响，赶忙循声望去，一名头陀站了起来，虽说灯火暗淡，猜测应该是武松：“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黑旋风当时也站了起来，睁圆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然后飞起一脚，把桌子踢起，将那酒菜撒了一地。

宋江还不晓得是谁让乐和唱的卜算子，但眼前的情景看起来就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这些天以来卢俊义为首的虽然一伙人正咄咄逼人的压缩着自己掌握的权利，就已然让他有些憋屈，更别提那嗷嗷待哺的三万张嘴和日益见底的钱粮，都让他一直有火发不出，今天的这两个人的行径完全是戳了自己的肺管子，于是盛怒下的他也啪的一声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摔了个粉碎，“来人啊，把这黑厮拖下去给我砍了！”残存的清醒让他没敢把武松也一同算进来。

这下子下面又呼拉拉的跪倒一大片，不用说全都是说情讲理的，这也都在宋江的预料之中，不过就在所有人哀求一片的时候，他还故意找寻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和妹夫，果不出所料他俩口子还在老老实实的坐着，等着看热闹。这下宋江有些动气了，他给了那俩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王英当时还有点糊涂，可扈三娘是多精细的人啊，立即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拖着自己夫婿也跪倒了人群之中，同时还用那她特有的纤细嗓子喊道：“求哥哥饶了李逵兄弟的性命啊。”这不禁让宋江痛快了一些，长出一口气对众人说到：“看在众位兄弟的份上，今天暂且饶了这黑厮的狗头，如有再犯，定杀他个二罪归一。”

回到自己的宅子之后，李逵还是没皮没脸的跟在后面，宋江一开始只是黑着个脸，过了好一会没憋得住，指着他就说起来：“你啊，你啊，以后少掺和这些大事。”

李逵还是傻笑，不过这次还是回了一句：“哥哥为什么非要招安吗？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多舒坦。如果哥哥非要贪图那汴梁的美景，何不杀向东京，自己做一朝的人王帝主，兄弟们一定万死不辞。”

宋江不说话了，他倒没想做什么人王帝主，只是不住的在想铁牛的第一个问题：自己过去为什么要招安？难不成是累了？将这一切都推给国家，确实省事，但兄弟们真的会有一个好的前程？别的不说，就他身边经常看到的那些，有的脾气暴躁，例如李逵；有的独来独往，例如武松；有的尖嘴猴腮，例如时迁；还有的身背官司，这个例子就太多了，自己都算一个。

朝廷会喜欢这些人吗？不会。他们也就在自己眼中看着合适，但在那些一尘不染的达官贵人眼前，他们会看得上自己身边这群三教九流吗？很难啊。

那为什么要招安呢？.

这时候，吴用过来了，又过了一会，公孙胜也来了。三个人只是打了个招呼，没多说话，望着天空中朵朵绽开的烟火，吴用用一种亲近的语气说道：“凌振的轰天雷煞是好看啊。”

“吴先生啊，今天是谁让乐和唱的那个词啊？”宋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哥哥这个词是您当初让唱的啊。”

“是嘛。”

“入了冬月您就和乐和说过，让他唱一曲招安的词牌，他告诉我他写了好几个，可今天就唱了一个。”

“这事啊，就这样了，告诉他以后也不用唱了。”

“可是哥哥…”

“就这样吧。”说着，宋江就领头走出了宅子，来到门外，走到了外面正在看光景的众多兄弟中间。

按照原来的日程安排，这几天宋江就应该动手去东京赏灯了。不过现在的他确实不想去，不为别的，因为他看是感觉自己的寨主之中有很多人对这个招安的选择并不是太满意。

“要不不去了？”在大家伙互相拜年的时候宋江小心翼翼的将这句话问了出来。这下子有些人例如昨晚闹事的武松李逵立即就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不过也有些人的脸上立即从过节的欢喜转换成了失望的犹豫，宋江悄悄的识别了一下，有这样动作的人，由朝廷投此的武将比较多，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关胜、呼延灼、杨志等人，反倒是他们的领头人河北玉麒麟倒是显得有些无所谓，好像那招安与他没多少干系。

“哥哥，如果头领您嫌山高路远，那兄弟愿与您牵马坠蹬，护送您去东京。”说话的是呼延灼，其实他的年龄要比宋江还大出几岁，所以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他只会说兄弟，也不会谦称小弟，当然对于这一点，宋江也表现出了理解。今天他肯说一声哥哥，这就说明自己言语已经刺动了他的切身利益。而且就宋江自己了解的情况来看，自己这边所谓的五虎八骠等掌握实权的人物，基本都是那些由朝廷投来的将领，没办法，谁让人家有见识有学识，而与自己相熟的那些除了花荣等几个人之外，基本都是些泥腿子呢。

“不用劳烦呼延将军了，山寨的守备还是更需要将军的，洒家刚才是与大家说笑呢。”宋江尽量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来化解眼前的尴尬。

事情就这么定了，剩下就是商议到底谁陪宋江去东京赏灯了。打前站的戴宗和燕小乙自不必说，剩下的还要选谁可需要好好商榷一番。例如李逵想去，吴用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铁牛，这次是办正事，不是玩笑。”

“你这读书人就是喜欢瞧不起人，俺铁牛虽是粗人，但大事面前俺可从不误事。”说罢，李逵看着宋江，似乎在寻求呼应。

就当宋江想为大家调解一下的时候，门外忽然行色匆匆的跑进来一人，这样的场面宋江见多了，本以为是哪个小军前来禀事，所以开始没搭理，可等来人一开口才突然发现来的并不是简单拿到小军，而是在山寨门外开酒店的头领旱地忽律朱贵，宋江这样诧异了，什么样的事情能把他惊得如此匆匆？

“朱贵兄弟，形色这么匆忙，为有何事啊？”

“回禀宋江哥哥，山下来了一个送信的，自称是微山湖金光寨来人。想要与哥哥您商议入伙的事情。”

“什么！”闻听此言，在座的所有头领都吃了一惊。林冲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朱贵问道：“怎么，那田刚是不是受了官府的追剿？”

“非也，”朱贵回答道：“我刚才听那送信的人说，他们的大寨主田刚田斗意前几天死了。”

“什么？”所有人又是一愣，林冲继续追问道：“是如何死的？”

“好像是被官府的一位将军所斩杀。”

“哦？是何人所杀？”

“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来将的姓名，但他们从来将的言语和武艺猜测，来将可能是齐王帐下如意大将。”

“啊~！”林冲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缓了好半天，吴用继续问道：“那他们是如何得罪的齐王？要知道在咱这里，宁得罪朝廷也不得罪齐王，他手下的剑侠如云，大将如雨，根本招惹不得的。”

“回军师，这个他还没来得及细说。他现在就在山下，我看咱还是先把他让进来，听听他说什么，再作打算吧。”

宋江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一招手：“把他叫上来吧。”

趁着朱贵下山叫人的功夫，宋江假装要去解手，同时将身边最熟悉的两位先生也一并叫了出来，来到一个无人之处，轻声的问道：“这田刚是谁啊？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

“您当然耳熟了，”公孙胜立即接道：“他就是离咱水泊梁山不远的微山湖金光寨寨主，江湖上又一个诨名叫震三江，不过别人诨名一般都是朋友赏脸起的，而这个人的诨名确实自己叫的。”

“那这个震三江是什么意思？”

“微山湖其实准确的来说可以分为微山湖和昭阳湖，这在他眼里就是两江，而这第三江说的是咱水泊梁山，因为咱这两地相隔不远，他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所以自己就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那他真能镇住三江吗？”

“您听他瞎吹，咱这里的喽兵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白日梦田刚，这您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吧。那微山湖和昭阳湖是他自己的地盘，他爱怎么震就怎么震，但如果他想要惦记咱水泊梁山，那就是他自己找死了。其实你只不过是忘了，前两年我还问过您关于他这绰号的事情，您当时和我说了，好鞋不踩臭狗屎，让他一边玩水去。”

“那那个齐王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一会人就来了，咱长话短说，那齐王是在咱道君皇帝的弟弟，一个典型的武痴，家里养了上百的成名侠剑客和万人敌的上将军。反正啊，就好像那田刚不敢得罪我们一样，咱水泊梁山虽然势大，但也不敢零碎得罪那齐王，说句实话，要真的将对将，那吃亏的一定是我们，而且有可能吃大亏。”

“那金光寨怎么地上祸不惹，非要去惹天上的祸呢？”

“谁说不是啊。”老道叹了一口气：“不过啊，这段时日以来，我可听说过，那金光寨招兵买马增加了不少的势力，那田刚现在也狂的不行，总觉得自己非能成一番大事，也许啊，这就是他作死的由头吧。”

其实除了这个理由，包括金光寨其他人在内，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缘由了。

当三个人一起回到聚义大厅的时候，那来送信的使者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到宋江归座，朱贵赶忙向对方指引：“这就是我家大头领，呼保义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小的叩见宋大头领。”来的人很机灵，听到介绍立即就双膝跪地。

“起来吧，你是谁，这次来我水泊梁山是所为何事啊？”宋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回大头领的话，小的是金光寨的一名步兵头领，小的姓马单名一个白字。这次我家大寨主让我来送封信。”

“你家寨主？田刚吗？”

“唉，”马白叹了一声，眼睛当时就溢满了泪水：“回大头领的话，我家大寨主前几日刚刚仙逝了。”

“哦？我记得你家田寨主身体一向不错啊。”这句是宋江猜的，因为他觉得一个练武之人，身体素质怎么地也不能太差。

“是不错，武艺也好，但没想到碰上了一个硬茬。”

“什么硬茬？”

“我们也不知道，来人并没有通报姓名，不过据识得此人的小军猜测，来将应该是齐王手下的如意将。”

“这就奇了怪了，你家寨主什么时候得罪了齐王千岁？”

“大头领有所不知，我家寨主也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说是齐王的母亲回家省亲，随身携带了不计其数的珠宝玉器，结果我家寨主也是为了山寨考虑，想趁着年根，给众喽兵们多发一些赏赐，于是就截了那齐王娘娘的队伍。原本我家寨主打算斩草除根，可没想到，对方负责护送的竟然是关中剑客左臂单刀韩声远，那韩声远确实好武艺，竟然突出我们几百人的重围，带领齐王娘娘逃了出去。后来我们打听过，那娘娘还没回到家就死了，齐王一时动怒，就派了手下人来我们山寨寻仇。”

宋江听完之后没说话，等了一会又继续问道：“那你们金光寨现在头领是谁啊？”

“现如今我们金光寨大头领是我们田家大少爷截江蟒田横，其余头领还各司其职。”

“那田横命你来此的目的又是为何啊。”

“我们大寨主说了，听说您宋江大头领交友赛孟尝，最近又在积极谋划招安的事宜，所他就想在您水泊梁山入个伙，至于入伙的条件全都在信中写明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件，然后交给朱贵，再由他递给了宋江。后者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瓤取出来简单的看了看，有随手交给了旁边坐着的卢俊义，然后继续说道：“你家寨主可真慷慨，入伙就将整个微山湖金光寨全部送与我水泊梁山，回报嘛，就只要一个天罡的名头，真乃坦荡荡的大丈夫也。”

“是啊，我们寨主爷还保证，如果您不愿移驾微山湖，那金光寨他还会替您好好打理。到时候，你我两个水寨相互挥应，就不怕官府来征讨了。”

“呵呵，你家寨主想的确实周到，不过他也想的太好了一些吧。”

“小的不明白大头领您的意思。”

“你家寨主贪图的不过是我水泊梁山的羽翼，只是想借我梁山之威名立足。我说的对吗？”

“哎呀，大头领，您说的哪里话啊，我们家寨主可是一心想投水泊梁山啊。”

“我知道，其实就算是我刚才说属实，那也没什么，两寨交好才是最主要的。”

“大头领果然高瞻远瞩啊。”

“那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会派人去你那通知你的。”

“谢大头领啊。”

“来人啊，拿两吊钱与他，回去的路上买包茶叶喝。”

“哎呀，谢谢大头领恩赏。”说完，朱贵就引着马白下山去了。

话说到了这一步，其他的头领也就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于是一个个都准备起身离开，留宋江顶多卢俊义一起讨论，这金光寨是收还是不敢收。这其中就连吴用都已经离了座位，站起身来准备往后面内室走去。可万没想到的是，宋江却突然一摆手，将所有的动作都制止住了：“诸位兄弟都走什么啊，我这话都还没问完呢。”

一听这话，几乎所有人都先楞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原位坐了下去，望着上面的宋江，看他还想说些什么。

“诸位兄弟你们都说一下，这微山湖金光寨的人，我们是敢收还是不敢收啊？”

其实下面的人对他的这个问题心里还真没有准备，因为他们知道，以往常的规矩来说，这事情轮不上他们讲话，所以即使有答案，他们也不敢轻易的吐出来。所以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踟躇了好久，终于有人挑头说了一下自己的答案：“回哥哥，这事我看可行。”宋江抬头一看，忘记了这是张横还是张顺，于是只能打马虎眼问道：“张家兄弟，你说怎个可行？”

“哥哥，那微山湖也同样是水寨，并且就小弟知道来说，那里湖水巨大，大鱼可比咱这水泊还多，只要好好经营，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退身之所。”

“哥哥，我觉得还是不要为好。”宋江一看，也忘了叫什么名字，于是干脆不说话了。

“哥哥，张横兄弟刚才所说的只有鱼，可没有算兵，如果要了那金光寨，我们是派兵不派？派了无异于给金光寨如虎添翼，不派，那收他又有何用？所以进退维谷，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台下立即就为这两种意见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一时间，好像谁也说不过谁。宋江又看了看左右的几个近身幕僚，吴用的眼神此时很空灵，公孙胜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卢俊义竟然在望着自己。再往下面看，朱武捋着胡子，摇了摇头，好像否定了自己的什么想法。

突然间，一个人站了出来，咳嗽了几声示意大家静音然后朝着宋江抱拳拱手说道：“哥哥，我倒觉得此事急不得。”宋江抬眼望去，原来是杨林，因为这人平时喜欢穿一条虎皮裙，所以宋江记得比较深刻。

“杨林兄弟，你倒说说看。”

“哥哥，刚才那送信的小军说他们的大寨主田刚死于非命，所以其子田横就想来我水泊梁山入伙，这清理，似乎根本说不通啊。”

“宋江哥哥，我也同意杨林说的。”这次说话的是朱武：“就我了解的而言，田刚狂妄，那田横更不遑多让，是想，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寄人篱下呢？所以刚才那小军说的肯定有所隐瞒。故而推之，这事情必有诈。”

“何诈？”

“这个不敢说，但就他所说之事猜来，或许是那齐王不肯放过他们的杀母之仇，想要蹋平他们的山寨，以泄心头只恨。所以大兵压城之际，他田横才想拉我们做替死鬼？”

“这……”宋江这下不说话了，因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而自己却根本没想到过。

“不过，我这也可能是小儿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或许人家是真心来投，我们这样说，反倒不是待客之道了。”

“朱武军师所言甚是，为今之计，还需要多多了解内情才行。杨林不才，愿下山走一趟，最晚三天之内必有结果。”

“小弟也愿一起前往。”杨林旁边的时迁也一并跪了下来。

宋江也觉得这确实是为今的上上之计。“也好，你们二人下山探查一番，三天之内，无论有没有结果，必须回山禀报，不得有误。”

“得令！”

就在杨林和时迁下山打探消息的时候，水泊梁山也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原定的脚步。

赏灯是一定要去的，唯一的问题就是究竟派谁去？有的不想去，例如卢俊义，但吴用怕他趁机夺权，就一直想拖着他去，后者的小九九一把就被对方看穿了，所以这事也一直不冷不热的僵持着；有的人必须要去，例如小旋风柴进，因为这样天大的场面，还是需要一个见过天大场面的人来配合；有的人想去，例如李逵，但无论是宋江还是吴用都不想他去，因为这个惹祸精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将那里搅成一锅粥。

好容易初步拟出了一份名单，这其中有柴进有卢俊义有两伙势力的很多人，也终于让所有人都稍微满意了一些。可就在要宣布的时候，杨林和时迁突然回来了，而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则彻底的打破了宋江等人这几天的规划。

“启禀哥哥，经过连日以来的探访，小弟以为，那金光寨不但可以而且最好是必须归到我水泊梁山帐下。”杨林显得有些越俎代庖的开场白迅速给这事情定下了基调。

“哦？此话怎讲？”宋江显出了极大的兴趣。

“哥哥，这接近三天的时间，我和时迁兄弟兵分两路，一个去了微山湖金光寨，一个上了滋阳山金羊洞，分别去两处打探消息。”

“哦？你们去滋阳山所为何事？”

“带小弟慢慢讲来。我与时迁先去的微山湖，通过与一名小军拼酒，探听出，原来那金光寨之内，除了白日梦田刚之外，还有一十二名寨主，都在那一日内被如意大将所斩杀。”

“那如意将当时带了多少人马？”朱武在旁边问道。

“仅就一人。”

“一人？一人一阵一下子宰了13名寨主？这真乃天大的玩笑。”朱武明显不信：“这事情就算是解贵兄弟重生，也是妄言。”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可后来想到这可是如意大将，他可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那我也不信。” 朱武使劲的摆了摆手，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坐了下去。确实作为一名常年习武之人，朱武非常清楚十三同时对付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躲得开呢？即使车轮战也会将他累死。所以他不信，而且他将这种不信一直持续到真的见到如意大将的那一天。

“也就是说，那金光寨此时就剩下田横一名寨主了？”吴用赶忙接着问道。

“不，还算有两个吧，一个是田刚的师弟，叫孔慈，有个外号叫做黄蜂刺；另外一个是田横的母亲，那当初也是威震一方的女中魁首啊，诨名唤作恶婆娘，名叫夏三姑。”

“后来这金光寨寨主全部殁了的消息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滋阳山金羊洞大大寨主六指棕熊刘重的耳朵里面了。于是那刘重给田横写了一封信，说当初他和田刚有过约定，说好了今年两人要在武艺上分个上下高低，现在田刚死了，这比武理应由田横来继承，说白了就是想趁人之危，找个理由进入金光寨，然后夺人地盘罢了。”

“结果这封信传到金光寨之后，那田横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如何应付，反而先查起了到底是谁讲这风声漏了出去，之后没用多久，他就将这怀疑扣在了他师叔孔慈的身上。于是两人还为此时起了争执，差一点大打出手。最终大概还是由于寄人篱下的缘故，那孔慈还是忍了下来。”

“后来也不知道谁给田横出的主意，说让他写信投奔我水泊梁山，只要有了靠山，那金羊洞的贼人就肯定不敢再觊觎金光寨了。同时咱水泊一旦派给他头领，那更会让他如虎添翼，实力倍增，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那齐王那边怎么说的此事？”宋江此时还是更关心更大的麻烦。

“小弟已经打听过了，”时迁这时候走上前来：“齐王那边这件事情就算是了了。原因嘛，咱大宋朝可是没有王爷养兵和指挥兵的道理，如果想要真的荡平金光寨，那就必须动用大军，一旦动用大军，下面的没什么抱怨，就怕赵大官人那边有微词，所以既然已经斩杀了金光寨所有的寨主，那么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事齐王也就觉得这样了，不再追究，省的引火烧身。”

“青州府也就这么算了？”

“该上报上报，但赵大官人那边的态度也有意思，没说话，只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然后就没下文了。大官人都这态度了，也正应了齐王爷的猜想，所以他干脆也就劝青州府就这么罢了，省的把祸事引导自己头上。”

“齐王不进来搅合的话，那我们就有能力插上一脚了。”卢俊义难得点了一句。这一下子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这其中吴用是怀疑，而宋江确实求之不得，因为就在他坐着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他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既然卢员外这样说，那么这件事某家就全权托付给你了？”宋江半试探半命令的说道。

卢俊义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模样：“哥哥，这合适吗？”

旁边的吴用当时就想起身，但被宋江的一根指头轻轻的压了下去：“合适，我觉得此时就兄弟你代表做合适，其一呢，那田横要的就是天罡头领的名号，你身为咱水泊梁山的二当家，也只有你去了那里说这事才最有用处。”

（回去之后吴用就因为这样的安排对宋江抱怨过：“这明摆着是白送战功给卢俊义嘛，哥哥怎么能做此糊涂之事呢？”宋江到显得满不在乎，微微一笑回答道：“你别急，这事情啊，你别看是白送的，我到觉得那卢俊义还真不一定能接的好。”其实他当时说的也不过是搪塞吴用的玩笑话，可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语成戳的预言到了这事情的最终结果。）

“敢问哥哥，那这天罡的名号，要把谁的名头给他呢？”卢俊义的话音刚落，下面就突然跪倒一人：“员外，如不嫌弃，小乙愿把这明天送与田横。”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燕青。

“也好，”卢俊义也觉得这事除了自己最亲近的燕小乙做下牺牲之外，其余人，无论谁都难免会惹得人家生气。“还是小乙有心。”其时还有几个人也一并跪了下来，信誓旦旦的想要将自己的座次让出来，不过都被燕青一一拦了下来，小乙首先挨个拱了一下手谢过了诸位的好意，然后大气凛然的说道：“众位头领都知道，咱水泊梁山的座次都是天命所授，违了天意必将遭受报应，所以这样的事情还是由我燕青一人承担吧。”

听到这里，宋江心里给燕青挑了一根大拇指，这样的识时务的人物，将来必受重用。然后又向卢俊义问道：“员外，这座次解决了，剩下的你要如何做呢？”

“全凭哥哥吩咐。”卢俊义今天难得听话，也难怪，这么大的事情都托付给他了，他再不做出点表面样子，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我觉的吧，光有座次只是个空话，你最好还待一份大礼，也好显出咱水泊梁山的威风。可要带什么大礼呢？”宋江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这时候，下面坐着的朱武站了起来，“哥哥，小弟倒有一个主意。”

“朱武兄弟，请讲。”

“这田横此次来投，说白了就是受了滋阳山刘重的欺负，无依无靠就想来此找个靠山。小弟是想，如果我们代替田横出头，平了那金羊洞，或者至少绝了那刘重惦记金光寨的念头。不就是一份天大的厚礼吗？”

宋江一拍手：“朱武兄弟说的很对，就依此计。”随后，他又和众人一起将山寨里的头领都做了一下分派。首先陪自己去汴京的人需要重新划定，宋江趁着卢俊义也需要用人的理由，将原本一起去汴京的人之中，属于朝廷将领出身的全部摘了出去，同时全部换成了自己相熟的弟兄，例如武松，例如李逵和鲍旭，前一个大家没说什么，虽然喜欢喝点酒，但一般不闹事。但后面两个大爷刚一说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也是，这两个惹祸精走到哪里会安分一些呢？不过，小旋风柴进的名字宋江还是一直主张要留在名单里，因为吴用告诉过自己，他即将面对的会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大场面，还真需要一个见过大场面的人来弹压情绪。

卢俊义那边的，领头的一水是朝廷背景出身，除了呼延灼、关胜、董平、张清等人还配上了秦明、花荣这些看起来是军官，其实更应该算是宋 江.嫡系的人物。同时呢，由于金光寨到底是绿林草寇的地盘，所以宋 江 还很贴心的给他添了一些曾经做过山大王的头领，例如燕顺、陈达、周通等人，以免诸位军官一时好心办了坏事，失了江湖上的规矩，反倒面子上不美了。

留在山上看家的还是以林冲等人为首，并准备好人手，随时准备接应两边的突发情况。

一切都安排停当之后，所有相关人员都赶忙告辞，各回各屋安排自己下一步的准备。我们暂且不表。

滋阳山，还叫金羊山，分为东山和西山，相传两山是由两头金羊幻化而成。当地的老人一直传说，此地附近的泰山、峄山、嵫阳山原为三姐妹，有一日，她们想比试一下，谁长得高，长得快。同时立下规矩，这比试只能白天长，晚上正常休息，以免长青春痘。老大泰山靠“五岳”称腰，家底厚，长得快。老二峄山有女娲的帮助（女娲补天所剩七彩石落于峄山）。唯独三妹嵫阳山，家底薄且无特长，无人帮助，便晚上偷长，可偏偏张果老倒骑毛驴赴蓬莱过海从此地经过，知晓此事，认为老三违约，从山脊踏了过去，嵫阳山山脊被踏断而不能再长，所以只能落得个头不高；还传说真宗皇帝曾到过嵫阳山。当时赵大官人的御马生了病，无药可医，群臣焦躁无法可想。当晚真宗做了一梦，梦见有一白发老者献上仙草，醒来后马果然好了。

故事说完了，我们再回到现实。别看这滋阳山当初有着众多的神话故事，现如今的它却只是由六指棕熊刘重盘踞的一座响马山寨。

刘重，因为一只手长了六根指头，再加上身材巨大，膂力过人，常年又喜欢穿一身土色的长袍，故此江湖上的人送了他一个六指棕熊的外号。

此时的他正坐在金羊洞里，一边吃着黏黏的枣干，一边想着他在年前劫道时遇上了个老道，出于对山寨的责任，他让老道给自己算了一卦，几个大钱扔下之后，那老道当时说了，今年的他必将大富大贵，听到这个他很高兴，破天荒的不但没抢那个老道，还主动的赏了他几个花生以示鼓励。过了几天，碰上了一个曾经在金羊洞供职后来又跳槽到了微山湖做事的喽啰，从他口中刘重知晓了微山湖的大当家被人杀了，同时其余较有名望的寨主也都被宰了，如今的微山湖就只剩下了田横和他母亲两个孤儿寡母。

不得不说，孤儿寡母这四个字给了刘重很大的错觉，他不识字，不过从听上去的感觉来说，这四个字的背后应该是虚弱不堪的。这不仅使得他一下子做起了将来入主金光寨的美梦。

公平一点的说，其实刘重的功夫也不算太差，至少走在街面上，十几个大小伙子打不过他。只不过他的名头太小了，说白了，他这人确实不会经营自己的名气，加上平时里也确实小气，每次发响的时候，他都要和喽兵们斤斤计较，使得他山寨里的喽兵背地里都喜欢叫他琉璃猫。这一切负面的消息使得他这孤山小寨平日根本没有能人来投，加之这滋阳山风水上无险可依，所以那些背着人命官司躲避官府围剿的高手根本不会考虑这里；地理上又可以走远路绕道躲开，所以平时除了那些不熟悉路况的外乡人，平时根本没人会傻的从这里经过。

不过他相信这一切都将结束了，想想吧： “有了那微山湖的依托，我大概就能和那水泊梁山分个上下高低了。哪像现在，梁山就是过一辆驴车，我都要好生伺候着。真是受够那群鸟人的鸟气。”

他的身边还坐着金羊洞的其他几位寨主，自从他们的大寨主看上了此时节虚弱不堪的金光寨，这几个人也都分别做好了与田横决一死战的气魄。是啊，那微山湖多大，这滋阳山才多大。谁又不想在新的一年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

就在这几位寨主爷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门外闯进了一名喽啰回事：“报大寨主，门外来了一个女的，领着三个男的，要求见各位寨主爷爷。”

“哦？”这个消息让刘重一愣，“女的？她说是谁没有？”

“没有，她只是对小的说，要见了寨主爷爷才能报通姓名。”

“呦呵，脾气不小啊。”刘重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头领：“咱们洞中还有没放走的人质吗？”

“没了哥哥，咱去年就绑了旁边村子里王财主家里的傻丫头，结果您被她打了两个嘴巴之后，还给放回去了。”

“说事就是说事，你带那么些没用的零碎做啥。”一下子，刘重突然对他的二寨主感到很不满。心说要不是看在你力气比较大的份上，早把你踢出去了。

“这就邪了门了，难道世道要变？这肥羊学会自己往狼嘴里钻了？”当然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我看不是世道要变，是大哥要走桃花运。”旁边的六寨主赶忙给刘重拍马屁。这六寨主当初是个耍猴的，有一日经过这滋阳山下，被刘重领人所劫，在喽啰喊出留下买路财的经典口号之后，那六寨主发挥了舍命不舍财的大无畏精神，逃跑未果之后竟然还想找刘重拼命，结果凭着人猴齐心，竟然还挠了大寨主屁股几下，经过此役，刘重觉得这人竟然还是个人才，一时突发爱才心切，就将他流了下来。后来的事实证明，其他的寨主时不时的都喜欢说他几句风凉话，但六寨主从不这么做，并且经常以身作则，维护大寨主的权威，这也令刘重深受感动。

“有理，”刘重立即点头称是，然后又回头问小军：“来的这四个人都有什么打扮？”

“前面那女的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后面三个男的，好像就是庄户人家，只不过又一个人身后背着几把飞刀。猜着或许是走江湖卖艺的。”

“那女的俊吗？”

“回寨主爷爷，那女的脸上条白条白的，大胸脯子鼓鼓着，大屁股努努着，细眉大眼的好看极了。”

“如此甚好！看来这是慕我刘重大名而来的，大概是想来我这里讨碗饱饭，没别的，快快有请，慢待了寨主夫人，我宰了你们。”

“是！~”回事的喽啰一溜烟跑了回去。

不一会，就在那喽啰的点头哈腰之下（看起来这喽兵还真把寨主的荤话当真了），一位妇人带着三个汉子大步走进了刘重所在的聚义大厅（其实这也算不上大厅，由于这里本来就是个山洞，所以这里叫做聚义大洞更为合适）。

一进来，那刘重的眼睛就黏在来到妇人身上拔不下来了。是啊，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净受微山湖和梁山泊的欺负了，自己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田刚已死，回头自己再灭了田横，那金光寨眼瞧着就会到自己的手里，到时候，自己也就有了和水泊梁山平起平坐的本钱。换做是谁，也会对这即将到来的幸福而发抖，更何况，眼前这个丰腴秀丽的女子，已经被他看作是这幸福的前兆。

“下面的小女子你叫什么啊？”刘重说话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兜不住自己嘴里即将淌下的口水了。

“你就是刘重吗？”

“是你家寨主爷爷。”刘重对她的不礼貌起先并没有放在心里。

“那咱就别废话了，我有话直说了，刘重，听说你盯上了微山湖金光寨？这事是真是假？”

一听到金光寨，刘重立即警觉起来，预感告诉他，眼前的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然后他又细致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过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继续问道：“你问金光寨的事情啊？是真又怎样，是假又如何？”

“是假的，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是真的，那我希望你最好别胡思乱想，想一些不该你想的事情。”

旁边的六寨主听出了女人口中的火药味，一时间深替大寨主压不住火，厉声喝到：“大胆！”同时身子站了起来，背后的猴子也裂开了嘴巴，露出了满嘴的尖牙，看样子想近到女子的眼前来给她点颜色瞧瞧。可就当六寨主想迈步还未抬脚的那一霎那，突然他的眼前光华一闪，“嘭”的一声，一柄雪亮的飞刀正插到了他的两足之间，猴子的眼前也一花，还有一把刀子贴着它的脖子，插到了旁边的立柱之上。这个突然对插曲，当时吓得人和猴子一齐不敢再随便动弹了，活像两尊能喘气的雕塑。

同时间，山洞里其余所有的寨主和喽兵都一下子将手里的兵器举了起来，怒目圆睁的望着山洞中间的四个人，看样子就等刘重一声令下，扑过去就能将这几个人碎尸万段。

刘重到底是行走江湖多年，面对眼前的情况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火，因为他知道，凡是敢于这么做的，肯定是有其背后的靠山。所以他尽量的压了压自己的恶意，将手里大刀又还回刀鞘里，然后挤出微微一笑，故作镇静的问那女子：“我说妹子，别那么大的火气，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呢。你连个名字不肯通报，你让我怎么听你的呢？”

“好说，”那女子终于笑了，她一笑起来就像一朵牡丹花一样：“小女子姓孙，排行在二，当初在十字坡的时候得了一个绰号叫做母夜叉孙二娘。现如今在水泊梁山做头领，星宿排行地壮星。”

“啊~”刘重倒吸了一口冷气，从这时开始，他知道自己的黄粱美梦破灭了，他曾想过这梦会破，但没想到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这后面的是我家掌柜的，菜园子张青，拿飞刀的是八臂哪吒项充，最后面的是铁笛仙马麟。”

完喽，刘重知道，自己做大的梦想是彻底破灭了。其实他这人也是可怜，自小是个孤儿，是随着师父一起长大的，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不过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他却知道如果自己开罪了水泊梁山的众魔王，那他就肯定知道自己是怎么没的。而刚才孙二娘说的这些人物，虽然不著名，但实打实都是梁山的头领。

不过呢，刘重也知道，现在身边可全是自己的手下，如果自己在面对梁山来人的时候过于软弱，那么自己肯定会受到众人的耻笑，到那时自己的大寨主之位很有可能不保。

没错，即使害怕，也要硬气一点。想到这里，刘重故意提高了自己的嗓门：“我说母夜叉，你我两寨一山一水，井水不犯河水，你来我这所为何事啊？”

“寨主爷的忘性好大啊，小妇人一进门就与您说了为什么来，你怎么还要再问呢？您这是考验我的记性还是我的耐心呢？”

“你这话怎么说的。”就在刘重还想发一些小脾气，抖抖自己威风的时候，洞外又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了一名喽啰，来到聚义厅中央，几乎是拍在了地上：“报，报，报大寨主，祸事了。”

刘重一见就生气了，心说这小子还真不给自己长脸：“慌什么，有屁快放。”

“寨主爷爷，山下突然出现了无数的人马，领头的有十几个上将军。他们还带着好几门神仙难躲一溜烟，都对着咱山洞呢，爷爷快些出去看看吧。”

刘重一听喽啰的话，后面里面就涌出了滚滚的冷汗，他开始感觉口干舌燥，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更不晓得应不应当出去瞧瞧。

“刘寨主，贵宝山外面的人马是我水泊梁山的五虎八骠一十三位上将军，所以您放心，只要我好好的从这里走出去，他们就不会开炮。当然，如果你就是想留我在这里住几天，那么他们也只能进来请您去水泊梁山多玩些时日，就算是回礼了，您怎么看？”孙二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

“我，我能怎么看，”刘重现在说话就已经开始优点舌头打结了：“原来是梁山上下来的兄弟，要不请他们进来喝杯茶？”说完这话，刘重就差点打自己一个嘴巴，轰都轰不出去，还请进来做什么。“我怎么敢留各位爷在我这破洞里面呢？各位都是做大事的人，肯定都是很忙的。”又一次不小心，刘重又将最不应该说的软话全都说了，一字不剩。

“我就说刘寨主是个爽快人嘛，这一点薄面还是要给我们水泊梁山的。”

“是啊是啊。”此时刘重已经客气的像个店小二。

“那您和田横兄弟比武的事情呢？”

“哎呀，真不巧，我这几天闹肚子，而且田刚前辈又仙逝了，这比试咱们还是取消吧。”

孙二娘用兰花指凭空点了一下上位的刘重：“寨主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们先行告辞了。”

“不送！送各位贵客！”刘重这时候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不过也没办法，还是保命要紧啊。

望着孙二娘慢慢远去的背影，刘重不禁感到了一阵阵的心酸，自己只是想凭不劳而获，发个小财，娶个媳妇，生两个儿子一个姑娘。等老了之后，每天出去有事收个帐，领着几个色大胆小怕狗咬的狗奴才无事欺负个人，活个七十岁左右无疾而终。就这么一点点要求，咋就那么难呢？！

孙二娘这出戏是宋江在临走之前特意安排的，之所以要派孙二娘来出头这件事，在吴用和卢俊义等人看来，不过是为了羞辱刘重这样的蟊贼。其实这其中最主意的原因宋江没说，只是放在心里：此时的他心中已经对水泊梁山的下一步做了周密的规划，而孙二娘正是这其中的一枚可以考量的旗子。所以说，只有找机会对她多做锻炼，多加考验，将来她才有可能胜任自己所设想的位置。

宋江出门之后心情一下子愉快了很多，一种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自由轻轻的裹在了他的身上。是啊，即使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把卢俊义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架不住自己身边的两位先生一时不停的唠叨，善意的提醒，渐渐的让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就你看得准？你比别人都强？慢慢的，他有些妥协了，也开始觉得卢俊义等人就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洪水猛兽，肯定会有一天抢了自己的水泊梁山。

可自打出来之后，缺了两位先生在自己耳边不停的念经（他故意让这俩人在家看山守寨，美其名曰作为接应），他突然又一下清醒了许多，情绪也一下子回到了过去：水泊梁山对这天下来说不过一汪水洼，实在经不起折腾，如果自己真和卢俊义计较起来，管他谁赢谁输，倒霉的肯定是自己那群穷弟兄。算了吧，真的不让自己操那份闲心，搞不好还真是一种解脱。看着眼前宽敞的通衢大路，身边偶尔经过的三三两两人群，一望无垠的整齐大田，别人能过，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呢？自己到底怕的不过是一种改变的心情罢了。于是最后他用了两句话给自做了总结，一句是这到山前必有路；另一句是公道自在人心。前一句大约是个美好的期望，后一句呢，是因为他一直觉得那卢俊义终是个心急之人，做起事来经常是故作沉稳，其实一旦让他话事，那心里就经常冒起火来。这样的人往往不会给别人安全感吧？看着自己梁山上的弟兄心眼也不少，应该不会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犯糊涂吧。

想到这些，他就开始绝了那些胡思乱想，认真的办好眼前之事吧。

东京汴梁，大宋皇朝的都城，所在州名叫汴水，市政府为开封。地处天朝北方的中心，与齐鲁古地接壤，实为当时天下第一繁华之所在。等宋江一行人进了汴梁城之后，那些小地方出身的穷弟兄眼睛就开始有些不够用了。像李逵和鲍旭两个莽夫，巴不得多长几双眼睛，对每一件事情都感到新奇，对每一种小吃都想尝试。于是他俩就一直屁颠颠的跟在小旋风柴进的后面问这问那。其余人呢，有的第一次来东京，例如史进、穆弘、石勇等土兄弟；有的来过几次东京，例如武松，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都头呢；还有的是经常来此地经营的，眼前的如戴宗、燕青，远一些的像柴进，虽然都对这遍地的繁华表现出了欢喜，但也还算收的住，毕竟在他们心中，这次来是为了办事的。

按道理说，每来一生地，首先要解决的应当是住的问题，尤其这次还是打着赏灯会美人的名头，要这一切都是需要在晚上进行的。可宋江一开始好像根本没这样的意思，他反倒注意起了那两个蠢汉的需要：“铁牛，鲍旭，饿了吗？”

“哎呀哥哥，从早晨到这下午，俺俩就吃了两张干巴巴的大饼，肚子早已饿极了。”

“那就吃饭去。”说罢，也没同其他人做商议，就径自带着他二人走进了旁边一家叫做仙客来的酒楼，随后其他人也分做两拨走了进去，只有柴进和燕青看了几眼四周，好像想起了另外的事情，朝着远方走去了。刚一坐下，李逵就扯着嗓子开喊：“饿死爷爷了，小二快些过来。”

因为此时正值半下午，这酒楼虽大，但里面还未有多少的客人，只三三两两散座着几个早已半酣的醉汉。听到有人呼喊，刚才本想拿茶壶的小二赶忙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来到桌子之前，殷勤的擦着桌子，热情的招呼道：“慢待了三位爷还请多多恕罪，不知三位大爷想用些什么呢？”

李逵和他也没客气，直接就喊到：“爷爷饿死了，有什么垫饥的玩意都快些送上来。”

“大爷您莫心急，咱仙客来最有名的就是全羊，要不给你先切两大块让您过过瘾？”

没等李逵说话，宋江先行回答道：“是怎么个全羊？”

“这全羊啊，烤为主，炒为辅，凉拌小饼酒一壶，还有地方羊汤补。”

“嗯，听上去有点滋味，那每一样多来点。”

“这位客爷，您莫不是开玩笑吧，小二我说的简单，可真要做，咱这花样多的，您这一张桌子可摆不开啊。”

“这样啊，你让大师傅每一样都少做一些，两三个装一盘，不就成了。”

“好嘞。”说完，小儿就转身跑下去吩咐厨房了。

听到宋江这样安排，这两个粗汉不禁喜笑颜开：“哥哥就是敞亮，只是再有些酒水就更好了。”听到这话，宋江故意来将脸皮拉了下来，临行之前吴用多次和自己说过：“这两个黑厮，带是带，但千万不能让他们喝酒，否则肯定会误了大事。”李逵等人一看哥哥是这般模样，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菜好容易上齐了，宋江却基本上没碰几口。他刚一进来之时想过，现在这个时间厨子们应该不会太忙，做的菜会不会更仔细一些，口味也应该更好一点。但从尝试的结果来看，宋江有些失望了，这里菜口味甚至还不如菜园子张青有时候自己颠倒的几个小菜。他望了望旁边桌上已经东倒西歪的客人，然后瞧了瞧头顶菜单上的价钱，突然间笑了：这地角好啊，怎么都来钱。想罢，一拉桌子，“小二结账！”

走到街上，宋江还前面背着手走了没多久，就瞧见远远的柴进走了过来，来到他的身边，轻轻的塞给了她一张布条，宋江赶忙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打开一看这四周毛毛愣愣的布条上有四个字：“山东 宋江。”

“这是哪里来的？”

“刚才我和燕小乙醉了一名宫人，我用他穿戴和腰牌混进宫里，那赵大官人的屏风上有山东宋江    准西王庆    河北田虎    江南方腊四大贼寇的名姓，我一见，就给刻来了。”

宋江没说话，若有所思的踱出了阴暗地，来到旁边一户卖馒头的摊子旁边，将手里的布条一把扔进了火力。然后一招手，又领着几个人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准确的说，宋江也不算是漫无目的，他领着众人一连走了7家牌坊较大的酒楼，点了十几桌上等的酒席，可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不中吃，凭良心说，其实也不是人家做的真的有多难吃，你看后面的李逵就一直夸赞真不愧是京城的手艺，绝好的味道。而是宋江自己自从那次重伤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没寻找到自己合适的口味，可在他一时闪过的记忆深处，似乎有很多值得怀念的味道等着自己，是错觉吗？

随后，就当大伙以为宋江要寻找住地之时，他却突然间甩开了身后的两个呆汉，来在石将军石勇的面前，领着头走进了路旁边的一处赌坊。

也许是怕有风冷了客人，这赌坊门上织着厚厚棉被，看到有人要进去，旁边的小厮立即恭敬的抬起被子，将宋江两人迎了进去。后面跟着的李逵当时也想随进去，还没动步，就被后面的穆弘一把拽住了胳膊：“铁牛，在这里等一会。”

“进去看看也不行嘛。”

“哥哥有事，一会就出来，你就别进去添乱了。”其实穆弘此时心里也不知道宋江为何要进去，他之所以不让李逵进去，是因为他只知道，这黑厮赌技差，瘾头大，牌品更不好，一旦进去，指不定惹出什么事端来。

其实穆弘说的没错，宋江进去了之后并没有着急押宝耍钱，而是与石勇就站在旁边静静的瞧着。过了好一会，宋江突然拿出了几吊钱，他也不知道是多少，就全部递给了石勇：“你不试试？”

石勇笑了，接过钱看了一眼赌台，凑到宋江的耳边轻声说道：“庄家耍奸，拿过去就是白送。”

“哦？你都看出来了吗？”

“怎么，哥哥您也瞧出来了？”

“不，我是猜出来的。不过你该去试试就去试试，搞不好你还有很多没看到的呢。输了就输了，别闹事。”

“您放心，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说着，石勇就扬起胳膊，在一片汴梁口音中，用山东话喊着：“押宝，押宝啊。”就挤了进去。

果不其然，即使石勇使出了浑身解数，没用一盏茶的功夫，宋江给他的几吊钱就被庄家拿了个干干净净。

出来之后，石勇对着宋江笑了笑：“哥哥，果然好掐算。”然后双手一张：“全没了。”知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然后在后面的一片招呼之声中，两个人又从赌坊里面走了出来。找到自己人之后，他俩又找了个茶摊坐下，旁边陪着的还有柴进。

“路数怎么样？”

“老一套，和咱那一样，先让你赢两个，我想试着走，旁边的几个红眼赌棍又不让，继续玩下去，就全都没有了。”

“有耍奸的吗？”

“有，有记号的牌，灌水银的骰子，上面庄家打暗号，闲家里面有托，老把戏，没这些赌坊开不起来。”石勇当初有过开赌场的经验，所以说起来头头是道。

“那你估摸一下，这家一般大小的赌局，一天可以挣多少钱？”

“玄了，就我刚才看的那一段啊，除了几个托之外，这一天一宿下来至少要挣三四百贯。再大一点，多支上几桌，把其他的玩法也加上。这一天一宿少说还不得挣个千八百的？如果哪天再遇上个红了眼的少爷少掌柜的，田产地业那就更多了。”

“你说的数，能稳吗？”宋江一问这个，石勇立马把嘴闭上了，耍钱他是行家，估算这东京汴梁的客流，他可不敢妄言。

“这可是汴梁城，永远缺不了来往的客人的。”柴进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可问题是，凡是客商他都会耍钱吗？”宋江的这一句话，一下子问倒了身旁边的两个人。

就在这几个人想不出头绪的时候，旁边摊位卖元宵的老丈突然走了过来，一边用衣角擦手一边问道：“敢问各位爷是在说赌坊的事情吗？”

宋江楞了一下，因为自己刚才和另外两人说的都是济州府的方言土语，声小且语速还不慢，按道理说这汴梁城人应该听不清才对。“老丈此话怎讲啊？”

“不瞒各位爷，您刚才说的小老儿全都听到了，不瞒各位爷，俺是济州府出身，所以您商议的是什么，在这片，只有俺能听得清楚，讲的明白。”

“哦，原来如此。”宋江心想被他听到也无妨，反正只是聊天，只要没泄漏自己身份就不碍事，于是笑眯眯说道：“不瞒老丈，我刚才进那边的赌坊耍了两把，一分未赢，反倒输了好些吊钱，出来之后正在懊恼呢。”

“我说客官啊，您别懊恼，那地方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莫说是你了，就是那精通此道的耍奸人，也会在这里这里折个跟头。所以，我劝你还是少去为妙。”

“哦，老丈还精通此道？”柴进一下子来了兴趣。

“说来惭愧，小老儿年轻那会不懂事，爱耍钱，家里那点家当连同媳妇全都捐了那豺狼。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凭着在那赌坊混个脸熟，给人家卖一膀子气力，做了个望风的混口饭吃，故此他们那些九九，我还是略通一二的。”

说道这里，突然有客官在元宵摊前喊道：“老丈，来碗元宵。”

“来了。”老汉应声就跑了过去，给人盛了一碗之后又颤巍巍的给人端了过去。这一过程，宋江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在旁边的柴进立即就明白了，宋江这是还想和老头说说，于是从怀里拿出了几贯钱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对着老丈喊道：“老人家，你这元宵什么馅的？”

“花生和芝麻。”

“这些钱买你那些元宵，能买多少啊？”

听到这句，老汉又跑了回来，一望桌子上的前笑说：“这位官人说笑了，你的钱别说买元宵了，就我那烂摊子都能一并买下。”

“行啊，我们也不要你的吃饭的玩意，这样吧，你这元宵我们全要了，那摊子你暂时也别管了，就在这陪着我家员外爷聊聊，你看如何。”

“小老儿谢各位官人了。”说着，那老汉赶忙将几吊钱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好像生怕对方会后悔。

“敢问老丈，你说像这旁边的赌坊一日能有多少进项？”

“这种赌坊啊，你要看开在哪。旁边这间店，每日也就一百贯钱的多进项。”

“这不多啊。”石勇在旁边说道。

“哎呀，这是在城西，如果这店开在汴梁城东，那么这店一天少说能进三五百贯钱。”

“哦？这是为何？”宋江立即来了兴趣。

“官人一看您就是初来汴京，不晓得这里的事情。这汴梁城您看着繁华吧，那是因为您现在在西城，看的都是锦绣的所在，东城还有那粗屋陋巷您是没看到。”

“那这汴京西城和东城是不一样的？”

“官人所言正是。这西城是富贵人家经营的富庶之地，那东城平民百姓的过活之所。”

“这倒奇怪了，你刚才说这赌坊开在富贵的西城赚不到钱，到了那贫瘠的东城却能挣到钱，这又是为何啊？”

“大官人明察，这西城全是贵人财主，所以像旁边这样的场面他们根本看不上，而且这样的赌坊一旦有诈，自己还犯不上和他们翻脸，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嘛，所以这里来的多是一些行脚的客商或者宅院的下人，这样的人平日里活计都很忙，能有多少时间出来玩耍啊，理所当然这里就挣不到多少钱了。东城就不一样了，全是矮屋窄巷，如果能有这样门脸的赌坊可以出入，那即使进去赔钱，心里也能敞亮一些，故此这钱积少成多，也能挣得比这边多些。”

“原来还有如此的门道啊。”宋江点点头：“那这样的赌坊为何不搬到东城呢，这样赚的还能多一些。”

“官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在这东京汴梁，赌坊，妓院这种大开大合的地方不是说开就能开的。其一呢，你要拿了官府的应允文书；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你要得了地方头领的批准。其三呢，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谁会买卖不做了，白白的将房子倒给你用？”

“嗯，这其一官府的文书我懂，其三的赌场所在我也明白。就是这最重要的其二，地方头领是为何事啊？”

一听宋江问这个，老汉立即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能听到自己说话之后，才将头低下对宋江小声说道：“地方头领，就是说的好听一些，您把这名字一缩，不就成了地头…”

“蛇？”宋江也小声的接到，老汉立即谨慎的点了点头。这下子宋江就彻底明白了。

由于是过年期间，白天还是很短，没说几句话这天就已经尽墨了。此时抬眼朝远方望去，华灯初上，琉璃遍洒，一派喜庆的前兆。

就在宋江望得出神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之声，众人一起抬眼望去，只见长街的另一端走过来了一队穿绸裹缎的人马，这些人一边走，一边不时的向两遍的商户相互作揖致敬。

这时卖元宵的老汉也瞧见了这队人马，当时脸上就变了颜色，赶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同时对着宋江说道：“真说曹操曹操就到的，大官人请恕罪，小老儿一会就回来。”说完，就又朝着自己的摊位跑了回去。

宋江和柴进对视了一下，都猜不到那老汉说的是什么，也只能等一下了。

“老板，再来壶茶！”

“好嘞！~”

就当石勇给宋江又添了一碗新茶的时候，远处的那队人马就已经来到了他们所在的茶摊之前。也就这时候，宋江才看清了这队人马的具体打扮：这一队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统一的服饰，穿的衣服花色有红有紫，材料有绸有布，看人物环肥燕瘦，高矮不齐。在他们的中间行进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员魁梧的汉子，身穿着酱紫色的衣服，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大肚子鼓鼓着。再看这人脸上，头顶一个酱紫色的帽子，铜铃大眼，塌鼻梁，钢髯一般络腮胡须扎撒着，一看就是一副惹不起的模样。

再看马后，跟着三位精武大汉，这么冷的天气，这三位也只是穿的单衣，从衣领往里看，腱子肉都往外努努着。再看这三位面上，都是岁数不大的样子。走在最前面的光头不戴帽，身穿着宝蓝缎子的长袍，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包，看形状应该是什么兵器。中间是一位身材巨大的胖子，身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袍，脑袋剃得的锃亮，一双牛铃大眼，方口阔鼻，黝黑的皮肤瞧上去就像钢铁一般。最后的是一名少年郎，也是这三人之中唯一长得还算是标致的，有一点不讨喜的是，他总是仰着脖子看前面，身上透着一股子十分傲慢的气息，而且他的腰部围的鼓鼓囊囊，宋江偷着问过别人，武松猜想他腰里盘着的应该是链子鞭。

当这一行人来到宋江所在茶摊之前的时候，茶老板已经笑容可掬的用茶盘端了一杯刚沏的新茶，恭恭敬敬的端在了那起码之人的面前：“恭祝二爷您财源广进。”马上的人听到之后，只是勉强的笑了一下，然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继续向前走到了卖元宵老汉的摊位之前，这时候，那老汉也高举着一碗新出锅的汤圆放于那人的眼前，嘴里也全说着拜年的吉祥话：“恭祝二爷您福如东海。”不过这一次那马上的二爷就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般，既没勉强的笑，也没接他的碗，只是鼻子嗯了一声，便要继续往前去了。

看的出，老汉对他的这种反应有些慌张，那举着的手一时也有些抖，不小心将碗里的汤水洒出了一些，正巧滴在了马上那位二爷崭新的靴子上。也许是心疼，也许是被烫了一下，那二爷立马就皱了一下眉头。还没等老汉撂下汤碗，给对方擦拭的时候，二爷马前走赶忙跑来了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随扈，不由分说，朝着老汉的脸上就是狠狠地一巴掌，那清脆的声音宋江相信，就是在街市另一头的人也会听到。老汉当时就倒在了地上，同时嘴角也一下子渗出血来。即使这样，那打手好像也并没解气，继续举着拳头，雨点一般的朝老汉的身上打去。

远处桌子上那几个热血的汉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可刚想站起来，就被旁边的穆弘用眼神死死的摁在了凳子上，然后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惹事以免误了今天的大事。没办法，愤怒之下的史进等人只能扭过了头，眼不见为净。

“算了。”眼瞧着那老汉就要被打出个好歹，马上的二爷这才稍动慈悲的制止了自己的手下，然后他看了看老汉，用鼻子出了口气大约就算是慰问了。然后又对打人的那个随扈吩咐道：“拿碗元宵我尝尝。”说罢，那随扈立即又从锅里盛了几个，双手递给了马上的二爷。后者接在手中之后，轻轻的吹了吹，然后舀了一个尝了尝：“还行吧。”说完，就带着一干打手扬长离开了。

“谢二爷夸奖。”老汉在地上挣扎起来之后，用力的摸了一下自己正在渗血的嘴巴之后，朝着那远去的背影恭敬的喊道。

老汉就站在那里看着那队伍走得越来越远，直至一拐弯彻底不见了踪迹，他才敢一低头，默默了走了回来，一边走，一边用衣袖抹着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擦着泪水还是血水。回到宋江的桌前，他又尽量的挤出了自己那财源广进一般的微笑，不过宋江注意到，此时他的眼圈是红的。

“让各位爷久等了。”

“老丈没事吧。”

“托您鸿福，只是点擦伤，睡一觉就好了。”

旁边的石勇插言问道：“我说老丈，刚才这谁啊，怎么火气这么大啊。”

老汉苦笑了一下，第一时间并没有回答。宋江一下子明白了，他这时得罪不起那些人，所以正在编词对付自己呢，但如果是编词的话，那说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来，就是要听真的。于是他赶忙对他说道：“老丈不必担心，出您口，入我耳，神鬼不知。”

听到这里，老丈为难的叹了一口气：“不瞒大官人说，这种冤枉气啊，小老儿早就想开了，全都是俺年轻时胡作非为的报应啊。”

“哎呀老丈，你这说的不也是刚才那二爷吗。”

听到宋江这么说，老汉一下子乐了：“官人您一定不是凡人，您的话一出口，小老儿心里立即畅快了许多。”

“我不是凡人？我不是凡人我还何苦东奔西跑的求财路呢。”

“那您说的是现在，您将来一定不是凡人。”

听到这个宋江一下子笑了，一边摆手一边说道：“老丈，老丈，咱不用说着些了。我且问你，刚才你口中所称呼的二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如此霸道呢？”

老汉说话之前现左右看了看：“霸道？可不敢这么说啊，让他们的人听到了，轻则挨顿打，手重了骨断筋折啊。”

“哦？这么歹毒为何开封府家官人不管管此人呢？”

“开封府哪敢管啊，您是不晓得那二爷的来头。他本姓张，名叫张秉武，家里还有个兄长叫做张秉文，从这里算下来大伙就都叫他二爷。您别瞧这张秉武一副市井泼皮的模样，他家哥哥可是咱大宋朝的二品大员，官拜工部尚书。”

“那张家当初也是个破落户，祖上无德，就好耍钱，欠的满街都是债主。不过他爹唯一的好处就是，哪怕吃不上饭，也要让自己的孩子读书求功名。不过这张秉武从小就不是的读书的料，读了一年私塾结果连个三字经都没背下来，也是也流到了街头上，和他爹一起做起了小厮。”

“后来也不知道他老张家哪个祖坟冒了青烟，他家大爷张秉文那年竟然中了进士，后来补了个工部的缺。人又会来事，顺势拜了蔡京，做了他门下的学生。并娶了吏部天官妻妹做婆娘，随后竟然在十年间顺风顺水的做到了工部尚书。”

“哥哥得道，这张秉武也跟着升了仙。一开始凭着兄弟的关系，他就揽下了赵大官人一家外宅的活计。后来大概是觉得这样发财有些辛苦，他干脆做起了甩手大掌柜，凡是在这汴梁的房舍，哪怕小到一间酒肆，他都会替其兄先来观察，如果哪家打点不到，他就会以风水伤了龙脉，就让人扒了选址新盖。”

“后来由于张家钱财越来越多，就有不少的市井无赖投到他的门上，美其名曰做了护院，说白了就是打手。他也凭着这些人，又在这市井之上做了无本的买卖。”

“哦？在野地里这无本的买卖即是剪径，那在这东京汴梁，堂堂天子脚下，无本的买卖又是如何？”宋江一下子来了精神，因为他明明感觉到自己一下子就寻到了自己想了解到的事情。

“唉，扒皮收二茬租子呗，官家每月都有税钱，他再来受一次孝敬钱，谁若是敢不交，砸摊毁店不说，还要打的人骨断筋折。这与强人剪径又有何区别？”

“那官家就没人管吗？”

“谁敢管啊？莫说这开封府就是个小小的从四品，就是那刑部尚书，也不敢不买他兄长张秉文的面子啊。更何况他后面还有蔡京那老贼支着。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这么说，这东京汴梁还有一个开封府就是张秉武了？”

“这个他还算不上，他也就是这附近十几条街的霸王。数地方嘛，连这汴梁城的一成都占不上。不过也够瞧的了，谁让这一片皆是繁华的所在呢。”

“老丈，再问一下，刚才这张秉武身边围着的就是那些他圈养的打手了？”

“正是。”

“那我瞧里面好像还有几个练家子的模样啊？”

“一看就知道您是内行人。你没瞧见吗，那伙打手的最里头，走着三个嘴里还的角色。”

“我说的就是他们，好像有两个还拿着兵器呢。”

“可不是嘛。这仨人听说是张秉武从外地求来的三个高人，街坊都喜欢叫他们三横。一个个都身怀绝艺。还听说他们三个人都师从一个师傅，好像叫什么震八方孙飞。”

听到这里，宋江朝着桌子另一头的柴进瞥了一眼，看到对方朝自己微微的摇了摇头，就知道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决定厉害的角色。于是继续问道：“那这三个人都是谁啊？”

“这三人当中的大师兄叫做凌高，外号唤作净街虎，善使一条短棍；老二叫做胡寿，外号唤作神拳太保；老三叫左小卫，外号唤作铁蜈蚣，善使一根十三截链子鞭。听说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啊，自从他们来了之后，这张秉武领人打架就没输过。”

“这么厉害啊。”

“何止啊，那张秉武说了，如果赵家大官人敢给自己一万大军，那自己就能带着自己手下的三横扫平水泊梁山，活擒反贼方腊。”

宋江一下子笑得很开心，他似乎真的被这几个井底之蛙逗乐了。

“对了，老丈，这张秉武什么时候收你们租钱啊？”

“适逢今日，每月十五。”

“可我看他没收你钱啊。”

“唉，你没瞧见我和李老弟都拿着东西在孝敬他吗？”老汉一边说，一边指着这边的茶摊老板。后者一见，碎步跑了过来，刚才宋江和元宵摊老板的对话，虽没全听全，但也知道了个八九。可他也得罪不起刚才二爷，于是只能瞅着刚才那群虎狼一般的打手走的远远之后，才敢过来答话：“老哥，今天你捡着了。”

听他这么一说，宋江有些疑惑了：“这老汉刚挨了一顿打，怎么还能算是捡着了，这明明是亏大了啊。”

茶摊老板摸了一把自己头上汗水，也低下头小声说道：“客官你是不知，这二爷收账，平时闲月根本不是他收，也就这正月十五他才出来。就在前年，他曾经对我们许过规矩，除了大商户之外，像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每年他都会免一部分人一年的租子，这是为了显示他的日行一善。”

“可着租子免谁的呢？他也曾说过，正月十五这天他会跨马游街，行到了谁家的摊旁，吃喝了谁家的东西，那么他就会免这家人一年的租子。你不瞧见，刚才他喝了我一杯艳茶，这就是免了我今年的租子。他虽然一开始没吃老哥的元宵，但最后也还尝了一个，这就说明他也要免了老哥的租钱啊。”

“嘿嘿，还是老弟说的对，这打挨得值，虽然小老儿上了几分年岁，但这点大还是扛得起的。”

“是啊，这一年的租钱，可是不少啊。”

宋江一见这上面的文字立即糊涂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的是我自己？他赶忙又回头寻了一周，仍然只是那个饴糖弄孙的老汉。

他不死心，伸出手一拉老汉的衣服，嘴里客气的问道：“老丈，”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感到自己的指尖从老汉的身子划了过去，什么也没摸到，当时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冰冷的麻木从指尖传遍全身。

“鬼？！”宋江情不自禁的嚷了一声。

听到他的呼喊，老汉笑盈盈的转过身来：“客官说啥啊？”

没等宋江想出解释的内容，天空嗖的一声划过了一记的光彩爆竹，“砰”的一声化成了无数的绚烂。

“爷爷，我们去那边看吧。”

“好啊。”老汉说罢向宋江点头示意，然后悄然离开了。

只剩下了那直愣愣的宋江，仍在回味刚才的内容是否真实？真的是鬼？心里却丝毫没有恐惧，为什么？

“哥哥什么事？”铁牛第一个看到了已经远远被众人落在身后的宋江，于是几步跳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

“无事。”宋江知道刚才玄乎的事情和这样的憨货没有商量的地步。紧紧将那纸条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领着李逵走出了这灯火之下。然后瞅着无人注意的空档，将那纸条扔进了街旁小吃的火堆里。

此时宋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像吃了犟药一般，死活不带两位先生出来，带一个也行啊！总好过事到如今，自己遇上这蹊跷事情之后，身边尽是一些莽夫，连个可靠商议的人都没有。

也罢，也罢。该来的你总是躲不开的。

赶上队伍之后，宋江随着燕青来到一处所在，远见一家外悬青布幕，里面挂着斑驳的竹帘，两边全是翠绿色的纱窗，外挂两面牌，牌子上下联各有五个字，写道：“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哥哥，这就是了。”燕青转回头笑盈盈的说道。

“哦？哦。”宋江心里说不想，其实脑袋里还在考虑这刚才的一十六个小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如何的预兆。所以当燕青唤他的时候，脑袋里还是先懵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就清醒了过来。“小乙头前带路。”

进去的人不需要多，尤其像李逵和武松那副满脸杀气的模样，进去了反倒会起反作用。于是单单就燕小乙带着宋江走进门去，留着其他几个人找了一间酒肆，点了一份猪耳、大盘牛肉，静静的守着消息。

宋江随着燕小乙走近大门之后，就有一位花枝招展的虔婆赶忙迎了上来，还未开口说话，嗓子里便开始唱着迎客的喜歌：“早晨喜鹊欢叫，我就知道今日要来贵客，没想到是张闲老弟带着大官人来此吃茶，真让绮阁蓬荜生辉啊。”

宋江知道，张闲是燕小乙在这里化得小名。

“敢问妈妈，姐姐可在？”燕青看起来笑的比虔婆还好看。

“在，在，今日还推了几个南边来的客商，专等老弟前来呢。”

“那您前去和姐姐问候一声？”说着，燕青就偷偷的往虔婆手里塞了一条光闪闪的金条。

“这是钱啊！”宋江经过长期与蒋敬接触，突然也变得会算计起来。不过身在外乡，手头有事，身不由己啊。此时他的心里只能暗嘲：蒋敬看到如此一幕，会不会疼得晕过去？

“张闲老弟就是客气。我去通融一声。”虔婆得了钱，喜滋滋的就朝里面跑去。不多时，就从里面赶了出来：“恭喜老弟，姑娘在里面候你们半天了，还直嗔怪老身，为何不速速将二位贵客引进来。所以老身就赶忙出来，还求大官人多多担待啊。”

“无事。”宋江终于找到了一个该自己话是的端口了。“还请老妈妈引路。”

随后二人就跟着虔婆走上了二楼，来在一户朱阁之前，轻轻推开，里面流出的暗香就直探鼻尖，沁人心脾啊。来在里面，红罗幔帐，翠屏花枝，暗色家具，琉璃花展。屋子很大又很气派，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汴梁，有这么一句评价，你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寻常人家。

三人刚一进门，不多时，就从屏风后面闪出了一名妙龄美人。只见他粉色的纱巾罩身，里面衬着绿罗缎子的对襟长袍。头上梳着锦云鬓，顶上扎着金钗。往中间看，一张粉嘟噜的脸蛋，瓜子脸，有着平日里难寻的尖下巴和尖鼻梁，一双大眼活灵活现，永远都像十八九一般水汪汪。朱唇小口，笑时仅仅露出一行细细的清白。这女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难怪赵大官人对他是如此的依依不舍。

“张闲弟弟，你可好久没来了。”

此时坐在酒肆里面的诸位弟兄也分做了两派，第一些略通文雅的，例如穆弘、戴宗、柴进、史进等人取道楼上，与诸多酸腐秀才一齐猜着缺文少字的灯谜。就剩的几个粗鄙莽汉在楼下喝酒。

由于几个人过于熟悉，谈的事情基本都没有废话，加上几杯米酒下肚，脸上都带了一些深红的颜色。说的内容也渐渐的直白了起来：“我说哥哥去找那小娘子有啥意思，还不如在这里陪俺铁牛喝酒。”其实宋江出来之前不让李逵沾酒，但此时能管着他的人都不在，而武松这些人又不太爱管闲事，说白了就是自己更是个酒徒，有啥面目去搅扰他人的嗜好呢。

“哥哥是有正事。”石勇还是比较清醒的。

“啥正事，陪个娘们睡觉就是正事？”

“就是就是。”鲍旭也给李逵站脚助威，也不管这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铁牛可不能这么无礼。”武松觉得这话有些过了。

“就是，就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兄弟们的前程。”石勇说了一句武松不想说的话。

“前程，好个前程。日日不得欢，时时被人管，有点闲钱就送礼，挨骂也要赔笑脸啊。”史进一边喝一边嚷道。“唉，如今这大宋朝天子昏庸，百官爱财，我等要这前程有何用？”

一下子，这群人已经没了声音。此时旁边有些听懂他们议论的人，有些开始胆怯的结了账，远远的躲开了这是非之地。

武松平时不爱说话，有了这些烦心事他更不想说话，于是抓起一只酒坛，只身来到了大陆之上，望着远近的灯火，热闹的人群，一种孤寂散满全身，无处排解。

突然间，离他站立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戏谑的声音，他有些厌烦的循声望去，原来是几个纨绔子弟正围着一位卖小食的姑娘尽情的挑弄着：“小丫头，今晚陪爷爷玩玩，得的钱保证比你卖十年小食都多。”

“这位官人可不好这样啊。”以为看岁数应该是姑娘父亲的老丈在一旁苦苦的哀求着。

“我说岳丈大人，有这样的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说着些没用的，岂不是太见外了。”为首的那个青年故作友好的拍着老汉的头说道。

“这位少爷，我家闺女可是许了人家的。”

“许了，就许了，回头玩完了再给你送回去不就行了。”

“少爷说的哪里话，这人有能玩的吗？”

武松这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拎着酒壶就想过去砸那小子的脑袋，可又一转念自己此次出来是为了保护宋江的安全，一切都要以此为主。如果自己真的砸了这小子的脑袋，自己事小，万一连累宋江出事，那宰了自己都不够还的。

可这鸟气在自己面前摆着，不打的话，自己非憋死不可。自己有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后面那几个也是耿直的汉子，这厢有事，他们不可能不管，而且可能出手比自己还重。

就在这考虑之间，突然就听旁边有人小声议论：“这衙内又出糟蹋姑娘了。”

“可不是嘛，逢年过节就成了他猎艳的时段了。”

武松一听，觉得还是先摸摸底细比较好：“请问这位老哥，这衙内是谁家的？”

说话那人一瞧，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操着外乡口音的头陀，所以也不避讳的回答道：“还能是谁，好这口且敢做这事的在这东京汴梁之内不就高衙内一个吗。”

“高衙内？敢问是高俅家的衙内吗？”听到这句话，武松有些激动的问道。

“可不是他吗，还能有谁？”

老天开眼啊，武松一时间面上露出了丝丝喜色。随后他又紧紧的稳了稳自己的心态，然后又装出刚才苦愁的表情回到了屋里，来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轻叹一声：“唉。”

此时桌上已经有人听到了外面的吵闹之声，见到他回来这副模样，立即就有问他：“二郎，外面是出了何事？”

就是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噹噹噹！”大过节的听到这样烦躁的声音，不禁让楼下守着的虔婆心里掀起了一阵的不满。“谁啊，知道这是哪吗，怎么这么无礼啊。”说罢，她还是慢悠悠的打开了门，拉开之后，门外站着一名精瘦的汉子，留着一撮山羊胡，面上惊慌的问道：“张闲是不是引我家员外在此吃茶啊？”

虔婆本想将他快点打发走，可当听到他在说张闲这个名字之后，就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本着财神爷得罪不起的态度，她立即将自己的面色缓和了下来：“您说大官人啊，就在楼上，请问客官您有事情吗？”

“快让我家员外爷下来吧，家里的活计打起来了，要他回去看看啊。”

虔婆心里一阵的埋怨，心说，活计打起来了，你们这些下人就劝不住？既然劝不住，还要你们这些人作甚？不过面上的话可不能这么说：“待老身去给您问一下。”

“麻烦老妈妈快些，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虔婆又回到了二楼，轻轻的拍打了几下方面，里面传出了应答之声：“妈妈何事？”

“姑娘通禀一下大官人，楼下来了一个说是他家活计的人，言说家里的工人打了起来，要大官人赶快回去。”

宋江一听这句话，立即就从梦里醒了过来，他明白，无论家里的来人是谁，只要说家里的有人打了起来，那就说明一定出大事了。要知道，店里面留得那些莽汉，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真的闹僵起来，整个东京汴梁城大概都会搅个天翻地覆吧。想到这里，他脑门上一下子渗出了不少的冷汗。

“张闲，”还好他还没忘记燕青的代名，“定是那些憨货出事了，我们快些回去看看。”说着，宋江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根金条，轻轻的放在桌上：“感谢姑娘香茶，这点碎银权作茶钱了。”

“管人说笑了，这些足够官人喝一年茶叶了。小女子哪敢消受得起啊。”

“那权当寄存在姑娘这里了。”宋江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说完，他就立即拉着燕青一同下了楼，不过在交错之间，宋江还是看得出来，那李师师对他的离开并无感觉，只是对燕青要一起离去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他大约的能从这里读出那姑娘的情感，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时间管这些了，如果那几个混账真的将事情闹大，以后别说自己了，连燕青都来不了这东京汴梁了。

来到楼下一见是戴宗，宋江和燕青两个人就明白这事情的严重，于是先友善的辞别了虔婆和李师师。然后一转身，迅速的消失在了这一派的灯火辉煌之中了。

在路上戴宗就将事情的缘由大约的说与了宋江知晓：“反正就是为了救一个卖小食的姑娘，眼瞧着就要将哥哥的大事毁个干净。”

“诶，戴宗此言差矣，”宋江对他摇摇头：“我水泊梁山讲究的就是替天行道。路见不平，而不能拔刀相助，怎么能算是替天行道呢。”

“可是哥哥，你听到没，这四下已经铜锣响起，眼瞧着官家就要来抓我们了。可我们如何脱得城去啊？这岂不是误事。”

“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咱先去找铁牛等人。”

他们刚说完，就听见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眼望去，还未看清马上端坐之人，一匹好似发疯一般的烈马已经来在了众人的眼前，吓得三人立即闪身躲开。

“戴宗，拦住他！”就在三个人躲开马匹之后，马来的方向又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喊，再次望去，竟然是穆弘和武松在马后跟了上来。原来那些家丁远非李逵等人的对手，甚至更多人连他们的衣服都没碰着就被打倒在地，怎么谈得上拦住呢。

武松是第一个发现穆弘追着高衙内跑下去的，虽然他不知道穆弘的心思，但也觉得不能让他只身犯险。于是高喊一声，将身边众多的虾兵蟹将交由了其他人处理，自己也随着穆弘的背影追了下去。跑了并没有多长时间，就发现了前面不远处宋江等人，于是情急之下两个人朝戴宗大喊一声，就是思量着戴宗的身法很快，大概能追得上那马上的高衙内。

当戴宗听到他们喊声之后，虽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就他们急迫的喊声听来，那马上也一定是位不能纵虎归山的人物。于是他连招呼都来不及和宋江打，一撩自己长袍的前后襟，然后往自己的腰带一拽，顺着马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驾！”前面的高衙内此时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的跑下去，也不论前面是不是路，是不是能够马跑的地方。全凭自己的马好，矮了跳跃，高了狂奔，竟然也一时将他拿不住。好几次他也差点被那横七竖八的灯笼挂线给牵扯下来，但又全凭着自己一身的肥膘，那些纤细的挂线棉绳倒也拿他没辙，有些坚韧的确在他身上脸上划了一道道的血槽，他却似乎没有感受一般，一种逃命的心态催使他只能应着头皮继续跑下去。

眼瞧着这位肥硕的衙内终于看到了将自己身后的大汉和头陀越拉越远，心里稍稍放松一点之后，却突然又看到一个消瘦的汉子又从后面扑了上来，而且那速度可要比刚才的两个人高出了一大截，甚至有感觉与自己胯下的马匹有些不相上下。

“驾！驾！驾！”这位肥硕的衙内惊恐了，难道这个瘦子是蝙蝠幻化的吗？他为什么能跑这么快！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玩了命的催动马匹，试图从这个瘦子的掌握的范围内逃离。可惜他越着急，手底下越犯错，直到最后他的眼也花了，头也懵了，甚至见到一堵矮墙之后还想如履平地的跑过去。

那马也许是累了，面对前面的情况，主人如此错误的命令它竟然也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下去。终于在前蹄面前抬过矮墙之后，乱了步伐的后退还是被墙头所绊倒，“轰隆”一声，连马带人一起翻倒在地。

“救命啊！”我们可怜的衙内就这样被一匹昏厥过去的成年高头大马压在了身上。虽然他还是凭着自己满身的肥膘幸运的逃过了失去知觉的命运，但就眼前的形式来看，他还不如晕倒的好，至少那样他就不用切身体验那被压制的痛苦。

由于此时是夜晚，而且他们又身处在偏僻的地段，街面上乱哄哄的，所以即使有人也没敢回应他那凄惨的哀嚎。只有戴宗面带笑容的轻松越过矮墙，来到我们肥硕的衙内面前，就着那光华的月光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然后问道：“跑啊，继续跑啊。”

衙内更加慌张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犹如鬼魅的瘦子会拿他怎样，会不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将自己身体里的血全部吸干呢？于是自己吓自己之后的他叫的更加慌张，更加凄惨了：“救命啊，来人啊。”

“拉倒吧，这里没人管你啊。”戴宗有些听烦了，于是厉声喝止道。可当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咳嗽：“谁说的，我老人家就要管一管。”

听到这个声音，戴宗不禁一愣，随后身体本能的向后一跳，来到那矮墙之下，一矮身，就着那矮墙的暗影隐住了自己的身形。“朋友，那条道上的？报个腕吧。”

“哎哟，天子脚下还出江湖上的贼了。我老人家不是江湖上的人，不懂你们那套，你别打听我，我先来问你，你是哪里来的贼寇？”那人就正大光明的站在了月光的直射之下。戴宗这时候才大略的看清了这人的打扮，这分明是个衙门里官人的打扮，头戴官帽，身着官衣，腰里系着水火丝绦，足下是一双薄底快靴。腰间好像是一口宝剑，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尚武的精神。

“水泊梁山。”戴宗知道自己遇上硬茬了，所以也顾不得暴漏自己的身份，就是想用自己身后的强大势力压制住对方。

“哦？宋江手下的贼寇啊，今天我老人家算是开眼了。”看上去这老人并不买梁山的账。说完，他又慢慢的走到了马前，望着被压在马下的衙内，似乎是想将其拉出来：“这又是谁啊。”

“我，我，我是高太尉的螟蛉义子干儿…”还未等他说完，那官人突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我当时谁啊，原来是您啊衙内，恕老夫眼拙啊。”然后，他又退了几步，回到了自己刚才站的地方：“衙内啊，不是老夫不救你，而是您的马太大太沉，我根本救不了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