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愣了好一会又转身将这玩意递给了旁边的公孙胜，后者一看也先是一愣，然后念了一句：“无量天尊，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贫道自认为见多识广，可这奇事今天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说确有此事了？”

“先不忙，等问清楚了再说。”

正说着，就听得门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喊声：“哥哥，您总算来了。”抬头一望，正是卢俊义领着刚才请战的那些头领来到了门外。他的身旁还随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穿绸裹缎，脸上蒙着一缕缕黑线，不用说，这肯定是陆家集的头领陆太公了。

宋江并没有妄动，只是原地的等着，似乎他心里并不想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卢俊义等人很快的走到他的跟前，看到了公孙老道手里的雹子之后，一咧嘴的问道：“哥哥全都知道了。”

“知道一些吧。”说完这个，他突然好像脑袋开窍一般又转头问那老者：“这位老先生就是陆太公？”

“正是老朽。”

其实这时候宋江对他的心情蛮复杂的，虽然自己已经遗忘，但身边的人可是没少说这一段时间以来梁山和这里有着太多的恩恩怨怨，在这其中最可惜的还是要数因为救自己而身亡的解贵。所以即使现在面前这位老者身遭极大的不幸，甚至都可以算是家破人亡，他的心里也还是没掀起任何同情的涟漪。所以他至始至终都是板着个脸，毫无笑容的问道：“老人家，如果方便的话，你能把事情再和我说一遍吗？”

“唉，陆家遭此大不幸，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说完，陆太公就将事情又复述了一边，宋江等人听了一下，他说的与那个自杀的教师说的八九不离十。再加上手里托过的那块大雹子，宋江这下子有理由相信，这些人所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说道一半时，公孙胜插言道：“老丈，你家二爷可曾提起过许竞奇吗？”

“未曾提起过。”

待那陆老汉将事情原本讲完之后，卢俊义抢先一步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恳切的说道：“哥哥，小弟来到此地之时，这陆太公就已经等在寨门之前多时了。见到小弟来，问通名姓之后，便向我等保证，陆家集上下所有家资粮草尽归我水泊梁山，他们只求能够饶过他们全寨老小的性命，别无他图。”

“那你答应了？”

“答应了。”

“这天已经冷了，咱把他们的粮草家资全部取走，那他们还不是一样要饿死？”

“这个小弟也想到了，我已经对他们保证了，等您来，我等会向您求情，只要他们的一般粮草和钱财，剩下的给他们留下活命，您看怎么样？”

听到这里，吴用等人脸上没反应，但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这么说，这所有的好人都你卢俊义一个人做了，你向哥哥讨粮草，那回头人情还不都记在你的头上？！如果哥哥不应允，那只是显得宋江小气，把你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想到这，吴用就有些憋不住想要出言讥讽卢俊义几句。可还未等他说话，宋江却笑了一下说道：“这事你办的很对，这里的事情在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过呢，我家解贵兄弟也不能白死，这样吧，陆太公，现在你只要拿出三千两银子，咱们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多余的钱财和粮食我也不要了。将来你陆家集，我梁山寨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样？”

“哎呀，谢谢宋头领的大恩大德了。”说着，那陆太公领着自己的家人俯身就要下跪。

“行了，行了，您老还是起来吧，别折我的寿数了。”宋江将他一把拉了起来，然后故意转移话题的又问卢俊义：“铁牛不是也追你来了吗，人在哪呢？”

“呵呵，我李逵兄弟正在陆府后厨吃酒，他还不知晓哥哥已经来了呢”

宋江摇摇头：“这人，到哪里都不忘了吃喝，快些把他找回来，拿了银子我们即刻就回去。”

话音刚落，那陆太公有簇拥了过来：“宋头领，宋头领不忙走。”

“老人家还有何事？”宋江这时候已经开始有点烦了。

“宋头领，小老儿有一求，那呼风唤雨的老道今日说了，明日还有可能来我陆家集，现在我的孩儿已殁，已无人能保护村寨。而那老道明日还可能再来，到那时我这村子上上下下全是老老小小，就只能依靠梁山诸位好汉了。”

“老人家此言差矣，那老道说了，如果你门上青壮尽数战死，那他就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的。现在你家大爷已殁，枪棒教师尽忠，他是不可能再来的。”

“如果他再来伤我上下老小性命怎办？”

“诶~老人家您不想想，那老道第一次来的是如果要真想去你们性命，就凭你家门众人，可能拦得住他吗？”

“这…”

“这就说明，他不是真想与你为仇作对。”

陆太公本还想分辩什么，可宋江这厢基本是王八吃秤砣，根本不与他说理的机会。卢俊义觉得事有蹊跷，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被老头一顿软话，说的早已心动，于是这时候他也想过来凑一下，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发现宋江用一种很冷的眼神看了一他一下，这就足以让他知道进退了：头领还是对解贵的事情耿耿于怀，自己还是别碰钉子了。

没人给那陆家太公求情，他也就没了再继续求人的本钱，事情也只能由他们自己胆战心惊的等下去了。

这时候李逵一溜烟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痛快，痛快！”见到宋江之后，按嘴巴也合不拢，虽略带羞愧但也理直气壮的说道：“哥哥，这些日来俺铁牛可是丢酒未沾，嘴里都已淡出个鸟来，今日陆家太公是个爽快人，俺一高兴，就喝了一点，一点点，嘿嘿。”

宋江瞧着他那没皮没脸的样子就好笑，但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必须装出个老成的模样，所以就没理他，好事是也没训他，只是对大伙招呼了一下说道：“咱们回吧。”

陆太公本还想说点什么，宋江却没给他任何机会，一扭头，由郭盛扶着上了马，然后领着大队人马缓缓的走出了陆家集。

出门没多久，公孙胜就从这静默的大队中赶到了前面，偷偷的朝着宋江做了一个抱拳礼。什么意思？宋江猜想了一下，觉得他大概是也觉得自己领头离开做的很对吧。

又行进了一段，卢俊义也提马赶了上来：“哥哥为何不答应那老太公的请求呢？”

“此话怎讲？”

“这事情摆明了就是有人要想对我水泊梁山不利，想借刀杀人。如果我们在那埋伏着，肯定就会抓着那老道，也就知道是谁胆敢想害我梁山了。”

“哎呀，卢员外。”这时候朱武也赶了上来：“在里面的时候我就不想让你答应，可你非要答应，里面那么些人，我也不敢说什么。你也曾想到了这是有人要与我梁山不利，但你就没想起，如果他真的要加害我们，有什么能比用一段离奇的故事引我们进他设好的埋伏更加彻底的解决问题吗？”

“这……”卢俊义没话说了。

“这一点，您看咱宋江大哥就瞧出来了。”最后，朱武还不忘给宋江拍拍马屁。

其实宋江哪里想到这么多，他当时就是嫌老头太烦人，尤其这老头这几日连失两子，身上的火气过大，嘴里的味道是不干净的。与他说话，有好几次他都想捂住鼻子，可为了礼貌他没敢。而且那解贵当初就是为了救自己而死，报仇的事情到现在已经没了下文，这事情就这样算完已经就是自己最大的让步了，所以当那太公来央求自己的时候，他的心里想的可是：该，明天那老道来宰了你我才解恨呢。

“没想到自己的不答应还应了这么大的好处？”宋江脑子里想着，可脸上又不能带出来，他想笑，已经有些忍不住了。于是他一转头问那公孙胜，想用话将自己的相容憋住：“先生刚才问那陆太公可否认识什么许竞奇，是什么意思？”

“那叠云山千峰观的观主就叫千云道士许竞奇，如果他家二爷在跟他们学过武，那就一定听过许竞奇的名姓，也一定会与家里说起过。可现在那太公未曾听说过徐老道的名讳，也就是说，那老道完全是在撒谎，陆家二爷根本没跟他学过武。”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宋江这时突然想到，这事情自己虽然不管，但自己也最好知晓一下这其中的奥妙。于是他一回身，朝着队伍最尾的方向喊道：“时迁，时迁。”经过这两次的观察，他开始觉得这时迁蹿房越脊的功夫确实一流，很多秘密的事情确实值得交由他去办理。

“哥哥有何吩咐。”事情几步就蹿到了宋江的马前。

“时迁兄弟，这几日你去盯着那陆家集，一旦有事，立即向我汇报。”

“好嘞。”

“切记，如果真如陆太公所言，那老道法术极其高强，遇到危险你切不可强出头。什么事情都回报于梁山，我们从长计议，一定切记。”

“得令。”说完，那时迁就一转身，朝着陆家的方向跑了下去。

剩下的时间，吴用又领着头夸赞了一下林冲的武艺，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着。“那陆太公没问起他家大爷是死于何人之手吗？”

“这倒没有，都这般时候了，他又是主动寻死，死于何人之手，还有什么差别吗？”

“可惜啊。”宋江莫名涌起了一阵的凄凉：“这陆家集一役，梁山折了解贵，陆家少了两男以及诸多教师。这仗啊，打的太亏了。以后坚决不能做这样亏本的买卖了。”这句话，一下子讲的大伙都哑口无言。

又走了一段路，在马前快走的李逵突然一扭头对宋江说道：“哥哥，这酒往下走的太快了，小弟去小解一下，很快回来。”宋江朝他扬了扬手，让他自行去方便。

李逵真的有些憋坏了，还没走到那草丛之中那腰间的布袋就已经结了下来，带来到那草丛之中，他急忙蹲下，一阵湍急的节奏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舒坦。”随后这黑汉就发现了一个被他疏忽的问题：他没带擦屁股的东西。其实在野外，向他这样的粗人，找点树叶哪怕一块石头也可以解决问题。只可惜面前有的只是一簇簇荒草，没树叶更无大一点的石头。于是在这关头，他只能一步步的挪着往里走，试图在里面寻找到一块合适的玩意。

终于，他在一个树下寻找到了一地肥大的红枫叶，擦拭干净之后，他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装束，然后抬头往树里面的方向看去，原来这就是一片林子，各色的树木在这里参差不齐的生长着。李逵不是好风花雪月的先生，所以即使这里再美，他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他想转身离开，可就在他一扭头的时间，就突然发现了就在那不远之处的林下，有一个着灰衣的人躺在那里。

“原来是歇脚的路人。”他一开始并没把这人当回事，可趁着那模糊的光亮仔细瞧了瞧，又让他总觉得对这人似乎有什么难以忘记的印象。

突然，他想起来了：“竟然是他！”一下子一项天不怕地不怕的黑旋风冷汗就全下来了。

黑旋风李逵凭着微微的光亮将树下休息那人端详了个清楚，只见此人身着灰色的道袍，上面打着几个大汪汪的补丁，高挽牛心发缵，瘦干干的脸庞，一缕青虚虚的胡子散在胸前。下身一条蓝灰色的裤子，脚蹬着道鞋，鞋的前面还隐约的露着脚指头。手臂瘦的就像鸡爪子，拿着一根开了线的马尾拂尘正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与宋江来的比较迟不同，刚才李逵可是跟卢俊义身后第一波去的陆家集，故此听得清楚，那老太公一边哭一边说了，早晨来的老道的打扮就是如此！还真让自己在这里碰上了啊。李逵知道，那老道不同于别的牛鼻子，可是一个实打实会法术的主。

李逵平时是粗野，但不是真蠢，他明白就凭自己的一身蛮力想拿住人家，搞不好就是偷鸡不成蚀一把米。那怎么办？赶快回去报告大哥吧。

想到这，他立即轻手轻脚的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来到大路，这时候同行的众头领早已经走的远远了。于是他只能撒开步子朝前面追了下去，还好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便瞧见了众人的马屁股。于是他在后面玩了命的大喊道：“哥哥，慢走，有急事！”

喊了几声之后，前面的人听到了他的喊声，于是一个个都勒住了马缰绳，循声回头望去。就见李逵跑得气喘吁吁，站到宋江的马前就扯着嗓子喊道：“大、大哥，大事了，我看到那个牛鼻子老道了。”

“什么老道？”众人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在那陆家集呼风唤雨的牛鼻子。”

这下子，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然后公孙胜一下子就跳到了他的跟前，急忙忙的问道：“当真？那老道在哪？”

“就在前面林子里打盹呢。我在那方便的时候看到了。”

公孙胜嘴里抽了几口冷气，转身抬头望着宋江问道：“哥哥，现在怎么办？”

宋江一下子没被气乐了，心说我这还什么都不记得呢，什么事都云里雾里的，你现在让我拿主意，岂不是让我太不负责任了吗？可惜这些话他现在不能说，于是他也只能装作很亲昵的看了看大伙，问道：“咱们去看看吗？”

 “全听哥哥吩咐。”这些人回答的声音很齐，可在宋江看来，这果然都是一伙的。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弄清楚，终究是个祸害，看起来即使硬着头皮，也要硬闯下去了。

“那好，铁牛，头前引路。”宋江至少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很有模有样。

当李逵引着众头领来到树林之外的时候，他还故意的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要求大家轻一点，不要吵醒里面的老道。其实这时候大伙心里都明白，这老道似乎有法力在身，而且就凭自己这几个人还真不一定能不能将人制住，但如要这次轻易地放弃眼前这个机会或者回去寻找大队人马，那以后再想找这个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有人都将马匹系在林子之外，轻抬脚慢落步的随着李逵走进了树林。可是走了好一会，一伙人也没见到李逵所说的那个老道，这不禁让大伙很是泄气。“不应该啊，应在在这啊？”李逵摸着自己圆大的脑袋悄声的说着。

“你确定是这么？”朱武过来问李逵。

“是啊。”

“那你是怎么确定的？”

“俺铁牛就从那边的草丛里挪过来的。”

“这可草丛端的一个模样啊，你怎么知道就是你刚才经过的那一堆呢？”

“诶，这还不简单嘛，进去找找不就行了。”

大伙一下子全想起来他刚才是来这里干嘛了，一阵恶心不禁都从胃里翻了上来。“那还是算了吧，咱们再继续找找。”朱武赶忙给打圆场。

宋江这时心里稍微有了点放松，他怀疑自己潜意识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不到那老道更好。这一日以来宋江因为失忆，他一直都是跟着自己的潜意识在走，不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凭着自己的第一感觉来办，因为他觉得，自己看模样肯定就是这里叫宋江的那个人，所以即使自己全都忘记了，本能总会引起条件反射，从而做出和原来差不多的事情。

可这次，他觉得自己的潜意识是错的，刚才朱武说的很清楚，那老道就是来找水泊梁山的不痛快，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只有积极面对才是这正确最有效的做法。所以，即使他有着担心，心里咚咚直跳，他也希望能够顺利找到那老道，最好把事情解决了。

“快看那！”不知谁小声喊了一嗓。所有人立即循声望去，在林子的西北角隐约的站着一个人，看那人的轮廓，长袍马褂的，似乎是个道人，佝偻的身材好像是个老者，看起来应该就是他了。

卢俊义给了大伙一个手势，让所有人都再轻一些，不要发出任何的声音，慢慢的靠近他。此时宋江的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里了，他有些惊慌的四周看了一下，就好像这里还埋伏着千军万马一般。

当一行人慢慢摸到那老道切近，卢俊义突然对大伙做了一个上的手势，就听见嗷的一声，立即就有好几个头领冲了上去，冲在最前头的就是那黑旋风，此时他有了帮手，身后多了回应，他的心里也好像多了几个胆一般，挥起腰间的大斧，搂头盖脸的朝着老道就劈了下去。

这要是一般人，背着突然来的一下，肯定先吓蒙，其后肯定被一斧子砍为两段。而这老道看起来并不一般，面对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来的一斧子，他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凭着一个燕子三抄水，迅速的躲开了第一下。其后是另一个拿斧子的将军，不过他手里的斧子是一柄长斧，一看就是马上用的兵刃，在这林子里基本挥不开，也只能像李逵一般从上到下劈下来，而且由于这斧子是长柄，辐射的距离可要比李逵的威胁更远也更难躲开，同时老道当时刚躲开李逵的攻击，根本立足未稳，所以当他一斧子下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老道死定了。

这几乎的例外就是宋江，当那一斧子眼瞧着要落在老道身上的时候，他突然朝着使斧子的将军大喊一声：“索超快些躲开！”

那索超被这突然一声喊得一愣，但手头并没放慢速度，但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当他以为那老道要交代在这里的一霎，那老道刷的一下竟然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坏了，难道这老道真有妖术？”索超一下子觉得自己太鲁莽了，不过她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主，一瞬间的懊恼之后，他立即就能镇住心神，然后在恍惚之间，他突然好像看到了一只脚在自己的身下蠕动，他赶紧回头一看，这一瞧，差点没把他的鼻子气歪了：这老道竟然从自己的胯下钻过去了！同时他还鬼叫着朝后面跑了过去，而自己的后面正是宋江的方向，这下索超的脑袋又炸了一下，他娘的，这还不如朝着自己招呼呢。“哥哥小心！”索超说完再想撤斧子已经太晚了，他只能舍斧头现斧尾，用斧柄尾巴上的钢刺狠狠的扎向了那老道。可无论自己扎的速度有多快，那刺就是追不上老道，很快老道就跑出了斧柄的控制范围：“这老东西太快了！”

别说索超慌张，这时候在场的人全都懵了，在这里要数武艺最高的，那还真需要好好比试一番，但要数武艺最差的，那肯定就是宋江了。眼瞧着那老道朝着宋江扑来，郭盛一下子就站在了宋江面前，大戟一横，心说今天小太爷就是死也不能让你过去，然后看准了老道的头顶，骂了一声：“老东西今天你就在这了吧。”喊着的同时用戟尖朝着老道就狠狠的刺了下去。那老道真不白给，看到大戟刺来，立即躺倒地上来了个驴打滚，竟然一下子就翻到了郭盛的身后！这下子，宋江就全暴漏在老道的身前了！

“哥哥！”“大哥！”其余的人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半截！难道这妖道就是想取宋江的性命？！

就在所有人一片惊慌之时，宋江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其实按他自己的猜测，这时候的他应该吓到屁滚尿流才对，可真的事到临头了，他竟然却微微的笑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毫无表情的看着老道爬到自己的身前，突然间大喊一声：“行了，你就消停一会吧。”

那老道一下子停了，然后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楞了一下，然后喃喃的说道：“是你们不讲理，欠了钱还打人，我有什么错。”

这下其他所有的人也都一下子愣住了，他们不明白老道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宋江对老道施了什么咒语，竟然让他一下子就停那了。等等，停那了！这时候有几个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其中以离老道最近的郭盛为首，嗷的一声就跳到了老道的身上，死死地保住了他，随后索超也扑了过来，死死地钳住了老道的一双腿，令他彻底的动弹不得。

李逵这时候好像恢复了能耐，哈哈大笑的走了过来：“你这牛鼻子，比那泥鳅都滑，现在终于落到俺铁牛手里，看俺不把你砍为三段。”说着，他拿着斧子就想过来动手。

一旁的宋江有些看不下去了，心说刚才你怎么没这么大的本事了？！于是立即朝他训斥了一声：“铁牛，退下。”那李逵猛地被他一吓，停了下去，悄悄他的眼睛对自己有些生气，于是吐了吐舌头就又转身走开了。

宋江两步走到了老道身前，俯身蹲下望着他，对方抬着粘满泥土以及破败树叶的脑袋也看着自己。宋江突然发觉这是一张怎么看都有些别扭的脸，到底哪出了毛病吧，自己一下子还真说不出来。“你这道士，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

道士憋了半天，才显得有些愠怒的说道：“你这东家好生不讲理，欠了某家工钱不还，还纠集这么多强人打人。”

这和刚才的话一样啊，全都是莫名其妙的，宋江抬头看了看公孙胜和卢俊义以及众人，那意思就是问问大伙有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的，可惜其他人和自己的一样，都是一脑袋的雾水。

就在这有些尴尬的僵持的时候，突然从林子外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大喊：“强盗！快些放开我家师傅！”

大家循声望去，看到林子外面闪进来一条魁梧的好汉，这人上下穿了一身灰，头顶用竹枝别着发缵，面堂略显发红，浓眉大眼，嘴唇往外翻着，身材高大，手持一根哨棒，看到正被郭盛和索超压在身下的老道，当时就红了眼，大叫一声举起哨棒朝着这厢就扑了过来。

来到这一行人切近，那好汉突然一记横扫千军直击郭盛和索超的头顶，吓得二人立即一个高跳出圈外。与此同时，还未等这好汉近身跟步再换招，从索超后面突然又跳起一人，举起双斧劈头盖脸朝着他就砍了下去。那人本想先将老道拉起，可耳朵突然听到恶风不善，于是立即缩颈藏头，一个转身躲开了斧子，同时棍随人动，朝着那使斧子的双腿就扫了过来。眼瞧着棍子就要扫上，斜刺里又突然杀出一人，一柄长枪朝着那好汉的哽嗓咽喉就扎了过来，那人赶忙又一甩头躲过枪尖，然后收棍，并用棍头朝枪来的方向就捅了下去。就听呼的一声，那棍子还是落空了。

不过由于那长枪在这林中确实显得有些过于长，根本舞弄不开。于是使枪的那人微微一笑，一踢枪尾，这长枪就以枪头为中心，枪尾画着顺时针的弧线就劈了下去，趁那好汉躲开的时间，这边的拳头也到了，“嗖嗖嗖”三下，拳头分别朝着那人的上中下三路就招呼开了。这时候那好汉还想躲，可惜他也晓得，对方的拳太快了，以自己的身法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躲开许多下攻击，于是，他手一松，放开了手里的哨棒，然后双手护住丹田，使劲一用力，努出了全是的腱子肉，一声大喝，用自己的身子接住了对方的拳头。就听见“当当当”三声，这拳头与身子的碰撞传出来的根本不能算是肉碰肉该有的声响，反而更像是硬物相撞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行了，都住手吧。”这次说话的还是宋江，就见他走到了相搏的两个人中间，一边是那不识姓名的好汉，一边是自家兄弟豹子头林冲。他做了一个将两人友善分开的手势，然后对那好汉说道：“这位壮士好身手，可我等还不知道在哪得罪了阁下，惹得你一上来就动手，显得好生无礼。”

“哼，好个强词夺理的狗强盗，那我问你，你们抓我师傅作甚？”

“师傅？”宋江一开始有点愣，但这里除了自己人和这好汉，也就剩那老道了，于是他转头一指那老道问道：“难不成是这位道长？”

“然！”

“那你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等了。”宋江心说，反正刚才的事情你也没看到，而且这老道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我就说是你冤枉，你还敢怎么样吗。“我等就是想找这道长问些事情，可这道士像猴子一样，突然就窜了起来，我们还以为他这是心里有事心虚，故才出此下策抓住了他。”

“果真如此？”这好汉想问问自己师傅，可这明摆着没答案啊。

“当然如此了，出家人可不打诳语。”公孙胜也在一旁附和。

“哦，这样啊。”那好汉突然有些尴尬，看的出他还挺单纯，蛮好骗的。“那你们是谁啊？衙门里面的人吗？”

“什么鸟衙门，那里的鸟人与我家哥哥提鞋都嫌指头粗，”李逵这时候又从后面走了上来，一指宋江介绍到：“我家哥哥是俺水泊梁山大当家，人称呼保义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

“哎呀，”那好汉听到此言纳头便拜，“原来是宋江哥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哥哥，还请哥哥恕罪。”

宋江看了一下公孙胜，看起来是个识时务的江湖人，这下子就好办了。“这位兄弟快快请起。”说着，他就将对方扶了起来，然后露出很亲热的神情问道：“敢问兄弟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啊。”

“小人姓何，单名一个力字，江湖上有个诨名，叫做生铁金刚，俺原是怀州人士，早年家里遇了大水，我从家里逃出，幸遇我师父搭救，教我枪棒和一身横练的武艺才得以苟活至今。”说着，这何力从怀中掏出两张饼，走到倒在地上的老道身前，双手递与他后说道：“师傅，吃吧。”那老道看到饼之后，也不客气，用两只脏手抓起来就啃。

“何力兄弟啊，你这师父…”宋江没往下说。

“唉，”何力叹了一声，然后苦笑着对自己脑袋画了一个圈，那意思大家都分明能懂，然后说道：“俺这师父道号叫登云道人，俗家姓名姓李，名玺姜，年轻的时候给家乡一大户扛活，结果年底了那大户只给了一半的工钱。俺师傅去找他辨理，结果那大户不但不讲理，还要招人打俺师父，俺师父气不过就打了那大户一棍子，可没想到那大户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于是俺师父就只能背井离乡，躲那官府的画影图形。后来他去了东海无极观，在那拜了师父学了一身武艺，学成之后云游四方。后来救了小人，俺俩就一直相依为命。可惜自打去年，他也不知为何染了一身疯病，时而明白时而糊涂，明白的时候都还好说，糊涂的时候，除了见我，一看到生人，就会想起当初大户欠他工钱的事情，上去招人讨要工钱。因而时常与人发生争执。刚才他又糊涂了，还喊饿，小人怕他生事，故意将他领进了这杳无人烟的密林之中，然后再去刚才路过的村落买了两张大饼。小人自认为已经是快去快回，可没想到这边还是出了事端。”

“哦，原来如此啊。”宋江等人这下子就明白了这老道为什么一直在吵吵说自己欠钱还打人了。

“不过，你这师父武艺确实不错啊。”

“俺师父当初端的一身好轻功，要不怎么叫做登云道人呢。”何力说的时候脸上现出了得意之色。

看起来这老道肯定就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了，这老头看起来连人都是糊涂的，怎可能呼风唤雨呢。想到这里，大伙一下子都有些泄气。

“敢问何力贤弟，你师徒二人这是要往哪里去啊？”宋江继续问道。

“哎呀，宋头领啊，像俺这样漂泊之人，哪里会有确定的去处啊，俺俩就是胡乱走，找到镇店之后看看有没有能干活的地方，凭着俺还有一膀子气力挣两个饭钱，养活俺和师父。”

“哦，那这样吧，我看你一身横练也不错，”说着宋江看了看一旁的林冲，得到他的首肯之后，继续说道：“何不如来我水泊梁山谋个差事，虽说我梁山给不了你飞黄腾达，但一日三餐，上有片瓦，下有立锥之地还是给得起的。省了你二人东奔西跑之苦了。”

旁边的卢俊义也帮了一句腔：“就是啊，将来咱受了招安，也好给自己讨一个功名。”说完，宋江注意到，林冲的脸上刷的一下蒙了一层霜。

“哎呀，谢谢宋头领了。小人甘愿为头领您牵马坠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啊。”说着，何力又再次跪了下来，给宋江梆梆的磕响头。

宋江又赶忙将他扶了起来，说道：“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呢。”扶起之后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方，然后对大伙赞叹道：“端的一条好汉啊。”

这时候公孙胜走到了宋江的身边，一拱手说道：“哥哥，咱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吧。”

“那好，咱们回山！”宋江招呼了一声之后，转身领着大伙就往外走。

趁着他走在最前面，公孙胜来到他的身边，小声的说道：“哥哥，就这么收下这俩人，合适吗？”

后来宋江才知道其实当时所有人都持有这样的怀疑，只是不说就是了。平时像这样收人的事情，宋江是做了不少，但今时不同往日，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邪乎，那老道还未找到，就收一个来路不明的道士，以及一个身材壮硕魁梧的大汉，于情于理实在有些风险。

不过宋江对他们的疑虑并不以为然，他一摆手对入云龙说道：“我看这俩人没恶意。”说完，扭头就领头走下去了。

公孙胜一见头领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就不好在坚持什么，于是，尽管有担心，还是打起了精神，随着宋江大步的走出了树林。

刚一出树林，就看到前面现出了一大片人马，这其中有几个领头的正围着宋江等人拴在书上的马匹，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他有些吃惊，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一时停下了脚步，待很快公孙胜跟了上来，见到他有些犹豫，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赶忙迎上来说道：“哥哥莫慌，这都是自己兄弟。”说罢，张手朝着那边就喊到：“花荣、戴宗，哥哥在这里呢！”

那边的两人听到这声喊立即望向这里，当他们看到宋江之后，不禁喜笑颜开，快步跑了过来，一拉宋江的手说道：“哥哥怎么来此不毛之地了。”

“一言难尽啊。”公孙胜一摆手，意思是一会再说吧。

紧跟着，身后的卢俊义等人也跟了出来，这其中也包括了正在搀扶着师父的何力。随后大家互相引荐了一下，随即便各乘上了各自的马匹。这时候，花荣走了过来对着宋江说道：“哥哥新伤初愈，还是不便骑马为好，小弟特为您准备了一乘小轿，还请哥哥上轿。”

宋江来的时候就已经骑马骑得厌烦了，此时巴不得有人能用顶轿子抬着自己。可他又一转念，自己坐轿，别人骑马会让不会让人对自己的健康产生怀疑？可思想上的坚强并不能打动行动上的诚实，无论自己再怎么推辞，那脚步还是一刻不停走向那乘小轿，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坐到那软绵绵的座垫之上，“我呼呼呼呼呼，”他非常小声的喊了一声：“舒坦。”

当他们来到水边的时候，由于方才大队人马回山，阮小五的船最大，他的船便拖着队伍先行回去了。水边这时候就剩下了两艘较大的船，看起来都比较紧致干净。宋江从轿子上刚一下来，就从一边的船上走下了一个干瘦的汉子，长长的脸庞上面竖着一根冗长的鼻子，下面还衬着一角尖尖的下巴，眉毛像扫把，一双有宽度没厚度的眼睛来回溜圆的转着，最让宋江记忆的是，这人额头上有一条显眼的疤痕，似乎某次搏斗之后留下的。

这人见人未开口先笑，可似乎和每个人都是泛泛的招呼着，只有对自己，才是一心一意的走着，待他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那笑意的脸突然柔软了下来：“哥哥一定劳累了吧。”

宋江不知道这是谁，但看样子这人也应该是个与自己相熟的头领，于是赶忙回应道：“有劳惦念，幸好有轿子，故还不曾累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哥哥请上船吧。”说着，这人就扶着宋江的肩膀往穿上领。后者一看，觉得至少自己应该知晓对方的姓字名谁吧，要不一会在船上说起话来，岂不是太尴尬了？就当他在想着，身边入云龙那老道也走了过来，对着那人说道：“李立兄弟，你不在北山酒店，怎么来这了？小五他们都回去了？”

“回禀先生，前山有战事，我在后山也坐不住啊。小五哥他们都回去了，现在就剩我这两艘还算是较大的船，我看驮这些人马正合适。”

“好啊，哥哥这里就有劳你照顾了。”

“哎呀，先生何出此言呢，照顾哥哥还不是我分内的事情嘛。”

说完，宋江就陪着李立上了船，然后后者直接就将他引到了位于船尾的一间舱内。“哥哥，按道理说呢，应该请您去船头歇着，可这几天天太冷，咱这船又不是严丝合缝的不透风，只有这船尾住起来还比较暖和，所以才敢将您安排到这里。”说完，那李立一指舱里的摆设，“这床是刚换的单子，这桌上是我刚从酒店里拿来的点心，哥哥请慢用。”说完，他就想往外走，可刚一转身，就与那李逵撞了个满怀，“我说你这黑厮，愣头愣脑的往哪里走呢？！”

“嘿嘿。俺来看看哥哥。”

“回你甲板上，哥哥在这里安歇的很好。”说完，他就推推搡搡的将那黑鬼开了出去。

宋江这时候才有些放心的坐到了床上，他私下看了看这逼仄的木质小舱，猜想这大概就已经是他们尽好的屋子了吧？然后他又透过窗户向外看，这窗子正对着的是岸上的旱路，他一下子想起了刚才遇到的那些事情，确实还有很多未解的秘密在堵着自己，现在猜想这些事情不是现在就能揭开的，那也只有等日后再说吧。

想着想着，他的头又疼了，于是他赶忙放弃了所有的思考，然后逼迫自己只是静静的坐着，尽量的平稳着自己的生息。这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吱吱的声响，他抬眼望去，原来是李立又端了一个木桶走了进来。

“哥哥，骑马辛苦，泡泡脚吧。”说着，就俯下身子，亲自给他脱下了鞋子和足袋，然后将他的双脚恭恭敬敬的放进了木桶里的温水之内。宋江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对方根本就不容他推辞。就当脚没入水里的一瞬间，他就感觉一阵温暖从自己的脚底板直冲头顶，确实挺舒服的。这时候，船身也开始有了轻微微的晃动，寻窗看去，已经开船了。

这水体有规律的摇摆带着脚底的暖意，反复揉搓着宋江身上那慢慢的劳累，渐渐，一种困倦又开始侵袭他的眼睛。可他不想睡觉，因为这几天以来，自己睡的时间已经太多了。于是他没话找话的与那李立聊天，说着些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扯着扯着，宋江突然想起了在林中卢俊义说的那个“招安”，这什么意思？他还有些不能准确的把握这个解释，从字面上来说，难道是朝廷相中了水泊梁山的这股势力？

“李立啊。”

“诶。”

“你对招安怎么看的啊？”

李立一下子停下了手里的活，然后抬头望着宋江，笑了：“哥哥真会说笑，此等大事像俺这样的乡野匹夫可不会看，俺只知道，哥哥肯定不会害俺，将来无论哥哥说什么，俺李立照做就是了。”

“哦，这样啊。”

然后，一切如常。

当船吱吱扭扭的靠到梁山岸边的时候，吴用突然间从另一艘船跑进了这边宋江所处的舱室里，此时，舱里的宋江正在吃着点心，李立正在收拾着木桶往外走。吴用一进来就有些尴尬的对宋江说道：“哥哥，自打你醒来之后，咱好像忘记了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

“自打您醒来之后，您还没去拜望过您家老太公呢。”

“什么？太公？”

“就是啊，您可是号称孝义黑三郎，这醒来之后没去见您家太爷，可是万万的不孝啊。”吴用这时想的还挺周到。

“我还有父亲啊。”宋江虽然说的声音很小，但也被吴用听到了，这一句差点没把他的鼻子给气歪了：“哥哥，虽说您忘事了，但这事您忘的也有些太不合情理了吧。”

“是，是，是。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好，好，那我即可安排人备马去后山。”

就在奔向后山的路上，坐在小轿之上的宋江一路无话，此时的他想的最多的是自己竟然还是有父亲的，顺着这个想下去，那自己有没有妻子？有没有儿女？如果有，那昨晚睡在自己身旁的怎么会没有妻子的影子？要如果没有的话，那自己怎么隐约记得自己是有妻室的。而最令他感到奇异的是，按以前的情况来看，自己一旦过度思考一些没有结果的答案，那自己的脑袋一定会像裂开一般的疼痛。可，这一次并没出现这种状况？？？

算了，即使不疼，也不想了。虽然他这么劝解自己，但另外一些奇怪的问题又冒了出来，首先就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老道究竟是谁？其次就是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不认识这些人了，结果还能够在着急的状态下正确的喊出对方的名字？最后最最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水泊梁山看起来就是一个整体，那么以自己为首的这伙人究竟在和卢俊义为首的那群人纠结什么？或者说争夺什么？看今天白天的表现来看，这些事情是有些杞人忧天的，但就吴用和公孙胜私下里聊的情况看来，这又是切实存在的。

“这一切都是搞什么嘛！”宋江差一点就在轿子里咆哮起来。他拉开轿子的窗帘，看着远近的光景，原本他以为会在这里看到一片冷清而又寂寞的山色，但真的放眼望去，就会感觉这里真的有着非常多的人为建筑。有房舍也有各式的大屋平台，里面进进出出人的打扮看起来很像是小军校尉。他将眼光放的更加长远，看着这里连绵不绝的类似房舍，心里一下子又感叹道：“难道我这水泊梁山有这么多人？！”可以说，这样的事实给了宋江不少的鼓励，使他立即从刚才对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的混乱逻辑中走出。并最终感觉到，自己的过去并不是只有失败，“这就是成果，这就是明晃晃的成功。”

想到这，他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并用一种较为积极的态度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宋太公所居住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宅，门口有着红油漆成的大门，古木雕成的门框，青砖灰瓦的屋檐，以及通体清白的石狮。

“嗯，我爹住的比我强多了。”宋江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晚他睡过的那所没有大门，没有院墙，更没有石狮子的大屋。“我还真不愧叫做孝义黑三郎啊。”

儿子来了根本不需要通禀，所以在吴用的带领下，宋江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一路上遇到的家丁见到自己都会满脸赔笑的围上来，恭恭敬敬的招呼道：“宋头领，你回来看老爷子啊。”一开始，宋江还会老老实实的有问有答，可经过的人多了，他心里也开始烦了，回答也逐渐的变成了：“是啊，是啊”之类的应付。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院落，公孙胜在前面右臂一挥，笑盈盈的对他说道：“这就是老太公住的院子了。”

“哦，”宋江看了看眼前这座庞大的宅子，又回头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家人，摇了摇头，低声喃喃地说道：“我真的挺孝顺的。”没错，宋江又想起了自己昨晚住的那个大屋，可以这么说，他在这里见到的丫鬟婢女要比他今天一天见到的女人都多。

其实，这一瞬间，宋江自己都感觉自己挺小家子气的。

宋太公，也就是宋江的父亲是一个看起来足有六十岁的老头，满头的白发，一脸堆垒的皱纹，不过看起来气色很好。一见到大病初愈的儿子，竟然首先要拉他去看看自己新养的蛐蛐。对此，宋江只能再一次的看向了一旁陪立的吴用，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儿子大病初愈，他非但没问起，反而还要带着去看蛐蛐？你确定这是亲爹吗？”吴用也只能一溜小跑的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哥哥，小弟们没敢把您受伤的消息告诉他老人家，只是说您去外地办事去了。”

其实，宋江并不是真的对老人的态度有过多的不满，而是因为他对眼前这个老人确实充满了陌生感。他一切的牢骚抱怨只不过是掩藏自己眼中与心理的尴尬。拜把子弟兄可以乱喊，但是亲爹妈可不是能够乱认的。

老太公请自己的儿子看完了蛐蛐之后，还让他陪自己喝了一会茶，聊天期间宋江突然看到门外走进来了一个妙龄的妇人，生的出水芙蓉一般，头梳着蝉鬓，上插着两支金钗，粉淡淡的脸庞描着桃红，一双凤眼，薄嘴朱唇，浑身透着春花一般的灿烂。“看这扮相，以及会在这里出现的，难不成是自己的妻子？”宋江一下子心里感到灿烂了许多。偏偏这时候，那智多星又无事多献殷勤，贴到他的耳边细细的说道：“这是你家妹子，扈三娘。”

妹妹啊，可惜了。

宋江有些懊恼，自己妹妹那就没话说了。等等，扈三娘？这女人姓扈？难道自己的妹夫也姓扈？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那矮脚虎王英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这二人一见到宋江便一同纳头下拜：“恭喜哥哥回山，我夫妻二人想你想的好苦啊。”

什么这是夫妻俩？宋江不禁立即想到了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尤其当以后他知道这扈三娘只是自己认下的干妹妹，而且眼前这门亲事还是自己一手导演安排的之后，差点没将“杀千刀的烂乌龟”当成自己今后的谦称。

这也太扯了吧！

宋江面对这俩模样身材都相差万分的一男一女，心里掀起了不少的别扭。不过他还是很快的将这种烦躁的情绪摁了下去，用一种更加平淡的眼神望着二人：“都快快起来吧。”

“谢哥哥。”

就当宋江以为这下子总算是一家团圆的时候，门外又走进了一个衣着打扮朴素的闲汉。这人一进门只是朝着宋江的方向喊了一声：“哥哥回来了。”然后没等回答便径直走到了旁边的案子上，抄起水壶往海碗了酌了半碗，大口的喝下之后，来在了宋江的身边，规矩的坐到了一旁。

“这是你弟弟，宋清。”

在回去的路上，宋江才搞明白，这一路遇到无数的弟兄，也就这铁扇子宋清才是自己的一奶同胞，其他都至多算是兴趣相投而已。

既然是自己的亲兄弟，那以后就应该多亲近亲近。抱着这个想法的他，在将来找了一个闲暇的时间，来到了位于北山下的一座酒楼之内，寻到了自己的弟弟。可令他失望的是，这个弟弟见到自己来之后，虽有兴奋，但也只是请兄长吃酒。当兄弟二人坐在酒店二楼，望着来往的客商，吃着米酒的时候，无论哥哥怎样将话题引至山寨之上，做弟弟的也都是装作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肯讲的不过都是些，南来客商携带的茶叶，北往的脚夫酿的美酒。临末了，宋江只能嗟叹一声：“偌大的山寨，累死为兄了。”

听闻此言，那弟弟方才来了精神，一脸喜色的竟然向哥哥介绍到：“如果哥哥有意，那你我二人不如辞了这山寨，去到济州城盘一大店，开酒楼，凭着兄弟在酒桌上的见识以及哥哥在江湖上的人脉，我就不信咱做不成全济州城最大的买卖。”

一下子，宋江就知道了，自己和弟弟到底是两条路上的人啊。

不过，在很多年之后，每当他想起弟弟和自己所说的愿景之时，总感觉是那样的羡慕，那样的向往。

让我们将视线再转回位于梁山后寨的宋太公宅子里。此时的宋江依然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回去，理由很简单，寨子里确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前去定夺。但他的父亲老太公，又实在不想让他这么快离开，最少也留在这里吃顿家常菜。旁边的扈三娘两口子也劝，宋清也说，甚至公孙胜都在敲边鼓。无奈之下，宋江也只能留在这里，陪老人吃饭，继续做自己的孝子。

这顿家常饭持续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天长子难得回来，所以老人命厨房多做了几个见手艺的拿手菜。由于菜肴丰富，这顿饭几乎所有人都吃得高高兴兴，唯一的例外，只有宋江，只有他一个人感觉有些别扭。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回到山寨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莫名的烦躁着。

“也许是那老道还没抓着？”

“也许是自己对于记忆太过心急了？”

“也许是卢俊义真的是一个不安稳因素？”

他陷入了一种孤独之中，就从这一刻开始他突然发觉，这山寨虽大，但可与自己说些知心话的人却不多，而且就吴用和公孙胜的表现看来，这俩人或许更希望自己的圈子就局限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这正常吗？宋江扪心自问。

家宴终于结束了，虽然宋江吃的很不称心，对老太公的感觉也很陌生，但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孝义黑三郎的名声，也继续至少装模作样下去了吧。

他很和善的辞别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然后和王英夫妻俩以及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牛鼻子一同往前寨而来。

走在路上，宋江和吴用都沉默无言，也许是因为同样的问题在困扰着他们。但剩下的那两口子可就没那么安稳了，一路上，他俩都在一唱一和的讨论着，经常还有意无意的和宋江讨论着一些琐碎的问题，渐渐的，宋江终于有些看明白了，这俩人就是向套自己关于招安的事情啊。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正式接触这个词了。其实也就是从现在开始，宋江开始真正注意到关于“招安”这件事。

“哥，你说咱被招安之后，你妹夫王英会得一个多大的官啊？”

扈三娘问题很直接，令宋江一下子有些舌头打结。

“你这人，有你这么逼问哥哥的吗，要我说啊，在这水泊梁山做头领不挺好吗？何必要去受那够皇帝的鸟气？你说是吧，哥哥。”

宋江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只知道眼前这夫妻俩实在是太鬼了，这招不招安的事情已经被他们全说了，也就是说将来无论自己做什么决定，那他俩都可以说他们当初就是支持自己的。宋江一路没主动说一句话，这样反倒使得眼前这两口子觉得有些焦急和尴尬。看阵势就要到自己昨晚安歇的地方了，宋江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静一下了，于是，他这才对王英说道：

“这些事啊，将来谁知道呢。”

一句囫囵话，等于什么也没说。说完，宋江便迈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屋外已经账上了火把，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有着点点的光亮，有巡游的火把，也有引路的灯光。他此时觉得自己有些累，但又不困，身后跟着的公孙胜仍然跟着，待他二人走进屋里之后，却发现屋里已经有客人在坐着了：公孙胜和李逵。

公孙胜一见到宋江回来，立即站了起来，脸上没多少亲热的态度，相反他还冷冷的对着李逵吩咐道：“铁牛，出去看着点，有人要进来，提前通报一声。”

等李逵有些不情不愿的出去之后，他才略显急迫的来到宋江身前，一扶他的右肘：“哥哥今天身体可安好？”

“费心，还挺好的。”

“那您，”老道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脑袋比划了一圈，没好意思说，但那意思分明是问自己记忆有没有恢复。

宋江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偶尔会灵光一现的事情究竟要怎么形容才比较准确。“强多了。”最终，他只能这么说，因为从今天经历的事情让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这群人对自己的仰仗。尤其对这两位先生来说，先不管他们的存在会不会对自己的看法产生误导，反正有一点是相当肯定的，那就是俩人，以及包括其他很多的大小头领，对自己的的态度是寄予希望的。所以，他感觉到，自己最好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信心，哪怕是善意的欺骗。同样的，也只有他们有了信心，那自己在将来无论做什么，也会顺当一点吧。

总之，他给自己编了一大通理由的目的就是直觉告诉自己，自己在面对很多棘手事情的时候，是有能力处理好的。例如今天的陆家集，例如今天的树林里。同时他也从今天早晨会议的吵架事件中得到了教训，他相信，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的。

一切如他所料，当吴用听到自己的肯定回答之后，他的眼中果然闪过了一份轻松，那笑意立即就绽开在了两位先生的脸上。

“哥哥全都记起来，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也不能算是全部，”宋江也不敢完全托大，“咱山寨人太多，很多事情我还是没法一件件都栓在一起。”这是他灵机一动想到的理由，不过，他还真说对了，这山寨确实太大了。

“那不打紧，有事诸位兄弟都会照应着一些。哥哥现在还有何吩咐吗？”

“咱们的花名册和钱粮单据都在谁手中保存呢？”

“花名册你这里就有，”这次回答的还是公孙胜，说完，他就从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个蓝皮的本子，一打开，里面详细记录了山寨所有大小头领的姓名。

“很好。”当宋江就着灯光看到花名册上的字迹的时候不禁夸赞了一声，这声音在公孙胜听来以为是表扬他的。其实他不知道，宋江的这一声夸赞是来形容自己的。因为他发现，这里的文字，从呼保义宋江到金毛犬段景柱，在他的记忆中无一例外都是一提就会想起，并且牢牢记忆的名字。

“看起来自己的潜意识还是记得很多事情的。”

随后他又问道：“那来往的钱粮单据呢？”

“这个老早之前也是在您屋里放有一份的，可后来您背地里嫌蒋敬这个人特别的惹人烦，所以您就干脆不管了，全交给蒋敬和柴进柴大官人了。”

“是嘛，那明天你去那边讨一份给我看看吧。”

“不用，”吴用掐指头算了一下，“明天就是十五了，蒋敬明天肯定拿着账本会来找您的。到时候，你别怕烦就好了。”

宋江一听这话，心说，今天在山下，那能呼风唤雨的老道，我都不怕，一个蒋敬，还是我的下属，能有什么可怕的。

吴用在他的眼睛里端详出了心思，然后只见他苦笑一声：“哥哥，真的，你把蒋敬的臭脾气忘掉，其实是极好的，根本别费心思想起来才妙啊。”

两位先生一直在他这里坐到了深夜才告辞离开，出门之前，他们俩叮嘱宋江要早点休息，可后者表示自己一下子根本睡不着，也许是前几天睡的太多的缘故吧。

“那哥哥也要保重身体啊，”说完，吴用又对门前立着的李逵说道：“铁牛，好生照看好哥哥，出了闪失，我唯你是问。”说完，几个人有寒暄了几句，两个先生就转身告辞了。

宋江倚着门框，望着两位先生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自己，他一直都不想承认，其实自己对这二人，从心里也是持有一种怀疑态度的。自打自己醒来之后，一直都是这二人在围绕着自己，其他所有看似能说上话的人基本都被他俩排除在了这个圈子以外。究竟这俩人为自己出的主意想的办法是不是出于好意，看似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们俩想到的办法是不是最佳办法，却是值得商榷的。

最明显的就是，这水泊梁山说大很大，说小也不过就是几个山头。就这么点地方，还要起内讧，搞两个山头，无论你有什么道理，这都明摆是要作死。可惜这些话现在他还不能说，或者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他叹了一口气，仅仅一天，他就搞了一肚子的心事，如果就这样下去，自己非炸了不可。可他现阶段又不知道敢和谁说这一肚子的委屈和疑问。没办法，那就自己装着吧。

那是一阵轻松，一刹那的惬意，就好像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般的解脱。

夜的周遭的一切安静极了，鸟安歇了，也不见走兽的踪迹，没有虫鸣，甚至感觉不到风声。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疑惑之间，回收一望身后那浸墨的起伏山峦，好似自己身处的梁山水泊。这让他心里不禁稍稍的有了些安稳。

“我怎么在后山？”

就在他一阵迷惑之际，漫步着的脚步突然失重，他甚至来不及呼喊，就一头从一面陡坡栽了下去。在一路激烈的摔打之后，他终于被一棵矮松的躯干拦了下来。

“吓死我了。”就在他小声说完这句话之后，猛然意识到，自己摔的这么狠，怎么浑身上下一点也不疼啊？甚至连一点明显的伤痕也没有？不过他这次真的是高兴的太早了。就在他查看自己的身体时，一阵猛烈的剧痛从他的四肢的，躯干的各处一起涌上心头。

“疼死我了。”他抬头看了看上面，从上到下足足有十多米的距离，能保住自己的小名已经是万幸了。

他尝试了一下，慢慢的站了起来，四下活动了一下，没感觉到更大的厉害。看来还好只是皮外的疼痛。

阿弥陀佛啊。

看着那陡坡的模样，自己看起来是万难从这里上去了。转身一看，又是一片被黑夜衬托的无边无际的蒿草。看起来自己要从这自己找条生路出去了。

“这里面不会有蛇吧？”

就在他在纠结之间，突然眼前一道白影钻了过去。

有人！难不成是巡夜的小军？他忽然想到，这人能不能带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啊？！可还没等他来得及招呼，那条白影就从自己的眼前疾驰而过。

兔崽子，等我追上你，非让吴先生骂死你。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深一脚浅一脚的追了下去。他想呼喊，但又一转念，自己在这寨子里好歹是个头面人物，就现在自己这落魄的样子，让小军看了，着实有失面子。

就这么跟着吧，反正他去的肯定是条大路，这对自己来说就足够了。

想是这么想，可前面那人的脚步着实很快，自己跟起来很吃力，眼瞧着这样下去非要被落下不可。幸运的是，跑了没多久，就看这人突然在一棵柳树前面站停下来。

“NMD，差点没累死老子。”他一边小声的骂道，一边将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这人来这里做什么呢？他喘着粗气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块山坳里的空地，此时亮若银盆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将这一片照亮的通透无比。

突然，就听前面那人声音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声，就在柳树之前出现了一阵的凛冽的颤抖，随即，一道耀眼的白光出现，而且越变越大，足足将此人的一切显现了出来：这是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道，看面上眼神坚毅，血气旺盛，身着一身白色的太极八卦道服，手拿马尾拂尘，背背宝剑，脚着一双黑色的布鞋。

这就是那在陆家集生事，逼死陆凯等人的老道吧？想到此，他的冷汗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怎么遇上他了？还好刚才没招呼他，否则自己的小命肯定就没了。

“无量天尊，敢问道友是在此渡劫吗？”突然一声清脆的喊声将他从一阵阵的后怕中拉了回来。他赶忙寻声望去：原来是牛鼻子公孙胜。

终于见到亲人了。

不过有了刚才的教训，在一切不明朗之前，他这次是不敢随便现身了。

那人看了看公孙胜，只是鼻子哼了一声，然后突然伸出手，对着公孙胜的方向，张开手掌，手指顺着顺时针的方向一转，最后握紧拳头一抬胳膊，转身就要离开。

他此时就躲在公孙胜的侧后方，故此那白衣老道所做的动作，他也是看了一半，他似乎看着老道的掌心光华一闪，立即就感到自己的脑袋一阵眩晕，好悬没厥过去。

“道友留步。”

听到这一声之后，那白衣老道好像是吃了一惊，脚步随即一转，看着声音来的方向，却发现公孙胜却一点事也没有的仍站在原地。

白衣老道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少说废话，你想怎么样吧？”

“看你说的，我还能干什么，”说到这里，公孙胜突然一扬眉毛：“抓你。”

“你，就凭你？”白衣老道笑了。

“就是我，你不信吗？猫捉老鼠，天经地义。”

白衣老道听到这里不笑了：“你还有脸说猫捉老鼠？我们俩其实都是老鼠，不同的是，我是真小人，你是个伪君子。”

“哎呀，随你怎么说了，”说着入云龙一指老道身后那白色的光华：“这是贫道找到的第十八个，据我所知，你们一共十九吧。”

听到这句话，白衣老道的脸上颜色一变，沉默不语。

“看来我说对了，只要我把这封上了，就剩一个，到那时要哭的就是你们吧。”

“你说的很对，不过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只能把你在这里废了。”说着老道缠了缠自己衣袖，“原本我还想饶你一命。”

“你不觉得现在是我不想饶了你吗？”

就在公孙胜还在嘴硬的时候，突然老道把手一扬，那手里的马尾拂尘照着入云龙的脸上就射了过去。后者赶忙把头一偏，“砰”的一声，那拂尘的马尾就好似钢筋一般扎进了后面一棵古柏的树干之中。

紧接着，那老道身子向前一倾，右手从后背拔出宝剑的同时，两脚一蹬地，整个人就从原地射了出去，来到入云龙的跟前一记横扫千军照着对方的脖子就扫了过去。此时公孙胜正将将多开拂尘的攻击，一看第二波攻击袭来，干脆让自己半倒的身子猛地一转，右脚一点地，来了个张飞大翩马，随即整个身子在空中赚了180度，躲开宝剑的同时，右脚还借劲朝老道的脸上反踹过去。后者忙将身子一抬，将此回招也躲了过去。

老道心里清楚，此地不是久留之所，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想罢，他两膀一叫力，手中的宝剑嗖的一声飘在空中。

“急急如律令，开！”就听老道一声斥吼之后，那剑身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雷霆万钧！”一声令下，宝剑化成了无数的分身，如倾盆大雨一般，照着入云龙就泼洒了过去。

落地还未站稳的公孙道爷听到一声断喝就知晓后面事情不妙。连头不没回，一个就地十八滚向远处躲开，那落空的剑雨在他身后刺出了一溜的剑痕，并紧跟不舍，眼瞧着要追上的时候，道爷一抓地面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往身上一撩，只见犹如一层厚厚毛毯的地面就覆在了他的身上。

“嘭、嘭...”剑雨只能在这土制的毯子上砸出一眼眼烟尘。

忽然，那土毯子沉没了，地面又恢复成平坦的模样。

道爷去哪了？

就在他还在疑惑的时候，那白衣老道双手一拍，掌心一转，随后大喝一声的同时，道爷也从土里钻了出来，手里的姿势也和对方一模一样，掌心一撮一转紧接着一对掌心雷就和对方的掌心雷碰在了一起。就听得一声巨响，两个道人都被一种巨大的力道弹了出去，好悬没都躺在地上。

这次还是白衣老道首先反应过来，跟步来在道爷身前，一记侧踢击打对方的胸口，后者勉强闪开的同时，用右手叼对方的脚腕，可惜抓了个空，同时老道的前击脚一落变成支撑脚，另一脚横着朝道爷的脖子扫过来，在等道爷躲开之后，两脚马步站稳，双手就像两只虎爪一般直扣道爷的脖子，后者这时也像博了命一样伸出两手和对方的十个指头扣在了一起。

面对此情景，“哈！”白衣老道一声厉喊，双手用足了十成的气力死扣道爷的双手，后者立即就感觉撑不下去了。

怎么办？慌张在道爷的脑中只存在了一秒钟，急中生智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身后背着的拂尘，“宝贝现身！”只听得他的一声叫喊，就见其身后的马尾拂尘好像听懂了一般，猛地向上一提，随后折着跟头的向老道的头顶打去。

就要打上的时候，老道突然扬起头，一张嘴，“哈”的一声从喉咙里就升腾起一阵火光，也不知道是什么射了出去，正正的击中了道爷的马尾拂尘，一声巨响，那拂尘就被轰成了碎片。

危机虽是躲去了，可炸碎后的拂尘碎渣就像漫天洒下的烟尘，对着仰面朝天来不及躲避的老道就撒了下来，当时，老道就感觉自己的双眼被蒙上了，鼻孔和嘴里也塞进了不少的异物，呛得他一阵阵咳嗽。

好机会，公孙道爷趁他不备，抬起右脚朝着对方的左膝就蹬了下去：“你给我趴下！”可话也出口了，教也踩在对方膝盖上了，道爷就自感到自己的脚底传来了一股被硬物垫的生疼。

“怎么回事！”道爷仅仅愣了一刹那，立即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也明白了，对方也知道他的意思，老道虽然还是睁不开眼，没法也用腿踢中道爷，就干脆还在手腕上使力，双手向下一摁，立马就听见道爷的手掌开始卡巴卡巴作响了。

“你他娘的还在那看什么，赶紧来帮我！”道爷疼的突然转头向他喊道。

“我？”他好像是觉察到道爷是在向自己喊话，但也不是十分确定。缓缓地站了起来，迟疑的指着自己问道。

“废话，这里除了咱仨还有别人吗？”

“好好，那我怎么办？”

“手套有石头吗？找个石头过来砸他，我拖住他！”

可惜道爷还是高看了自己的拖延，就在他好容易找了块石头，双手抬起，迟疑的小心翼翼的来到老道身后的时候，对方此时也从眼角挤出来的一点余光看到了后面的他。确定他到了自己身后时，猛然双脚一跳，一记后踢，正踹在对方的小肚子上。

“哎呀。”他当时就凭空向后飞了出去。得亏老道还是看差了一步，这一脚踢的还是差一点，如要真是实打实的十分力踢中，他的肠子非段成一节节蚯蚓不可。

老道是踢中了后面偷袭的他，但这一下子也将自己的门户彻底的对道爷敞开了。后者怎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趁着对方身子腾空，右脚再次发力，照着对方悬在半空的前胸就踢了过去：“有能耐你这儿也是硬的。”

“砰！”老道的胃部到底还是软的，被道爷这一脚踢中，身子受了疼，双手当时就松了手，悬空的两腿也一下子失去了支点，人当时就重重的落在了尘埃之中，“噗”的一口，晚饭差点全吐了出去。

公孙道爷不敢耽误，简单了抖了抖双手，让其回复敏感的知觉，然后双手一拍，掌心对搓喊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六丁六甲开！”

说罢，双手一展，道爷的身后就也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道爷伸手进入白光，迅速的从里面取出一个物件。此时，对面的老道也站起来了，此时的他已经将自己的双眼及口鼻清理干净，双手一拉架势，扑上来就想和道爷拼命。

道爷见他要朝这边扑来，忙将自己手里的物件向前一甩，就见呼的一声，那东西照着老道的面门就扑了过去，后者赶忙一闪身，将这次袭击躲了过去，随后继续向道爷发动攻击，随后两人又拆招换式打斗在一起。没有五个回合，道爷找了个机会又和老道将双掌扣在一起，老道一看对方又想故技重施，一声冷笑，就想下死手把道爷的两个手腕扣折，可还没等他使足气力，道爷一声大喝：“请宝贝转身！”

随即刚才被道爷扔出去的那物件，就立马一转头飞了回来，并且在飞的时候一下子幻化成三个，且越变越大，从棋子最后变成了馒头的大小，就听得耳旁边“砰”的一声，三个物件同时砸到了老道的身上，一个击中老道的后脑，一个打在后心，一个正中腰眼，再听老道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吐出，随即浑身一软，就瘫倒在地。

他在地上看到了这一切，一下子心里稍微的安稳了下来，随后他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发现肚子的疼痛也在消退，就慢慢的爬了起来，把自己身上的泥土拍了拍，突然，就着远处的两个道士分别开启的光亮，他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衣着：“怎么不是我今天穿的大褂了？”

这是什么衣服，摸起来像布料的，怎么中间还有犹如犬牙一般的硬物，他碰了一下，闻了闻，是铁质的。

举一反三，一下子，他全都反省过来：那亮光是什么？那老道是谁？两个道士似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你没事吧？”这时候道爷朝他走了过来，身后留下那已经被绳捆索绑的老道。

“没事，公孙先生，那道士究竟是何人啊？”

听到这句话，道爷突然停下了，疑惑的问他：“你叫我什么？”

“公孙先生啊。”他指了指那白光：“您身后那白光是什么？怎么那么亮啊？”

听到这，公孙胜也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一般，突然向前一扑，来到他的身前，两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说，你到底是谁！”

“啊！”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迟愣了片刻，他四下看了看，一切如初，还是原来刚才睡下的屋子一点变化也没有：“原来是个梦啊。”

他想了想刚才公孙胜死抓着自己的面孔，依稀的那么恐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不到实质上的痛感，只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更像是大脑给自己故意制造的幻像。

迷迷糊糊之间，他抬头看了看墙壁，还是原先那模样，不算新鲜也不算老旧，但他此时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双手划拉了一圈，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

对啊，本来不就是这样吗？

月亮升的很高了，那银亮的圆盘将雪白的光芒均匀的洒在了他的脚前，在黑暗中，一派光华耀眼。他想出去走走，刚来到门口，就看到门口的李逵正依着门框打盹，他轻轻的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铁牛一下子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跳了一下，“哥哥啊，瞎俺铁牛一大跳。”

“进屋来睡吧。”

“不用，俺铁牛不困。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出去转转。”

“那俺陪你去。”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宋江也没坚持，仅一天，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黑汉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事实。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慢慢了解到自己身边是有一套完整的保卫制度的。除了李逵每天基本都跟在自己屁股之外，吴用还指派了几个人每天分情况对其进行戍卫。例如，每遇到征战，吕方郭盛就跟在他的身后。

“那为什么上次陆康还会偷袭我呢？吕方和郭盛当时去哪了？”宋江还真为这件事情问过吴用。

他至今还记得吴用回答时那副半无奈半埋怨的眼神：“当时前面第一队久攻不下，你就让这二人前去帮忙，我等当时不让，可您说，您躲在暗地，陆家的人怎可能找得到我呢？”他就差最后补一句：可人家就是找到您的藏身地了。

平时无事的时候，一般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头领在陪着，所以本用不上人专门守着。不过每到晚上，尤其深夜，吴用就安排了一个手段高强的头领在外面候着，加上一直不肯离开的李逵，这样每晚就有了两个保镖。例如昨晚上陪在屋里的除了李逵还有武二郎。今天轮到的是插翅虎雷横，不过由于宋江失去了记忆，所以他对门外站着的大汉根本没任何印象，只是觉得这人看起来虎背熊腰，眼神如刀，应该不是一个喽兵之类的角色。于是，他主动朝雷横笑了笑，没想到对方看到他之后显然吃了一惊，然后立即走了过来：“哥哥，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别受了凉。”

“无事无事。”其实宋江此时很尴尬，面前这是谁啊？也没人介绍一下，更不能问对方。唉，还是故作镇静的好啊。想到这，他使劲的让思绪又走上了那些理不清的轨道，让自己看上去只是若有所思，并不是故意冷落人家。

月亮真的很圆很亮，照的整个山寨光华四溢，他来到了山坡的一处所在，停了下来，李逵也顺势靠在了一排木质的栅栏上打瞌睡。他望着被月光尽情裹挟的青砖瓦舍，心中有种畅快一下子升腾了起来。长出一口气，那白色的寒气在空中打了一个旋，骤然而逝。

心中真是难得的舒坦啊。

就在宋江被眼前的精神迷恋之时，从半山坡缓缓地走上来了一个头戴草帽的校尉，看起来瘦瘦高高的，手里托着一个食盒，似乎是给谁来送吃食。当他经过下坡处雷横的身边之时，雷横还和他打了声招呼：“过来了。”不过那人没回答，还是径直的走到了宋江的跟前，然后将食盒一抬，轻声的说道：“军师让厨房炖了只鸡，说要给您补补身子。”

“有劳了。”宋江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之后，第一感觉就是没接触过这个声音，但从雷横熟悉的模样看来，这应该也是山上的寨主头领之类吧。鉴于自己忘记的人太多，也不好让对方抬起头来看看，万一到那时自己还是叫不出对方的姓名，那岂不是太尴尬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宋江一边想着，一边顺手去接那食盒，就当他将手放在食盒的把手上的一瞬间，他就感觉眼前突然有光滑一闪，“什么东西？”就当他在一愣神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从食盒的下部抽出了一柄匕首，“贼寇，你今天的报应到了！”对方一边喊，一边将匕首疯狂的刺向了宋江的心口窝。此时宋江这个人都已经僵住了，这突然起来的变化，说白了就是暗杀实在是太令他吃惊了，太意外，太想不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后面的李逵突然嗷的一声咆哮起来，大喊着：“看斧。”话到的同时一只斧子也从宋江的脑后飞来，贴着他的耳边呼的一声重重的砍向那刺客。后者一看斧子直奔自己面门，吓得赶忙收刀一侧身，躲开斧子，这时候后面的雷横也从腰间将朴刀拔了出来，不等对方立稳，两步跑到他的面前，横着一刀直切对方的哽嗓咽喉，对方玩了命的勉强躲开。这时候李逵就已经护倒了宋江的身前，用身躯挡住的同时朝刺客大喊：“小子，赶来你爷爷面前撒野，你真真活腻了。”说完，便有朝对方扑了过去。这时候，四周的小军也明白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喊着：“抓刺客！”同时朝着宋江的方向围了过来。

一时间，这里就热闹极了，这厢几个小军架起长枪守卫这惊魂未定的宋江，那边李逵雷横双战刺客。

其实那刺客的手段并不高超到哪里，几个照面之后，他就已经手忙脚乱了，此时他想逃，可这里上有堵截下有追兵，一边是悬台，一边是峭壁，根本无路可走。就在这小子手忙脚乱的时候，突然一个不小心，被雷横一记扫堂腿正踢在膝盖上，他站立不稳刚要迎面倒下，那李逵也跟到了眼前，“小子，你就给我在这吧。”说着，单斧横着一扫，正砍在对方的鼻子上，就听得“咔嚓”一声，对方的鼻子连同天灵盖一下子就被削了起来，然后顺着山崖飞下，无影无踪。

死尸“扑通”一声就卧在了地上，脑腔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鲜血就顺着山坡留了下去。

“哎呀，你怎么把他砍死了，咱们要抓活的啊。”雷横朝着李逵就喊了起来。

“俺哪知道那么多，是他的脑袋正碰俺的斧子。”李逵还强词夺理。

“唉，你也不想想，你把他宰了，我们上哪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啊？”雷横气的都快跳高了。

“额，对啊，俺怎么没想到呢。”

“你啊。”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兄弟，大家没事就行了。”宋江倒是蛮通情里的，稳下心神之后，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两腿在一直不停的颤抖。这时候，附近的各个寨子也都听到了消息，很快，大小的头目带着援兵就来到了事发地点，看得出，他们早已安歇睡下，一个个基本上都没有整齐的装束，不是露着膀子就是光着脚丫，好在此时此地并没有女眷，一群大老爷们凑到一起，也不用太尴尬。

大小头领来到之后，都开始咋咋呼呼的围着宋江开始吵吵：“出什么事了。谁敢谋害我哥哥，活腻了。”这在江湖人来说，就已经是最贴心的问候了。只可惜宋江此时心里还在发慌，听到这些吵嚷之后使他的心里烦躁得很，对此，他依然只能忍耐。这时有头领离开了慰问的人群，来到那半截脑袋的死尸之前，上下打量了半天，突然一声大喊：“这不是催命判官李立吗？”

“什么？！”众人一下子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李立？”宋江对这个结果也感到非常吃惊：不可能，今天用船摆我回来的时候，可是亲热的很啊，怎么一转眼他就要来杀我呢？于是他一下子就忘记了惊慌，立即站了起来，拨开众人，来到了死尸之前。

这死尸已经缺了上半个脑袋，一时间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刚才说是李立的那个头领也只不过是根据自己的印象进行判断的。不过他的说法立即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这就是李立。这身高，这身材，应该是他。”

宋江也仔细的打量了几圈，只可惜，他对李立并不熟悉，唯一的一次见面，也只不过是今天下午的一面之缘。突然间，感到了一阵恶心，他赶忙跑到了一边呕了出来，眼睛里全是那半截脑袋鲜血流淌的模样。

这时候，有人突然想起在那死尸的身材寻找腰牌，仔细的摸了一圈之后，终于在他的腰间找到了，拿来火把映衬这一瞧，果然是北山的催命判官，这下基本可以结案了，只是大伙都想不通，这小子哪根筋不对，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时候吴用、公孙胜以及卢俊义等人也得信来到了这里，一见面，一个个就忙不迭的给宋江请安：“哥哥没事吧？”

“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

宋江看到赶来的公孙胜，突然就又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不由得心里又是一紧。

随后就有人将那腰牌递给了后来的几个人，两位先生一见，不禁立即皱起了眉头。卢俊义看到了之后，也忍不住挠起了脑袋：“这李立不至于吧。”不过，很快他就认可这样的事实，于是他立即转身对宋江说道：“哥哥，我恐怕这贼人还有同伙，我看是不是需要严查一番？”

宋江没说话，此时他的心里还是不想承认这个死尸就是李立。

卢俊义一见宋江不说话，就以为他这是默认了，于是立即向后面招呼道：“来人啊，快去把李俊叫来，看看他的好兄弟都做了什么。”他的这一句话无疑就是给这次暗杀事件给定了性。如果就此把混江龙李俊也抓来，那么这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就在这时，宋江突然站了出来：“慢，”随后他用一种很严肃的眼神盯着卢俊义说道：“卢员外，此事莫急，我以为，这人段不是李立兄弟。”

“哦？哥哥此话怎讲？”

“这刺客虽然身材与李立兄弟相仿，但声音绝不是我李立兄弟。刚才他来的时候与我说是给我来送吃食，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压低了声音，我认为这正是这刺客心虚的表现，他就是害怕声音过大，会被旁边等人听出他不是李立。”

“没错，”雷横这时候也走了近来：“方才我与这贼打招呼的时候，他都不敢回我，不是心虚，又是怎样。”

“这…”卢俊义一时语塞了：“那这腰牌怎讲？”

“腰牌？”宋江叹了一声：“我看那，搞不好是李立兄弟是被人下了蒙汗药，或者搞不好遭了毒手，剥了衣服和腰牌才混进山寨里的。”

“很有可能啊。”众人不禁都点头称是。

“那哥哥我们现在又当怎办？”

“这…”一下子，宋江和两位先生都没了言语，因为他们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害怕将此事闹大，一旦闹大，坏了众位兄弟的情谊，那后果是谁也不想承担的。

“我看啊，还是现搜山吧，”朱武又从后面走了上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即使他没有帮凶，那按照头领的设想，我们也至少要先找到李立兄弟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呢，现在应立即找小军从这半山崖沿着那头壳的方向顺下去，如果能顺利找到那头壳，将脑袋组起来，我们不就知道这是谁了吗。”

“有道理，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说完吴用一抬头，朝着众人招呼道：“现在立即按照朱武军师的办法来办吧。同时全方位进行搜山，包括四山所有的酒店，每一个客人都必须排查，尤其是北山。”

北山酒店就是李立负责的地方。

消息很快就汇总在了宋江手里，首先，北山方面的人回复说，自从今天白天李立进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其次，就是那半个脑壳至今未找到，从痕迹来看，很有可能是被野狗叼走了，而且山下怪石嶙峋，月光难至，目标太小，小军根本无法寻找。

“嘭”的一声，吴用一拳打在了桌子上，宋江从这里听出了一种极度的担心。

“吴用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吴用立即坐到了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哥哥，刚才卢俊义明显就是通过李立这件事情，来找那混江龙李俊的麻烦。咱都知道，那李俊可是您的左膀，花荣就是右臂。他这时想趁此废你一条胳膊啊。如果那头壳找寻不到，这事一定会赖到李立的头上，如果到时候那姓卢的玩弄手段，将一切混账全都算在李俊头上，并用您的安危来要挟分化咱们的人，那到最后，您可就是孤家寡人了。”

宋江一下子闭上了眼，使劲的捋着自己的头发，虽然他一直认为卢俊义不像是卑鄙小人，但自己又能给他打多少包票呢？万一自己看走眼了怎么办？所以吴用所说的，自己不得不防啊。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手摸索头发的感觉很陌生，而且似乎尤不适应那发髻的存在。他打了一下愣，然后在屋里寻了一圈，终于在桌子上找到了一面铜镜，将其放在烛台的旁边，仔细的看着里面的自己。原来镜子里的人竟然就是宋江宋公明啊，你别说，还真是长得蛮黑的，而且和宋太公长得很像，不愧是亲爷俩啊。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虽然长得不算漂亮，但还算有些男子气概，更没有尖嘴猴腮。尖嘴猴腮？？？突然间，宋江有了主意：自己怎么把他忘掉了。

“吴先生。”

吴用赶忙走了过来，“哥哥有何吩咐？”

“现在派人去陆家集寻着时迁，要他立即马上回来，就告诉他家里出大事了，这事还只有他能解决，快。”

“额，好的。”吴用领命下去吩咐了，但脸上写满了困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等更夫打过三更之后，时迁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宋江的宅子外。也没用人通禀，直接由小军陪着就走了进来，一进门时迁摸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嘴唇，急忙的问道：“哥哥，听说出大事了。”

宋江看到他进门之后显得很开心，立即从茶盘里拿出一个茶碗，亲自倒了一碗，推给他说道：“兄弟总算是回来了，事情都知道了吗。”

“略知一二。”

“那好，”随即宋江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跟他讲述了一遍，不过，他并没有讲明卢俊义在此事当中的态度，他只是泛泛的谈起：“现在大伙就想知道一下，这死尸是不是李立，如果是，那只能说咱梁山家门不幸；如果不是，那我们就必须要找到真的李立兄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我们还要为他报仇。”

“那哥哥寻我来的意思是。”

“我想请你立即从山崖顺下，寻找那丢失的半截脑壳，只要装上，咱们就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了。”

“好嘞，哥哥，您尽管放心吧。”时迁说完就像转身行动。

“慢着，”宋江这时候赶忙走回来叫住他：“时迁兄弟啊，对于这件事呢，我相信，行刺我的人绝不是我李立兄弟，我们水泊梁山众好汉个个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做这些令人不齿的事情呢。”

时迁很精明，当时就明白宋江这是什么意思了：“哥哥，请放心，我也不相信这是我李立兄弟做的。带我即刻将那半截头壳取出，自然会还我李立兄弟的清白。”说完，他对宋江一抱拳，然后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哥哥，”智多星和入云龙这时候走了过来：“这事情。”面色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

宋江朝他俩摆摆手：“无事了，这件事，时迁做，咱们都放心。幸好刚才的小军没将那头壳找到，这真是天佑我水泊梁山啊。”

又过了一会，时迁没等来，宋江却把王英两口子等来了。他那出了门的妹子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喊：“哥，哥，没事吧，哥。”这亲热劲就像亲妹子一般无二。此时宋江正在与两位先生商量下一步怎么办，门槛上依着的还是黑旋风。

扈三娘想往里进，结果那李逵就像一座煤山一般横在门口，让人根本没法下脚。那两口子站在门外比量了几下，结果那煤山就好像没看到一般，根本没理会。这一下，扈三娘急了“你这黑鬼，快些给姑奶奶让地方。”这话一点也不客气。

李逵也不是蠢到家，一听这话立即跳了起来：“你这婆娘吼谁呢。”

“说你这黑厮怎么了。”

“你找死。”李逵忽的一下就举起了巴掌，那意思就想打扈三娘。结果旁边的王英一看就红了眼，一个滑步闪在老婆之前：“李逵我看你敢！”

一看这边事情不好，屋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赶忙走了出来劝架：“这怎么了，为什么事啊，就在这里吵闹，被人看到自家兄弟吵架也不嫌丢人。”说着，宋江就站到了三个人中间，同时吴用推推搡搡的将铁牛赶到了外面，与他讲起了道理。许多日子之后，宋江才知道，那扈三娘和李逵只见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当初大破扈家庄的时候，那李逵趁着兴致，竟然狂砍了扈家一门一十七口，也就是当时三娘的亲哥哥扈成跑得快，不然也成了那黑鬼的斧下冤魂。故此，不论王英两口子在何时何地遇到李逵，总会故找不快的寻些麻烦。时间长了，李逵也明白了对方的手段，所以也常常反过来寻对方的不痛快。久而久之，两伙人就形成了现在的水火不容的态势。

“天啊，能不能再麻烦再乱一点啊。”这一句，就是宋江对此事的唯一评价了。

当鼓上蚤时迁随着引路的小军来到刚才事发的半坡之上时，这里已经聚满了各式的校尉，这些人凑到一起，嘁嘁喳喳的一起算计着如何去寻那丢失的半截头壳。一个说：“你下去吧。”另一个立即回答道：“得了，那下面鬼石林立，寻那点东西，就算是晌晴白日也不一定看得到。搞不好还要折条腿脚，真要那样，你伺候我啊。”

时迁一听这些人扯皮心里面就烦了，于是他来在这群人外面，一面拍打他们一边说：“让让，让让，没见到你家时迁老爷来了吗。”校尉和小军一见是他，赶忙闪出一条道路，“时头领，你这是？”

“宋江哥哥让我来此看看，我说，那个死鬼在哪呢？”

“这不在那吗。”一名校尉指着路另一边石壁下说道，“席子下面盖着的就是。”

“哦？还真有不怕死的主。”时迁来到那席子跟前，轻轻的撩开一角，仔细看了看剩下的头颅，大约的猜测了一下丢掉的那半截会有多大。然后，又转身回到了校尉聚集的半坡，望着崖下那黑洞洞一片，问道：“下面还有咱的人吗？”

“回头领，没了。”

“这些废物，没找到你们就不找了？”

“头领有所不知，这崖下怪石耸立，根本没有下脚之处，沟壑奇多，哪里有找寻的地方。”

“不跟你们说，看你家太爷下去给你找寻。”说罢，时迁将身上的一切收拾的停当利落，见脚下顺着一条麻绳，看起来这是为了下去而准备的。他他踢了一脚绳子，又转身问了一下其他人：“这玩意结实吗？”

有校尉笑道：“看头领您说的，刚才四五个大汉上下也未见怎么，而且您这身板。”后面他就只是哧哧的笑，也不说话了。

“我这身子怎么了。”时迁过去朝他脑袋打了一巴掌。“拽好绳子，太爷我要下去走上一圈。”说完，他就地来了个梯云纵，往上一跳，又顺着绳子的方向落了下去，等觉得高度差不多了，再两手犹如虎钳一般，啪的一声死死抓住麻绳，然后一点点的跳着往下落。

可刚跳了没几步，时迁就感觉手中的麻绳突然一轻，作为他多年的职业经验，他明白：NND，这绳子要断。他猜对了，原来这绳子已经在仓库里放置多年，多年来从未用过，尤其平时日没少受那蚁蛀鼠咬，已经渐渐的失去了韧性。方才那些小军来回的攀爬之所以没事，皆是因为他们由于怕有闪失，所以行动都比较规矩，不晃亦生拉硬不拽。反倒是时迁由于艺高人胆大，非要在人前显贵，拿着绳子玩起了高难杂技，硬生生的将那绳子最后一点的韧性也磨没了。

就在一瞬间，那绳子突然间啪的一声断为两截，下端的时迁一下子没了依靠，身子猛地向下栽了下去。遇到这种情况，可着梁山泊找，能够化险为夷的也就是他鼓上蚤时迁，只见他迅速的从腰间拿出两柄小刀，努力的插向山崖的峭壁，力图减缓自己下坠的速度。待刀身滑进了石头缝隙的一瞬间，获得了一丝喘息的他，又立即仗势一起，用手腕作脚腕，生生的停滞了自己的下落。然后四肢打开，张成一个“大”字形，迅速的摸索着寻找可以攀爬之处，最后再凭着这崖壁上凸起的岩石，一点点的爬到了崖底。

“时头领，您怎么样了？”此时崖顶的众小军校尉也已经发现了断为两截的麻绳，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缓醒过来之后，都没命的向崖下喊去。

“孙子！谁告诉我这麻绳结实的？方才差点点害了你家太爷我的姓名。再快些去找代替的绳子来，太爷上去非踢死你们。”

“时头领，您等着，我们立刻就拿来。”

此时的时迁其实不想等也得等，因为方才跳下的时候，他未料到崖底锐石奇多，本想像往常一般跳下，可还未等双脚一齐落地，那右脚就被一块石头的三棱锥垫了一下，也就仗着他的身子骨轻，只是轻微的扭到了脚踝。这要是换做了别人，这脚当时肯定就废了。

时迁小心的原地坐了下来，摸了摸脚踝，发现肿的还不算太大。“回家要用酒和着面敷一下了。”望着头顶犹如圆斗的月亮，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刚才他咕念的也是师父当初教他的土办法。时迁的师父叫刘奇，江湖有个小名号叫钻云燕子，他自小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没少挨摔，这个土办法他也用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如今成年了，有时候他想起师父，有时候感激，到底是他老人家交了自己这一身的武艺；有时候也是憎恨，那老头教自己轻功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自己替他去偷东西，换回了钱好去赌坊刷钱。不过感激也好，憎恨也罢，那刘奇早在几年前就殁了，除了三个月的官司，再没给自己留下一点点好的物件和念想。

“如果我也像吴先生那样有学问多好，哪怕像公孙先生那样会给别人驱个鬼，招个魂，走哪里也会被人高看一眼，总比自己做贼强啊。”时迁闭上了眼，静静的听着身边走过的风声。

突然间，凭着他多年职业习惯所造就的耳朵，听到了远处有一丝轻微的响动，“叩”，就好像瓢敲击的时候特有的声响，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半截脑壳。他赶忙睁开眼，趁着那如有似无的月光看到了远处似乎有一匹野兽在活动，看样式好像实在撅着屁股，摇着尾巴，舔食着什么东西？

这是只狼还是野狗？时迁立即就发觉了自己的问题简直白痴，无论是什么，这东西绝非善类。他警觉的站了起来，确定了一下四周只有一只这玩意，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他在舔食的是不是那半截头壳？时迁猜想了一下，很有可能，在这个乱石堆里，也只有这玩意所发出的腥气才会把他招惹到这里吧。

既然找到了，就不能让它再吃了，啃花了，众头领们还怎么认啊。想到这里，时迁慢慢的站了起来，试了试自己的脚踝，有影响，但还不算太严重。他俯身抄起了一块石头，然后，悄悄的像它靠近，一点点靠近，约摸着差不多了，举起石子就想砸，他觉着就凭自己多年扔石子逃命的手艺，打上那狼，就算不伤也足可以把它吓走。

可就当他想动手还未动手之时，崖上的小军和校尉再一次扮演了猪队友的角色：“时头领，绳子给您顺下来了，上面还给您挂了个筐，一会儿您坐着筐，我们把您拉上来。”这喊声，时迁听到了，那野狼也听到了。刚才那狼也听到了这边有声音，不过它当时还是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并没有主动来攻击时迁。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声音让那狼分明的看见了时迁正准备偷着对自己下家伙，这还了得！

时迁此时就差骂街了，不过这时候就算是骂，那畜生能懂吗？着急之下，他用石头狠狠地朝那狼打去，可惜由于那狼有了准备，轻轻一跃就将那石子躲开，随后畜生朝着时迁一呲牙，眼睛在黑暗中带着幽幽的绿光，朝着时迁就扑了上来。

“我tmd被你们害死了。”时迁骂了一声上面就往回跑。那畜生第一下扑了空，就立即调整姿势，紧追在时迁的背后，努力的前爪挠对方的后背。那狼跑得快，时迁躲得也不含糊，此时的他已经忘记了脚踝的疼痛，一门心思的只想活命。他想反抗，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刀刚才别在峭壁上了，此时唯一的武器除了自己的双拳就只剩下脚下的乱石了。

时迁几步就跑回了自己刚才跳落的地方，此时这里已经有个竹筐沉在地上了。自己就算进了筐，上面的也不可能那么短时间内将自己提上去啊。即使这样想着，他还是朝着那筐跑去，因为在这个光秃秃的地方，也只有这玩意算是一个可以躲藏的障碍物了。眼瞧着接近了那竹筐，时迁突然使了一记燕子三抄水，从那筐的上面跳了过去。身后那狼一见他跳了过去，心说狼老爷我跳高也不含糊，于是追着他也跳了起来。狼正跳在半空中，那时迁就已经落了地，回头一瞧，正看见狼好似非一般朝自己的飘着，这时时迁脑子里一下子起了飞智，用脚尖一踢那筐，再探出胳膊扶着竹筐追着狼的方向就扣了下去，待狼前爪刚一落地，还未能回转身形的时候，那竹筐也扣了过来，“duang！”那竹筐将那狼捂了一个严严实实，“嘭！”时迁赶忙坐到了竹筐上，尽量的用自己的屁股压住，同时又抱起一块大石搂在怀中。任凭那狼怎么反抗，死也不下来。

“上面的小子，给爷爷我扔把刀下来！”

“可时头领，您在哪呢？”

对啊，下面黑灯瞎火的，他们怎么找自己啊。时迁立即从怀里逃出火折子，一口气将那火吹旺，然后挥舞这向上喊道：“朝爷爷我头上扔！”

这次上面的校尉终于没糊涂，迅速的找了一柄把比较长的唐刀，尾朝下顺了下来。就在那刀就要落在时迁头顶的一瞬，鼓上蚤右手逆时针向上一划，正接住那刀柄，然后将刀尖一转，顺势就刺了下去，而旁边就听“噗”的一声，那刀将那狼正刺了个透心凉，一命呜呼了。

好长时间，时迁都不敢从那筐上下来，直到下面的血不流了，他才颤巍巍的双脚落了地，当他身子站直的那一瞬，突然感觉后脊梁一阵冰冷，原来汗水已经把他的后背浸透了，好悬啊。随后，他又借着那不太明朗的月光，来到了刚才那狼舔食的地方，这里果然有一个半截头盖骨，可惜的是，这东西已经被刚才那畜生给啃花了，腔子里面的物件已经都已经被吃了个干净，只剩下骨头和上面的皮肉，不过因为摔落和啃咬，也已经血肉模糊了。

“这才是最好的。”时迁不禁笑道，他这么多年来闯荡江湖就靠的是一个精明，刚才宋江和自己说话的以及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他不希望这个人就是李立。假如说自己今天在这里找到的是一个完好无损头壳，按上去就能看出是李立的话，那他现在一定会将这玩意就地刨坑掩埋了。

随着李逵的一声大喊，鼓上蚤时迁快步的走进了宋江所居住的宅子里。他手里捧着一个蓝色布料裹成的团子，这布料是他从一个小军衣服上割来的。来到宋江身前，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团子放在了八仙桌上，然后对宋江一拱手说道：“哥哥，小弟不辱使命，那半截的头壳还真让我给找到了。”

“好好，那种人可是我李立兄弟？”

“这可还真不好说，下面有条狼，已经将这头壳咬烂了。”

“那你打开给我看看。”

“别了，哥哥，这玩意在弄脏了您的桌子。”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快些打开。”

这时候吴用走了上了，也劝宋江说道：“哥哥莫急，这个在这里看没用，咱们还是叫上卢员外，去那死鬼的尸身上用实物比量一番，一起瞧瞧到底是不是咱们兄弟李立。”

“吴先生说的极是，那咱就去请卢员外等众位兄弟一起去看看吧。”

等宋江等人再次回到那半坡崖壁之时，卢俊义等人早已经候在那里多时了，原来早已有人将时迁捞起半截头壳的事情报与了他，在朱武的催促下，他们本想第一时间就前往宋江的宅子去看看时迁拿起的究竟是何物。可是走到半路，就被传话的小军拦下，于是直接就来此等候宋江等人的到来。

由于时迁脚疼，走路稍微有些跛，所以那蓝布的团子现在就由李逵手里持着。还没等几个人到地方，那半坡之上就有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满脸春风的围了上来，没等人客气，先将那蓝布包从铁牛手里接了过来，然后对着宋江和卢俊义分别一笑：“哥哥们莫被这赃物污了双手，这些琐碎的粗活还是让我等来干吧。”

“那就有劳蔡福蔡庆二位兄弟了。”吴用也没推辞。

那矮胖的蔡福现将蓝布慢慢的打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半截模糊的头壳取了出来，然后双手托着向众头领展示一圈之后，由蔡庆将那裹尸布的盖头抬起，再由蔡福将那头壳仔细的合在那头颅之上，除了有地方摔碎了之外，其余部分严丝合缝。

这就说明这肯定是出自于一个脑袋了。可问题又来了，这人到底是谁呢？刚才我们说过了，飞下崖去的那半截头壳腔子里面的物件粘不牢的被甩了出去，粘的紧的就被那匹独狼舔食了个干干净净。这样还是根本看不出到底是谁嘛！

这时候众多头领也都围了上来，对着这死尸开始指手画脚，可无论是与李立相熟的，还是与李立点头之交的，都无法根据这血肉模糊的死尸而断定这是不是李立。当然这其中的缘由，除了这尸身本身不好确认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谁也不愿意做这出头得罪人的事情：李立暗杀宋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于是这无头的公案最终还是推回了两位最高头领的身上。

卢俊义看看宋江，自己的意思早已经说过了，就不必再多言了。吴用也看看宋江，意思也非常清楚，李立和李俊是一起上的梁山泊，而且无论从出身还是现在的派系，李立都应该算是李俊的党羽，如果这事要坐实到李立头上，那么李俊也难逃干系。

此时宋江非常明白他们各自的想法，而他又何尝不是想证明这人肯定不是李立呢？他永远都忘不了今天下午回山的时候，李立给自己洗脚的身影，而且就当时的形式而言，如果他真的想暗害自己，何必要等到现在这个重装戒备，机关重重的时候呢？要知道当自己孤身一人坐在船舱里的时候，船可是还未开动的，而且舱室里的窗户就正对着河岸。如果他真有谋害自己的性命，那时候动手可真谓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也可以跑的轻松，溜的彻底。何必非要的现在呢！

所以宋江忍着胃部巨大的恶心，仔细的翻拨着那模糊的头壳，力求在这个别人已经看遍了的小东西上寻找到新的证据。好半天，这块烂肉依然是烂肉，根本无法自圆其说的证明这是谁。

宋江终于放弃了翻找，他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劝自己打定主意，如果不能证明这不是李立，那就干脆无赖到底吧。也许是极度的困倦，他的眼睛闭上之后竟然恍惚的映起了今天下午与李立见面时候的画面，那时候的他，只是一脸的憨笑，根本看不出任何奸猾的影子。尤其他对自己说的那一句：俺只知道，哥哥肯定不会害俺，将来无论哥哥说什么，俺李立照做就是了。

多天真的一个人啊，只可恨我宋江到头来第一个无法保护，甚至无法还人清白的就是你啊。

想到这，宋江一下子感觉到了极大的凄凉，“李立，哥哥对不起你啊。”说罢，他的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李立的样子，瘦瘦的，高高的，脸庞长长的，头顶有发髻，两鬓修的整整齐齐，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唯一不衬景的就是他额头上那长长的疤痕。

等等，疤痕？这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宋江突然醒了过来，又赶忙凑到了那句尸身之前，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恐惧和恶心，一把就将那半截头壳抓到手里，毫无恐惧和恶心，仔细的端详了一会：确实没有那伤疤的痕迹！这就足以说明，这人决然不是李立。

想到这些，宋江刚才有些萎靡的样子又再一次振奋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鸦雀无声的诸位头领，大臂一挥，显得很潇洒的问道：“各位头领，大家觉得这尸身是我李立兄弟吗？”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比较敏感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宋江话里的意味：我李立兄弟，如果说这是李立，那岂不是就要否定李立的大头领之间的关系吗？一下子那些比较精明的人就在这里闻到了陷阱的味道。

没人说话，甚至一向坚持这是李立的卢俊义和朱武也没敢随便说话，这意味着妥协还是等待机会？宋江没多考虑这一些，而是一把拿起了放在尸身上那半个头壳又拿了起来，并往空中一摆：“那我先问你们，你们觉得这头壳是不是这尸身切下来的呢？”

“这个确实。”雷横主动的领头喊了一声，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那好，既然你们都承认这却为一个尸首，那我就要想告诉你们，这个人不是我李立兄弟。”说完之后，在一片的“恍然大悟”之中，他偷眼看了一下朱武和卢俊义，不过这俩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感情这俩人看起来这俩崽子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不舍得承认罢了。

“熟悉我李立兄弟的都知道，在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疤痕，看起来很厚，应该有些年头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插话说道：“那是他前些年摸鱼的时候被浪头甩在了石头上撞出来的。”宋江看了一眼那人，一个浓眉巨目阔鼻的汉子，不认识，不过应该是和李立很熟的架势。后来听李俊说，此人是出洞蛟童威。

“现在我请众兄弟过目，这半截头壳上有没有那疤痕？那疤很大很深，不可能被撞过就不会留下痕迹的。”说完，他将这半截头壳顺手递给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李逵。他清楚，手里的这半截异物可是实打实的人头骨，而且已经血肉模糊，一般的人根本不敢接受，也就身边的李逵属于胆大神经粗的主儿，拿到手里不会一下子跳起来。

李逵果然也不负他的期望，一把就将那半截头壳接在了手里，然后故作文化人一般趁着火光看了一圈之后，一撇嘴：“这是哪里来的鸟人，不但要谋害我哥哥的性命，还假托了我李立兄弟的身份，看起来俺铁牛杀得不冤啊。”这就是已经表明了态度，然后他嗯的一声，又将这头壳递给了他身边的雷横，接着雷横看完之后，又将此物挨个传了下去。反正呢，水泊梁山的头领大多都是杀人越货的响马山大王出身，好一点的呢，也是做过武官提辖之类的职位，所以即使在半夜，这个血淋淋的玩意也根本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心里压力。刚才没细看，只不过是因为大都觉得这玩意已经这样了，自己何必再瞧上两眼呢？可今时不同刚才，宋江已经点明了这玩意的破绽，如果再不赏脸看一下，可就是太不给大头领面子了。

在列的所有头领，包括卢俊义和朱武在内，都将这头壳翻看了一圈之后，又将那污物传回了宋江的眼前，他看了一眼，没接。这时还是有人显得机灵，蔡福立即走到了宋江的跟前，将东西接了过去，告诉对大家喊道：“众位头领如果没意见，那洒家就将他收了啊。”说完，也没等人表态，相信也没人敢有异议，就将那头壳包回了裹尸布里。

“这下大家都清楚了吧。”

“小弟清楚了。”几乎所有人都应声回答道。

“既然不是我李立兄弟要害我，那问题就来了，其一，究竟是谁再谋害我的性命呢？甚至我们可以说，是谁想毁了我们水泊梁山的肝胆相照的兄弟情义呢？”不得不说，这个大帽子扣得时机，让无论是谁，都不敢有什么二话。

“其二，我李立兄弟究竟去了哪里？我们都需要知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假如我李立兄弟身遭不幸，那我们也要找到害死他的幕后主使，要给他报仇雪恨！”

“其三，这刺客是谁？最重要的是他是如何上得了山，如何来到了我的跟前。你们要明白，这人能够来在我的身边，就能够混到你们的身旁，暗地里给你们一刀或者在我们的水井里下毒。多可怕。”

“这些事情，我需要你们好好查一下，不但是为我，更是为了我们水泊梁山各位兄弟头领！”

宋江说完之后，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紧接着，在场的头领就有人带头跪倒，然后众口一声的喊道：“谨遵头领命令！”

“哥哥，”这时候人群之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尖细的嗓音：“小弟有事回禀。”宋江仔细分辨了一下，说话的原来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时迁。这可是今晚事情完美解决的大功臣啊，于是他用一副微笑说道：“时迁兄弟，你有何事啊？”

“哥哥，今日白天您吩咐小弟去那陆家集里盯着看有没有那呼风唤雨的老道出现。”

“确实如此，那老道今天有没有出现啊？”

“回哥哥，那老道是没出现，但小弟发现了一处蹊跷，一直搞不明白，故想和诸位哥哥兄弟讨教一番。”

“哦？是何蹊跷？”

“那陆家太公其实共有三子二女，两个姑娘皆已出嫁，三子之中，前两子现皆殁在了我水泊梁山阵前，唯剩庶出三子，单名一个勇字，今天下午也不知怎么着，就突然骑马离开了陆家集，好像还把那陆老太公气的不行，险些背过气去。”

“哦？那陆勇去了哪里？”

“行踪成谜，不过小弟在官道上见过那陆勇，当时正是他从家里夺门而出，骑马从自己身前经过，那人面相小弟未曾看清，不过身材却与这人相似，”说着，时迁指了一下地上的裹尸布。

“奶奶的，我们还是让那陆家老鬼给坑了！”卢俊义突然咆哮起来，这一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佩剑，来到那裹尸布跟前，发了疯似得刺了几下，然后一回身对着宋江一拱手说道：“哥哥，请拨给小弟三千人马，小弟要带人踏平那陆家集！”

说实话，卢俊义这个突然的反应很出乎宋江的预料，一时间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吴用从后面赶忙跟了上来，笑容可掬的对卢俊义说道：“卢员外，何必如此动气，是那陆家集不仁义，你这么着急是为哪般呢。”

“陆家那厮差点害了我宋江哥哥，怎能让我不动气？害了我哥哥性命，就是将我水泊梁山的根基毁坏，我怎能不急！”卢俊义似乎更加生气了，他又一次朝着宋江请示道：“哥哥，小弟不才，愿代哥哥扫平那陆家集，望哥哥应允。”

这时候宋江也算是从刚才的惊讶中反省了过来，他一把将卢俊义抱紧的双拳托起，然后用一副很贴心的表情说道：“卢员外不必动气，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何必急于一时呢？”

“哥哥，这事缓不得，待那老贼知道，肯定会先行逃跑的，到那时，我们去哪里寻找于他。”

“再缓不得，也不急在这一晚，你听，这已经是三更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养养精神，明天一早再下去在与他做计较如何？”

“这…”卢俊义还想争辩，却被宋江安抚了下来：“听我一言啊，明天为兄肯定会将兵马派将与你，到那时，那陆家集是杀是剐，全听贤弟的了。”这时候，吴用，公孙胜以及朱武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劝解卢俊义：“是啊，卢员外，虽说这月朗星稀，但道路也是不太好走的，万一再伤了几个兄弟怎么办呢。”“咱们还是听大哥的，明早再说吧。”这样一来，卢俊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在几位先生的劝说下，也是在宋江的授意下，各位头领也都纷纷互相拜别，转身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

宋江也打着瞌睡说要回去睡了，像往常一样，李逵很自觉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吴用和公孙胜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宋江，意思就是想问问是不是还有事情，宋江趁着别人不注意，还了他俩一个肯定的表情。然后宋江有意无意的又走到了时迁的身边，看着他还在揉着自己的脚踝，轻轻一拍，然后对着一脸恭敬的时迁小声说道：“跟我来一趟。”然后又打着瞌睡走上了回自己宅子的石板路。

就当宋江在屋里坐下没多久，吴用和公孙胜两个人就前后脚跟了进来，还没等他俩问有何事情，宋江就伸出了一个让俩人先静音的巴掌，然后对着李逵一使眼色，让他去门外打盹。就在那铁牛刚打开门，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时迁又从开启的门缝中闪了进来。

“你这跳蚤，吓俺铁牛一跳。”

“哎呀，谁不晓得你铁牛胆大如鸡卵，这点小事还能吓到你？出去再睡便是了。”说着，时迁就来到了宋江的桌子前，一拱手向上说道：“不知哥哥深夜再招小弟来是有何吩咐？”

“时迁兄弟啊，你放才说陆家集缺了一个叫做陆勇的三公子？”

“千真万确。”

“那你确定陆勇就是今天来行刺我的那个人吗？”

“这…”

“你也不确定吧？”

“哥哥英明，小弟的滑头到底还是没瞒得过哥哥的一双慧眼。”

“到底如何，如实讲来。”

“哥哥容禀，今日我去陆家集，确实听说了陆家今天逃了一位三少爷。当时我在茶摊喝茶，官道上快马飞过一人，后来听茶博士说，马上坐着的就是陆家三爷，不过相对于前两位少爷，这三爷平时并不怎么吃香，因为前两位正室所生，可谓是嫡出，而这三爷是偏房小妾所养，只不过是庶出。所以平时里，他的二位兄长文武双修，他却只是习文算账。陆家太爷也曾说过，让三子将来给二位兄长打理账目才是最放心的。”

“天一擦黑，我就跳进陆家大宅探听消息。原本我以为陆勇是想为二位兄长报仇，或者是因钱财问题与陆家太公闹翻。结果我进到陆家大宅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原来那陆勇年前在济州城看上了一个角妓，名叫崔鸢儿。平日里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到济州城找那女子鬼混。终于在前些天，因为与另一个嫖客争风吃醋，陆勇被人家打了个鼻青脸肿。回到家里之后，他不但不反思己过，反而生出了要将那崔鸢儿迎娶过门的冲动。那陆家太公嫌他不争气，就狠狠地责骂了他几句，可万没想到的是，那陆勇竟然还敢出言顶撞自己的高堂，一怒之下，老太公就命令自己的另两个儿子将三子杖责一顿之后关了起来。”

“前些时日，二子陆康殒命解贵之手；今天上午，长兄陆凯有亡在林教头枪下。那陆勇在家里一听两个哥哥都没了，再也没人能管教自己了，于是立即从关自己的房子里逃了出来，然后骑上马，发了疯一般的向外奔，不消说，肯定是去找那崔鸢儿了。”

“这样啊，”宋江低头思索着：“那你为何说那裹尸袋装的就是陆勇呢？”

“天地良心啊哥哥，我可没那么说啊，我只是说这俩人身形很像，但究竟是不是，那只能说是愿者上钩了。”

宋江笑了：“好一个愿者上钩。”

“再说了哥哥，你也看到这次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把这盆脏水扣在陆家的脑门上，那我水泊梁山肯定会憋出毛病，到时候，兄弟们只见再起了争斗，可不是美事。现在多好，兄弟们把火气都撒在陆家人身上，也绝了兄弟阋墙的隐患啊。”

宋江这下不说话了，他又本能的望了望坐在一旁的两位先生：“二位先生怎么看此事？”同时他也注意瞧了一下这俩人的表情，不出所料，一个人有些不服，另一个人表现出了欣赏。

还是吴用抢先回答道：“哥哥，时迁兄弟这谎撒的有水平，也有道理，但毛病太多。最简单一个：万一明天卢员外带兵去了之后，发现那陆勇身在陆家集，可怎么收场？”

“这确实需要多加谨慎。”宋江此时站了起来，开始围着桌子慢慢的转起了圈。

“这个简单，”公孙胜在一旁答话：“现在找个人去趟陆家集，实话告诉他们，他们家三少爷混进水泊梁山意图行刺宋江哥哥，为两位死去的兄长报仇，可是还未来得及动手，被人就地正法了。同时还要告诉他们，明天即使那老道不来，卢俊义也会带兵踏平陆家集，杀一个鸡犬不留。如果他们想要活命，还是全寨连夜搬走的好。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照此而做的。同时在派出另外一人，等天明之后摸进济州城，在烟花巷寻着陆勇之后，就告诉他，陆家集已经家破人亡，想要活命就快写逃离此地。这样一来，太公逃，陆勇跑，两头无对证，谁还能在这里看出破绽来呢？”

“好，”宋江拍了一下巴掌：“此计甚好，你们看谁去办这件事合适？”

吴用捋了捋胡子说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也好。时迁兄弟，你的脚怎么样了？”

“回军师哥哥，没什么大事了。”

“很好，那就有劳你跑再跑一趟陆家集，将刚才所说的事情尽快知晓于他们，让他们快些离开。济州城那一头呢，我想还是劳烦一下公孙先生吧，毕竟一个云游的道士，很难被别人注意，你看怎么样？”

“得令啊。”时迁说完一拱手，就再次踏上了去往陆家集的路上。

随后公孙胜也点点头：“确实我去比较合适，那贫道就走上一趟吧。”说完，就辞别了两位头领，大步走出房门，然后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宋江望着他们的背影，没说话，困意一阵一阵的轻揉着自己的脑袋。吴用似乎还有话和他说，但他想说什么，此时宋江心里都有数，他伸出了右手轻轻的摆了摆：“吴先生要说的莫不是你怀疑这事情是卢俊义安排的？”

“正是。”

“不可能，”宋江露出了一副根本不信的态度：“卢员外断不会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哥哥怎么会晓得他的心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宋江笑了：“杀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要这寨主之位？我完全可以送与他嘛。你们总在说水泊梁山水泊梁山，说白了不就是一座山寨吗？他真的要，兄弟们也同意，那我就将这山寨送与他。我不是嫉贤妒能之人，如果一个人真的比我强，那我凭为什么还非要把这座位死死的卡在手里呢？此山若有德者居之，我甘愿做一名贩夫走卒，不用着急也不需上火，那多自在。”

吴用听完之后脸上陪着笑，不过笑的有些尴尬，听了好半天才幽幽的说道：“哥哥气度果然非我辈可比，但一山不容二虎，白衣秀士王伦的事情，哥哥您还记得吗？”

“什么王伦？”宋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说一些自己想不来的事情。

于是吴用又将林冲火并王伦的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就在他说完还未来得及增加评论的时候，宋江拍手哈哈一笑，望着吴用抢先给这故事下了一个批注：“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嫉贤妒能。”

这下吴用确实无话可说了。宋江这时也不想再难为他了，打了个瞌睡然后对着他说道：“吴先生你也困了吧，还是先回屋休息吧，明天早晨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们呢。”

“也好，时辰也太晚了，小弟就不耽误哥哥休息了。”说完，便向宋江告辞，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果然正当宋江睡得正香的时候，外面一阵一阵的吵嚷就让他再也无法安稳的躺着了。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别生气，能够用一副管他是虚情还是假意的表情开门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打开门之后，吃惊的发现了全副武装的卢俊义正站在宅子外面，看意思好像是要往里闯。另外还有几个人正在拦着他，好像还在劝说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宋江不明就里的高声问道。

卢俊义一看宋江出来了，立即单膝点地跪下，然后双手抱拳对他底气十足的央求道：“哥哥，小弟愿领兵三千，踏平那陆家集。”

宋江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晚上吴用那句话还是发酵出味道了。于是他赶忙疾步走到他跟前，双手一搀，故作惊讶的问道：“卢员外何必急于一时呢，这天，”他刚想说天刚亮，可抬头一看太阳，大概已经升起的不矮了，于是他立即就换成“带你我众兄弟商议一下再说也不迟啊。”说罢，他给了卢俊义旁边的几个人做了个眼神，那意思是让他们也都解劝一下。环视一圈之后，他分明的看到，这时候在卢俊义左膀的还是朱武，站在他右边的是吴用以及…公孙胜？宋江一下子愣了，心说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在一愣的功夫，公孙胜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轻轻的闭眼左右稍稍一摇摆，宋江就明白了：没找得到人。

“不行，哥哥，这事情我非要和陆家讨一个说法。”这卢俊义看起来还真是一个犟种，无论别人怎么劝也死活不肯松口。宋江想了一下，其实自己还真没多少要劝阻对方的理由，更何况自己晚上已经对这事做过布置了，早去晚去都是去，现在走又有何妨呢？想到这，他难得畅快的对卢俊义说道：“既然员外这么坚持，那么我也不拦着了，这样吧，我给你精兵五千，战将二十员，你看怎样？”

“不必了，哥哥，我自己就行了。”

旁边朱武立即站了出来喊道：“这可不行，既然是哥哥派的，也是为员外您着想，您又何必固执呢。”

“这…”卢俊义在朱武的提示下，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固执的毫无道理，与解决事情毫无益处，于是立即拍了巴掌：“就依哥哥您的。”

既然都谈妥了，吴用立即对着其他人吩咐道：“快些通知林冲、花荣、杨志、杨雄、石秀、史大郎陪员外一同出征陆家集。”

事情竟然就这么简单这么痛快就决定了？站在半坡凉亭之中的宋江望着水泊里浩浩荡荡出征的队伍，总觉着今天好像少做了点什么。可他想了半天，又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什么呢？他扭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人，突然冒了一句：“我说，那刺客的尸首你们给埋了吗？”

这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抱拳拱手说道：“回禀头领，还未曾埋掉。”回事的是蔡福，宋江一愣，然后眨眨眼接着问道：“还留那玩意做什么？没两天就臭了。”

“回哥哥，是卢员外不许埋的，刚才他命人抬着那尸首去陆家集了。”

这个回答对宋江来说就好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如果这里没人的话，他一定会使劲的扇自己两巴掌。对啊，自己怎么没把这玩意处理掉？！万一把这抬到陆家人面前穿了帮怎么办？他又朝着吴用望了一下，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信心，可这时候的吴用正在闭着双眼，似乎在计算着某种心事。

找人家做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就听天由命吧。宋江还是在他置之身外的态度找到了自己所寻找的答案。

卢俊义还未回山的时候，时迁就抢先回来了。这个一向抛来跳去的职业盗贼因为脚踝的缘故，不得不临时将自己的出行换成了骑马。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能确保他可以在卢俊义一行人回来之前先回宋江的面前回报。

当他来到宋江所住的宅子之内时，公孙胜正在将自己早晨去济州城的事情详细的向宋江做着汇报，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老道回去之后根本没休息，一早就等在了济州城之外（就地理位置来说，水泊梁山和济州城确实很近）。等五更天一开门，那公孙胜就在守城军兵的呵欠之声中走近了城里，通过打听卖早点商贩，寻找到了崔鸢儿所在的烟花巷。原本老道还是想以理服人，想和里面的老鸨好好商量，寻着崔鸢儿房里的陆勇，将事情通晓与他也就是了。只可惜那老鸨被他扰了香梦之后心情很不好，言语上颇多苛责之处，说难听点就是你一出家老道来这里寻什么开心。这样讨论的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言语不和之后便吵了起来，店里的龟奴一见主子受了欺负，一个个就想抄家伙出来打便宜拳，可是都被老道赤手空拳的打了回去。一见武力上讨不着便宜，那些人也开始学会的讲理，尤其那老鸨还亲自将公孙胜送到了崔鸢儿的香帐之外，然后用半商议半命令的语气将里面的客人请了出来。公孙胜一见，这难道就是三少爷陆勇？与山上裹尸布里的倒爷相比，这人明显矮了又胖了。还是先问问吧：“敢问您时陆勇陆三爷？”

“您再问我？”或许是天气有点凉，这人显得有些发抖：“小人姓徐，单名一个杰字。”

还没等公孙胜再次发问，后面的老鸨就先发起火来，原来这徐杰是崔鸢儿包养的小白脸，他从其他客人，包括陆勇那里得来的赏银，几乎全花在了这个道貌岸然的读书人身上，只因为那读书人当初和他保证过，倘若有一天得中状元，一定娶她回家做尚宫夫人。

“那陆勇呢？”

“回先生的话，他好久没来了。”

这么说，陆勇就是没来这里了？看起来老道士白来了。就在老道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对那崔鸢儿又说道：“姑娘，如果贫道记得没错，那尚宫夫人的职位应该是说赵官家的女人，臣子的妻室如有加封，应该叫做诰命夫人才对吧。”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烟花巷，赶回来向宋江汇报。可等他一进门，还未遇到宋江，就见到卢俊义在头领的宅子外面大呼小叫，他就赶忙过来劝架，后面的故事，宋江也就知道了。

“那陆勇去了哪里？”

“不知道。”老道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结果这时候时迁在旁边插言说道：“哥哥，好像我们都知道他去哪了。”

宋江听到此言就是一愣，然后他转头看向时迁，发现此时他的脸上也是一副不解之色。“时迁兄弟，你这话是从何而来啊？”

“哥哥，小弟昨夜奉您之命，去到那陆家集，摸入陆家大宅找到了那陆老太公，将哥哥们所授之机密要事诉说与他，并通知他，要想保全陆家上下老小性命，最好今晚即刻搬走。那陆家太公听闻此言之后，立即招齐了府上家人，要求一家上下迅速收拾一下，然后一齐前往济州城投奔他的大女婿，也就是济州府兵马提辖，绰号通天宝塔的白起敬。”

“所以当白天卢员外感到陆家集之时，此地已经人去楼空了，路旁只留了几个跑不动的耄耋老汉。朱武军师见无人可图，便将昨夜斩杀那尸首抬与那几个老汉观看，结果刚掀裹尸盖头，就有那陆家本族失声痛哭，可惜他们家三少爷怎么死的如此糊涂。”

听到这，所有人都一下子明白时迁刚才所说的都知道是何意思了。

“这难道真的是陆勇？”宋江以及两位先生几乎是一齐喊出这句话。但他们随后有自己将这个假设给全盘否定了。原因很简单：“他图什么啊？”

要将他和两个哥哥之间的交情，就时迁打听得来的消息而言，他肯定是天天巴望着两个哥哥去死的，这样不但他会得到人身自由，而且将来等陆家老头去世之后，他就名正言顺的可以执掌陆家所有财产，这但凡是人就会追求的。

而他来这里刺杀宋江又会得到什么呢？除了送死，还会有人感激他吗？相信他的父亲都不会谢谢他，反而还会咒骂于他，就好像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样。

不过，这事情就这样糊涂下去倒也不错，既转移了众头领只见的嫌隙，又解开了宋江与卢俊义只见的疙瘩。还是就这样吧。

“但是哥哥，如果我们不找到这真的幕后元凶，我害怕此类事件还会再次发生。”吴用不无担忧的说道。

宋江其实都懒得白吴用一眼，心说，这事情的根源不就出在你领歪路了吗，如果当时你没把这脏水顺势扣在卢俊义的头上，我何至于如此草草收场呢？不过这些话他也就只能闷给自己听，场面上他还是要照顾所有人的面子：“没事，有铁牛一直守在我的身边，我料他们也成不了大气候。”

吴用清楚，这不仅仅是宋江在逞强，还是在给自壮胆，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他在给自己壮胆呢？

时迁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卢俊义就带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踏船过河回到山寨之中了。吴用这时提醒宋江说，今日是十五，按山上的规矩来说，每逢初一十五都应该众头领聚齐在聚义分金大厅，共同商议山寨半个月以来所发生的大事。同时卢俊义也算是得胜归来，那也应该他找个正式的场合表表功。两件事情既然凑到了一起，那就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吧。

不得不说山寨之上的通讯还是蛮快的，仅仅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聚义大厅里面就已经坐满了各山各寨的大小头领。宋江满以为自己来到应该算是早的，可没想到，等他走进来的时候，屋里就已经没剩多少空座了。

入座之后，有朝自己打招呼的，他就挨个跟人家回了一下礼，斜侧坐着的是卢俊义，他也跟人家好好客气了一番。等众人都坐下，人群里也有人开始自觉的安抚大伙不要再讲话之后，宋江这才好好端详了一下这眼前的众人。他记得在他看过的人名册之中记着，水泊梁山有大小头领共一百单八人，其中男头领一百零五人，女头领三员，这又一个还是自己的干妹妹，他往下看看，三员女将全部到齐，男头领嘛，一时间也数不清楚，不过看样子，至少也有上百了吧。

像往常一样，这会议是由军师吴用主持的，首先他向上首座的两位大头领介绍到：“今天首领当中，除了有事在外公干的戴宗和燕小乙之外，就只差李立了。”听到这里，宋江心头划过了一丝伤感，他看了一下，确实，当所有人坐下之后，单单就后面剩下了一个空座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这水泊梁山看起来确实很大，山大就很多事情要办，缺了人手可不行啊，”想到这里，宋江对着下面说道：“去把昨天新入伙的生铁金刚何力叫来，从今天开始就由他暂代李立兄弟的位置。”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下去落实了。不过屋子里的人还是有几个对此表示了不理解：“山寨正值多事之秋，突然安排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合适吗？”

吴用这下子笑了，对着众人说道：“你我兄弟本来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也未见的出多少差错啊。”一句话，下面就绝了反对的声音。

不大一会，那何力就兴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大厅见到宋江纳头就拜，嘴里还大声的高喊：“谢谢宋江大头领提拔。”

宋江一见，立即摆了摆手说道：“快快请起，从今天开始由你暂代李立之职，以后我们就要以兄弟相城了。”当他看着何力毕恭毕敬的填上那孤零零的座位之后，心里也似乎好转了许多。

随后吴用就宣布议事开始，今天他的开场白就是将昨晚宋江被行刺的事情和大伙又简单的说了一遍，“不过万幸的是，昨晚李逵兄弟和雷横兄弟表现十分英武，未等对方施展就将那贼一刀斩为两段。”随后，他又称赞了卢俊义主动请求出战，要求为宋江报仇的义举。不过卢俊义虽然是个儒将，但根本上来说还是个武将，对于读书人那些酸掉一片牙的穷酸文言总是有一种由骨子里往外的排斥。而且他更忘不掉仅仅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吴用竟然还在怀疑就是自己导演了这次刺杀行为。所以还未等吴用的发言结束，卢俊义就上前打断了他：“谢谢吴学究的抬爱啊，卢某贵不敢当，宋江哥哥乃一山之主，谁要陷害我哥哥，那就是陷我梁山于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说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说罢，他朝着正座上的宋江一拱手说道：“托哥哥洪福，小弟我刚才去陆家集得胜而归。”

即使宋江已然知道了卢俊义此次出征的内容，但面上的事情还是需要小心照顾的：“战况如何？”

“唉！~”卢俊义叹了一声：“哥哥不知，那陆家集里的贼人已经全部连夜逃走了，待小弟去到那里之时，就只剩下了一座空空的宅子。”

“什么？此话当真？”宋江吃惊的说道。

“当真，小弟怎敢欺瞒哥哥。”

“那是哪个杀千刀的将此机密透露给了陆家？”宋江刚说完，就听见底下有人打了个喷嚏，他抬眼望去，原来是时迁，于是没管他，还继续盯着卢俊义。

“咱们梁山兵丁众多，这事情又闹着这么大，天晓得是谁将此事捅了出去啊。”

“也是，一会各头领回寨之后，务必先好好寻查一下自己下面的小军有没有偷跑出去的。”宋江这就算是给这事结了个尾。

“谁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回大头领，小弟在排查时发现，昨夜那刺客是顺着北寨上的山。”宋江一瞧，底下跪下了一个车轴汉子，个子不高，宽宽的肩膀，厚厚的眉毛，看起来很精神。

像往常一样，吴用还是在他旁边点名给他一个提示的作用：“薛勇兄弟，你的话当真？”

“当真。”

“那昨夜北门是谁守备的？”

这时候人群的前排闪出一个武将打扮的人物，抱拳拱手回答道：“回军师，是跳涧虎陈达。”

“陈达何在！”吴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懂了怒气。

就听底下扑通跪倒一人，跪爬几步来到人前，一边磕头一边向上喊道：“哥哥饶命啊，小弟当时在吃夜宵，确实不知啊。”

宋江突然感觉如果这事要由着这样一个一个抠细节发展下去，那这事就完不了了。尤其他从昨天就注意到，这百十号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体，其实这里面的门派多了，所以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将他们之间的底火招惹起来。于是他对着陈达问道：“那你查过手下人吗？”

“查过，不过那人的身形太像李立了，而且当时月亮初起，灯火不明，他又拿着李立的腰牌，所以小军就这么放他过去了。”

宋江觉得这事还不能不罚，不罚的话，那以后就干脆没王法了。罚吧，还不敢太狠，省的惹事，所以还是从轻发落，只和稀泥的罚一下算了。“那好吧，将放刺客入山的小军校尉打出我水泊梁山，你当罚饷一个月，下次不许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谢谢哥哥，谢哥哥。”说完，那陈达就赶忙退下去了。

事后吴用对他的这种做法其实颇有微词：“哥哥，合纵连横，乃帝王之术也。”

宋江也明白他这也算是为自己好，可他就是无法将这种好收纳，然后转化成为实际行动，所以还是只能听，最多劝，可不能翻脸：“吴先生啊，这帝王可是收纳九州，富有四海的。可我们这一山一水洼，如果再有内讧，那我们不用别人打，自己就完蛋了。”

由于山寨的其他方面都还算是有条不紊，除了几个头领替下属哭穷之外，再无其他，议事勉强顺利的来到了尾声，临末了吴用对着底下喊了一声：“还有其他事情吗？”下面的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事情也就这样了。可就当吴用准备高喊可以散了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站起了一个彪形大汉，身后背着一柄宽剑，脸庞黝黑，下巴散落着胡子茬，说话瓮声瓮气的喊道：“哥哥，昨日晚间，我看那王英连同扈三娘在北山酒店查夜，好像查到什么事情了？怎么不跟大哥回禀啊？”

还没等宋江问这是谁？就见那边的王英一下子站了起来：“鲍旭，你少他娘的血口喷人。”

“我哪里冤枉你了？我听说你气势汹汹的去了，结果见到了一个野汉子，你和你老婆就吓到不做声了，还将那人拖到暗室商谈，确有此事吧。”

“放屁，你再敢这样说，小心我一刀砍死你。”

“你敢！”说着两个人好像就要动手，幸好被旁边的人拉住。顿时大厅里面就是一片乱糟糟，根本没个议事该有的秩序。

尤其令宋江感到有些抓狂的一个细节是，由于议事厅中央有一条用来走人的通道，因此很自然的将在座的众位头领分成左右两拨人。从上面看来，左边的衣帽整齐，相貌堂堂（请先撇开丑郡马宣赞不谈）；右边的江湖老气，威风凛凛。往常吵吵的时候一般不是左边攻击右边的，就是右边咒骂左边的。可这一次呢，竟然是右面的在内部起讧，人家左边的可一句话也没说。

合着自己嫡系那伙人也在搞内讧啊！

他有些懊恼的将头倚在了靠背上，心里非常别扭，他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治理这个山寨的，不过就现在结果看来，自己可是非常失败的，是的，非常失败，他又对自己非常失望，非常失望。

终于他愤怒了，咆哮着对下面喊道：“都闭嘴，将这二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听到这话，他明显看到自己妹子扈三娘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模样。同时间，下面呼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人，都是与他俩求情的喊声。这其中最令他感到奇迹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的跟屁虫李逵，这人也竟然为了鲍旭在拼命的哀求。

“行了，行了，”宋江最后还是一摆手：“先责打十棍，剩下的给你们俩存着，将来胆敢再犯，打你们个连本带利。”

说完之后，吴用就示意下面的人可以散了，宋江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就此回去，放松一下自己已经疼痛欲裂的脑壳：“晚上那刺客挨一斧子之后是不是也会这么疼啊？”他竟然还有心情想起这么一句俏皮话逗自己。

可当他的屁股还未离开椅子，吴用就立即不动声色的走到他的身边，一把将他摁下，一边小声告诉他：“他们散了，咱的事情还没了呢，一会要商议的是钱粮的问题。”宋江一听，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于是他立即将自己的动作顺势改成了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热茶。

慢慢的人都退了下去，此时屋里一共就剩下了六个人围坐在一起：宋江、卢俊义、吴用以及三个不认识的人。

宋江的左右分别坐着卢俊义和吴用，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书生，只见他龙眉凤眼，齿白唇红，身着一身的锦缎，恍惚间就让宋江想起三国志里面的皇叔刘备。在这人左边的是一位虎眼狼腰的乡绅，八字胡，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袍子；刘备的右手边坐的人看起来来头不小，别人都是垂手而至，他却是抱着满满一怀的账本，等他把账本放到桌上之后，宋江才看清这人的长相：完全可以纤细来形容，个子不高，却留着长长的胡子；样子不猛吧，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

未等别人介绍，那抱着账本的瘦子首先说道：“启禀众家哥哥，我蒋敬的脾气就是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们藏着掖着。”说完，他还煞有其事的环视了一圈，宋江也看了一下，不过他突然发现另外四个人脸上好像蒙了一层霜，就算是假惺惺的笑容也绽不出来了，尤其那卢俊义，喘了一口粗气就低下了头，不说话，也不看任何人。

“总的来说，咱水泊梁山上半个月的钱粮是亏空的，而且是很大的亏空。”蒋敬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激动。他旁边的那个“刘备”听完他说完之后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呵呵，就知道。”

“上半个四山的酒店是有赚头的，但我们一直在强调，这四家赚的相对于我们这么大的山寨来说，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只能说是九牛一毛，根本无法养活我们山寨三万六千五百多弟兄的身家。”

这是宋江第一次知道水泊梁山人头的确切数字：确实太大了，要知道在这里的全是效力的小军校尉全是青壮年，也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他们背后的全家老小。

“不是在陆家集得了些东西嘛，虽说陆家太公将钱财全部搬走了，但粮草全留下来了啊，那些粮也最少够兄弟们吃两个月了，这就不少了。”那“刘备”又在旁边说道。

“哎呀我说柴大官人，粮草就是粮草，小军发薪饷的时候要的是钱，是真金白银，那粮食谁家没有啊，附近的百姓全种着，谁也不少这东西。”蒋敬还越说越有理：“卢员外，不是小弟我挤兑您，这半个月亏空最大的可就是您了。”这下子宋江知道为什么卢俊义要低着头不说话了。“宋江哥哥去打陆家集虽说折了解贵兄弟确实可惜，但他也只是折了解贵兄弟，其他方面没有多大损失。可您呢，同时间去攻打中都城，没打下来不说，还白白赔了两百七十多个弟兄，您知道一个兄弟我们要陪上多少钱吗？一百二十贯钱啊。”

这时候吴用也过来帮忙解劝：“蒋敬啊，卢员外不是从陆家集弄来粮草吗，换成钱，也能补一些亏空啊。”

“哎呀吴学究，一码归一码，你可别忘了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有那点粮草什么也解决不了啊。”

“这个倒未必，”这时候那个乡绅说话了：“蒋敬啊，每年到年根的时候，山寨都会寻四方那些鳏寡孤独送一些粮食，积德行善，现在我们拿这些粮草借花献佛，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蒋敬这下子点了点头：“李应哥哥这句话说的还有些道理。”

会后宋江特意的问过吴用，这蒋敬怎么如此大的脾气？其他的几个头领怕他作甚？吴用回答说：“自打他来了山寨，就一直让他帮着管理钱粮，原本只是想让他做个账房先生，可万没想到，从他进了帐房开始，这山寨的一切使费都被他箍了起来，不过人家做的确实没毛病，月月有收入，年年有余钱。后来因为这人脾气太恶，几个头领一商议，趁他养病的时候夺了他先生的名头，改由柴进和李应两位头领代管，结果这俩爷都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主，月底想用兵的时候，一算账，根本没饷发给军兵。万般无奈之下，几个人一商议，又求爷爷告奶奶将他请了回来，好说歹说，人家才有重新掌起了钱粮。所以莫说现在他就是挤兑了卢员外，他就是挤兑您，您也得老实听着，要不然，到年底的时候发薪饷，一摸口袋没有钱，那时候你在后悔就晚了。”

随后蒋敬又把山寨这个月的用兵给好一通数落：“不要随便去攻打其他地方，要打就要打出个实惠，可现在倒好，同一天之内打了两个地方，一方面损兵，一方面折将，两头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如果我们每次都这样玩下去，出不了一年，咱们水泊梁山就得关张大吉。”

在这时候，宋江好像突然间忘性病又犯了。他们不是说自己是这山寨的最高头领吗？最少是二分之一啊。可怎么眼前这个人说话如此的直白如此的针对自己呢？那语气就好像自己算不得什么似得。

现在宋江终于明白昨晚吴用在提起蒋敬的时候为什么愁眉不展了，现在就是没有镜子，要不然的话，他相信他看自己的样子也肯定和在座的其他人一样，哭丧着脸，度时如年。

终于，蒋敬该说的也说完了，而且，他把不该说的和能说的也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几个人面面相觑。临末了还是吴用给今天的议事批了一个总结：“要不今天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说完，都没看清楚说话的表情，其他的三个人就忙不迭的跑出了聚义分金厅。看起来今天就这样结束了？想到这一股隐隐的兴奋还是从宋江的心底涌了上来。

“头领哥哥。”一听蒋敬叫自己，宋江刚才潮起的心情立即又潮落了下去，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对方：“蒋敬兄弟，还有什么事吗？”

“哥哥啊，这钱粮的事情，你还是要多管管为好啊，您也知道，我这人人微言轻，很多事情说了等于白说，人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的面皮事小，我就怕到最后耽误的还是咱梁山的大业啊。”

难得这半天蒋敬说一句实在话，如果自己还不正眼搭理一下人家，就是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可这钱粮的事情，如果真的管，那岂不是要天天面对这个人的啰嗦？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会多上心的，有大事，你来找我就行了，其余的小事，你就自行决定吧。”宋江心说自己最多也只能做这些了。

对于忙碌的现代人来说，冬天的本质似乎已经简约的只剩下季节这个定义以及寒冷这个客观背景，冷了有羽绒大衣，回家有空调暖气，使得我们有更强大的能量去披星戴月的养家糊口。实际上呢，从大地四季交替的自然来看，春天是孕育，夏天是生长，秋天是收获，而冬天就是休息。不过我们的老祖宗为了避免我们会过多的安逸，从而忘记了劳动的本分，所以就发明了年这种概念，每当这时候，我的基因里就会有一种思乡的情绪在躁动。不过由于年轻人基本都是被胜过所累，所以这样的感觉还是离家多年的老人身上表现的更多一些。

例如我们眼前走来的这一队人马，似乎有着百十来号人马，一个个衣帽整齐的在整个光秃秃的背景之下看起来很扎眼。队伍的最前面是十几个手持长枪马军，他们的后面紧跟着几个手持兵刃的大汉，他们端坐在马上，眼睛不时的盯着四周，提防着任何角落有可能跳出来的贼寇。再后面是两个看起来上了点岁数的家人，左面的胖一点，年纪在四十多岁的模样，右边的瘦一些，年纪足有五十多了。在这两人中间，夹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不说呢，说是老太太也是相对而论，其实呢，老太太今年也才五十多岁，不过呢，她的身份很尊贵，是大宋朝齐王爷的生母，要论起辈分来，当今徽宗皇帝还要叫她一声好听的呢。

老太太娘家人姓苏，是前朝宰相苏颂家的出身，16岁就许给了当时的齐王赵宏，一辈子就一个儿子就是如今的齐王赵竹。虽说人丁不太兴旺吧，但过得也逍遥快活。可就有一样不称心，那就是她如今离家几十年，中间也就是回去三趟省亲。如今他的父母也殁了，子孙辈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唯独京城里就剩了一个风烛残年的哥哥在家寡居。前些时日又有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说，自己的哥哥得了中风，侄子信中说大概也活不过几天了，听到这里老太太心里就像着了火一般，逮着儿子就让他给自己安排一辆马车，让他送自己回家看看。儿子拗不过，于是就答应了她，不过他的本意是想，那淄州离东京虽说不上千山万水，但对于一个老太太来说，也是山高水远，更何况这路上还有几个著名的绿林强盗盘踞山头，如果真要走还是请求路上的官军多加护卫才是上策。可一旦这么做，那牵扯的时日就长了。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照你这么安排，待老身回去，那你舅父坟头的草都要长老高了。”

说罢，老太太就不让儿子在掺乎自己的事情，点名要了府里几个武艺高强的家丁，又寻青州府要了一小队重装盔甲的马军，带着一些所谓衣锦还乡的“零花钱”就直接上了路。

他们天没亮就出发，出来了整一天，行进的路程可不短，眼瞧着太阳已经落山，老太太在这里只觉得骨头都要颠的散架了，她摸了摸身子下面的被褥，七王妃，也就是自己的媳妇走之前怕她坐车硌得慌，于是就给她的身下垫了整整7层厚厚的被子和毯子，可这也经不住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干坐着啊。老太太不敢抱怨，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一旦反悔了，多失面子啊。不过呢，当她看到太阳已然下了山去，琢么着这时候要求休息应该不是什么无礼的事情吧。想到这，她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车门。右边那瘦一些的老家人一听，赶忙策马来到她的窗前，隔着窗帘恭恭敬敬的向里面问道：“老夫人有何事啊？”

“谦啊，咱这是走到哪里了？看这太阳也下山了，我看咱是不是该歇歇脚了？后面的家人也都累了吧。”

“哎呀，老夫人啊，这事情可不是由我说的算的，刚才韩大侠说了，咱这一路就数这里贼寇众多，停不得，一停就容易惹下灾祸。”

“哎呀，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我都不怕那贼寇，他们怕什么，亏还是练武之人，成天叫什么大侠呢。”说到这，老太太突然一声喝住了马车，“不走了，在这里找个镇店休息一下吧。”

前面的马队突然听后面没了声音，一个个赶忙勒住了丝缰，其中一个怀抱大刀的汉子立即回马来到了车子的跟前，没问话之前，只敢先问问那老家人：“于总管，咱怎么不走了？”

“是老夫人累了，不想走了，想寻个镇店谢谢，明日再作计较。”

这怀抱大刀的汉子一听就急了：“启禀老夫人，这里可听不得啊，你看这里荒郊野地，并无镇店，而且这里的北面就是盗贼猖獗的水泊梁山，南面…”

“行了。”老太太已经不爱听了，尤其车子这一停下，不再受到车轮的颠簸，身子一下子就爽利了许多，这让她更不想走了：“就你事多，我问你，刚才眼瞧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咱们经过任城，你怎么不安排休息一下？非要连夜赶路？你不体谅一下后面的家人们有多累吗？”

“回老太太的话，非是小人不想呆，但那任城虽名为城，但守备稀松，城墙低矮，如果真有大贼到来，根本抵挡不住。不如前面的金乡，逞强高大手背森严，到了那里才可算是万无一失啊。”

“狡辩，无礼的狡辩。”老太太似乎是王八吃秤砣，就是不想走了。就在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间，就听见旁边一棒铜锣交啐：“铛铛铛铛~！”

“坏了！”那抱刀的汉子立即驳马回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然后大刀一横，虎目圆睁，望着对面。就见对面从草丛里跑出了两行喽啰，他们看起来衣衫不整的，前面一队各持兵器，后面一队高举着灯笼火把，这些人就像野狗见肉一般盯着这边的马队。

突然间，在喽啰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与此同时，喽啰们两边一闪，将中间的道路让了出来，眼见着从里面慢慢的走出了十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物个个都是英武的打扮，练家子的模样，不用说，这是遇到了山贼响马了。

这时候马队最前面抱刀的大汉将马往前提了两步，然后抱拳拱手对对面说道：“各位好汉爷辛苦了，在下左臂单刀韩声远，未请教各位好汉是哪个山头的？”

这时候对面也从里面走出了一员壮汉，看模样也在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边策马一边笑：“你们啊，可真让大爷我好等啊。早听说齐王他娘要路过这，我们这是早也盼晚也等，可就是不见各位老爷的影子。这不今天我们都已经收兵回山了，没想到你们却来了，还好我家六子比较精细，竟然在这里寻着你们了，你们也挺仗义，还就在这里等着我们，有胆气，佩服！不过啊，你们还真要往前走，进了金乡城，那我们还真有点不好办了。”

“敢问好汉是哪个山寨的？”韩声远就知道今天是躲不了了。

“好说，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爷姓田，江湖上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震三江田刚。”

“您就是微山湖金光寨大寨主田刚田斗意？”

“呦呵，竟然识得爷爷我，正是在下！我身后就是我们山寨的各位头领，识相的你们就将所有的金银细软和马匹留下，其他的大爷我不稀罕，然后你们跪下来朝我磕几个响头，也许我一高兴，就会饶 了你们。如果胆敢说个不字。哼哼，休怪爷我手下无情。”

韩声远又一抱拳：“田寨主，你也知这车上的当今大宋国朝齐王千岁的母亲，老夫人这是有急事回家省亲，路过了贵宝地，有什么不妥之处，望您多担待。您说您想要车上的金银，说实话，这车上真没多少，有的只是老夫人回家省亲所准备的礼物，都值不了多少钱。如果您真的只是求财，没说的，等我将老夫人送回东京，然后我姓韩的一定手捧金银送上您的金光寨，只求您现在放我们这些人一马，你看怎么样？”

“拉倒把，你过去了，回头我上哪去找你。”田刚一撇嘴，根本不信：“你们车上没钱，我怎么就那么不信，来人啊，去把前面这些车都给爷我砸了，我倒要看看你这里有没有金银。”

“你敢！”这时候从韩声远后面催马赶上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手持一把金背开山刀用手点指前面的田刚说道：“你上来试试，小心小太爷劈了你。”

“昆儿，不得无礼。”韩声远刚忙拦住了他。然后又对着对面和气的说道：“田寨主，小儿刚才无礼，多有冒犯，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爹，你怎么怕一群贼寇。”儿子有些不满。

“闭嘴，”韩声远小声的斥责道：“就咱爷俩，我才不怕呢，可车上还有老夫人啊，还有那么些不会武的家人，他们怎么办？”这下子儿子不敢再说话了。

“田寨主，如果您今日只是求财，没别的，”说着，韩声远从自己背后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大大的钱褡子，双手一递：“这里面有几千贯钱，没别的，就当是我孝敬寨主您的了。”

“我说，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韩声远啊，我知道你在江湖上有个名号，足够一个剑客的身份，要讲在这里单对单，个对个，还真没人敢说能保证赢你。”说到这，田刚一笑：“所以呢，我决定，不和你玩单对单，来啊，小的们，我们一起上，砸车抢银子！”

听到这句话，田刚身后的头领们一下子就朝着车子扑了过去，举起自己手里的兵刃，见人就砍，见车就砸。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韩声远本想尽可能的拦住，只可惜对面来的人太多了，自己根本照看不过来，他想招呼自己的儿子和同行的帮手，可通过余光一看，他们也都被几个不知死的头领和喽啰围住了。

“保护好老夫人！”韩声远知道，现在不是找借口的时候，即使自己再困难，也要拼了命的赶过去，马匹既然不能转身，于是他干脆从马上跳了下来，使出了自己家祖传的绝学地躺刀，一下子就吓得那些喽兵给他让出了一个大圈子，根本无人敢靠前。终于有了空隙，那韩声远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然后朝着老夫人的车子就跳了过去。

可即使他来的如此之快，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跳到马车之前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马车已经被喽兵砸了个稀烂，此时车上只有两个喽兵在疯狂的砍着车子上的被褥似乎是觉得这里面大概藏有金银。韩声远一下子就跳到了马车之上，左右各一脚，将两个喽兵踢了下去。然后抬眼向下望去，发现于总管正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大概已经遭了毒手。再寻着这个方向向远看去，发现那个胖总管此时正背着老夫人向外面跑去，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挥舞着刀枪的喽兵在追赶。一下子韩声远的血就涌上头顶了，他也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下去，凭着自己的身法快，没几步追上了那几个喽兵，三下五除二，将他们砍倒在地，然后紧追到跟胖总管的跟前问道：“老夫人没事吧！”

“啊，韩大侠，老夫人没事，于总管遭了他们的毒手啊。”

“我知道，你带老太太快跑，我给你殿后！”

说完，韩声远又再一次朝着事发地跑了回去，还没跑到呢，就看见自己的儿子和另外几个家丁跑了过来，他赶忙上前去问：“怎么样了？”

“爹，全打散了，东西全被抢了，青州府的那些骑兵也全战死了。”

“唉！”韩声远重重的哀叹了一声，然后突然拿起大刀：“老子和他们拼了。”

“爹，万万不可啊。”他儿子见状一把将他保住，坚决不肯松手，同时，旁边的几个家丁也围上来，将他死死抱住一起喊道：“韩大侠，他们人多势众，你千万不可只身犯险啊。我们还是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过了好一会，筋疲力尽的韩声远这才清醒了下来：自己死事小，可还有这么些人靠着自己呢。于是，他又叹了几声，对其他人说道：“诸位兄弟，昆儿，我们快点去追郭总管和老夫人吧。”说完，就领着几个人快步朝着刚才胖总管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追了大约只有一里地，他们就隐约的看到了前面郭总管好像坐在地上，似乎还在嚎啕着。这场面，令韩声远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千万别出事啊。”他一边想着，一边脚下加紧了速度跑上前去。

可惜，他的担心还是成为了现实，也许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也许是太过劳累，老太太在被背着跑的时候那气息就已经乱了节奏，再加上那群喽啰追在后面的惊吓，使得郭总管勒她又有些紧，一口气没缓上来，就彻底没了呼吸。

第二天清晨，齐王赵竹正黑着眼圈，坐在前厅轻轻的揉搓这自己的额头。这时门口走进了一个长相英俊但是皮肤有些黑的小伙子，一见王爷的模样赶忙走了上来问道：“王爷这是没休息好吗？”

“是啊，”赵竹叹了一口气，示意对方坐下：“一晚上没睡着，一闭上眼就听见有人哭，可睁开眼，什么事情也没有，弄的我一晚上没睡着。”

“莫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要不今天找几个老道做做法事，驱一驱秽物？”

“不必了，中午补一觉就好了。”

就当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突然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了一个家人：“报~！”也许是过于慌张，这人甚至都忘记了横在门前的门槛，一个脚下没注意，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赵竹一见觉得有些滑稽：“出了什么事情至于这么慌张。”

“回禀王爷，你快出去看看吧，老夫人出事了。”

“什么！”赵竹知道这个人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于是他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谁也没招呼就径直跑向了大门口，旁边的那个小伙子也赶忙跟了出来。

府门外，韩声远正在将老夫人从自己的后背解下来，放在了下人们准备好的一张简易床上。他们一行人这是连夜骑马赶回了淄州，由于老夫人已经离世，他们当时也找不到马车，所以韩声远一狠心，就将她的尸身绑在了自己的后背。

赵竹一到门口，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母亲，当时就晕了过去。

披麻戴孝，白衣素缟，整个淄州的齐王府都沉浸在一片极度的悲伤气氛之中。不到中午，齐王爷赵竹都已经哭晕过去了三回。此时的他正跪在自己母亲的棺椁之前，眼睛已经哭干了泪水，毫无生气的望着，心里没有任何的涟漪，他身后的妻妾和孩子们也都在嚎啕着。

突然间，有个人推开了众人的阻拦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赵竹的面前：“王爷，我对不起你啊。”

赵竹看了一眼，原来是韩声远。他知道，人家此次算是仁至义尽，将母亲送回之后也晕了过去，这大概是刚刚醒过来吧。“韩大侠，生有命死有处，凡人谁都强迫不得，你这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赵某不怪你。”

“王爷，是我韩声远没本事，没将老夫人守护好。”说罢，他站了起来，对着围观人群最前排一个高大威猛皮肤白净的小伙子说道：“贤侄，你师伯我没本事，没保护好老夫人，连累咱师门受辱，从今往后，我希望你能孝敬好你师父，照看好你的哥哥韩昆，然后给你师门雪耻，这样师伯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够瞑目了。”

那小伙子一下子就明白自己师伯是什么意思了，可还没等他拦着，那韩声远就突然间从腋下抽出一支匕首，用力的朝自己的哽嗓咽喉一戳，一阵红流迸出，当时就绝气身亡。

“爹！”韩昆见状一下子就从后面跳了过来，扑在自己父亲的尸身上就嚎啕大哭。哭了没几声之后，他突然也高喊了一句：“爹，待孩儿下去陪你。”说罢，就想去抽插在父亲哽嗓上的匕首。

“快拦着韩昆！”赵竹在旁边急得大喊。有了刚才师伯的经验，那小伙子再也不能吃这样的亏了。就当韩昆想拔刀的那一刹那，那小伙子就一个箭步走上前去，“砰”的一声就钳住了他的两个手腕。“哥，你犯什么糊涂啊！”

终于，屋里的乱糟糟的状态平息下来了。

此时那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正依着门边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几眼之后，眼神里露出了杀气。又过了一会，等那个皮肤白净的小伙子走出来之后，黑小伙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你看好家，照顾好王爷，我出去一下，两天就回来。”

那白小伙一听，就知晓他是想做什么了，于是赶忙拦着他说道：“不用，我师伯说了，这是我们师门的家事，他要我亲手解决这件事情。”

“这是江湖人的事情。”

“但我师伯已经死了，就是死在他们的手上，我要给他报仇。”

那黑小伙听到这里，就知道自己劝不了对方，于是点点头：“好吧，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我们俩一起去，那是给他脸。家里现在乱哄哄的，你照顾好王爷比什么都强。”

“那你需要多少人？”

“家里正是用人之时，所以家里的我一个也不要。”

“总要带些兵吧。”

“一会我去淄州府衙，与他们借三五十个兵丁就可以了。”

“也好，那你小心点。”

“这话你最好和金光寨那些王八蛋说。”

微山湖金光寨，上一次大寨主田刚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折了几个喽兵不说，从齐王娘娘的车队里还真没捞着多少的油水。所以他回来就把当初通风报信的探子臭骂了一顿。

就在他以为此事就算是过去了之时。这天，突然有喽兵前来回报：“报大寨主，山下有人在点名要您出去…”

“怎么了，快说。”

“要您下山缚绑。”

“混账，谁的胆子这么大啊。”

“他说了，他是齐王帐下的将军。”

“哦？他们来了有多少人？”

“回大寨主，小的数了一下，大约有三十一人。”

“这个该死的鬼，也太小瞧我山寨无人了，来人啊，叫齐各寨寨主，与我一同下去看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整个金光寨所有的寨主都聚齐到了大厅之内，田刚将山下的事情与他们说了一下，这些寨主无不表现出了一种不屑的神情。

“哥哥，杀鸡焉用宰牛刀，待小弟领几个喽兵将此贼擒来哥哥面前。”

“慢、慢、慢。”就当大家伙都在狂妄的时候，最后来了一个干瘦的年轻人阻止了他们想要出门的脚步，“诸位哥哥轻慢。”

田刚一瞧，原来是自己的老师弟，绰号黄蜂刺的孔慈。

其实田刚最看不上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师弟，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师父偏心，总是偷着给自己的这个师弟开小灶，最好的证明就是师父在临终之前，竟然将自己的传家宝七星刀传给了他。这简直岂有此理嘛，按道理来说，自己身为自己师门的大师兄，师父有什么绝招和宝贝都应该交由自己掌管才对，凭什么给一个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关门老徒弟呢？所以一怒之下，他就再也未踏足师门半步。

可偏偏造化就喜欢玩弄人，就当他做了这金光寨的头一把交椅之后，他这个最看不上的老徒弟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请自己赏他一碗饭吃。原来，那孔慈离了师父之后确实也没本事寻着一个有出息的生计，凭着一膀子力气想给人扛活，结果最后还在码头上和人打了起来，一时急眼，三下五除二就弄倒了四五个，其中一个好像还伤了性命。

这下篓子捅大了，于是他就只剩下了逃命这一条路，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官军盯着自己，也只有那深山或者大海里面的响马才不会受到别人的拘束。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想起了自己与田刚的这一层关系，虽说他明白自己不受师兄的待见，但去了他那里，好歹也能混口饭吃，总比在外面餐风露宿的好。于是一咬牙，就换了一脸可怜的模样来到了师兄的面前。

一开始那田刚就是不想收留，可后来经不住孔慈的一再苦苦哀求，最后甚至将师父的七星宝刀拿出，双手捧给了自己的哥哥，还许愿道：如果哥哥肯收留，那这刀就送给哥哥，决不反悔。这田刚才最后答应了下来，并且还主动让他做了一个偏寨的寨主，对外宣传：也算对得起是师门一场了。

看到孔慈走上来，田刚心头就掠过了一丝不快，但出于面子考虑，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师弟啊，为何拦着为兄的去路啊。”

“哥哥，”孔慈一拱手：“咱还没弄清楚下面所来究竟是何人，就一股脑的全都下去，是不是有些太莽撞了？”

“笑话，他拢共才来了三十一个人，我们还怕他不成？”

“话不能这么说啊，寨主哥哥，那齐王府里高人云集，谁知道这一次来寻仇的是谁啊。”

“高人？韩声远高不高，还不是一样让为兄我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的回去报信。”

“此一时彼一时啊。”

“都一时！”田刚现在的怒气已经憋不住了：“对方不就那么几个人吗，我就不相信我们十四个寨主外加上千喽兵就打不过他们三十一个人。我就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能淹死他们。”

“哥哥。”孔慈还想说什么，却被田刚一巴掌推到了后面：“走开，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子，我真没想到，师父怎么会稀罕你这样贪生怕死之辈。”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田横，看好你这叔叔。”说罢，带着其他人扭头下了山去。

当田刚领着十二名偏副寨主来到山下，排好队伍之时，却发现对面来的一行人现如今只剩下了一名骑在马上的头领。只见那人身材魁梧，没穿任何盔甲，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配上一副白净的面皮，简直比一个姑娘都俊俏。

田刚催马来到镇前，用手点指对方喊道：“呔，哪里来的丫头，赶上爷爷这里来撒野，还不快些滚回去，省的爷爷打得你缺胳膊少腿，将来不好找婆家。”这话一讲完，引来了后面众头领和喽兵的一阵狂笑。

“你就是金光寨的人吗？”来人很冷淡的朝田刚问道。

“然，你家爷爷就是微山湖金光寨大寨主田刚…”

“行了，”那小伙止住了他：“我记不住那么多，反正你是大寨主啊。”说罢，他竟然从马背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个本和一支笔，然后好像在本上写了一通。“剩下的都是谁啊？”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实在戏耍你家爷爷吗？”

“敢做不敢当了？”

“笑话。后面都是咱金光寨的各大寨子的寨主，娃娃，你来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就行了，”就见那白小伙又写了几笔之后，又小心的将笔和本放进了布袋子里，最后才抬起头，微微的露出了一副蔑视的微笑：“我问你们，前天晚上，是不是你们劫杀了齐王娘娘回家省亲的队伍。”

“然！”

“是不是你们杀了青州府来的马军？”

“然！”

“是不是你们抢了齐王娘娘的财物？”

“然！”

“那就好办了，你们要是想活命的话，那你们就现在下马受绑，我将你们带回青州府衙门，该杀杀该放放，该坐牢的坐牢，也许你们还能留条活命。”

“如若不然你又能怎样？”

“不然，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周年。”

“娃娃，你口气不小啊，真的挺狂啊。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你问不着，你没资格。你们只需回答，你们想死想活。”

“我看你是活腻了，兄弟们，上啊！”随着田刚一声令下，身后的十几个寨主陪着大寨主一起朝着那白小伙就扑了过去。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对面那个小伙子一看到对面冲了过来，竟然也调转马头向后面跑去。田刚刚想笑，可突然想到：不对，难道这小子有伏兵？不过随后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这微山湖畔有谁比我更熟悉？这里一望无际全是平地，除了偶尔有几棵高颈蒿草之外，再没有密林之类的遮挡物了，要有伏兵，他会趴在哪里？

两拨人跑出去大概足足有三里地，前面的小伙子才一勒马停了下来，然后还是像刚才那样，冷冷的看着从后面追上来的各位寨主。一看这个景象，田刚首先带住了马匹，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伏兵之后，才对着那白小伙高声喊道：“小子，你装神弄鬼做什么，有能耐你别跑啊。”

“我不是跑，我是怕你们跑。”说完，那白小伙一脸鬼魅笑容的从自己马鞍桥上摘起了一柄凤翅鎏金镗，那镗柄看起来足有鸡蛋那么粗！看到这个镗，田刚心里突然笼罩了一层不祥的预感。他有心想撤，可计算了一下距离，正如那小伙子所说，现在自己离山太远，想回都回不去。那就拼了吧，自己就不相信自己这边十几个人，一起冲上去，还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那韩声远厉害吧，还不是被自己这群人给打的屁股尿流的？

想罢，他对自己身边的寨主招呼了一声：“弟兄们，大伙一起上，今天非将这狂妄的小子碎尸万段不可！”说罢，十几个寨主一齐高举兵刃，朝着对面就冲了过去。

也许是马快，最先跑到小伙身前的就是大寨主田刚田斗意，只见他将手里的大刀高高举起，“小子，你在这里吧。”喊罢重重的朝着对方头顶落下。只见那小伙子一不躲二不慌，单手一甩手里的凤翅鎏金镗，那镗头顺着他胳膊舞动的轨迹画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行在空中正碰到田刚的大刀，就听见耳旁“噹”的一声脆响，田刚就感觉自己的虎口一麻，再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大刀已经被震得无影无踪，仅这一招，他就知道孔慈说的是对的，只可惜他现在知道的有些晚了，就当他再想转头逃命的还未调转马头的时候，对面那小伙子的第二下就已经从半空中砸下来了，然后众人就听见“嘭”的一声，那镗头正拍在田刚的脑门上，打了一个万朵桃花开，死尸立时就栽落马下。

堂堂的金光寨大寨主竟然连哼都没出一声就这么死于非命。

“大哥！”一见到此情景，旁边的偏副寨主立即肾上腺素就网上涌，也不想想自己比田刚的武艺是强还是弱，更不想想自己和对方的差距有多大，这时候，这些人脑袋里简单到只剩下了所谓报仇的念头。

其中有两个人一马当先，一个使枪一个使刀，枪是软藤枪，扑棱一下朝着白小伙的胸前刺来；与此同时，那使刀的也朝着白小伙的头顶用力劈下来。只见那小伙见两件兵器同时朝自己袭来，先猛地一提战马，将自己的身子往前提了半个身位，用左手一把抓住枪头，让出枪尖，猛地将枪尖一折，那软藤枪枪尖立即朝了后，待那人身子凭着马匹的惯性往前一靠，噗的一下，正将枪尖反刺进对方的身子里。同时间，那小伙子的身子一侧，不但躲过了对方的刀，还一下子将身子闪在了对方的面前，同时右手把镗柄一提，正将那镗尾的三棱透甲锥从那人的下巴结结实实的刺了进去。

“小子，我跟你拼了！”后面的一人此时就好像发了疯一般，挥舞着手里的点钢叉就直取小伙子的喉咙。白小伙笑了，瞟了一眼旁边被自己枪头扎死的那位，此时他还直楞楞地坐在马上，于是一手抓着那死鬼的胸甲，猛的一甩，正拍在朝自己来的那将身上，嘭的一下，连死鬼带活人都一起摔在了地上，那白小伙再一提马，奔在这俩人面前，将马蹄高高抬起，耳旁就听见啪啦一声，将原本活着的那人的胸腔立即拍成了肉酱。

其实其他幸存的人就好像看神迹一般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大伙一起上！”有人喊了一嗓子，这突然的一声让所有人一下子猛醒起来，是啊，一个一个上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是一起往上冲的好，这样或许还有赢得可能。于是，这些人再次鼓足了勇气，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再次向对方扑了上去。白小伙一瞧他们整个扑过来，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哈哈，这样省事！”说罢，用两手举着凤翅鎏金镗，左右格挡，直插横扫，一瞬间就将六个人从马上拍了下来！

“鬼啊，”幸存的一名寨主体若筛糠一般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失去了上前的勇气。那白小伙瞄了他一眼，心里一下子动了玩的意思，于是他催马来到他的跟前，舞动兵器向对方砍去，那头领一瞧人朝自己来了，本能的就像往回跑，可惜一着急，马就使得不利索，马步一乱的功夫人家就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白小伙笑嘻嘻的围着他就是一通招呼，吓得对方胡乱的左躲右挡，没几下眼也花了，胳膊也麻了，那小伙一看时机成熟了，举起镗以上势下就是一记泰山压顶，对方还想本能的举起兵器格挡，可惜力气和兵器差的都太悬殊了，那镗头一下子就砸弯了对方的枪杆，然后顺势切进了对方的肩膀，再往下一带，硬生生的将对方拉碎成两半。

剩下的两个人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只想趁着对方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下，逃的离这里越远越好，于是他俩立即调转了马头，想往回跑。其实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那个白净小伙子的计算之中，就当他们一掉头的功夫，那小伙子立即从马跨取下弓箭，然后引弓搭箭，嘭的一下，一名寨主应声落地，嘭的又一声，另一名寨主人仰马翻。

“了账了，都出来吧。”白小伙对着旁边的草丛高声喊道。话音刚落，就从里面跳出了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兵丁，一出来，这些人就忙不迭的向小伙子夸赞道：“将军好神力好威风啊，这一十三名寨主贼寇一共在您面前也没走上三十个回合。”

“行了，”白小伙指了一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把这些贼寇的头颅斩下，拿回去与王爷和知府请功吧。”

“将军您的意思是？”

“你们先走吧，我给你们断后。”

“哎呀，谢谢将军啊。”兵丁们知道，将军是这允许自己先行回去邀功请赏，升官发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