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和气候条件决定了不列颠岛无法孕育出人类最早的文明，不列颠有记录的历史直到和罗马人的碰撞才大量出现。今天的主角出生在高卢，最后却成为了不列颠王。他的故事是我们了解公元前1世纪不列颠部落文明的一扇窗口。
一、萨比斯河之战
康米乌斯（Commius）是一个贝尔盖部落的首领，贝尔盖（Belgae）人很可能是高卢人的一部分。在公元前1世纪，高卢仍然是由若干松散部落组成的群体，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和原始宗教，但部落之间并不统一，他们之间时而贸易结盟，时而征伐劫掠。
图：罗马征服前北方民族分布
公元前58年，凯撒第一次率军出征高卢。当时的高卢人习惯在战时临时征召勇士，并不在平时训练军队，筹备粮草。凯撒利用了高卢人战斗不备粮草的弱点，每到一处就围绕部落领地修建营垒打持久战，因此屡战屡胜。而且高卢人并不团结，这使得罗马人得以以少胜多，以4-6个军团2-3万人的兵力，逐个击败了离罗马人较近的高卢部落，被征服的人以数十万计。
公元前57年，凯撒深入到贝尔盖人的领地。贝尔盖的大部分部落在遭遇罗马人后都投降了。最后只有4个贝尔盖人部落集结起来，他们在今天法国北部的萨比斯河畔埋伏，等待罗马军团的出现。而此时凯撒正率领罗马军团前往萨比斯河畔扎营。
图：萨比斯河之战前罗马和北方民族控制区域
反抗军从其他部落那里得知，罗马军团在行军队列状态下，军团与军团之间会有运送辎重的车辆。他们制定了作战计划，打算通过截断这些辎重车辆逐个分割包围罗马军团。然而，凯撒从俘虏口中得知了反抗军的作战安排，临时改变了阵型，命令6个军团在前方开路，2个军团在后方护送辎重车辆。
反抗军按计划伏击在树林中，但他们一直等到有6个罗马军团到达战场后才发起战斗。尽管有所准备，罗马军团还是被贝尔盖人的伏击打得阵型大乱。贝尔盖人四面涌来，由于人数上的劣势，罗马军团很快就处于崩溃的边缘，连带来的雇佣骑兵也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此时凯撒也亲自投入战斗，他不停地呼喊着周围士兵的名字，使军团士气大振。罗马人拼死抵抗，许多百夫长都在战斗中阵亡。在护送辎重车辆的2个军团抵达战场后，罗马军团最终击退了贝尔盖人的进攻。这一战双方都死伤惨重，其中一个反抗的贝尔盖部落几乎全体阵亡。
图：萨比斯河之战（by DALL·E）
康米乌斯的部落也参加了萨比斯河之战，但凯撒并没有记录下他是如何参战的。他有可能率部奋勇抵抗罗马人，也有可能他就是那个告密者。凯撒在萨比斯河之战后任命康米乌斯成为部落首领，并让他率领骑兵在凯撒的罗马军团中效力。康米乌斯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屡立战功，帮助凯撒击败了尚未屈服的高卢部落，以及入侵高卢地区的日耳曼人。为便于叙述，后面将康米乌斯率领的贝尔盖人也称作高卢人。
二、凯撒的不列颠征服
对于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人来说，不列颠岛充满了神秘气息。不列颠人和高卢人会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其中锡矿石又通过高卢流入罗马，但除此以外不列颠并不富饶。罗马人发现，当时不列颠岛上的居民从语言和习俗上都和高卢部落非常相似。其实早在公元前6世纪，希腊人就已经发现中西欧广阔区域上的部落民都有几乎一样的语言和风俗，并称他们为“凯尔特人”。
在凯撒对高卢部落的战争中，不列颠的部落民接纳了大量高卢部落的难民。而且不列颠部落还向高卢的抵抗部落提供了军队和物资的支持，并在海上劫掠经过的罗马商人。公元前55年，凯撒派康米乌斯作为信使登陆不列颠岛，希望他能劝说不列颠岛上的部落放弃对罗马的抵抗。
此时不列颠岛上的部落组成了一个联盟，部落首领们共同商议应对措施。不列颠人最初对罗马人释放了充分的善意，甚至派出了使团前往罗马军团作为人质。但也许是因为高卢难民向不列颠人诉说了罗马人的残暴无情。不列颠人转变了态度，拒绝与罗马人议和，并把康米乌斯扣押下来。
图：罗马时期桨帆船模型
公元前55年8月，凯撒率领2个军团出其不意地渡过了英吉利海峡，但罗马的骑兵和主要辎重并没有随行。不列颠人集结在罗马军团的登陆地点附近，但双方只是对峙了一阵，并没有发生战斗。不列颠人从高卢人那里听说过罗马军团的厉害，他们决定耐心等待战机。为了迷惑罗马人，他们释放了康米乌斯，做出了求和的姿态。
英吉利海峡的风浪瞬息万变，巨浪打碎了不少罗马军团停靠在岸边的船只，断了罗马人的粮道和退路。罗马士兵粮草不足，只能分散外出劫掠觅食。不列颠人等待的战机出现了，他们到处袭击落单的罗马人，但并不和罗马军团直接交战。罗马人此时陷入了困境：若集结作战即无法找到敌人也无法获得粮草；若分散去劫掠又会被不列颠人伏击。
此时，康米乌斯暗中联络组织了几十人的当地骑兵，这些骑兵可能属于逃到不列颠的贝尔盖人部落。他们驱散了伏击罗马人的不列颠民兵，并帮助罗马人取得了一些粮草。凯撒命令罗马士兵修复损毁的船只，然后略为狼狈地撤退了。
第二年，公元前54年，凯撒率领5个军团和2000名骑兵卷土重来。这次罗马人准备地更加充分，他们在不列颠岛的东南部多次击退部落民的围攻，并深入到岛屿的中部地区。康米乌斯率领的骑兵四处追击逃亡的不列颠人，大部分不列颠部落很快就弃战求和。
图：凯撒的第二次不列颠战役路线
在康米乌斯的调解下，不列颠人同意向凯撒投降，各个部落都向罗马送交了人质，并承诺会每年进贡谷物和奴隶。凯撒此时收到消息，高卢地区已经降服的部落发生了叛乱。他接受了不列颠人的投降，并率领所有罗马军团离开了不列颠岛。
三、阿莱西亚之战
康米乌斯的赫赫战功让他成为凯撒最信赖的高卢人之一。凯撒免除了康米乌斯率领部落的税收，并允许他们在罗马统治下保持自治。然而大多数部落却没有那么幸运，罗马人要求高卢人遵守他们并不熟悉的罗马法和罗马习俗，稍有不从就以武力残酷镇压，幸存的高卢人则大批沦落为奴隶被送到罗马。
由于罗马人的残酷统治，高卢地区的叛乱此起彼伏。罗马人并不打算采用怀柔手段安抚高卢人，一方面是罗马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不会心慈手软，特别是不会对投降后又反叛的“野蛮人”法外开恩；另一方面，一定限度内的叛乱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战利品和奴隶，这些都是罗马将军和士兵获得财富的主要手段。
公元前53年冬天，凯撒离开了高卢军团，高卢地区变得愈发不可控制，留守的罗马人神经紧绷，他们时刻提防任何可能发生的叛乱。这是，有人向留守高卢的将军拉比努斯（Titus Labienus）控告康米乌斯正在阴谋叛乱。于是拉比努斯召集康米乌斯前来，并在会场布置埋伏准备杀死康米乌斯。
康米乌斯毫无准备地应召前来，埋伏的罗马士兵一拥而上，一把罗马短剑甚至刺进了康米乌斯的头骨。罗马人认为康米乌斯必死无疑，于是扬长而去。但康米乌斯并没有死，他回到了部落，并很快就康复了。他带领贝尔盖部落愤而起兵，成为高卢反抗军的重要力量。
公元前52年夏天，全高卢的叛乱达到顶峰，几乎所有部落都揭竿而起。他们放下了部落间的恩怨冲突，决心给罗马人致命一击。凯撒没有等高卢人集结起来，他在阿莱西亚围困住了号召高卢部落团结反抗的维钦托利（Vercingetorix），并修筑了两重工事等待其他高卢部落前来救援。
图：阿莱西亚战斗地图
一个个部落从高卢各地赶来救援维钦托利。康米乌斯是主要指挥官之一，他说服了其他部落共同出兵攻击罗马人。康米乌斯的高卢骑兵与凯撒的日耳曼雇佣骑兵交战，双方互有胜负，打的难舍难分。其他的高卢军队不断试图突破罗马人的工事，但他们缺乏攻城所需的器械，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具备如罗马军队般强大的组织力和严明的纪律。
维钦托利在重重包围中突围不成，又看到一群又一群的高卢同胞为了援救自己而死在罗马人的短剑之下。他和部落长老商议后决定投降，希望为围困中的部落民争取怜悯。但凯撒和罗马人并没有宽恕投降的高卢人，许多高卢人被残杀泄愤，剩下的则作为奴隶被分配给罗马将士。维钦托利也被戴上镣铐押到罗马，在参加完胜利庆典后被处决了。
四、“不列颠之王”
阿莱西亚的战斗之后，高卢人失去了和罗马大军直接对抗的实力。公元前51年，凯撒几乎扑灭了高卢人最后的抵抗，主要的抵抗部落一个接着一个被屠灭，高卢的人口至少比战争前锐减一半。剩下的部落只能屈服于罗马人，几乎只有康米乌斯在继续与罗马人作战。
康米乌斯了解罗马人的战法，罗马人利用盾墙靠近对手，在大约10步开外投掷特制的标枪。这些标枪会打乱对手的阵形，然后罗马人以紧密的阵形向前冲击。而且罗马军团还是一流的工程团队，他们四处建造营垒，这些营垒既有助于防御，也能培养军队的集体意识和军事纪律。对于松散而自由的高卢人来说，和罗马军团进行阵地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康米乌斯改变了战术，他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袭击行军中的罗马军团的侧翼和后方，得手后快速扬长而去。贝尔盖部落附近的罗马人不胜其扰，决心除之而后快。安东尼（Marcus Antonius，屋大维时期的三头同盟之一）此时在高卢指挥两个军团围剿叛军，他亲自给康米乌斯设下了引蛇出洞之计，他让一小群罗马士兵在康米乌斯部落领地附近装作运送补给，诱使康米乌斯率领他的骑兵出击。
康米乌斯果然中计。罗马骑兵从埋伏中杀出，康米乌斯的骑兵大吃一惊，四散奔逃。康米乌斯并没有退缩，他奋勇作战，并提醒他的士兵不要忘了被罗马人屠杀的兄弟和父母。高卢骑兵顿时忘掉了恐惧，他们调转方向，纷纷冲向追击的罗马骑兵。罗马骑兵动摇了，他们被冲杀得七零八落，康米乌斯甚至用长矛刺穿了罗马骑兵指挥官的大腿。尽管罗马骑兵损失惨重，但他们并没有撤退，而是等到罗马步兵也加入了战斗。康米乌斯无法与罗马军团正面对抗，只好率领他的部众逃亡。
被安东尼击退后，康米乌斯率领他的部落余众渡过海峡来到了不列颠岛。关于他离开高卢地区的原因，有一种说法是安东尼同意了他的议和要求，但条件是他要率众去往罗马人看不到的地方；另一种说法是凯撒决定亲自追杀他和他的部众，他不得不率众渡过了英吉利海峡躲避罗马大军的围剿。不论如何，康米乌斯和他的部落登上了不列颠岛并定居下来。
康米乌斯的部落在不列颠迅速发展壮大，他成为了不列颠南部一个颇具势力的国王。后世在不列颠，甚至在高卢北部都出土了印有他名字和头像的钱币。康米乌斯在登陆不列颠岛后不久就去世了，他的儿子继承了王位，并与罗马重建了友好关系。直到大约90年后，公元43年，罗马军团将再次踏上遥远的不列颠岛，完成凯撒未竟的事业。
图：不列颠东南部出土的印有康米乌斯形象的金币
故事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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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消失的凯尔特人
凯尔特人这个称谓最早出现在公元前 517 年希腊人的地理记录上。这个称谓的最初含义并不清楚，希腊人用来描述活跃在从大西洋沿岸到中欧广阔领地上的诸多部落。尽管当代的民族学家和考古学家对他们进行了大量研究，但他们的起源、部落组织、社会关系等仍然充满了争议。他们比较明显的共同点，就是有统一的语言。
图：凯尔特人分布（从黄到浅绿到深绿分布代表历史时期从早到晚）
关于他们有统一语言这一说法，笔者持怀疑态度，因为当时人们的活动范围和沟通交流的程度，在如此广大区域内形成统一语言是无法想象的。试想中国在几千年时间里有文化、文字和政体的统一，但在民国统一规范普通话之前，各地尚且十里不同音；凯尔特人既无文字、也无统一政体，如何在西达如今西班牙，东至如今巴尔干半岛，北括整个不列颠岛的区域内实现语言的统一的？
个人认为，凯尔特人并没有形成真正统一的语言，而是属于同一个语系，即通过相互借鉴和学习使得各个部落所持语言在语法、发音习惯上有共同点（如同如今的拉丁语系或日耳曼语系），但并不是同一个语言。但在不习凯尔特语言的外邦人（希腊人）看来，凯尔特人说的不同语言高度相似，因此是同一族群。这和中国古代将西方各国人统称为 “洋人”，日本统称外国人为“南蛮”的情况类似。因此从这一角度上看，凯尔特人其实是分散在中西欧地区的大量部落民族。
真正对凯尔特部落进行深入研究并留下较多历史资料的，正是罗马人。罗马人并不普遍称呼北方部落民族为凯尔特人，而是根据所在的地理位置，分为高卢人、伊比利亚人、达契亚人、不列颠人等等。根据凯撒的记载，高卢人用自己的语言称自己为“Celtae”，罗马人确信是凯尔特人的意思。此外罗马人记录下了作为人名的“Celtica”、作为姓氏的“Celtici”，以及高卢人的称谓“Galli”，这些拉丁文发音都和最早由希腊文记录的凯尔特“Κελτοί ( Keltoi )”有相近之处，但各个称谓之间是何关系存在争论。
凯尔特部落的社会结构、技术水平和经济水平并不落后，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说比早期王政时期的罗马要复杂和先进很多。凯尔特部落有专职的武士阶层和祭司阶层，也有专门行商和在部落之间进行沟通联络的商旅。凯尔特部落还熟练地锻造和使用铁器，他们的铁剑比罗马军团广泛使用的青铜剑更加锋利耐用。在经济上，高卢等富庶地区的部落首领都拥有大量的金银饰品（从罗马人的记录以及考古证据中都可以证实），这代表凯尔特部落已经有相当发达的工矿业。
图：法国出土的公元前350年左右的高卢贵族头盔
根据罗马人的记载，高卢部落之间频繁发生战争，虽然战争的烈度通常不高。高卢人的战争是典型的部落战争而不是征服战争，胜利者获得对领地、资源的支配权，并通过战争获得奴隶。在罗马王政时期，高卢人频繁劫掠拉丁部落，也曾洗劫罗马城；在罗马共和国时期的布匿战争中，高卢人也曾支持迦太基人入侵罗马。到了罗马共和国中后期，罗马人征服了高卢南部靠近地中海的区域，成为罗马在亚平宁半岛外最早的殖民地。
凯尔特部落是罗马征服的主要受害者。罗马人在常年征战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孵化出了独特的“军国主义”体系：通过对外征战获得战利品和奴隶就可以支撑战争的开销，甚至会产生巨额利润。凯撒就是靠高卢战争偿还了竞选执政官产生的巨额债务。这种以战养战的体系使罗马人将主要资源投入在军事实力的扩充上，因此在战争准备、军团组织能力上远非凯尔特部落可比。
图：罗马时期复制的希腊人反映高卢战士的雕塑
由于罗马的征服战争，凯尔特人作为民族称谓在罗马帝国之后几乎就消失了。但一般认为不列颠和爱尔兰岛上的布立吞人、皮克特人、盖尔人等都是凯尔特人的后裔，部分保留了凯尔特部落的原始宗教和习俗。到了17-18世纪，由于英格兰对周边民族长期的战争和宗教迫害，使爱尔兰、苏格兰、威尔士，乃至英格兰西南康沃尔（Cornwall）地区和法国西北布列塔尼（Brittany）地区人们民族意识的觉醒，这些区域的人们重拾“凯尔特人”这一称谓，纪念他们为信仰和自由而不屈战斗的祖先。这一称谓也随着大量爱尔兰移民漂洋过海而在北美大陆生根，并与爱尔兰的民族图腾三叶草一起成为了“波士顿凯尔特人”篮球队的标志。
自然和气候条件决定了不列颠岛无法孕育出人类最早的文明，不列颠有记录的历史直到和罗马人的碰撞才大量出现。今天的主角出生在高卢，最后却成为了不列颠王。他的故事是我们了解公元前1世纪不列颠部落文明的一扇窗口。
一、萨比斯河之战
康米乌斯（Commius）是一个贝尔盖部落的首领，贝尔盖（Belgae）人很可能是高卢人的一部分。在公元前1世纪，高卢仍然是由若干松散部落组成的群体，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和原始宗教，但部落之间并不统一，他们之间时而贸易结盟，时而征伐劫掠。
图：罗马征服前北方民族分布
公元前58年，凯撒第一次率军出征高卢。当时的高卢人习惯在战时临时征召勇士，并不在平时训练军队，筹备粮草。凯撒利用了高卢人战斗不备粮草的弱点，每到一处就围绕部落领地修建营垒打持久战，因此屡战屡胜。而且高卢人并不团结，这使得罗马人得以以少胜多，以4-6个军团2-3万人的兵力，逐个击败了离罗马人较近的高卢部落，被征服的人以数十万计。
公元前57年，凯撒深入到贝尔盖人的领地。贝尔盖的大部分部落在遭遇罗马人后都投降了。最后只有4个贝尔盖人部落集结起来，他们在今天法国北部的萨比斯河畔埋伏，等待罗马军团的出现。而此时凯撒正率领罗马军团前往萨比斯河畔扎营。
图：萨比斯河之战前罗马和北方民族控制区域
反抗军从其他部落那里得知，罗马军团在行军队列状态下，军团与军团之间会有运送辎重的车辆。他们制定了作战计划，打算通过截断这些辎重车辆逐个分割包围罗马军团。然而，凯撒从俘虏口中得知了反抗军的作战安排，临时改变了阵型，命令6个军团在前方开路，2个军团在后方护送辎重车辆。
反抗军按计划伏击在树林中，但他们一直等到有6个罗马军团到达战场后才发起战斗。尽管有所准备，罗马军团还是被贝尔盖人的伏击打得阵型大乱。贝尔盖人四面涌来，由于人数上的劣势，罗马军团很快就处于崩溃的边缘，连带来的雇佣骑兵也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此时凯撒也亲自投入战斗，他不停地呼喊着周围士兵的名字，使军团士气大振。罗马人拼死抵抗，许多百夫长都在战斗中阵亡。在护送辎重车辆的2个军团抵达战场后，罗马军团最终击退了贝尔盖人的进攻。这一战双方都死伤惨重，其中一个反抗的贝尔盖部落几乎全体阵亡。
图：萨比斯河之战（by DALL·E）
康米乌斯的部落也参加了萨比斯河之战，但凯撒并没有记录下他是如何参战的。他有可能率部奋勇抵抗罗马人，也有可能他就是那个告密者。凯撒在萨比斯河之战后任命康米乌斯成为部落首领，并让他率领骑兵在凯撒的罗马军团中效力。康米乌斯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屡立战功，帮助凯撒击败了尚未屈服的高卢部落，以及入侵高卢地区的日耳曼人。为便于叙述，后面将康米乌斯率领的贝尔盖人也称作高卢人。
二、凯撒的不列颠征服
对于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人来说，不列颠岛充满了神秘气息。不列颠人和高卢人会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其中锡矿石又通过高卢流入罗马，但除此以外不列颠并不富饶。罗马人发现，当时不列颠岛上的居民从语言和习俗上都和高卢部落非常相似。其实早在公元前6世纪，希腊人就已经发现中西欧广阔区域上的部落民都有几乎一样的语言和风俗，并称他们为“凯尔特人”。
在凯撒对高卢部落的战争中，不列颠的部落民接纳了大量高卢部落的难民。而且不列颠部落还向高卢的抵抗部落提供了军队和物资的支持，并在海上劫掠经过的罗马商人。公元前55年，凯撒派康米乌斯作为信使登陆不列颠岛，希望他能劝说不列颠岛上的部落放弃对罗马的抵抗。
此时不列颠岛上的部落组成了一个联盟，部落首领们共同商议应对措施。不列颠人最初对罗马人释放了充分的善意，甚至派出了使团前往罗马军团作为人质。但也许是因为高卢难民向不列颠人诉说了罗马人的残暴无情。不列颠人转变了态度，拒绝与罗马人议和，并把康米乌斯扣押下来。
图：罗马时期桨帆船模型
公元前55年8月，凯撒率领2个军团出其不意地渡过了英吉利海峡，但罗马的骑兵和主要辎重并没有随行。不列颠人集结在罗马军团的登陆地点附近，但双方只是对峙了一阵，并没有发生战斗。不列颠人从高卢人那里听说过罗马军团的厉害，他们决定耐心等待战机。为了迷惑罗马人，他们释放了康米乌斯，做出了求和的姿态。
英吉利海峡的风浪瞬息万变，巨浪打碎了不少罗马军团停靠在岸边的船只，断了罗马人的粮道和退路。罗马士兵粮草不足，只能分散外出劫掠觅食。不列颠人等待的战机出现了，他们到处袭击落单的罗马人，但并不和罗马军团直接交战。罗马人此时陷入了困境：若集结作战即无法找到敌人也无法获得粮草；若分散去劫掠又会被不列颠人伏击。
此时，康米乌斯暗中联络组织了几十人的当地骑兵，这些骑兵可能属于逃到不列颠的贝尔盖人部落。他们驱散了伏击罗马人的不列颠民兵，并帮助罗马人取得了一些粮草。凯撒命令罗马士兵修复损毁的船只，然后略为狼狈地撤退了。
第二年，公元前54年，凯撒率领5个军团和2000名骑兵卷土重来。这次罗马人准备地更加充分，他们在不列颠岛的东南部多次击退部落民的围攻，并深入到岛屿的中部地区。康米乌斯率领的骑兵四处追击逃亡的不列颠人，大部分不列颠部落很快就弃战求和。
图：凯撒的第二次不列颠战役路线
在康米乌斯的调解下，不列颠人同意向凯撒投降，各个部落都向罗马送交了人质，并承诺会每年进贡谷物和奴隶。凯撒此时收到消息，高卢地区已经降服的部落发生了叛乱。他接受了不列颠人的投降，并率领所有罗马军团离开了不列颠岛。
三、阿莱西亚之战
康米乌斯的赫赫战功让他成为凯撒最信赖的高卢人之一。凯撒免除了康米乌斯率领部落的税收，并允许他们在罗马统治下保持自治。然而大多数部落却没有那么幸运，罗马人要求高卢人遵守他们并不熟悉的罗马法和罗马习俗，稍有不从就以武力残酷镇压，幸存的高卢人则大批沦落为奴隶被送到罗马。
由于罗马人的残酷统治，高卢地区的叛乱此起彼伏。罗马人并不打算采用怀柔手段安抚高卢人，一方面是罗马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不会心慈手软，特别是不会对投降后又反叛的“野蛮人”法外开恩；另一方面，一定限度内的叛乱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战利品和奴隶，这些都是罗马将军和士兵获得财富的主要手段。
公元前53年冬天，凯撒离开了高卢军团，高卢地区变得愈发不可控制，留守的罗马人神经紧绷，他们时刻提防任何可能发生的叛乱。这是，有人向留守高卢的将军拉比努斯（Titus Labienus）控告康米乌斯正在阴谋叛乱。于是拉比努斯召集康米乌斯前来，并在会场布置埋伏准备杀死康米乌斯。
康米乌斯毫无准备地应召前来，埋伏的罗马士兵一拥而上，一把罗马短剑甚至刺进了康米乌斯的头骨。罗马人认为康米乌斯必死无疑，于是扬长而去。但康米乌斯并没有死，他回到了部落，并很快就康复了。他带领贝尔盖部落愤而起兵，成为高卢反抗军的重要力量。
公元前52年夏天，全高卢的叛乱达到顶峰，几乎所有部落都揭竿而起。他们放下了部落间的恩怨冲突，决心给罗马人致命一击。凯撒没有等高卢人集结起来，他在阿莱西亚围困住了号召高卢部落团结反抗的维钦托利（Vercingetorix），并修筑了两重工事等待其他高卢部落前来救援。
图：阿莱西亚战斗地图
一个个部落从高卢各地赶来救援维钦托利。康米乌斯是主要指挥官之一，他说服了其他部落共同出兵攻击罗马人。康米乌斯的高卢骑兵与凯撒的日耳曼雇佣骑兵交战，双方互有胜负，打的难舍难分。其他的高卢军队不断试图突破罗马人的工事，但他们缺乏攻城所需的器械，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具备如罗马军队般强大的组织力和严明的纪律。
维钦托利在重重包围中突围不成，又看到一群又一群的高卢同胞为了援救自己而死在罗马人的短剑之下。他和部落长老商议后决定投降，希望为围困中的部落民争取怜悯。但凯撒和罗马人并没有宽恕投降的高卢人，许多高卢人被残杀泄愤，剩下的则作为奴隶被分配给罗马将士。维钦托利也被戴上镣铐押到罗马，在参加完胜利庆典后被处决了。
四、“不列颠之王”
阿莱西亚的战斗之后，高卢人失去了和罗马大军直接对抗的实力。公元前51年，凯撒几乎扑灭了高卢人最后的抵抗，主要的抵抗部落一个接着一个被屠灭，高卢的人口至少比战争前锐减一半。剩下的部落只能屈服于罗马人，几乎只有康米乌斯在继续与罗马人作战。
康米乌斯了解罗马人的战法，罗马人利用盾墙靠近对手，在大约10步开外投掷特制的标枪。这些标枪会打乱对手的阵形，然后罗马人以紧密的阵形向前冲击。而且罗马军团还是一流的工程团队，他们四处建造营垒，这些营垒既有助于防御，也能培养军队的集体意识和军事纪律。对于松散而自由的高卢人来说，和罗马军团进行阵地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康米乌斯改变了战术，他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袭击行军中的罗马军团的侧翼和后方，得手后快速扬长而去。贝尔盖部落附近的罗马人不胜其扰，决心除之而后快。安东尼（Marcus Antonius，屋大维时期的三头同盟之一）此时在高卢指挥两个军团围剿叛军，他亲自给康米乌斯设下了引蛇出洞之计，他让一小群罗马士兵在康米乌斯部落领地附近装作运送补给，诱使康米乌斯率领他的骑兵出击。
康米乌斯果然中计。罗马骑兵从埋伏中杀出，康米乌斯的骑兵大吃一惊，四散奔逃。康米乌斯并没有退缩，他奋勇作战，并提醒他的士兵不要忘了被罗马人屠杀的兄弟和父母。高卢骑兵顿时忘掉了恐惧，他们调转方向，纷纷冲向追击的罗马骑兵。罗马骑兵动摇了，他们被冲杀得七零八落，康米乌斯甚至用长矛刺穿了罗马骑兵指挥官的大腿。尽管罗马骑兵损失惨重，但他们并没有撤退，而是等到罗马步兵也加入了战斗。康米乌斯无法与罗马军团正面对抗，只好率领他的部众逃亡。
被安东尼击退后，康米乌斯率领他的部落余众渡过海峡来到了不列颠岛。关于他离开高卢地区的原因，有一种说法是安东尼同意了他的议和要求，但条件是他要率众去往罗马人看不到的地方；另一种说法是凯撒决定亲自追杀他和他的部众，他不得不率众渡过了英吉利海峡躲避罗马大军的围剿。不论如何，康米乌斯和他的部落登上了不列颠岛并定居下来。
康米乌斯的部落在不列颠迅速发展壮大，他成为了不列颠南部一个颇具势力的国王。后世在不列颠，甚至在高卢北部都出土了印有他名字和头像的钱币。康米乌斯在登陆不列颠岛后不久就去世了，他的儿子继承了王位，并与罗马重建了友好关系。直到大约90年后，公元43年，罗马军团将再次踏上遥远的不列颠岛，完成凯撒未竟的事业。
图：不列颠东南部出土的印有康米乌斯形象的金币
故事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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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消失的凯尔特人
凯尔特人这个称谓最早出现在公元前 517 年希腊人的地理记录上。这个称谓的最初含义并不清楚，希腊人用来描述活跃在从大西洋沿岸到中欧广阔领地上的诸多部落。尽管当代的民族学家和考古学家对他们进行了大量研究，但他们的起源、部落组织、社会关系等仍然充满了争议。他们比较明显的共同点，就是有统一的语言。
图：凯尔特人分布（从黄到浅绿到深绿分布代表历史时期从早到晚）
关于他们有统一语言这一说法，笔者持怀疑态度，因为当时人们的活动范围和沟通交流的程度，在如此广大区域内形成统一语言是无法想象的。试想中国在几千年时间里有文化、文字和政体的统一，但在民国统一规范普通话之前，各地尚且十里不同音；凯尔特人既无文字、也无统一政体，如何在西达如今西班牙，东至如今巴尔干半岛，北括整个不列颠岛的区域内实现语言的统一的？
个人认为，凯尔特人并没有形成真正统一的语言，而是属于同一个语系，即通过相互借鉴和学习使得各个部落所持语言在语法、发音习惯上有共同点（如同如今的拉丁语系或日耳曼语系），但并不是同一个语言。但在不习凯尔特语言的外邦人（希腊人）看来，凯尔特人说的不同语言高度相似，因此是同一族群。这和中国古代将西方各国人统称为 “洋人”，日本统称外国人为“南蛮”的情况类似。因此从这一角度上看，凯尔特人其实是分散在中西欧地区的大量部落民族。
真正对凯尔特部落进行深入研究并留下较多历史资料的，正是罗马人。罗马人并不普遍称呼北方部落民族为凯尔特人，而是根据所在的地理位置，分为高卢人、伊比利亚人、达契亚人、不列颠人等等。根据凯撒的记载，高卢人用自己的语言称自己为“Celtae”，罗马人确信是凯尔特人的意思。此外罗马人记录下了作为人名的“Celtica”、作为姓氏的“Celtici”，以及高卢人的称谓“Galli”，这些拉丁文发音都和最早由希腊文记录的凯尔特“Κελτοί ( Keltoi )”有相近之处，但各个称谓之间是何关系存在争论。
凯尔特部落的社会结构、技术水平和经济水平并不落后，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说比早期王政时期的罗马要复杂和先进很多。凯尔特部落有专职的武士阶层和祭司阶层，也有专门行商和在部落之间进行沟通联络的商旅。凯尔特部落还熟练地锻造和使用铁器，他们的铁剑比罗马军团广泛使用的青铜剑更加锋利耐用。在经济上，高卢等富庶地区的部落首领都拥有大量的金银饰品（从罗马人的记录以及考古证据中都可以证实），这代表凯尔特部落已经有相当发达的工矿业。
图：法国出土的公元前350年左右的高卢贵族头盔
根据罗马人的记载，高卢部落之间频繁发生战争，虽然战争的烈度通常不高。高卢人的战争是典型的部落战争而不是征服战争，胜利者获得对领地、资源的支配权，并通过战争获得奴隶。在罗马王政时期，高卢人频繁劫掠拉丁部落，也曾洗劫罗马城；在罗马共和国时期的布匿战争中，高卢人也曾支持迦太基人入侵罗马。到了罗马共和国中后期，罗马人征服了高卢南部靠近地中海的区域，成为罗马在亚平宁半岛外最早的殖民地。
凯尔特部落是罗马征服的主要受害者。罗马人在常年征战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孵化出了独特的“军国主义”体系：通过对外征战获得战利品和奴隶就可以支撑战争的开销，甚至会产生巨额利润。凯撒就是靠高卢战争偿还了竞选执政官产生的巨额债务。这种以战养战的体系使罗马人将主要资源投入在军事实力的扩充上，因此在战争准备、军团组织能力上远非凯尔特部落可比。
图：罗马时期复制的希腊人反映高卢战士的雕塑
由于罗马的征服战争，凯尔特人作为民族称谓在罗马帝国之后几乎就消失了。但一般认为不列颠和爱尔兰岛上的布立吞人、皮克特人、盖尔人等都是凯尔特人的后裔，部分保留了凯尔特部落的原始宗教和习俗。到了17-18世纪，由于英格兰对周边民族长期的战争和宗教迫害，使爱尔兰、苏格兰、威尔士，乃至英格兰西南康沃尔（Cornwall）地区和法国西北布列塔尼（Brittany）地区人们民族意识的觉醒，这些区域的人们重拾“凯尔特人”这一称谓，纪念他们为信仰和自由而不屈战斗的祖先。这一称谓也随着大量爱尔兰移民漂洋过海而在北美大陆生根，并与爱尔兰的民族图腾三叶草一起成为了“波士顿凯尔特人”篮球队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