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原创】元明演义第四回 托克托力破徐州，于重德计围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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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朱国瑞下马拜见，那人笑曰：“萍水相逢，何必留名！”国瑞身后徐达怒曰：“我主下马亲迎，你却这般狂傲，来来来，你我斗上百合。”那人大怒，拔剑向前，国瑞急止之。那人曰：“吾为凤阳怀远人，姓花，名云，闻朱元璋招募义兵，特来投奔，不想遇山贼当道，被吾杀了数人，却待歇息，谁料遇上汝等不知礼数，非要同吾相较。”国瑞大喜过望，以坐下马与之，笑曰：“我便是朱元璋也。”花云大惊，下马伏道拜见。国瑞曰：“汝肯降否？”云笑曰：“此固为某本意也。”国瑞遂重赏花云，引诸将回城，整顿城防，不在话下。

时元帝在京城，闻徐寿辉称帝，急招群臣觐见。哈麻出奏曰：“刘福通前占河南之地，以为江北屏障，天完不易图也。又有彭大、李二寇徐州、王权虐襄阳，使吾南北不能相顾，宜先除其羽翼，天下克日可复。”帝心稍安。脱脱出奏曰：“臣弟无能，损兵折将，臣当亲往讨贼，以振国威。”帝曰：“卿若亲往，先取何处？”脱脱曰：“徐州乃运河汇聚之地，钱粮广盛，殊为最紧要处，今悉为贼夺占，吾漕运反失，宜当先克徐州。”帝喜曰：“卿当竭力剿贼，以慰朕心。”令其点兵五万，克日启程。

脱脱谢恩出朝，用董抟霄为副将，又表逯鲁曾为淮南宣慰使，令广募盐丁，选趫捷军士，得兵三万，与所统兵俱发。八万兵长驱大进，沿途盗贼，望风顺降，至徐州城外，扎下营寨。遥见旌旗蔽空，山川皆映，天地震明。元兵黄衣黄帽，行伍井然，号为‘黄军’，红巾军见之，无不胆寒。彭大城中，只得两万人，四门围得似铁桶一般。问计赵均用，均用曰：“脱脱兵强势盛，不能对敌，只可弃城，从北门杀出。”彭大不决。偏将毛贵谏曰：“徐州坚牢，可先闭城不出，待其势竭，用计图之。”彭大曰：“吾号为义军，岂是缩首鼠辈？”命李二引偏将杨虎、钟孙，出城迎敌，正遇脱脱。但见那脱脱怎生打扮，正是：

目射神光，眉分八字，七尺立天地，威武又雄奇。戴一顶朱红四方紫金盔，披一副百兽熟铜连环铠，系一条八面玲珑麒麟带，穿一领皂霞红云翎羽袍，悬一壶火凤穿天狼牙箭，带一张玉龙金雀宝雕弓。手持银面龙纹斩马刀，胯下南疆棕鬃汗血驹。

众见脱脱打扮，啧啧称奇。但见脱脱勒马阵前，嚷声大叫：“反贼，快下马受降！”李二叱曰：“汝为元廷张目，无知已极！”脱脱指李二大骂：“累朝兴衰，本应天数。汝等不识天命，反逆天作乱，上违天地伦理，下辱祖宗名目，吾今奉旨征讨，将尔等拿解大都，以正国法。”李二大怒，挺枪直取脱脱，脱脱大吼一声，舞刀纵马迎上，十合过，李二枪法渐乱，杨虎、钟孙见了，急拍马助战。

怎知这脱脱生平勇谋兼备，刀法没半分疏漏。又斗三十余合，杨虎一枪搠去，脱脱闪个过，挟住枪首，把刀一横，轻手一拽，连人带甲拖过马，反手一刀，将杨虎割下头来，系于身后，纵马飞奔，两军骇然。钟孙见了，早惊得魂飞魄散，正待回阵，不及脱脱马快，被其手起刀落，剁个正着，落马而死。李二无心恋战，虚晃一枪而走，脱脱把刀别住，却往身后摸出宝雕弓来，张手一箭，正中李二左肩，翻身落马，左右死救回城。元军乘势掩杀，红巾军大败，退入城中。脱脱欲攻城，彭大号令齐射，箭如雨落，铁翎箭正中脱脱马首，脱脱不为动，麾军击之。早有一将，奋勇登先，连斩三十七人，众视之，乃先锋使韦平也。是故元兵大盛，晓夜攻城，从午至夜，门前尸如枕籍，然彭大鼓徐州军民奋守，城门不得破，脱脱乃屯兵南门。

典簿福寿谓脱脱曰：“红巾贼，狐也，狡狯之徒奇多。今吾兵数倍于贼，当速攻之，不容其养成气力。”一人出曰：“贼兵势寡，今夜必来劫营，可设伏击之。”脱脱视其人，乃潞州上党人，姓李，名惟馨，字庭芳，其人天资聪敏，善为谋计，脱脱素器之，用为谋士。

当下惟馨出言，脱脱用其语，乃自城外五里处起一空营，虚屯军备，兵士却密驻十里外。细作报上城来，赵均用献计曰：“元兵虽胜，脱脱骄狂，料无防备，可趁夜劫营。”毛贵谏曰：“不可，脱脱多谋，又有智囊帐下用计，恐设埋伏。”彭大为折了杨、钟二将伤感，急欲报仇，不从贵言，用心腹将耿思、耿兴为先锋，偏将高凌、王德为后应，自引大军，三面杀来。其时夜半，众军到寨，鼓噪而入，不见一人。彭大知是计，急呼退兵。霎时炮响连天，韦平领军杀至，两侧伏兵尽出，门前董抟霄引军赶来，众军混战，抟霄把剑舞动，但见风卷残云，扬砂走石，尽卷入红巾军中。彭大急引兵走时，背后脱脱又至，红巾军大败，彭大、耿思、耿兴具各披伤，幸得高凌、王德引兵救应，舍命当住，众人退回城中，独寻不见李二。使人问之，败兵来报：“李二被脱脱擒住，于寨前磔诛。”众将大惊。赵均用曰：“可舍徐州，另投别处。”彭大大怒曰：“吾始初听用汝计，败军折将。汝不自羞，反于此饶舌，殊为可恨！”欲杀之，众将告免。

忽流星马报南门失火，彭大急出看时，只见巷陌之内，满目元兵，城前火把缭乱，声如裂帛。彭大急引诸将出，正遇董抟霄弟董昂霄，引兵鼓噪杀来，耿思、耿兴死命抵住。彭大见东西二门烈火冲天，欲回身再战，赵均用谏曰：“今若不走，后悔无及。”言语间脱脱引兵杀来，二人上马欲行，脱脱赶上，以刀指赵均用曰：“反贼彭大何在？”均用远指毛贵曰：“北方那人便是，公可擒之。”脱脱闻语大笑曰：“吾闻群贼亲结，今视之，亦皆背信之徒。”于是弃了二人，纵马去追毛贵。

均用、彭大从北门出，彭大大骂：“毛贵为汝部将，汝却为此不义之事，好下作！”均用曰：“非用此法，你我死于脱脱之手。”彭大曰：“大丈夫死则死耳，岂可苟且害人？”均用羞惭。二人再行数里，彭大曰：“今徐州已失，后当何为？”均用曰：“不如去投郭子兴。”彭大从之，二人遂往濠州去了。

且说毛贵引兵冒烟突火，寻不着彭大，又寻赵均用，亦不得。背后董昂霄引兵杀来，毛贵略战数合，引兵脱走。路遇耿思、耿兴，三人合兵一处，乱军中又逢高凌、王德，于是三人齐力杀退董昂霄，救下二将。门前撞着脱脱，毛贵也不答话，挺枪迎上，二人斗十数合，城上火梁滚落，二人皆避，贵始杀得血路而走，与高凌、王德同去投刘福通，耿思、耿兴自思无路寻走，投倪文俊去了。脱脱直杀到天亮，斩首两万余，元军乃复运河以南，表奏朝廷。元帝大喜，加脱脱为太师，总领朝政，诏令克日还都，又于徐州立生祠，名《徐州平寇碑》，以立其功绩。

董抟霄谏脱脱曰：“太师既得大胜，当趁势剿贼，为何班师？”脱脱曰：“朝廷之命，不敢不遵。今剪灭彭李二贼，徐寿辉、郭子兴便为大患，汝当随军征讨，切勿怠慢。”抟霄领命。脱脱遂表董抟霄为江浙行省参政，随平章嘉珲征讨江北，表韦平为宁远伯，福寿为淮南行省平章，又命韦平、福寿二人追斩彭、赵余党。

话分两头，却说徐寿辉聚兵十五万，水陆并发，前取汉阳、宁国，又大破元军于安陆府，宽彻普化三战皆败，只得引败兵屯武昌。须臾，军士报天完将彭莹玉、项普略引军五万攻打杭州，同有天完太师邹普胜，领大将曾法兴、徐明远、丁普朗并诸将，携水军十万，战船百艘，杀奔武昌来。宽彻普化大惊失色，乃会僚属计议。行省平章桑节曰：“武昌易守难攻，吾兵五万，粮草足备，不必惧之。”宽彻普化心安，令桑节多募土兵，完城池，修器械，严巡警。桑节又曰：“城中有一人，姓郑，名越，老将也，宜起而用之。”宽彻普化从之，将城池内外加固，弩手齐备。

忽问城外鼓声震天，军士急上城楼，乃见数船冲波而至，急忙飞报大营。郑越并牙将项奇出曰：“某等愿为先锋。”宽彻普化遂拨二人走舸十只，出城迎敌。郑越顺水而下，遥见十数小舟杀来，为首二人，一人面色如铁，褐发浓眉，左盾右叉，乃天完将曾法兴也；另一人肤黑貌雄，正骁将丁普朗也。郑越命军士乱箭射之，天完兵多有入水，丁普朗大怒，以盾格挡，借力纵跃，正落越船，连杀数人。越挺刀来斗，不数合，普朗回身一刀，砍中越左臂，翻身落水，余船皆散。项奇欲救，隔斜里曾法兴船到，两船相撞，奇绰枪直取法兴，斗十余合，法兴以盾遮，一刀刺去，奇挟住刀，欲掣佩刀砍，被法兴飞身一脚，踢入水中，军士救出，二将狼狈回城。邹普胜遥见武昌城高数丈，军兵皆持强弩硬弓，守把险要，号令鸣金收兵。普胜登高而望，见城中军兵齐整，气势逼人，顾谓左右曰：“武昌何人领兵？”左右曰：“乃湖广平章桑节也。”普胜曰：“真将才也。吾视武昌城宽池厚，贸然攻城，折损必重，诸公有何良策？”

一人行出曰：“武昌乃湖广重镇，南北面水，东西面山，元兵必重兵守御，某有一计，不费军力，轻易取城。”邹普胜视之，乃江西都昌人，姓于，名光，字重德，初随彭莹玉南略安庆，现为丁普朗副将。普胜曰：“且试言之。”光曰：“某方在阵前识得项奇名号，此人为某同乡，某与他自幼交契，知其秉性贪财，见利忘义，今愿入城说之，用为内应，必开门献降矣。”普胜曰：“此计甚妙，然需良谋。”光问其故。普胜曰：“桑节多谋，汝可先为诈降，约项奇密见，他若肯降，吾事可成。倘或不从，只教其同桑节结怨。”光领命而去。

却说于光领两千人入城约降，宽彻普化大喜，赦宥诸人，召入府中。桑节谏曰：“邹普胜多计，只恐其中有诈，不可不防。公可教贼首来见，他若肯来，则枭其首，余众可降，倘或不从，则必诈降，可聚而杀之。”宽彻普化从其语，于帐外伏刀斧手五百，使人传唤。光使偏将代往，桑节发号，尽歼其众，光仅以身免，潜入城内府中，正遇项奇。奇亦认得于光，急问：“兄在天完贼帐下，如何敢来？”光取金珠与项奇曰：“贤弟救我！”奇曰：“你我是敌非友，我如何救你？”

光曰：“我与贤弟少时为友，此刻虽各事其主，实是身不由已。”奇默然无语。光曰：“我素知贤弟雄才，取功名利禄，如探囊取物，因何做一偏将，甘居人下乎？岂不闻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我家主公当世豪杰，现有天兵数十万，战船千艘，终为海内雄主，贤弟正当顺降，共谋天下。”奇曰：“君可先回，容某三思。”遂受金珠，留光于府。

不数日，山南廉访使济尔克敦并同知伊古轮实领兵两万助战，元廷以桑节镇守之功，招为大司农，克日返归大都。项奇密谓于光曰：“桑节既走，天赐之机。某愿取武昌，引为进见之礼。”光大喜。项奇曰：“济、伊二人有勇无谋，唯郑越多智，我当间此人，后为内应。”那郑越原为义兵，后投宽彻普化帐下，多有功绩，然其子从陈友谅反，此时却在倪文俊帐前听用。

当下项奇定计，入宽彻普化帐中谮曰：“郑越欲为内应，接应贼寇入城。”宽彻普化曰：“何出此言？”奇曰：“其子事贼数久，今父子同心，欲献城引为报效之礼。”宽彻普化大怒，唤郑越曰：“汝今引一军，星夜奔袭邹普胜大营。”越曰：“邹普胜多谋，岂能无备？”宽彻普化叱曰：“汝敢不从我令！我知汝子现为贼效命，今不发兵，料为父子同心，必有所谋！想汝昔于阵前挫败，实为乱吾军心，甘做奸细，开城降贼！”命左右推出，打入死牢。

项奇窃喜，密于狱中杀郑越，又谏宽彻普化征调援兵，以为后图。宽彻普化遂发书元廷，命江州、沔阳引兵助战。有颍州人李黼，字子威，为江州路总管；又有沔阳人俞述祖，字绍芳，任沔阳府推官，二人各引一万兵来，宽彻普化以银甲锦袍赐二人，皆不受。宽彻普化不喜，使二人出屯城外。项奇闻报，自思忖：“江州、沔阳皆兵虚，吾事可定。”密告于光，光回禀邹普胜，普胜令倪文俊、陈友谅攻打江州，丁普朗、徐明远攻取沔阳。

时行省右丞孛罗帖木儿兵驻江州，闻陈、倪至，即弃城走，旋而两城俱下。宽彻普化惊惧，欲弃武昌。李黼谏曰：“今湖广诸地，悉为贼夺占，武昌虽孤城，城粮可支一年。当急表朝廷，求请救兵。”宽彻普化曰：“贼势浩大，吾事难济，只可弃城。”黼曰：“明公乃皇族后裔，畏死贪生，何以立世？”宽彻普化大怒曰：“匹夫安敢欺我！”叱左右推出斩之。正是：忠臣数谏不相从，天数已至命将终。毕竟李黼命运几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