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相声文本之《文章会》由wu123hanqi 发表在步行街主干道 https://bbs.hupu.com/topic-daily
[b]马:我的外号知道嘛?
谢:(不耐烦地)什么呀?
马:马大学问。
谢:马大学问?
马:唉,知道事儿多,认识字儿多,大伙送我外号“马大学问”。我还不能这么自居啊,不敢自满!还得孜孜以求!
谢:(鄙夷地)嗯。
马:还得上进!
谢:(鄙夷地)嗬!
马:对了!我有我的功课,知道吗?
谢:您每天都干什么呀?
马:每天?
谢:啊。
马:每天我得读读书。
谢:噢。
马:阅阅报。绘绘画。
谢:(不相信地笑。)嗬。
马:习习字。
谢:(嘲弄地重复)习习字。
马:着着棋。
谢:唔。(嘲弄地重复)着着棋。
马:抚抚琴。
谢:(仍有嘲弄之意)好!
马:唱唱歌。
谢:唔。
马:跳跳舞。
谢:嗬噫。
马:跑跑步。
谢:噢,您有时候还跑跑步?
马:干吗有时啊?经常跑步啊。
谢:每天都跑?
马:咱就干这个的!专业嘛!专业跑步啊!
谢:噢,您是运动员?!
马:我?
谢:啊?
马:(含糊地)不是。我。。。不是运动员。反正每天得跑!
谢:每。。。操场子跑?体育场跑几圈儿?
马:体育场?
谢:啊?
马:转圈儿跑?
谢:对呀!
马:我。。。不不,我不跑圈儿!我就是马路上,大马路上,练那长趟子跑步!
谢:马。。。噢——马拉松!那您能跑几公里啊?
马:几公里?没有,不知道,不知道。
谢:您能跑几千米?
马:几千米也不懂。反正这么说吧。
谢:啊。
马:只要你说个地名,我就能跑到。比方说吧啊,我正在这儿,正在南市这儿,正歇着呢。
谢:啊。
马:有人出题了。“北大关!”北大关?一商量,合适。走!跑啊!一口气,跑到北大关。到那儿擦擦汗,没等歇会儿呢,又来题目了,“小白楼儿!”小白楼儿?——走!这一气儿跑到小白楼儿!
谢:(不相信地)一气儿跑到喽?
马:唉。
谢:您半道上你不歇着?
马:哪儿能歇啊?这没有歇的。这都是一气儿跑到。反正跑得不是多快。可也不能太慢喽。这得有姿势。
谢:是呀?
马:你得按这姿势。你得这样儿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这意思。唉。
谢:噢,您就这样跑?
马:反正你说吧!无论多远,你说个地名儿,我就能跑到!
谢:那也不一定。让你跑到小白楼儿,跑半截儿您就回来了那谁知道啊?
马:哪儿能回来啊?!回来还行啊?!真是的,准到啊!准能跑到!谁给出的这题,唉,你让跑到哪儿,你看着。怎么样,看着!看到没?到了,唉,你走你的,我再等别的题目,我再跑。
谢:那。。。出主意这个也跟着您跑啊?
马:出题的不跑。他不用跑,我带着他。
谢:怎么带着?背着?
马:背我哪儿背得动啊?
谢:那你怎么带着哪?!
马:我随身啊总带着这么一个大椅子。这椅子上面有棉垫儿,有两个胶皮轱辘,头里有这么两棵棍子,我就拽着这棍子,就这样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
谢:噢,拉洋车呀!
马:啊。。。然也。
谢:唉,行啦,您就别然也了。说这么热闹跑步,(马:唔?)闹了半天是拉车的!嘁。。。这!
马: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拉车怎么了?啊?
谢:不怎么,拉车呗。
马:对,对,是拉车,是拉车,就为拉车,锻炼身体呀,就为让人出题呀!咱不是指这个。真是的。玩儿呀!呆着不也是呆着嘛!解闷儿锻炼哪!玩儿!
谢:噢,人家这是为了锻炼。
马:唉!
谢:噢,您这是玩儿啊?
马:对!玩儿!
谢:那坐您这车不要钱?
马:哪儿能不要钱呀!也是说价儿。来回讲价儿。收钱,也是。
谢:不是,这不还是拉车要钱吗?
马:要钱是要钱哪,给车厂子呀!交它半天车份儿呀。咱为玩儿了,对吧?人家车厂子车主人家招谁了?人家是租车的不得给人家吗?
谢:噢。那您挣这一天钱都给车厂子?
马:也不能都给它呀!反正挣了这一天钱到了晚上,除了交车份儿剩下的钱呢,那我。。。我就要了。
谢:(又开始鄙夷的口吻)唉对对,拉车的都这样!要拉不上坐儿,您还得赔人车份儿呢?
马:你怎么知道的?
谢:我们上辈有拉车的!啊,切!
马:你看我这意思啊,我这样子,言谈话语举止动作穿装打扮风度仪表我象个拉车的吗?我象吗?我象吗?
谢:看看不出来。
马:象吗?
谢:咱看不出来。
马:完了,完啦,我是学生出身!扶轮学校出来的学生。
谢:扶轮学校?
马:唉。
谢:这我可知道。北京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好学校啊!
马:你说的那个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啊?
谢:啊?
马:那是铁路局的。铁路局工作人员的后辈子弟都送到扶轮中学念书。
谢:对呀!
马:我跟那个不一样!我跟那不一样!我在和平门外,和平门外,前孙公园儿!我们那儿叫人和!人和扶轮中学!掌柜的姓刘,刘四爷!
谢:刘。。。噢。。。行了!这这这知道了!(马:唔)你们门口儿那牌匾字号是人和。
马:对。
谢:掌柜是刘四爷。
马:对。
谢:他有个闺女叫虎妞。
马:对对对。
谢:你们同学有个叫祥子的。。。
马:他比我高一年级。
谢:唉,走!(推马志明)出去。还是拉车的!
马:说实在,我确实啊,人和学校,人和扶轮学校。
谢:甭废话,人和车厂子!
马:你看不起人!你看不起人!你打听打听。
谢:嗯。
马:你问问去!
谢:问什么呀?
马:我们学校怎么样?我们学校那个设备!告诉你,光大铁罩棚子好几个!
谢:对,那是搁车的,怕雨淋喽!哼哼。
马:有教室!
谢:(不信地)教室。
马:很多的文人学者,到我们学校参观。赞扬我们学校,有人才!好!
谢:都谁去过呀?
马:谁去过?康有为。有个康有为,号叫康南海,人称的康圣人,知道这人吗?
谢:知道啊,康有为、梁启超啊。
马:对呀。康有为的同学就是日本人伊藤博文。他们都主张变法维新。
谢:唉,还兴学办学。
马:就是他!康有为康圣人!到前孙公园儿来啦!
谢:上车厂子来啦!哼(嘲笑)。
马:学校!
谢:(鄙夷地)唉,学校学校!
马:我们刘校长迎接。
谢:唉,刘四爷出来啦。(嘲笑)
马:康圣人来的时候,(谢:嗯。)我们同学都蹲那儿都歇着呢。
谢:都。。。
马:呼啦全站起来了。
谢:(嘲弄地)这都什么学生您说!都蹲那儿歇着!好好好。
马:康有为一瞧我们同学们一个一个——
谢:嗯。
马:年轻力壮,细腰长腿,灯笼裤扎腿带打包头的青布鞋上身穿着蓝坎肩儿!
谢:唉,可不拉车就这么打扮嘛!甭介绍了啊!(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学生们每天是什么功课?”
谢:嗯。
马:刘校长一听,赶紧把功课表递过去了。康有为接过来一瞧——地理
谢:唉,学生应该有这门儿。
马:跑步。
谢:体育嘛!
马:跑步。
谢:唉。
马:地理。
谢:地。。
马: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唉?
马:跑步跑步地理地理。
谢:唉唉(笑)。您等等
马:(兀自不停)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行了行了。就这两样啊?
马:基本功啊!这是基本功。先练地理,地理熟了,走!跑!
谢:唉,对,地理不熟拉不了车呀!(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可有给学生们讲一讲古典文学诗词歌赋?教他们写写文章?”校长说:“是呀,每逢这个节日或者庙会日,我总要给他们讲一讲‘二轮典故’。”
谢:唉,好!二论典故,四书五经。
马:你说的那是上《论语》下《论语》。
谢:是啊!
马:我们学校哪儿有四书五经啊?给我们讲“二轮典故”。
谢:怎么个“二轮典故”?
马:二轮的典故呀,也就拐弯儿抹角儿上坡下坡打天称。。。
谢:反正就拉车那点儿事儿!
马:康有为说:“既然如此,我在贵校出个题目,请每个学生对诗一篇,可否?”康圣人要出个题。
谢:要考考你们?!
马:我们同学听了,个个是面带微笑,毫无惧色!
谢:不在乎。
马:康有为说:“今天我出题,有三个要求。”
谢:哪三个要求啊?
马:“第一,学生们的座位要分开。不准两个人用一张桌子。”
谢:防止互相偷看递小条儿什么的。
马:“第二,一律用墨笔答卷,不准使钢笔或者是铅笔。”
谢:要看看你们小楷的功夫。
马:“第三,要二十五分钟,交卷!”
谢:嚯!时间紧不容思考。
马:时间紧还不说呀。
谢:嗯?
马:康圣人出的这题太难了!
谢:什么题呀?
马:春秋题。
谢:哎哟,春秋题是深了点儿。
马:康有为出的题是春。
谢:嗯。
马:要我们对的是秋!
谢:噢。
马:他在黑板上写了四句诗。
谢:怎么写的?
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谢:这。。。千家诗呀!
马:“各位同学,按照此题每个人对诗一篇。”
谢:噢。
马:每人只发一张白卷儿。就一张卷子,不准打草稿,不能写清底儿。只说写错了,算弃权,算废了!
谢:嚯,这可不易呀!
马:不易得分谁!我接过了白卷,研浓了墨,掭饱了笔,不假思索,是一气呵成!交卷儿!
谢:嚯!这么快啊!
马:同学们也有交卷儿的,也有没写完的,还有刚研得了磨的!
谢:也真有笨的!
马:二十五分钟到。
谢:噢?
马:收卷儿!不管写完没写完,呼啦呼啦全敛走!一大摞,交给校长,校长先看。得捡好的!
谢:那是啊。
马:不好的递过去,多让人康圣人笑话呀!对不对?
谢:对对对。
马:校长一瞧这篇:不好!
谢:不好就完了。
马:扔一边儿。看这个,不行。
谢:嗬。
马:这不象话。
谢:切。
马:这写的不行。
谢:唔。
马:哎呀,这墨都研洇了!
谢:也真有废物!
马:这谁的这是?没名字!
谢:怎么还有这学生您说!
马:挑来挑去,挑出一张最好的来,一看这名字——
谢:谁呀?
马:马志明!
谢:噢,是你的?!
马:赶紧递过去。
谢:(略带崇敬地)噢。
马:“康老先生,请您老看这篇陋文。”
谢:唔。
马:康圣人接过我这张卷子,那真是一见此物,大吃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谢:哎呀,好嘛,杜十娘啊这是?!
马:“啊!好!好!文章奇哉!文章妙哉!文章绝妙哉!”
谢:至于嘛您说!
马:校长说:“你老夸奖。”“嗯,非是康某夸奖,这篇文章,是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妙文章!”
谢:唔。
马:你听听!你听听!康圣人没见过这样的文儿!没听过这样的词儿!
谢:(崇敬地)嗬!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请看这篇大作。由始至终,一气贯通,笔力之精深,行如游云,速如闪电,下笔之处,一笔不脱,犹如凤舞龙飞一般。”说我写的好。
谢:噢。
马:“诗中之妙句,并无半言抄袭前人,寻章摘句。字字乃珠玉之价,可称千金难易一字矣。”谢:唔。
马:“常云:‘唐诗,晋字,汉朝文章’,今有高足一人,三代兼全矣。”
谢:嚯!
马:“唐有韩愈杜甫李白,宋有三苏米蔡王安石等人,此乃唐宋两代八家之才子。至今识文之人无不称赞,能诗能文者,无不效仿。今有高足—人乃后起之秀,空前绝后之文章,盖世之奇才。惟恐那,唐宋两代八家之文章,身价落千万丈矣!”
谢:我说,这什么意思啊?
马:他说呀,有了我这篇儿文章,唐诗晋字,比得是一分钱都不值!
谢:一分都不值了?!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不要如此夸奖!何必这样奉承!想您老先生,乃诗文之老前辈,您老先生又有圣人之美称。小徒这篇陋文,词句不佳,字体不妙,难登大雅之堂,不足以遇高人之目。先生过奖,我师生惭愧无地也。”
谢:(嘲弄酸气地)耶——。
马:“再者,小徒何人,焉敢比唐宋古人乎?”
谢:行了,别“呼”了就啊!
马 康有为说:“不然,不然!非也,非也!”
谢:不对了!
马:“据我看,(谢:唔)不但那唐宋诗文不及,就是那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著有前后《出师表》可称盖世之奇文。(谢:唔)想那《出师表》中之妙句,不过如此!”你听听!你听听!他说诸葛亮前后《出师表》的妙句,就是好的地方,不过如此,跟我这差不多!
谢:那不好的地方呢?
马:还不如我这个哪!
谢:这诸葛亮也得拉车去!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越发过奖。小徒既不敢比唐宋古人,焉敢比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老先生?孔明先生居住卧龙岗。孔明道号叫‘卧龙’。孔明诚乃一龙,小徒草蛇不如,草蛇焉敢与卧龙为伍?再者,孔明先生官拜‘武乡侯’,后人以‘武侯’称之。孔明乃是‘武侯’,小徒乃是‘眼儿猴’。”
谢:眼儿。。。“眼儿猴”?!
马 “ ‘眼儿猴’乃一二三等类。‘眼儿猴’遇上‘五侯’,焉敢搂‘五侯’之注,岂能赢钱乎?”
谢 好嘛,合着掷色子来了?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不必如此客气。今日会其人之文,未会其人之面。欲与高足一会,可肯赐教否?”康圣人要瞧瞧作诗这人。
谢:要见见你!
马:要瞧一瞧我的庐山真面。
谢:就您这还庐山真面呢?
马:校长说:“应当命小徒拜见先生,因小徒衣冠不整,礼貌不周,故而未敢造次。”
谢:唔。
马“哎呀呀呀呀呀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谢:嗬!
马:“会其人之文,不会其人之面,乃与才子交臂失之,焉有造次之理?!”
谢:嗯。
马:“请!”嗬!康圣人给我来一“请”字儿!
谢:这么大面子!
马:校长一听,站在讲台上,(谢:啊。)“我说马子,小马子。。。”
谢:唉?
马:“小马子,过来!这边儿!过来!过来!”
谢:我说,唉,唉,唉,你等等吧,您不叫马志明嘛?你们这校长“小马子!小马子!过来!过来!”这叫您哪?
马:我们学校一般呀,都不叫学名,都有简称。
谢:哦。
马:一来校长点名就这样:“小马子,大个子,栓子,刘二,老李,杨大,你们走!带灯了吗?”
谢:带。。。(嘲弄)唉,这是拉晚儿的这都是!好好好好好!
马:省事这样。
谢:省事儿。
马:“马子,过来,见过康圣人。”我过去鞠躬行礼。“圣人好!”康有为一瞧我这模样,大吃一惊!
谢:好,又吃了一惊!嘿嘿。
马:“啊!这就是令高足?!”
谢:唔?
马:校长说:“正是小徒。”
谢:什么名字?
马:“叫马志明。”“唔,好!志明!志明明志,必然聪明!”
谢:嚯!
马:“相貌不凡,又有栋梁之才,我国有此一人,振兴有望矣!”
谢:就你呀?!
马:“这篇华翰阁下大笔否?”
谢:问是你写的不吗?
马:我说:“区区不才,然也!”
谢:(嘲弄地)好,来啦!嗨海!
马:“按此文章可能重写一篇?”
谢:这怎么了?
马:他让我照那样再来一篇儿。
谢:为什么呢?
马:他认为那不是我写的。他以为呀,那是别人替我写的!
谢:噢。
马:嘿,我说“可以再写一篇。”
谢:唔。
马:好!又发我一张白卷儿。当时有人给我脱靴捧砚。
谢:嗬!
马:当着康圣人,我是刷刷刷刷,挥笔而就。写完了,两张一比,是分毫不差,是一点儿不错!
谢:行啊!
马:康有为是赞不绝口!我这词儿写得太妙了!
谢:怎么写的呀?
马:康圣人出的题目是春。
谢:噢!
马:让我们对的是秋!我这是秋文《八月》!
谢:您给念念?
马:我念一念?
谢:啊。
马:八月啊。
谢:唉。
马: “八月秋风阵阵凉,(谢:这?)一场白露一场霜。(谢笑)小严霜单打独根草,(谢:嗯?)挂大扁儿甩籽荞麦梗上,而已矣!”
谢:还而已矣?您这不《王二姐思夫》嘛!
马:唉,你怎么着?康有为说:“此学生贤良方正,真是饱学鸿儒!况且熟悉地理,何不叫他大展经纶,为国出力?!我看天津市正好缺少一名超等顾问,此学生应授其职,方不负其所学!”
谢:噢,超等顾问?!!
马:校长说:“小徒才疏学浅,不能胜此重任!”
谢:唔。
马:“不!令高足膀大腰细,颇有耐力,超等顾问是正充此任!”校长说“好,快谢谢康圣人吧!”我一看坏了,校长给应下来了,这哪儿干得了啊?!
谢:行了,这官儿不小啊!
马:不是官儿!
谢:不是超等顾问吗?
马:是抄起来车把等着,有雇的我就问!
谢:噢,还是拉车呀! [/b]
谢:(不耐烦地)什么呀?
马:马大学问。
谢:马大学问?
马:唉,知道事儿多,认识字儿多,大伙送我外号“马大学问”。我还不能这么自居啊,不敢自满!还得孜孜以求!
谢:(鄙夷地)嗯。
马:还得上进!
谢:(鄙夷地)嗬!
马:对了!我有我的功课,知道吗?
谢:您每天都干什么呀?
马:每天?
谢:啊。
马:每天我得读读书。
谢:噢。
马:阅阅报。绘绘画。
谢:(不相信地笑。)嗬。
马:习习字。
谢:(嘲弄地重复)习习字。
马:着着棋。
谢:唔。(嘲弄地重复)着着棋。
马:抚抚琴。
谢:(仍有嘲弄之意)好!
马:唱唱歌。
谢:唔。
马:跳跳舞。
谢:嗬噫。
马:跑跑步。
谢:噢,您有时候还跑跑步?
马:干吗有时啊?经常跑步啊。
谢:每天都跑?
马:咱就干这个的!专业嘛!专业跑步啊!
谢:噢,您是运动员?!
马:我?
谢:啊?
马:(含糊地)不是。我。。。不是运动员。反正每天得跑!
谢:每。。。操场子跑?体育场跑几圈儿?
马:体育场?
谢:啊?
马:转圈儿跑?
谢:对呀!
马:我。。。不不,我不跑圈儿!我就是马路上,大马路上,练那长趟子跑步!
谢:马。。。噢——马拉松!那您能跑几公里啊?
马:几公里?没有,不知道,不知道。
谢:您能跑几千米?
马:几千米也不懂。反正这么说吧。
谢:啊。
马:只要你说个地名,我就能跑到。比方说吧啊,我正在这儿,正在南市这儿,正歇着呢。
谢:啊。
马:有人出题了。“北大关!”北大关?一商量,合适。走!跑啊!一口气,跑到北大关。到那儿擦擦汗,没等歇会儿呢,又来题目了,“小白楼儿!”小白楼儿?——走!这一气儿跑到小白楼儿!
谢:(不相信地)一气儿跑到喽?
马:唉。
谢:您半道上你不歇着?
马:哪儿能歇啊?这没有歇的。这都是一气儿跑到。反正跑得不是多快。可也不能太慢喽。这得有姿势。
谢:是呀?
马:你得按这姿势。你得这样儿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这意思。唉。
谢:噢,您就这样跑?
马:反正你说吧!无论多远,你说个地名儿,我就能跑到!
谢:那也不一定。让你跑到小白楼儿,跑半截儿您就回来了那谁知道啊?
马:哪儿能回来啊?!回来还行啊?!真是的,准到啊!准能跑到!谁给出的这题,唉,你让跑到哪儿,你看着。怎么样,看着!看到没?到了,唉,你走你的,我再等别的题目,我再跑。
谢:那。。。出主意这个也跟着您跑啊?
马:出题的不跑。他不用跑,我带着他。
谢:怎么带着?背着?
马:背我哪儿背得动啊?
谢:那你怎么带着哪?!
马:我随身啊总带着这么一个大椅子。这椅子上面有棉垫儿,有两个胶皮轱辘,头里有这么两棵棍子,我就拽着这棍子,就这样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
谢:噢,拉洋车呀!
马:啊。。。然也。
谢:唉,行啦,您就别然也了。说这么热闹跑步,(马:唔?)闹了半天是拉车的!嘁。。。这!
马: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拉车怎么了?啊?
谢:不怎么,拉车呗。
马:对,对,是拉车,是拉车,就为拉车,锻炼身体呀,就为让人出题呀!咱不是指这个。真是的。玩儿呀!呆着不也是呆着嘛!解闷儿锻炼哪!玩儿!
谢:噢,人家这是为了锻炼。
马:唉!
谢:噢,您这是玩儿啊?
马:对!玩儿!
谢:那坐您这车不要钱?
马:哪儿能不要钱呀!也是说价儿。来回讲价儿。收钱,也是。
谢:不是,这不还是拉车要钱吗?
马:要钱是要钱哪,给车厂子呀!交它半天车份儿呀。咱为玩儿了,对吧?人家车厂子车主人家招谁了?人家是租车的不得给人家吗?
谢:噢。那您挣这一天钱都给车厂子?
马:也不能都给它呀!反正挣了这一天钱到了晚上,除了交车份儿剩下的钱呢,那我。。。我就要了。
谢:(又开始鄙夷的口吻)唉对对,拉车的都这样!要拉不上坐儿,您还得赔人车份儿呢?
马:你怎么知道的?
谢:我们上辈有拉车的!啊,切!
马:你看我这意思啊,我这样子,言谈话语举止动作穿装打扮风度仪表我象个拉车的吗?我象吗?我象吗?
谢:看看不出来。
马:象吗?
谢:咱看不出来。
马:完了,完啦,我是学生出身!扶轮学校出来的学生。
谢:扶轮学校?
马:唉。
谢:这我可知道。北京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好学校啊!
马:你说的那个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啊?
谢:啊?
马:那是铁路局的。铁路局工作人员的后辈子弟都送到扶轮中学念书。
谢:对呀!
马:我跟那个不一样!我跟那不一样!我在和平门外,和平门外,前孙公园儿!我们那儿叫人和!人和扶轮中学!掌柜的姓刘,刘四爷!
谢:刘。。。噢。。。行了!这这这知道了!(马:唔)你们门口儿那牌匾字号是人和。
马:对。
谢:掌柜是刘四爷。
马:对。
谢:他有个闺女叫虎妞。
马:对对对。
谢:你们同学有个叫祥子的。。。
马:他比我高一年级。
谢:唉,走!(推马志明)出去。还是拉车的!
马:说实在,我确实啊,人和学校,人和扶轮学校。
谢:甭废话,人和车厂子!
马:你看不起人!你看不起人!你打听打听。
谢:嗯。
马:你问问去!
谢:问什么呀?
马:我们学校怎么样?我们学校那个设备!告诉你,光大铁罩棚子好几个!
谢:对,那是搁车的,怕雨淋喽!哼哼。
马:有教室!
谢:(不信地)教室。
马:很多的文人学者,到我们学校参观。赞扬我们学校,有人才!好!
谢:都谁去过呀?
马:谁去过?康有为。有个康有为,号叫康南海,人称的康圣人,知道这人吗?
谢:知道啊,康有为、梁启超啊。
马:对呀。康有为的同学就是日本人伊藤博文。他们都主张变法维新。
谢:唉,还兴学办学。
马:就是他!康有为康圣人!到前孙公园儿来啦!
谢:上车厂子来啦!哼(嘲笑)。
马:学校!
谢:(鄙夷地)唉,学校学校!
马:我们刘校长迎接。
谢:唉,刘四爷出来啦。(嘲笑)
马:康圣人来的时候,(谢:嗯。)我们同学都蹲那儿都歇着呢。
谢:都。。。
马:呼啦全站起来了。
谢:(嘲弄地)这都什么学生您说!都蹲那儿歇着!好好好。
马:康有为一瞧我们同学们一个一个——
谢:嗯。
马:年轻力壮,细腰长腿,灯笼裤扎腿带打包头的青布鞋上身穿着蓝坎肩儿!
谢:唉,可不拉车就这么打扮嘛!甭介绍了啊!(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学生们每天是什么功课?”
谢:嗯。
马:刘校长一听,赶紧把功课表递过去了。康有为接过来一瞧——地理
谢:唉,学生应该有这门儿。
马:跑步。
谢:体育嘛!
马:跑步。
谢:唉。
马:地理。
谢:地。。
马: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唉?
马:跑步跑步地理地理。
谢:唉唉(笑)。您等等
马:(兀自不停)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行了行了。就这两样啊?
马:基本功啊!这是基本功。先练地理,地理熟了,走!跑!
谢:唉,对,地理不熟拉不了车呀!(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可有给学生们讲一讲古典文学诗词歌赋?教他们写写文章?”校长说:“是呀,每逢这个节日或者庙会日,我总要给他们讲一讲‘二轮典故’。”
谢:唉,好!二论典故,四书五经。
马:你说的那是上《论语》下《论语》。
谢:是啊!
马:我们学校哪儿有四书五经啊?给我们讲“二轮典故”。
谢:怎么个“二轮典故”?
马:二轮的典故呀,也就拐弯儿抹角儿上坡下坡打天称。。。
谢:反正就拉车那点儿事儿!
马:康有为说:“既然如此,我在贵校出个题目,请每个学生对诗一篇,可否?”康圣人要出个题。
谢:要考考你们?!
马:我们同学听了,个个是面带微笑,毫无惧色!
谢:不在乎。
马:康有为说:“今天我出题,有三个要求。”
谢:哪三个要求啊?
马:“第一,学生们的座位要分开。不准两个人用一张桌子。”
谢:防止互相偷看递小条儿什么的。
马:“第二,一律用墨笔答卷,不准使钢笔或者是铅笔。”
谢:要看看你们小楷的功夫。
马:“第三,要二十五分钟,交卷!”
谢:嚯!时间紧不容思考。
马:时间紧还不说呀。
谢:嗯?
马:康圣人出的这题太难了!
谢:什么题呀?
马:春秋题。
谢:哎哟,春秋题是深了点儿。
马:康有为出的题是春。
谢:嗯。
马:要我们对的是秋!
谢:噢。
马:他在黑板上写了四句诗。
谢:怎么写的?
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谢:这。。。千家诗呀!
马:“各位同学,按照此题每个人对诗一篇。”
谢:噢。
马:每人只发一张白卷儿。就一张卷子,不准打草稿,不能写清底儿。只说写错了,算弃权,算废了!
谢:嚯,这可不易呀!
马:不易得分谁!我接过了白卷,研浓了墨,掭饱了笔,不假思索,是一气呵成!交卷儿!
谢:嚯!这么快啊!
马:同学们也有交卷儿的,也有没写完的,还有刚研得了磨的!
谢:也真有笨的!
马:二十五分钟到。
谢:噢?
马:收卷儿!不管写完没写完,呼啦呼啦全敛走!一大摞,交给校长,校长先看。得捡好的!
谢:那是啊。
马:不好的递过去,多让人康圣人笑话呀!对不对?
谢:对对对。
马:校长一瞧这篇:不好!
谢:不好就完了。
马:扔一边儿。看这个,不行。
谢:嗬。
马:这不象话。
谢:切。
马:这写的不行。
谢:唔。
马:哎呀,这墨都研洇了!
谢:也真有废物!
马:这谁的这是?没名字!
谢:怎么还有这学生您说!
马:挑来挑去,挑出一张最好的来,一看这名字——
谢:谁呀?
马:马志明!
谢:噢,是你的?!
马:赶紧递过去。
谢:(略带崇敬地)噢。
马:“康老先生,请您老看这篇陋文。”
谢:唔。
马:康圣人接过我这张卷子,那真是一见此物,大吃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谢:哎呀,好嘛,杜十娘啊这是?!
马:“啊!好!好!文章奇哉!文章妙哉!文章绝妙哉!”
谢:至于嘛您说!
马:校长说:“你老夸奖。”“嗯,非是康某夸奖,这篇文章,是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妙文章!”
谢:唔。
马:你听听!你听听!康圣人没见过这样的文儿!没听过这样的词儿!
谢:(崇敬地)嗬!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请看这篇大作。由始至终,一气贯通,笔力之精深,行如游云,速如闪电,下笔之处,一笔不脱,犹如凤舞龙飞一般。”说我写的好。
谢:噢。
马:“诗中之妙句,并无半言抄袭前人,寻章摘句。字字乃珠玉之价,可称千金难易一字矣。”谢:唔。
马:“常云:‘唐诗,晋字,汉朝文章’,今有高足一人,三代兼全矣。”
谢:嚯!
马:“唐有韩愈杜甫李白,宋有三苏米蔡王安石等人,此乃唐宋两代八家之才子。至今识文之人无不称赞,能诗能文者,无不效仿。今有高足—人乃后起之秀,空前绝后之文章,盖世之奇才。惟恐那,唐宋两代八家之文章,身价落千万丈矣!”
谢:我说,这什么意思啊?
马:他说呀,有了我这篇儿文章,唐诗晋字,比得是一分钱都不值!
谢:一分都不值了?!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不要如此夸奖!何必这样奉承!想您老先生,乃诗文之老前辈,您老先生又有圣人之美称。小徒这篇陋文,词句不佳,字体不妙,难登大雅之堂,不足以遇高人之目。先生过奖,我师生惭愧无地也。”
谢:(嘲弄酸气地)耶——。
马:“再者,小徒何人,焉敢比唐宋古人乎?”
谢:行了,别“呼”了就啊!
马 康有为说:“不然,不然!非也,非也!”
谢:不对了!
马:“据我看,(谢:唔)不但那唐宋诗文不及,就是那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著有前后《出师表》可称盖世之奇文。(谢:唔)想那《出师表》中之妙句,不过如此!”你听听!你听听!他说诸葛亮前后《出师表》的妙句,就是好的地方,不过如此,跟我这差不多!
谢:那不好的地方呢?
马:还不如我这个哪!
谢:这诸葛亮也得拉车去!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越发过奖。小徒既不敢比唐宋古人,焉敢比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老先生?孔明先生居住卧龙岗。孔明道号叫‘卧龙’。孔明诚乃一龙,小徒草蛇不如,草蛇焉敢与卧龙为伍?再者,孔明先生官拜‘武乡侯’,后人以‘武侯’称之。孔明乃是‘武侯’,小徒乃是‘眼儿猴’。”
谢:眼儿。。。“眼儿猴”?!
马 “ ‘眼儿猴’乃一二三等类。‘眼儿猴’遇上‘五侯’,焉敢搂‘五侯’之注,岂能赢钱乎?”
谢 好嘛,合着掷色子来了?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不必如此客气。今日会其人之文,未会其人之面。欲与高足一会,可肯赐教否?”康圣人要瞧瞧作诗这人。
谢:要见见你!
马:要瞧一瞧我的庐山真面。
谢:就您这还庐山真面呢?
马:校长说:“应当命小徒拜见先生,因小徒衣冠不整,礼貌不周,故而未敢造次。”
谢:唔。
马“哎呀呀呀呀呀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谢:嗬!
马:“会其人之文,不会其人之面,乃与才子交臂失之,焉有造次之理?!”
谢:嗯。
马:“请!”嗬!康圣人给我来一“请”字儿!
谢:这么大面子!
马:校长一听,站在讲台上,(谢:啊。)“我说马子,小马子。。。”
谢:唉?
马:“小马子,过来!这边儿!过来!过来!”
谢:我说,唉,唉,唉,你等等吧,您不叫马志明嘛?你们这校长“小马子!小马子!过来!过来!”这叫您哪?
马:我们学校一般呀,都不叫学名,都有简称。
谢:哦。
马:一来校长点名就这样:“小马子,大个子,栓子,刘二,老李,杨大,你们走!带灯了吗?”
谢:带。。。(嘲弄)唉,这是拉晚儿的这都是!好好好好好!
马:省事这样。
谢:省事儿。
马:“马子,过来,见过康圣人。”我过去鞠躬行礼。“圣人好!”康有为一瞧我这模样,大吃一惊!
谢:好,又吃了一惊!嘿嘿。
马:“啊!这就是令高足?!”
谢:唔?
马:校长说:“正是小徒。”
谢:什么名字?
马:“叫马志明。”“唔,好!志明!志明明志,必然聪明!”
谢:嚯!
马:“相貌不凡,又有栋梁之才,我国有此一人,振兴有望矣!”
谢:就你呀?!
马:“这篇华翰阁下大笔否?”
谢:问是你写的不吗?
马:我说:“区区不才,然也!”
谢:(嘲弄地)好,来啦!嗨海!
马:“按此文章可能重写一篇?”
谢:这怎么了?
马:他让我照那样再来一篇儿。
谢:为什么呢?
马:他认为那不是我写的。他以为呀,那是别人替我写的!
谢:噢。
马:嘿,我说“可以再写一篇。”
谢:唔。
马:好!又发我一张白卷儿。当时有人给我脱靴捧砚。
谢:嗬!
马:当着康圣人,我是刷刷刷刷,挥笔而就。写完了,两张一比,是分毫不差,是一点儿不错!
谢:行啊!
马:康有为是赞不绝口!我这词儿写得太妙了!
谢:怎么写的呀?
马:康圣人出的题目是春。
谢:噢!
马:让我们对的是秋!我这是秋文《八月》!
谢:您给念念?
马:我念一念?
谢:啊。
马:八月啊。
谢:唉。
马: “八月秋风阵阵凉,(谢:这?)一场白露一场霜。(谢笑)小严霜单打独根草,(谢:嗯?)挂大扁儿甩籽荞麦梗上,而已矣!”
谢:还而已矣?您这不《王二姐思夫》嘛!
马:唉,你怎么着?康有为说:“此学生贤良方正,真是饱学鸿儒!况且熟悉地理,何不叫他大展经纶,为国出力?!我看天津市正好缺少一名超等顾问,此学生应授其职,方不负其所学!”
谢:噢,超等顾问?!!
马:校长说:“小徒才疏学浅,不能胜此重任!”
谢:唔。
马:“不!令高足膀大腰细,颇有耐力,超等顾问是正充此任!”校长说“好,快谢谢康圣人吧!”我一看坏了,校长给应下来了,这哪儿干得了啊?!
谢:行了,这官儿不小啊!
马:不是官儿!
谢:不是超等顾问吗?
马:是抄起来车把等着,有雇的我就问!
谢:噢,还是拉车呀! [/b]
[b]马:我的外号知道嘛?
谢:(不耐烦地)什么呀?
马:马大学问。
谢:马大学问?
马:唉,知道事儿多,认识字儿多,大伙送我外号“马大学问”。我还不能这么自居啊,不敢自满!还得孜孜以求!
谢:(鄙夷地)嗯。
马:还得上进!
谢:(鄙夷地)嗬!
马:对了!我有我的功课,知道吗?
谢:您每天都干什么呀?
马:每天?
谢:啊。
马:每天我得读读书。
谢:噢。
马:阅阅报。绘绘画。
谢:(不相信地笑。)嗬。
马:习习字。
谢:(嘲弄地重复)习习字。
马:着着棋。
谢:唔。(嘲弄地重复)着着棋。
马:抚抚琴。
谢:(仍有嘲弄之意)好!
马:唱唱歌。
谢:唔。
马:跳跳舞。
谢:嗬噫。
马:跑跑步。
谢:噢,您有时候还跑跑步?
马:干吗有时啊?经常跑步啊。
谢:每天都跑?
马:咱就干这个的!专业嘛!专业跑步啊!
谢:噢,您是运动员?!
马:我?
谢:啊?
马:(含糊地)不是。我。。。不是运动员。反正每天得跑!
谢:每。。。操场子跑?体育场跑几圈儿?
马:体育场?
谢:啊?
马:转圈儿跑?
谢:对呀!
马:我。。。不不,我不跑圈儿!我就是马路上,大马路上,练那长趟子跑步!
谢:马。。。噢——马拉松!那您能跑几公里啊?
马:几公里?没有,不知道,不知道。
谢:您能跑几千米?
马:几千米也不懂。反正这么说吧。
谢:啊。
马:只要你说个地名,我就能跑到。比方说吧啊,我正在这儿,正在南市这儿,正歇着呢。
谢:啊。
马:有人出题了。“北大关!”北大关?一商量,合适。走!跑啊!一口气,跑到北大关。到那儿擦擦汗,没等歇会儿呢,又来题目了,“小白楼儿!”小白楼儿?——走!这一气儿跑到小白楼儿!
谢:(不相信地)一气儿跑到喽?
马:唉。
谢:您半道上你不歇着?
马:哪儿能歇啊?这没有歇的。这都是一气儿跑到。反正跑得不是多快。可也不能太慢喽。这得有姿势。
谢:是呀?
马:你得按这姿势。你得这样儿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这意思。唉。
谢:噢,您就这样跑?
马:反正你说吧!无论多远,你说个地名儿,我就能跑到!
谢:那也不一定。让你跑到小白楼儿,跑半截儿您就回来了那谁知道啊?
马:哪儿能回来啊?!回来还行啊?!真是的,准到啊!准能跑到!谁给出的这题,唉,你让跑到哪儿,你看着。怎么样,看着!看到没?到了,唉,你走你的,我再等别的题目,我再跑。
谢:那。。。出主意这个也跟着您跑啊?
马:出题的不跑。他不用跑,我带着他。
谢:怎么带着?背着?
马:背我哪儿背得动啊?
谢:那你怎么带着哪?!
马:我随身啊总带着这么一个大椅子。这椅子上面有棉垫儿,有两个胶皮轱辘,头里有这么两棵棍子,我就拽着这棍子,就这样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
谢:噢,拉洋车呀!
马:啊。。。然也。
谢:唉,行啦,您就别然也了。说这么热闹跑步,(马:唔?)闹了半天是拉车的!嘁。。。这!
马: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拉车怎么了?啊?
谢:不怎么,拉车呗。
马:对,对,是拉车,是拉车,就为拉车,锻炼身体呀,就为让人出题呀!咱不是指这个。真是的。玩儿呀!呆着不也是呆着嘛!解闷儿锻炼哪!玩儿!
谢:噢,人家这是为了锻炼。
马:唉!
谢:噢,您这是玩儿啊?
马:对!玩儿!
谢:那坐您这车不要钱?
马:哪儿能不要钱呀!也是说价儿。来回讲价儿。收钱,也是。
谢:不是,这不还是拉车要钱吗?
马:要钱是要钱哪,给车厂子呀!交它半天车份儿呀。咱为玩儿了,对吧?人家车厂子车主人家招谁了?人家是租车的不得给人家吗?
谢:噢。那您挣这一天钱都给车厂子?
马:也不能都给它呀!反正挣了这一天钱到了晚上,除了交车份儿剩下的钱呢,那我。。。我就要了。
谢:(又开始鄙夷的口吻)唉对对,拉车的都这样!要拉不上坐儿,您还得赔人车份儿呢?
马:你怎么知道的?
谢:我们上辈有拉车的!啊,切!
马:你看我这意思啊,我这样子,言谈话语举止动作穿装打扮风度仪表我象个拉车的吗?我象吗?我象吗?
谢:看看不出来。
马:象吗?
谢:咱看不出来。
马:完了,完啦,我是学生出身!扶轮学校出来的学生。
谢:扶轮学校?
马:唉。
谢:这我可知道。北京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好学校啊!
马:你说的那个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啊?
谢:啊?
马:那是铁路局的。铁路局工作人员的后辈子弟都送到扶轮中学念书。
谢:对呀!
马:我跟那个不一样!我跟那不一样!我在和平门外,和平门外,前孙公园儿!我们那儿叫人和!人和扶轮中学!掌柜的姓刘,刘四爷!
谢:刘。。。噢。。。行了!这这这知道了!(马:唔)你们门口儿那牌匾字号是人和。
马:对。
谢:掌柜是刘四爷。
马:对。
谢:他有个闺女叫虎妞。
马:对对对。
谢:你们同学有个叫祥子的。。。
马:他比我高一年级。
谢:唉,走!(推马志明)出去。还是拉车的!
马:说实在,我确实啊,人和学校,人和扶轮学校。
谢:甭废话,人和车厂子!
马:你看不起人!你看不起人!你打听打听。
谢:嗯。
马:你问问去!
谢:问什么呀?
马:我们学校怎么样?我们学校那个设备!告诉你,光大铁罩棚子好几个!
谢:对,那是搁车的,怕雨淋喽!哼哼。
马:有教室!
谢:(不信地)教室。
马:很多的文人学者,到我们学校参观。赞扬我们学校,有人才!好!
谢:都谁去过呀?
马:谁去过?康有为。有个康有为,号叫康南海,人称的康圣人,知道这人吗?
谢:知道啊,康有为、梁启超啊。
马:对呀。康有为的同学就是日本人伊藤博文。他们都主张变法维新。
谢:唉,还兴学办学。
马:就是他!康有为康圣人!到前孙公园儿来啦!
谢:上车厂子来啦!哼(嘲笑)。
马:学校!
谢:(鄙夷地)唉,学校学校!
马:我们刘校长迎接。
谢:唉,刘四爷出来啦。(嘲笑)
马:康圣人来的时候,(谢:嗯。)我们同学都蹲那儿都歇着呢。
谢:都。。。
马:呼啦全站起来了。
谢:(嘲弄地)这都什么学生您说!都蹲那儿歇着!好好好。
马:康有为一瞧我们同学们一个一个——
谢:嗯。
马:年轻力壮,细腰长腿,灯笼裤扎腿带打包头的青布鞋上身穿着蓝坎肩儿!
谢:唉,可不拉车就这么打扮嘛!甭介绍了啊!(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学生们每天是什么功课?”
谢:嗯。
马:刘校长一听,赶紧把功课表递过去了。康有为接过来一瞧——地理
谢:唉,学生应该有这门儿。
马:跑步。
谢:体育嘛!
马:跑步。
谢:唉。
马:地理。
谢:地。。
马: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唉?
马:跑步跑步地理地理。
谢:唉唉(笑)。您等等
马:(兀自不停)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行了行了。就这两样啊?
马:基本功啊!这是基本功。先练地理,地理熟了,走!跑!
谢:唉,对,地理不熟拉不了车呀!(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可有给学生们讲一讲古典文学诗词歌赋?教他们写写文章?”校长说:“是呀,每逢这个节日或者庙会日,我总要给他们讲一讲‘二轮典故’。”
谢:唉,好!二论典故,四书五经。
马:你说的那是上《论语》下《论语》。
谢:是啊!
马:我们学校哪儿有四书五经啊?给我们讲“二轮典故”。
谢:怎么个“二轮典故”?
马:二轮的典故呀,也就拐弯儿抹角儿上坡下坡打天称。。。
谢:反正就拉车那点儿事儿!
马:康有为说:“既然如此,我在贵校出个题目,请每个学生对诗一篇,可否?”康圣人要出个题。
谢:要考考你们?!
马:我们同学听了,个个是面带微笑,毫无惧色!
谢:不在乎。
马:康有为说:“今天我出题,有三个要求。”
谢:哪三个要求啊?
马:“第一,学生们的座位要分开。不准两个人用一张桌子。”
谢:防止互相偷看递小条儿什么的。
马:“第二,一律用墨笔答卷,不准使钢笔或者是铅笔。”
谢:要看看你们小楷的功夫。
马:“第三,要二十五分钟,交卷!”
谢:嚯!时间紧不容思考。
马:时间紧还不说呀。
谢:嗯?
马:康圣人出的这题太难了!
谢:什么题呀?
马:春秋题。
谢:哎哟,春秋题是深了点儿。
马:康有为出的题是春。
谢:嗯。
马:要我们对的是秋!
谢:噢。
马:他在黑板上写了四句诗。
谢:怎么写的?
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谢:这。。。千家诗呀!
马:“各位同学,按照此题每个人对诗一篇。”
谢:噢。
马:每人只发一张白卷儿。就一张卷子,不准打草稿,不能写清底儿。只说写错了,算弃权,算废了!
谢:嚯,这可不易呀!
马:不易得分谁!我接过了白卷,研浓了墨,掭饱了笔,不假思索,是一气呵成!交卷儿!
谢:嚯!这么快啊!
马:同学们也有交卷儿的,也有没写完的,还有刚研得了磨的!
谢:也真有笨的!
马:二十五分钟到。
谢:噢?
马:收卷儿!不管写完没写完,呼啦呼啦全敛走!一大摞,交给校长,校长先看。得捡好的!
谢:那是啊。
马:不好的递过去,多让人康圣人笑话呀!对不对?
谢:对对对。
马:校长一瞧这篇:不好!
谢:不好就完了。
马:扔一边儿。看这个,不行。
谢:嗬。
马:这不象话。
谢:切。
马:这写的不行。
谢:唔。
马:哎呀,这墨都研洇了!
谢:也真有废物!
马:这谁的这是?没名字!
谢:怎么还有这学生您说!
马:挑来挑去,挑出一张最好的来,一看这名字——
谢:谁呀?
马:马志明!
谢:噢,是你的?!
马:赶紧递过去。
谢:(略带崇敬地)噢。
马:“康老先生,请您老看这篇陋文。”
谢:唔。
马:康圣人接过我这张卷子,那真是一见此物,大吃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谢:哎呀,好嘛,杜十娘啊这是?!
马:“啊!好!好!文章奇哉!文章妙哉!文章绝妙哉!”
谢:至于嘛您说!
马:校长说:“你老夸奖。”“嗯,非是康某夸奖,这篇文章,是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妙文章!”
谢:唔。
马:你听听!你听听!康圣人没见过这样的文儿!没听过这样的词儿!
谢:(崇敬地)嗬!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请看这篇大作。由始至终,一气贯通,笔力之精深,行如游云,速如闪电,下笔之处,一笔不脱,犹如凤舞龙飞一般。”说我写的好。
谢:噢。
马:“诗中之妙句,并无半言抄袭前人,寻章摘句。字字乃珠玉之价,可称千金难易一字矣。”谢:唔。
马:“常云:‘唐诗,晋字,汉朝文章’,今有高足一人,三代兼全矣。”
谢:嚯!
马:“唐有韩愈杜甫李白,宋有三苏米蔡王安石等人,此乃唐宋两代八家之才子。至今识文之人无不称赞,能诗能文者,无不效仿。今有高足—人乃后起之秀,空前绝后之文章,盖世之奇才。惟恐那,唐宋两代八家之文章,身价落千万丈矣!”
谢:我说,这什么意思啊?
马:他说呀,有了我这篇儿文章,唐诗晋字,比得是一分钱都不值!
谢:一分都不值了?!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不要如此夸奖!何必这样奉承!想您老先生,乃诗文之老前辈,您老先生又有圣人之美称。小徒这篇陋文,词句不佳,字体不妙,难登大雅之堂,不足以遇高人之目。先生过奖,我师生惭愧无地也。”
谢:(嘲弄酸气地)耶——。
马:“再者,小徒何人,焉敢比唐宋古人乎?”
谢:行了,别“呼”了就啊!
马 康有为说:“不然,不然!非也,非也!”
谢:不对了!
马:“据我看,(谢:唔)不但那唐宋诗文不及,就是那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著有前后《出师表》可称盖世之奇文。(谢:唔)想那《出师表》中之妙句,不过如此!”你听听!你听听!他说诸葛亮前后《出师表》的妙句,就是好的地方,不过如此,跟我这差不多!
谢:那不好的地方呢?
马:还不如我这个哪!
谢:这诸葛亮也得拉车去!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越发过奖。小徒既不敢比唐宋古人,焉敢比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老先生?孔明先生居住卧龙岗。孔明道号叫‘卧龙’。孔明诚乃一龙,小徒草蛇不如,草蛇焉敢与卧龙为伍?再者,孔明先生官拜‘武乡侯’,后人以‘武侯’称之。孔明乃是‘武侯’,小徒乃是‘眼儿猴’。”
谢:眼儿。。。“眼儿猴”?!
马 “ ‘眼儿猴’乃一二三等类。‘眼儿猴’遇上‘五侯’,焉敢搂‘五侯’之注,岂能赢钱乎?”
谢 好嘛,合着掷色子来了?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不必如此客气。今日会其人之文,未会其人之面。欲与高足一会,可肯赐教否?”康圣人要瞧瞧作诗这人。
谢:要见见你!
马:要瞧一瞧我的庐山真面。
谢:就您这还庐山真面呢?
马:校长说:“应当命小徒拜见先生,因小徒衣冠不整,礼貌不周,故而未敢造次。”
谢:唔。
马“哎呀呀呀呀呀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谢:嗬!
马:“会其人之文,不会其人之面,乃与才子交臂失之,焉有造次之理?!”
谢:嗯。
马:“请!”嗬!康圣人给我来一“请”字儿!
谢:这么大面子!
马:校长一听,站在讲台上,(谢:啊。)“我说马子,小马子。。。”
谢:唉?
马:“小马子,过来!这边儿!过来!过来!”
谢:我说,唉,唉,唉,你等等吧,您不叫马志明嘛?你们这校长“小马子!小马子!过来!过来!”这叫您哪?
马:我们学校一般呀,都不叫学名,都有简称。
谢:哦。
马:一来校长点名就这样:“小马子,大个子,栓子,刘二,老李,杨大,你们走!带灯了吗?”
谢:带。。。(嘲弄)唉,这是拉晚儿的这都是!好好好好好!
马:省事这样。
谢:省事儿。
马:“马子,过来,见过康圣人。”我过去鞠躬行礼。“圣人好!”康有为一瞧我这模样,大吃一惊!
谢:好,又吃了一惊!嘿嘿。
马:“啊!这就是令高足?!”
谢:唔?
马:校长说:“正是小徒。”
谢:什么名字?
马:“叫马志明。”“唔,好!志明!志明明志,必然聪明!”
谢:嚯!
马:“相貌不凡,又有栋梁之才,我国有此一人,振兴有望矣!”
谢:就你呀?!
马:“这篇华翰阁下大笔否?”
谢:问是你写的不吗?
马:我说:“区区不才,然也!”
谢:(嘲弄地)好,来啦!嗨海!
马:“按此文章可能重写一篇?”
谢:这怎么了?
马:他让我照那样再来一篇儿。
谢:为什么呢?
马:他认为那不是我写的。他以为呀,那是别人替我写的!
谢:噢。
马:嘿,我说“可以再写一篇。”
谢:唔。
马:好!又发我一张白卷儿。当时有人给我脱靴捧砚。
谢:嗬!
马:当着康圣人,我是刷刷刷刷,挥笔而就。写完了,两张一比,是分毫不差,是一点儿不错!
谢:行啊!
马:康有为是赞不绝口!我这词儿写得太妙了!
谢:怎么写的呀?
马:康圣人出的题目是春。
谢:噢!
马:让我们对的是秋!我这是秋文《八月》!
谢:您给念念?
马:我念一念?
谢:啊。
马:八月啊。
谢:唉。
马: “八月秋风阵阵凉,(谢:这?)一场白露一场霜。(谢笑)小严霜单打独根草,(谢:嗯?)挂大扁儿甩籽荞麦梗上,而已矣!”
谢:还而已矣?您这不《王二姐思夫》嘛!
马:唉,你怎么着?康有为说:“此学生贤良方正,真是饱学鸿儒!况且熟悉地理,何不叫他大展经纶,为国出力?!我看天津市正好缺少一名超等顾问,此学生应授其职,方不负其所学!”
谢:噢,超等顾问?!!
马:校长说:“小徒才疏学浅,不能胜此重任!”
谢:唔。
马:“不!令高足膀大腰细,颇有耐力,超等顾问是正充此任!”校长说“好,快谢谢康圣人吧!”我一看坏了,校长给应下来了,这哪儿干得了啊?!
谢:行了,这官儿不小啊!
马:不是官儿!
谢:不是超等顾问吗?
马:是抄起来车把等着,有雇的我就问!
谢:噢,还是拉车呀! [/b]
谢:(不耐烦地)什么呀?
马:马大学问。
谢:马大学问?
马:唉,知道事儿多,认识字儿多,大伙送我外号“马大学问”。我还不能这么自居啊,不敢自满!还得孜孜以求!
谢:(鄙夷地)嗯。
马:还得上进!
谢:(鄙夷地)嗬!
马:对了!我有我的功课,知道吗?
谢:您每天都干什么呀?
马:每天?
谢:啊。
马:每天我得读读书。
谢:噢。
马:阅阅报。绘绘画。
谢:(不相信地笑。)嗬。
马:习习字。
谢:(嘲弄地重复)习习字。
马:着着棋。
谢:唔。(嘲弄地重复)着着棋。
马:抚抚琴。
谢:(仍有嘲弄之意)好!
马:唱唱歌。
谢:唔。
马:跳跳舞。
谢:嗬噫。
马:跑跑步。
谢:噢,您有时候还跑跑步?
马:干吗有时啊?经常跑步啊。
谢:每天都跑?
马:咱就干这个的!专业嘛!专业跑步啊!
谢:噢,您是运动员?!
马:我?
谢:啊?
马:(含糊地)不是。我。。。不是运动员。反正每天得跑!
谢:每。。。操场子跑?体育场跑几圈儿?
马:体育场?
谢:啊?
马:转圈儿跑?
谢:对呀!
马:我。。。不不,我不跑圈儿!我就是马路上,大马路上,练那长趟子跑步!
谢:马。。。噢——马拉松!那您能跑几公里啊?
马:几公里?没有,不知道,不知道。
谢:您能跑几千米?
马:几千米也不懂。反正这么说吧。
谢:啊。
马:只要你说个地名,我就能跑到。比方说吧啊,我正在这儿,正在南市这儿,正歇着呢。
谢:啊。
马:有人出题了。“北大关!”北大关?一商量,合适。走!跑啊!一口气,跑到北大关。到那儿擦擦汗,没等歇会儿呢,又来题目了,“小白楼儿!”小白楼儿?——走!这一气儿跑到小白楼儿!
谢:(不相信地)一气儿跑到喽?
马:唉。
谢:您半道上你不歇着?
马:哪儿能歇啊?这没有歇的。这都是一气儿跑到。反正跑得不是多快。可也不能太慢喽。这得有姿势。
谢:是呀?
马:你得按这姿势。你得这样儿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这意思。唉。
谢:噢,您就这样跑?
马:反正你说吧!无论多远,你说个地名儿,我就能跑到!
谢:那也不一定。让你跑到小白楼儿,跑半截儿您就回来了那谁知道啊?
马:哪儿能回来啊?!回来还行啊?!真是的,准到啊!准能跑到!谁给出的这题,唉,你让跑到哪儿,你看着。怎么样,看着!看到没?到了,唉,你走你的,我再等别的题目,我再跑。
谢:那。。。出主意这个也跟着您跑啊?
马:出题的不跑。他不用跑,我带着他。
谢:怎么带着?背着?
马:背我哪儿背得动啊?
谢:那你怎么带着哪?!
马:我随身啊总带着这么一个大椅子。这椅子上面有棉垫儿,有两个胶皮轱辘,头里有这么两棵棍子,我就拽着这棍子,就这样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
谢:噢,拉洋车呀!
马:啊。。。然也。
谢:唉,行啦,您就别然也了。说这么热闹跑步,(马:唔?)闹了半天是拉车的!嘁。。。这!
马: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拉车怎么了?啊?
谢:不怎么,拉车呗。
马:对,对,是拉车,是拉车,就为拉车,锻炼身体呀,就为让人出题呀!咱不是指这个。真是的。玩儿呀!呆着不也是呆着嘛!解闷儿锻炼哪!玩儿!
谢:噢,人家这是为了锻炼。
马:唉!
谢:噢,您这是玩儿啊?
马:对!玩儿!
谢:那坐您这车不要钱?
马:哪儿能不要钱呀!也是说价儿。来回讲价儿。收钱,也是。
谢:不是,这不还是拉车要钱吗?
马:要钱是要钱哪,给车厂子呀!交它半天车份儿呀。咱为玩儿了,对吧?人家车厂子车主人家招谁了?人家是租车的不得给人家吗?
谢:噢。那您挣这一天钱都给车厂子?
马:也不能都给它呀!反正挣了这一天钱到了晚上,除了交车份儿剩下的钱呢,那我。。。我就要了。
谢:(又开始鄙夷的口吻)唉对对,拉车的都这样!要拉不上坐儿,您还得赔人车份儿呢?
马:你怎么知道的?
谢:我们上辈有拉车的!啊,切!
马:你看我这意思啊,我这样子,言谈话语举止动作穿装打扮风度仪表我象个拉车的吗?我象吗?我象吗?
谢:看看不出来。
马:象吗?
谢:咱看不出来。
马:完了,完啦,我是学生出身!扶轮学校出来的学生。
谢:扶轮学校?
马:唉。
谢:这我可知道。北京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好学校啊!
马:你说的那个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啊?
谢:啊?
马:那是铁路局的。铁路局工作人员的后辈子弟都送到扶轮中学念书。
谢:对呀!
马:我跟那个不一样!我跟那不一样!我在和平门外,和平门外,前孙公园儿!我们那儿叫人和!人和扶轮中学!掌柜的姓刘,刘四爷!
谢:刘。。。噢。。。行了!这这这知道了!(马:唔)你们门口儿那牌匾字号是人和。
马:对。
谢:掌柜是刘四爷。
马:对。
谢:他有个闺女叫虎妞。
马:对对对。
谢:你们同学有个叫祥子的。。。
马:他比我高一年级。
谢:唉,走!(推马志明)出去。还是拉车的!
马:说实在,我确实啊,人和学校,人和扶轮学校。
谢:甭废话,人和车厂子!
马:你看不起人!你看不起人!你打听打听。
谢:嗯。
马:你问问去!
谢:问什么呀?
马:我们学校怎么样?我们学校那个设备!告诉你,光大铁罩棚子好几个!
谢:对,那是搁车的,怕雨淋喽!哼哼。
马:有教室!
谢:(不信地)教室。
马:很多的文人学者,到我们学校参观。赞扬我们学校,有人才!好!
谢:都谁去过呀?
马:谁去过?康有为。有个康有为,号叫康南海,人称的康圣人,知道这人吗?
谢:知道啊,康有为、梁启超啊。
马:对呀。康有为的同学就是日本人伊藤博文。他们都主张变法维新。
谢:唉,还兴学办学。
马:就是他!康有为康圣人!到前孙公园儿来啦!
谢:上车厂子来啦!哼(嘲笑)。
马:学校!
谢:(鄙夷地)唉,学校学校!
马:我们刘校长迎接。
谢:唉,刘四爷出来啦。(嘲笑)
马:康圣人来的时候,(谢:嗯。)我们同学都蹲那儿都歇着呢。
谢:都。。。
马:呼啦全站起来了。
谢:(嘲弄地)这都什么学生您说!都蹲那儿歇着!好好好。
马:康有为一瞧我们同学们一个一个——
谢:嗯。
马:年轻力壮,细腰长腿,灯笼裤扎腿带打包头的青布鞋上身穿着蓝坎肩儿!
谢:唉,可不拉车就这么打扮嘛!甭介绍了啊!(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学生们每天是什么功课?”
谢:嗯。
马:刘校长一听,赶紧把功课表递过去了。康有为接过来一瞧——地理
谢:唉,学生应该有这门儿。
马:跑步。
谢:体育嘛!
马:跑步。
谢:唉。
马:地理。
谢:地。。
马: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唉?
马:跑步跑步地理地理。
谢:唉唉(笑)。您等等
马:(兀自不停)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谢:行了行了。就这两样啊?
马:基本功啊!这是基本功。先练地理,地理熟了,走!跑!
谢:唉,对,地理不熟拉不了车呀!(嘲笑)
马:康有为说:“贵校可有给学生们讲一讲古典文学诗词歌赋?教他们写写文章?”校长说:“是呀,每逢这个节日或者庙会日,我总要给他们讲一讲‘二轮典故’。”
谢:唉,好!二论典故,四书五经。
马:你说的那是上《论语》下《论语》。
谢:是啊!
马:我们学校哪儿有四书五经啊?给我们讲“二轮典故”。
谢:怎么个“二轮典故”?
马:二轮的典故呀,也就拐弯儿抹角儿上坡下坡打天称。。。
谢:反正就拉车那点儿事儿!
马:康有为说:“既然如此,我在贵校出个题目,请每个学生对诗一篇,可否?”康圣人要出个题。
谢:要考考你们?!
马:我们同学听了,个个是面带微笑,毫无惧色!
谢:不在乎。
马:康有为说:“今天我出题,有三个要求。”
谢:哪三个要求啊?
马:“第一,学生们的座位要分开。不准两个人用一张桌子。”
谢:防止互相偷看递小条儿什么的。
马:“第二,一律用墨笔答卷,不准使钢笔或者是铅笔。”
谢:要看看你们小楷的功夫。
马:“第三,要二十五分钟,交卷!”
谢:嚯!时间紧不容思考。
马:时间紧还不说呀。
谢:嗯?
马:康圣人出的这题太难了!
谢:什么题呀?
马:春秋题。
谢:哎哟,春秋题是深了点儿。
马:康有为出的题是春。
谢:嗯。
马:要我们对的是秋!
谢:噢。
马:他在黑板上写了四句诗。
谢:怎么写的?
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谢:这。。。千家诗呀!
马:“各位同学,按照此题每个人对诗一篇。”
谢:噢。
马:每人只发一张白卷儿。就一张卷子,不准打草稿,不能写清底儿。只说写错了,算弃权,算废了!
谢:嚯,这可不易呀!
马:不易得分谁!我接过了白卷,研浓了墨,掭饱了笔,不假思索,是一气呵成!交卷儿!
谢:嚯!这么快啊!
马:同学们也有交卷儿的,也有没写完的,还有刚研得了磨的!
谢:也真有笨的!
马:二十五分钟到。
谢:噢?
马:收卷儿!不管写完没写完,呼啦呼啦全敛走!一大摞,交给校长,校长先看。得捡好的!
谢:那是啊。
马:不好的递过去,多让人康圣人笑话呀!对不对?
谢:对对对。
马:校长一瞧这篇:不好!
谢:不好就完了。
马:扔一边儿。看这个,不行。
谢:嗬。
马:这不象话。
谢:切。
马:这写的不行。
谢:唔。
马:哎呀,这墨都研洇了!
谢:也真有废物!
马:这谁的这是?没名字!
谢:怎么还有这学生您说!
马:挑来挑去,挑出一张最好的来,一看这名字——
谢:谁呀?
马:马志明!
谢:噢,是你的?!
马:赶紧递过去。
谢:(略带崇敬地)噢。
马:“康老先生,请您老看这篇陋文。”
谢:唔。
马:康圣人接过我这张卷子,那真是一见此物,大吃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谢:哎呀,好嘛,杜十娘啊这是?!
马:“啊!好!好!文章奇哉!文章妙哉!文章绝妙哉!”
谢:至于嘛您说!
马:校长说:“你老夸奖。”“嗯,非是康某夸奖,这篇文章,是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妙文章!”
谢:唔。
马:你听听!你听听!康圣人没见过这样的文儿!没听过这样的词儿!
谢:(崇敬地)嗬!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请看这篇大作。由始至终,一气贯通,笔力之精深,行如游云,速如闪电,下笔之处,一笔不脱,犹如凤舞龙飞一般。”说我写的好。
谢:噢。
马:“诗中之妙句,并无半言抄袭前人,寻章摘句。字字乃珠玉之价,可称千金难易一字矣。”谢:唔。
马:“常云:‘唐诗,晋字,汉朝文章’,今有高足一人,三代兼全矣。”
谢:嚯!
马:“唐有韩愈杜甫李白,宋有三苏米蔡王安石等人,此乃唐宋两代八家之才子。至今识文之人无不称赞,能诗能文者,无不效仿。今有高足—人乃后起之秀,空前绝后之文章,盖世之奇才。惟恐那,唐宋两代八家之文章,身价落千万丈矣!”
谢:我说,这什么意思啊?
马:他说呀,有了我这篇儿文章,唐诗晋字,比得是一分钱都不值!
谢:一分都不值了?!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不要如此夸奖!何必这样奉承!想您老先生,乃诗文之老前辈,您老先生又有圣人之美称。小徒这篇陋文,词句不佳,字体不妙,难登大雅之堂,不足以遇高人之目。先生过奖,我师生惭愧无地也。”
谢:(嘲弄酸气地)耶——。
马:“再者,小徒何人,焉敢比唐宋古人乎?”
谢:行了,别“呼”了就啊!
马 康有为说:“不然,不然!非也,非也!”
谢:不对了!
马:“据我看,(谢:唔)不但那唐宋诗文不及,就是那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著有前后《出师表》可称盖世之奇文。(谢:唔)想那《出师表》中之妙句,不过如此!”你听听!你听听!他说诸葛亮前后《出师表》的妙句,就是好的地方,不过如此,跟我这差不多!
谢:那不好的地方呢?
马:还不如我这个哪!
谢:这诸葛亮也得拉车去!
马:校长说“您老先生越发过奖。小徒既不敢比唐宋古人,焉敢比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老先生?孔明先生居住卧龙岗。孔明道号叫‘卧龙’。孔明诚乃一龙,小徒草蛇不如,草蛇焉敢与卧龙为伍?再者,孔明先生官拜‘武乡侯’,后人以‘武侯’称之。孔明乃是‘武侯’,小徒乃是‘眼儿猴’。”
谢:眼儿。。。“眼儿猴”?!
马 “ ‘眼儿猴’乃一二三等类。‘眼儿猴’遇上‘五侯’,焉敢搂‘五侯’之注,岂能赢钱乎?”
谢 好嘛,合着掷色子来了?
马:康有为说:“贵校校长不必如此客气。今日会其人之文,未会其人之面。欲与高足一会,可肯赐教否?”康圣人要瞧瞧作诗这人。
谢:要见见你!
马:要瞧一瞧我的庐山真面。
谢:就您这还庐山真面呢?
马:校长说:“应当命小徒拜见先生,因小徒衣冠不整,礼貌不周,故而未敢造次。”
谢:唔。
马“哎呀呀呀呀呀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谢:嗬!
马:“会其人之文,不会其人之面,乃与才子交臂失之,焉有造次之理?!”
谢:嗯。
马:“请!”嗬!康圣人给我来一“请”字儿!
谢:这么大面子!
马:校长一听,站在讲台上,(谢:啊。)“我说马子,小马子。。。”
谢:唉?
马:“小马子,过来!这边儿!过来!过来!”
谢:我说,唉,唉,唉,你等等吧,您不叫马志明嘛?你们这校长“小马子!小马子!过来!过来!”这叫您哪?
马:我们学校一般呀,都不叫学名,都有简称。
谢:哦。
马:一来校长点名就这样:“小马子,大个子,栓子,刘二,老李,杨大,你们走!带灯了吗?”
谢:带。。。(嘲弄)唉,这是拉晚儿的这都是!好好好好好!
马:省事这样。
谢:省事儿。
马:“马子,过来,见过康圣人。”我过去鞠躬行礼。“圣人好!”康有为一瞧我这模样,大吃一惊!
谢:好,又吃了一惊!嘿嘿。
马:“啊!这就是令高足?!”
谢:唔?
马:校长说:“正是小徒。”
谢:什么名字?
马:“叫马志明。”“唔,好!志明!志明明志,必然聪明!”
谢:嚯!
马:“相貌不凡,又有栋梁之才,我国有此一人,振兴有望矣!”
谢:就你呀?!
马:“这篇华翰阁下大笔否?”
谢:问是你写的不吗?
马:我说:“区区不才,然也!”
谢:(嘲弄地)好,来啦!嗨海!
马:“按此文章可能重写一篇?”
谢:这怎么了?
马:他让我照那样再来一篇儿。
谢:为什么呢?
马:他认为那不是我写的。他以为呀,那是别人替我写的!
谢:噢。
马:嘿,我说“可以再写一篇。”
谢:唔。
马:好!又发我一张白卷儿。当时有人给我脱靴捧砚。
谢:嗬!
马:当着康圣人,我是刷刷刷刷,挥笔而就。写完了,两张一比,是分毫不差,是一点儿不错!
谢:行啊!
马:康有为是赞不绝口!我这词儿写得太妙了!
谢:怎么写的呀?
马:康圣人出的题目是春。
谢:噢!
马:让我们对的是秋!我这是秋文《八月》!
谢:您给念念?
马:我念一念?
谢:啊。
马:八月啊。
谢:唉。
马: “八月秋风阵阵凉,(谢:这?)一场白露一场霜。(谢笑)小严霜单打独根草,(谢:嗯?)挂大扁儿甩籽荞麦梗上,而已矣!”
谢:还而已矣?您这不《王二姐思夫》嘛!
马:唉,你怎么着?康有为说:“此学生贤良方正,真是饱学鸿儒!况且熟悉地理,何不叫他大展经纶,为国出力?!我看天津市正好缺少一名超等顾问,此学生应授其职,方不负其所学!”
谢:噢,超等顾问?!!
马:校长说:“小徒才疏学浅,不能胜此重任!”
谢:唔。
马:“不!令高足膀大腰细,颇有耐力,超等顾问是正充此任!”校长说“好,快谢谢康圣人吧!”我一看坏了,校长给应下来了,这哪儿干得了啊?!
谢:行了,这官儿不小啊!
马:不是官儿!
谢:不是超等顾问吗?
马:是抄起来车把等着,有雇的我就问!
谢:噢,还是拉车呀! [/b]
推荐
评论
收藏
分享
举报
只看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