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来自ESPN知名作者Tim Keown的关于斯蒂芬-库里的杰作。
全文：
这场景真是太疯狂了！明尼苏达的杰登-麦克丹尼尔斯（Jaden McDaniels）在离篮筐40多英尺的地方，像贴身保镖一样紧盯着斯蒂芬-库里（Steph Curry）。两人贴得几乎能共穿一件衬衫，没有一丝间隙。场上剩下的八名球员仿佛在另一个星系，这场在三分线上演的对决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比赛。至于谁拿着球？球员正站在麦克丹尼尔斯的身后，完全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他的任务显然已经明确：只要库里不碰球，他根本不会看向篮球一眼。
库里则在做他在这种情况下的拿手好戏。他快速小碎步移动，双臂摆动，好像正在穿过一片汹涌的浪潮，努力挣脱防守。他用离麦克丹尼尔斯最近的左臂做出“游泳”般的动作，将对手带进德雷蒙德-格林的掩护里。然后，机会来了：一小片空旷的木地板，一瞬间的喘息之机，一个完全属于他的自由空间。他接到传球，几乎没做停顿就出手投篮。这一投不像是精准计算的射篮，更像是一次随性而为。篮球从约28英尺外飞向篮筐，最终轻轻滑入网中，仿佛一滴液体从滴管中缓缓滴入目标。
本赛季，每当库里投中一个球，感觉就像一次对抗自然法则的胜利。他一直是球队的绝对核心，但如今，我们来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在这支存在明显缺陷的勇士中，库里正面对着一个矛盾：球队一方面决心减少对他的依赖，另一方面却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得不倚重他。
“我想尽可能长久地坚持下去，”库里说，“但时间在流逝，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
（Ryan Young for ESPN）
一个接一个地扑向他：麦克丹尼尔斯（McDaniels）、休斯顿的狄龙-布鲁克斯（Dillon Brooks），还有孟菲斯的一位年轻球员杰伦-威尔斯（Jaylen Wells）。圣诞节前六天的比赛开始前，这位年轻人蹲在库里旁边，开场跳球时，他的头顶刚好到库里的腋下。从那一刻起，他就这样紧跟着库里，全场如影随形。库里见过各种防守方式，这个比他高6英寸、重21磅、年轻15岁的威尔斯小子，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些新鲜感。从库里的神情判断，或许从未有防守者像这样把他当成“猎物”一样盯着。
库里已经在NBA征战了16个赛季，走过了36年的岁月，但挑战他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一代又一代的新人涌入赛场，每一个人都让他为每一寸空间拼尽全力。没有其他球员需要想库里那样承受不了那样大的烦扰和压力。不论是卢卡（Luka Doncic）、凯里（Kyrie Irving）、塔图姆（Jayson Tatum）还是勒布朗（LeBron James）。从底线到底线的防守压力是常态，半场就开始的双人包夹更是家常便饭。对手们要么想扬名立万，要么拼命守住自己的位置。库里笑着说：“这种感觉很累人，但我喜欢。这是比赛中的比赛，你必须用点轻松的心态去面对这种压力。”有时候，他会在看到双人包夹的第二个更高、更壮、更年轻的防守者冲向自己时，他会忍不住笑了。心里想着：今晚我们真的还要玩这一出吗？”
他的移动永不停歇，而防守者必须全神贯注，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因为哪怕一瞬间的犹豫或迟疑，都可能付出惨痛代价。只要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哪怕一秒钟，就可能被狠狠羞辱。他或许会突然变向，从一个方向猛地转向另一个方向，身体没有任何预兆，运球轻快得让人忽略了球的存在。或者，他可能站在三分线外，做出一个投篮假动作——微小到几乎看不出破绽，那精准的时机让你深信这一次他一定会出手，你奋力跃起试图封盖，但他却根本没打算投。而下一次，他站在同样的位置，你咬紧牙关坚守脚步，不想再被戏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没有任何假动作，轻轻一 flick，篮球穿过空气，精准入网，仿佛他能看穿你的心思。
“他不需要多少空间，”勇士后卫小加里-佩顿（Gary Payton II）说道，“指甲盖大小就够了。”
勇士本赛季的重点，就是竭尽所能最大化斯蒂芬-库里（Wardell Stephen Curry II）的能力。但库里的状态往往无法弥补周围的不足。现在的勇士，没有另一个让对手忌惮的得分威胁了。没有克莱-汤普森（Klay Thompson）、没有凯文-杜兰特（Kevin Durant），甚至没有2022年总冠军赛时的乔丹-普尔（Jordan Poole）。从其他NBA球队的视角来看，库里是孤独的。他是一位独奏者，撑起整场演出。库里做到，比赛就有希望；如果他做不到，比赛也就结束了。
而当这位独奏者状态不佳时，整场演出便注定无力回天。
圣诞节前一周的练习日，库里坐在大通中心勇士队更衣室外的一张折叠金属椅上。他刚刚完成了一次马拉松式的身体护理训练，他称之为“全车清洗服务”。这既是对年龄的妥协，也是试图延缓衰老的努力：力量训练、球场练习、软组织按摩、冷水浴、热水浴，整个过程超过三个小时。他列举这些项目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仿佛这种精致的护理是别人安排的奢侈享受。他说自己并不能像想象中那样经常享受这样的日子，但也坦言：“到了这个阶段，偶尔就需要这样来一次。”
这是他进化历程中的又一个标志性节点。从2016年总决赛对阵骑士时，他感到自己在场上被“摔来摔去”开始，他便下定决心投入力量训练。从一个连背心都撑不起来的年轻球员，蜕变成一个看上去能兼职当保镖的老将。现在，他已经学会翻看赛程表，专门挑出一些可能的空闲日子，为自己安排一次可以称得上是“主动式水疗日”的恢复计划。
这是库里职业生涯的新阶段。当我问他，一个赛季对他来说更像是由82场独立剧组成，还是一本包含82章的长篇小说时，他回答：“哦，天哪——我喜欢这个问题。我觉得现在更像是82场独立剧，而过去更像是一本长篇小说。你必须对每一场比赛的准备投入更多的关注。”每一场比赛都有自己独特的身份，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场接一场地衔接在一起。
两天前，勇士输给了独行侠。两天后，库里在对阵灰熊的比赛中被杰伦-威尔斯（Jaylen Wells）盯防，全场零运动战得分——这是他职业生涯中首次在上场至少12分钟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正值勇士令人困惑的低谷期：在接下来的20场比赛中，他们以各种方式输掉其中的14场，而赛季初12胜3负带来的乐观情绪早已烟消云散。他们的这个赛季，就像还没喝下第一杯酒，宿醉却已经提前袭来。
库里坐在折叠椅上近45分钟，几乎一动不动，仔细消化每一个问题后才给出深思熟虑的回答。他最不喜欢的问题——几乎所有被理解为将他置于团队之上的问题——都会让他撅起嘴，这个动作导致他的一只眼睛几乎闭上。最终，话题转向了运动生涯的有限性。他非常自省，尤其是作为一个有着如此地位和特权的人。他说：“有时候很难，有时候很令人害怕。我知道，距离退役的日子越来越近。”
所有那些漫长的季后赛征程、四次NBA总冠军和六次分区冠军的荣耀，与年轻、更高、更重的防守者的持续对抗，他承认这已经对他造成了影响。
“天平确实已经倾斜了，”他说，“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有计划的方式。我觉得自己依然能够达到同样的巅峰状态，但是否能每晚都做到？可能不行。这更多是关于选择时机，尽量在82场常规赛中做好管理，并希望在季后赛中保持充沛的体力。”
这也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勇士在12月和1月的比赛中已经开始着眼于来年的4月、5月和6月，主教练史蒂夫-科尔坚持拒绝为了赢下非关键比赛而延长库里的上场时间。（如果库里继续保持目前的场均31.1分钟的节奏，这将是他整个常规赛期间上场时间最少的一季。）这是一场微妙的博弈，并非没有风险：西部竞争异常激烈且势均力敌，一个糟糕的一周可能让一支球队从第五种子跌出季后赛行列。库里每场比赛少上场四到五分钟，很可能成为季后赛席位和附加赛席位之间，甚至附加赛席位和彻底无缘季后赛之间的关键差距。
“我已经这么做了很多年了，”科尔说，“在疫情赛季，我因为坚持自己的原则而受到很多批评。当时我让库里每场比赛打34分钟，每半场给他大约八分钟的休息时间。我说了一句在这里变得臭名昭著的话：‘我们不是在追求胜利。’很多人的反应是，‘那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的回答是，‘我们在保护库里，为他的职业生涯着想。’我可能不应该把这些本该默默做的事说出来，但我坦然承认，我工作的一大部分就是不把库里累垮（ My job is not running Steph into the ground）。”
但如果最后结果是，库里的出场时间仍然不足以支撑球队呢？什么时候追逐胜利会成为唯一的选择？目前，没有其他得分手能够足够稳定或可靠，让对手放松对库里的防守，而引进丹尼斯-施罗德似乎也没有改变这一点。当勇士表现出色时，库里像一个指挥家，掌控着全队的节奏，了解每个队友的特点，并适时调动他们，这时的勇士是体育界最美妙的旋律。但当他们表现糟糕时，他们毫无计划地起跳，把长传球直接丢到观众席的第三排，甚至上演“逆奇迹”，将一次失误转化为四次失误时，这只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刺耳噪音。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勇士连败的开端，他们主场输给了一支阵容残缺的布鲁克林篮网队。这本该是一场库里时代的勇士几乎可以“轻松拿下”的比赛。他们一度领先18分，但在第三节和第四节的8分钟内，局势急转直下，糟糕得几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面对勇士队的糟糕投篮、离谱传球和混乱节奏，答案就安静地坐在替补席上，科尔左手边第三个座位。他刻意避免了将库里派上场的念头。
“我不会那样做，”科尔说道，“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处于一个可以在季后赛中给库里创造机会的位置。2022年我们夺冠时就是这么做的。那次我们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赛程对我们有利，库里也发挥出了他的最佳状态。我们想再给他一次那样的机会，再给他一次站上舞台的机会。”
科尔的方法既不是惩罚性的，也不是自私的。如果他自私，他会像汤姆-锡伯杜那样，让库里和格林每场比赛打40分钟。然而，库里的上场时间限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团队协作决定。
“每天，”科尔说道，“我们每天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库里补充道：“这是他的工作。他经常让我从过度消耗中解脱出来。有时候我会想要突破限制，而这样的对话通常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根本没有对话，因为他对那天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强的立场；要么我会感受到一些可能的余地。当我听到‘告诉我你的感受’时，我会觉得或许我们可以稍微激进一点。这种沟通更多是心照不宣的。有时候感觉自己还能再打会儿却被限制时会有些沮丧，但这也是我们成功的原因。每次上场时，我们都觉得自己是超人。”
库里的16个赛季中，勇士几乎一直保持竞争力。然而，现在的每一场比赛都像是在审视未来的不确定性。只要库里还在，这个世界就是可以修复的；只要库里还在，这个世界就依然充满可能性。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点令人不安，”勇士队总经理迈克-邓利维（Mike Dunleavy, Jr）说道，“我们的策略基于这样一个认知：我们拥有一位跨时代的球员，他仍处于或接近职业生涯的巅峰。但考虑到他的职业生涯时间框架，这与他25岁时完全不同。如果他是25岁，你总可以期待明年还有机会，但现在我们必须以‘可能没有下一年’的心态来思考。”
这种哲学在原则上是合理的，但如果这真是库里非凡职业生涯的最后阶段，勇士是否已经为他打造了一支足够优秀的阵容，能够让他带领球队争取机会？
“这支球队有成为冠军球队的潜力，但我们还没有到那个阶段，”科尔说道，“我们每晚都很有竞争力，我们也对自己的竞争能力充满信心。不过，我们能否在季后赛中坚持四轮比赛，还有待观察。”
场上的偶尔不协调，是球队尝试将年轻力量注入核心阵容的结果——这一核心包括库里、格林、汤普森和卢尼。他们的设想是无缝衔接库里时代与未来的过渡。然而，这种“双时间线”概念在2020年选秀中以第二顺位选中詹姆斯-怀斯曼时出现了问题。这种策略让球队对用年轻天才换取成名球星变得犹豫不决。这个理念是希望在无需经历重建痛苦的情况下进行“边重建边竞争”的尝试。
“我觉得关于‘双时间线’的一些事后分析并不怎么好，”库里说道，“我们当初选了怀斯曼，他的经历确实不顺。这不是他的错，但当时我们在联盟垫底，拥有榜眼签，选择了怀斯曼。**我们以为这可以成为弥合代沟的方式，**但事情并没有如愿发展。不过，让我觉得有趣的是，人们谈论2022年那个冠军的方式仍然让我感到好奇。因为那个‘意外冠军’——”此时他用手做了一个讽刺的引号动作——“是我们基于那支球队以及自2019年总决赛以来所经历的一切努力而成就的巅峰时刻。”
“至于‘他们做得够不够’（'Did they do enough?' ），这不是我能回答的事情。但这是一种合作，我只想赢球，他们知道这一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希望至少再拿一个（冠军）。就这样，这就是我剩下的目标。这就是全部。我依然热爱打篮球，但我更热爱胜利。所以如果我们没能完成目标，也许当一切结束后，我会更好地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我们还在努力寻找答案。”
在决策理论中，最大化价值的原则意味着勇士应该全力以赴，充分利用库里这样一位跨时代的球员。这可能意味着只交易到施罗德——谁知道呢？——但更可能的是追逐一位更重量级的得分手，一个阵中缺少的“第二火力点”，比如杜兰特的布克，东契奇的欧文，字母哥的利拉德，或者当年的年轻汤普森之于库里。
时钟在滴答作响。比赛仍在继续。他是一个看起来永远年轻的人，稚嫩、毫无皱纹的面庞为全世界所熟知，而他的财富也在日益增长。他拥有电视节目、广告代言、自己的球鞋品牌，以及一款波本威士忌。
“带点不错的辣感，”他说，像是在朗读酿酒师的品鉴笔记，“不过不会太浓，还有些丰富的层次感，带点焦糖味。”
谈到结束，或者任何形式的结束，对他来说仍然难以想象。他只有在一个地方显得年老：在篮球场上。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说，“我去孩子们的学校，我和我妻子（阿耶莎）是家长群里最年轻的那一批。然后你回到这里，有年轻球员开始叫你‘是的，先生（Yes, sir）’。这真的很奇怪。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一点。”
想象一下，你是全世界在某件事上最顶尖的人。不是什么“可以争论为最好的”那种含糊其辞的说法——也不是“最好的之一”，而是毫无争议的全球第一。为了更形象地说明问题，假设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打字员：速度最快，准确率最高，所有与这个领域相关的分析数据都是最优。（也许可以用“打字替代价值”（WAR：Words Above Replacement）来衡量？）再假设打字是一项团队运动，你的表现部分取决于那些水平远不如你的队友。他们慢吞吞地敲键盘，拼错单词，不断按退格键修改错误，而他们的糟糕表现拖累了你。
这会让你有多难受？你会有多想直接把他们推开，对他们说：“让我来吧，我来搞定一切！”
这就是斯蒂芬-库里和投篮的关系。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投篮手，这一点在所有可用的统计数据中都得到了证明。他的三分球命中总数遥遥领先，比第二名詹姆斯-哈登高出惊人的24.2%。他八次成为联盟三分球命中数的领跑者，这一纪录无人匹敌，同时他拥有NBA历史上最高的罚球命中率（91%）。不仅如此，他还是联盟中篮下终结能力最具创造力的球员之一，能够在必要时根据场上情况灵活调整投篮动作。在圣诞大战输给湖人的最后几秒，库里在右侧底角投中了一个三分球，当时勒布朗-詹姆斯正快速逼近，而库里竟然在空中调整了投篮出手点，从下巴位置改为右耳侧完成了投篮。
“他在场上所做的事情简直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勇士前锋Trayce Jackson-Davis说道，“这就是他的‘引力效应’，真的太疯狂了。”
要达到这样的高度，需要多年的艰苦努力，而保持在这一高度同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即便如此，他是否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其他人就不能像他一样？他是否曾经想过，当然只是隐喻意义上的，把那些表现不佳的“打字员”推开，自己掌控一切？
他笑了笑，抬起头望向大通中心的球场，似乎在脑海中组织着最为得体的回答，才让这些话语缓缓出口：“有时候，”他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你会看到一些人用着不太正统的投篮姿势，或者那些年复一年却始终没有在投篮上取得进步的球员。所以，是的，你会忍不住问自己这些问题。大多数时候，你必须知道如何努力，以及该努力什么。在这个层级上，你往往会觉得这些是理所当然的。但有时候，是的，有时候你会想伸出援手，给出一些建议或者经验。”
不过，他并不会主动这么做，除非有人向他请教。否则，这样可能显得冒昧，甚至有些自负。因此，库里只是将这些想法埋在心里，并止于思考。
“他可能会看着我们这些人，心想，‘为什么我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家伙？’”佩顿说道。“但这种不同是一种好的特别，非常好的特别。”
如果你第一次看库里的比赛，你绝不会用“谦逊”来形容他。他是一个大胆且有趣的“炫技者”。在家乡球迷面前的比赛——无论是在从前的奥克兰，还是现在的旧金山——都像是一场让人肃然起敬的朝圣仪式。他的每一次投篮命中或失手，仿佛让整个场馆变成一只巨大的肺，随着他的表现一起收缩和扩张。
他的动作既有即兴创作，也有经典再现。在对阵篮网的一场比赛中，他投进了一个荒诞的高难度进球，还被犯规撞倒在地。他躺在地上足足五秒钟，做着直腿卷腹，或者某种“隐藏菜单”中的普拉提动作，同时用双手食指指向自己的胸前。关键投篮之后，他会以招牌式的肩膀摇摆庆祝，而这一切通常伴随着他牙套挂在嘴边，像鱼钩一样。而他的标志性动作“晚安手势”更是成了压轴表演：当他命中锁定胜局的投篮后，他会将双手放在偏斜的头下，模仿熟睡的姿态。从表面上看，这个动作似乎狂妄且冒犯，但令人惊奇的是，没有人因此感到被冒犯。
这就是库里的魔力。他的卓越让人心悦诚服，他的庆祝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这种将谦逊与自信完美结合的特质？球员们都爱这种感觉。”科尔说道，“有多少人能在做‘晚安’手势和摇肩膀庆祝后，仍然让对手毫无怨言？这就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地尊敬他。在比赛结束后，他又是那个最富有同情心的人。他总是愿意承担责任，始终镇定自若。他的举止优雅动人。他是一个顾家的男人，更是一个杰出的人道主义者。他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诚。正因为这种独特的特质，大家都喜欢他。”
说到这里，科尔停下来，忍不住笑了，双手一摊，似乎为自己过度的夸奖感到意外“但我只知道一点：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说库里的坏话。”
在最近的一次赛后新闻发布会上，格林分享了一个关于某位NBA全明星的故事。这位全明星希望在休赛期与库里联系。当他拿到库里的号码后，他告诉格林，自己有一个问题想问库里，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格林回答道：“你什么意思？直接问他问题就好了。”格林说，这次奇怪的互动只是一个迹象，表明“联盟中的球员们将库里看作是一个神话般的超级英雄。”
对手们憎恨迈克尔-乔丹，他的卓越被视为接近虐待的存在；勒布朗的统治力更像是一种惩罚式的、无休止的压迫感，让人难以产生共鸣，即使到了40岁也是如此。而库里则被对手和队友以一种罕见的敬畏态度对待。他也会对裁判大喊大叫（“这让我筋疲力尽，”他说，“比任何防守都要累一千倍。你会分心，浪费能量在对裁判大喊上。”），偶尔甚至彻底失控。（“我扔过牙套……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然而，似乎没有人因此对他产生任何怨恨。
“这种被崇拜的程度，说实话让我很不自在，同时又觉得有些不真实，”库里说，“我从来不是那种‘我想成为最好的球员’的人。不是说我不想，而是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球员，或者拥有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技能，这种想法从未让我觉得真实。我热爱胜利，所以我一直都有竞争精神，还有我在球场上带来的表演性和娱乐性——享受其中的乐趣。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有6英尺3英寸高——普通人的平均身高，我显得非常平易近人、容易被教练指导。当你把这些特点和我所达到的水平结合在一起，就显得非常不真实。我想，直到我结束职业生涯后，才能真正理解和欣赏这一切。”
他在场上的表现充满自由、欢愉和冷静，以至于当我得知库里其实有表演焦虑时感到十分惊讶。他每次比赛前都会带着一种对未知的紧张不安，但在比赛中却完全看不出来。在圣诞节对阵湖人的比赛中，他在第四节拿下17分，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虑；在奥运会金牌赛对阵法国的比赛中投进8个三分球时，他同样冷静如常；还有无数次，他把顾虑抛诸脑后，用那些前所未有的超远距离投篮带领球队。
“哦，我当然会感到焦虑，”他说。“这种焦虑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我自己设定的高标准和期望。我对自己有明确的目标，知道一场好比赛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是一种健康的不安全感，迫使我每晚都要证明自己，而这种感觉也很棒。它让我持续前进。”
当被问到如何解释库里的受欢迎程度时，佩顿想了一会儿，然后举起一根食指，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答案：“你最喜欢的运动员的最喜欢的运动员，就是沃德尔-库里（Wardell Curry，库里全名Wardell Stephen Curry II）。”他说，“无论是什么运动，所有人都迷恋沃德尔-库里。”
第三节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对阵明尼苏达的比赛中，库里从篮下切入，左手勾传将球传给乔纳森-库明加，库明加在右侧翼接球，距离篮筐约20英尺。就在库里传球的瞬间，麦克丹尼尔斯稍微放松了警惕，仅仅短短一瞬间，却足够让库里沿底线快速跑动到位，抢占底角三分的位置。
这正是勇士十多年来的进攻精髓：球不停地转移，库里无处不在地穿插跑动，而防守方拼命追逐却永远跟不上节奏。最终，那微乎其微的空间被拉开，库里接到回传球，轻松出手，再次将三分送入网窝。然而，这次和本赛季许多时候一样，球没有回到他的手中。库明加选择了一记长两分，成功命中，而库里则站在底角，双手自然下垂，做好接球准备，却始终没有等来传球。表面上看，这是一次成功的进攻；但对于那些深谙“勇士之道”的人来说，看到库里在空位却未能接到球，无疑是一次巨大的遗憾。
正如科尔所说，他们还没有到达那个阶段。队友们感到肩上的重担，为了充分利用库里剩下的时间，他们拼尽全力。而这种压力也悄然转移到库里的身上，他需要证明自己值得这样的忠诚。
“我把这一切看作一种恩赐，”库里说道，“我已经打了16年球，而人们仍然期待我的最佳状态能带来一个冠军？我相信这一点，也对此心怀感激。”
但更高、更年轻、更强壮的对手球员会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袭来，有时候一个，有时候两个。他的身体还能跟得上大脑的判断多久？那份微妙的平衡又会何时彻底倾斜？
“我不想浪费他剩下的时间，”佩顿说道，“我相信他还能再打五年，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我把每一场比赛都看作一次机会，就像在说，‘为了库里，再拼30场吧。’我们放弃的每一场比赛都是他无法挽回的比赛。”
他们彼此背负着对方的世界，积聚起所有的力量，为库里的最后一战做准备。然而，没有人，包括库里自己，能够回答那个挥之不去的问题：当他们最终到达那一步时，库里的身边是否有足够的支持来应对挑战？
一篇来自ESPN知名作者Tim Keown的关于斯蒂芬-库里的杰作。
全文：
这场景真是太疯狂了！明尼苏达的杰登-麦克丹尼尔斯（Jaden McDaniels）在离篮筐40多英尺的地方，像贴身保镖一样紧盯着斯蒂芬-库里（Steph Curry）。两人贴得几乎能共穿一件衬衫，没有一丝间隙。场上剩下的八名球员仿佛在另一个星系，这场在三分线上演的对决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比赛。至于谁拿着球？球员正站在麦克丹尼尔斯的身后，完全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他的任务显然已经明确：只要库里不碰球，他根本不会看向篮球一眼。
库里则在做他在这种情况下的拿手好戏。他快速小碎步移动，双臂摆动，好像正在穿过一片汹涌的浪潮，努力挣脱防守。他用离麦克丹尼尔斯最近的左臂做出“游泳”般的动作，将对手带进德雷蒙德-格林的掩护里。然后，机会来了：一小片空旷的木地板，一瞬间的喘息之机，一个完全属于他的自由空间。他接到传球，几乎没做停顿就出手投篮。这一投不像是精准计算的射篮，更像是一次随性而为。篮球从约28英尺外飞向篮筐，最终轻轻滑入网中，仿佛一滴液体从滴管中缓缓滴入目标。
本赛季，每当库里投中一个球，感觉就像一次对抗自然法则的胜利。他一直是球队的绝对核心，但如今，我们来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在这支存在明显缺陷的勇士中，库里正面对着一个矛盾：球队一方面决心减少对他的依赖，另一方面却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得不倚重他。
“我想尽可能长久地坚持下去，”库里说，“但时间在流逝，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
（Ryan Young for ESPN）
一个接一个地扑向他：麦克丹尼尔斯（McDaniels）、休斯顿的狄龙-布鲁克斯（Dillon Brooks），还有孟菲斯的一位年轻球员杰伦-威尔斯（Jaylen Wells）。圣诞节前六天的比赛开始前，这位年轻人蹲在库里旁边，开场跳球时，他的头顶刚好到库里的腋下。从那一刻起，他就这样紧跟着库里，全场如影随形。库里见过各种防守方式，这个比他高6英寸、重21磅、年轻15岁的威尔斯小子，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些新鲜感。从库里的神情判断，或许从未有防守者像这样把他当成“猎物”一样盯着。
库里已经在NBA征战了16个赛季，走过了36年的岁月，但挑战他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一代又一代的新人涌入赛场，每一个人都让他为每一寸空间拼尽全力。没有其他球员需要想库里那样承受不了那样大的烦扰和压力。不论是卢卡（Luka Doncic）、凯里（Kyrie Irving）、塔图姆（Jayson Tatum）还是勒布朗（LeBron James）。从底线到底线的防守压力是常态，半场就开始的双人包夹更是家常便饭。对手们要么想扬名立万，要么拼命守住自己的位置。库里笑着说：“这种感觉很累人，但我喜欢。这是比赛中的比赛，你必须用点轻松的心态去面对这种压力。”有时候，他会在看到双人包夹的第二个更高、更壮、更年轻的防守者冲向自己时，他会忍不住笑了。心里想着：今晚我们真的还要玩这一出吗？”
他的移动永不停歇，而防守者必须全神贯注，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因为哪怕一瞬间的犹豫或迟疑，都可能付出惨痛代价。只要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哪怕一秒钟，就可能被狠狠羞辱。他或许会突然变向，从一个方向猛地转向另一个方向，身体没有任何预兆，运球轻快得让人忽略了球的存在。或者，他可能站在三分线外，做出一个投篮假动作——微小到几乎看不出破绽，那精准的时机让你深信这一次他一定会出手，你奋力跃起试图封盖，但他却根本没打算投。而下一次，他站在同样的位置，你咬紧牙关坚守脚步，不想再被戏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没有任何假动作，轻轻一 flick，篮球穿过空气，精准入网，仿佛他能看穿你的心思。
“他不需要多少空间，”勇士后卫小加里-佩顿（Gary Payton II）说道，“指甲盖大小就够了。”
勇士本赛季的重点，就是竭尽所能最大化斯蒂芬-库里（Wardell Stephen Curry II）的能力。但库里的状态往往无法弥补周围的不足。现在的勇士，没有另一个让对手忌惮的得分威胁了。没有克莱-汤普森（Klay Thompson）、没有凯文-杜兰特（Kevin Durant），甚至没有2022年总冠军赛时的乔丹-普尔（Jordan Poole）。从其他NBA球队的视角来看，库里是孤独的。他是一位独奏者，撑起整场演出。库里做到，比赛就有希望；如果他做不到，比赛也就结束了。
而当这位独奏者状态不佳时，整场演出便注定无力回天。
圣诞节前一周的练习日，库里坐在大通中心勇士队更衣室外的一张折叠金属椅上。他刚刚完成了一次马拉松式的身体护理训练，他称之为“全车清洗服务”。这既是对年龄的妥协，也是试图延缓衰老的努力：力量训练、球场练习、软组织按摩、冷水浴、热水浴，整个过程超过三个小时。他列举这些项目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仿佛这种精致的护理是别人安排的奢侈享受。他说自己并不能像想象中那样经常享受这样的日子，但也坦言：“到了这个阶段，偶尔就需要这样来一次。”
这是他进化历程中的又一个标志性节点。从2016年总决赛对阵骑士时，他感到自己在场上被“摔来摔去”开始，他便下定决心投入力量训练。从一个连背心都撑不起来的年轻球员，蜕变成一个看上去能兼职当保镖的老将。现在，他已经学会翻看赛程表，专门挑出一些可能的空闲日子，为自己安排一次可以称得上是“主动式水疗日”的恢复计划。
这是库里职业生涯的新阶段。当我问他，一个赛季对他来说更像是由82场独立剧组成，还是一本包含82章的长篇小说时，他回答：“哦，天哪——我喜欢这个问题。我觉得现在更像是82场独立剧，而过去更像是一本长篇小说。你必须对每一场比赛的准备投入更多的关注。”每一场比赛都有自己独特的身份，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场接一场地衔接在一起。
两天前，勇士输给了独行侠。两天后，库里在对阵灰熊的比赛中被杰伦-威尔斯（Jaylen Wells）盯防，全场零运动战得分——这是他职业生涯中首次在上场至少12分钟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正值勇士令人困惑的低谷期：在接下来的20场比赛中，他们以各种方式输掉其中的14场，而赛季初12胜3负带来的乐观情绪早已烟消云散。他们的这个赛季，就像还没喝下第一杯酒，宿醉却已经提前袭来。
库里坐在折叠椅上近45分钟，几乎一动不动，仔细消化每一个问题后才给出深思熟虑的回答。他最不喜欢的问题——几乎所有被理解为将他置于团队之上的问题——都会让他撅起嘴，这个动作导致他的一只眼睛几乎闭上。最终，话题转向了运动生涯的有限性。他非常自省，尤其是作为一个有着如此地位和特权的人。他说：“有时候很难，有时候很令人害怕。我知道，距离退役的日子越来越近。”
所有那些漫长的季后赛征程、四次NBA总冠军和六次分区冠军的荣耀，与年轻、更高、更重的防守者的持续对抗，他承认这已经对他造成了影响。
“天平确实已经倾斜了，”他说，“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有计划的方式。我觉得自己依然能够达到同样的巅峰状态，但是否能每晚都做到？可能不行。这更多是关于选择时机，尽量在82场常规赛中做好管理，并希望在季后赛中保持充沛的体力。”
这也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勇士在12月和1月的比赛中已经开始着眼于来年的4月、5月和6月，主教练史蒂夫-科尔坚持拒绝为了赢下非关键比赛而延长库里的上场时间。（如果库里继续保持目前的场均31.1分钟的节奏，这将是他整个常规赛期间上场时间最少的一季。）这是一场微妙的博弈，并非没有风险：西部竞争异常激烈且势均力敌，一个糟糕的一周可能让一支球队从第五种子跌出季后赛行列。库里每场比赛少上场四到五分钟，很可能成为季后赛席位和附加赛席位之间，甚至附加赛席位和彻底无缘季后赛之间的关键差距。
“我已经这么做了很多年了，”科尔说，“在疫情赛季，我因为坚持自己的原则而受到很多批评。当时我让库里每场比赛打34分钟，每半场给他大约八分钟的休息时间。我说了一句在这里变得臭名昭著的话：‘我们不是在追求胜利。’很多人的反应是，‘那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的回答是，‘我们在保护库里，为他的职业生涯着想。’我可能不应该把这些本该默默做的事说出来，但我坦然承认，我工作的一大部分就是不把库里累垮（ My job is not running Steph into the ground）。”
但如果最后结果是，库里的出场时间仍然不足以支撑球队呢？什么时候追逐胜利会成为唯一的选择？目前，没有其他得分手能够足够稳定或可靠，让对手放松对库里的防守，而引进丹尼斯-施罗德似乎也没有改变这一点。当勇士表现出色时，库里像一个指挥家，掌控着全队的节奏，了解每个队友的特点，并适时调动他们，这时的勇士是体育界最美妙的旋律。但当他们表现糟糕时，他们毫无计划地起跳，把长传球直接丢到观众席的第三排，甚至上演“逆奇迹”，将一次失误转化为四次失误时，这只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刺耳噪音。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勇士连败的开端，他们主场输给了一支阵容残缺的布鲁克林篮网队。这本该是一场库里时代的勇士几乎可以“轻松拿下”的比赛。他们一度领先18分，但在第三节和第四节的8分钟内，局势急转直下，糟糕得几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面对勇士队的糟糕投篮、离谱传球和混乱节奏，答案就安静地坐在替补席上，科尔左手边第三个座位。他刻意避免了将库里派上场的念头。
“我不会那样做，”科尔说道，“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处于一个可以在季后赛中给库里创造机会的位置。2022年我们夺冠时就是这么做的。那次我们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赛程对我们有利，库里也发挥出了他的最佳状态。我们想再给他一次那样的机会，再给他一次站上舞台的机会。”
科尔的方法既不是惩罚性的，也不是自私的。如果他自私，他会像汤姆-锡伯杜那样，让库里和格林每场比赛打40分钟。然而，库里的上场时间限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团队协作决定。
“每天，”科尔说道，“我们每天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库里补充道：“这是他的工作。他经常让我从过度消耗中解脱出来。有时候我会想要突破限制，而这样的对话通常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根本没有对话，因为他对那天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强的立场；要么我会感受到一些可能的余地。当我听到‘告诉我你的感受’时，我会觉得或许我们可以稍微激进一点。这种沟通更多是心照不宣的。有时候感觉自己还能再打会儿却被限制时会有些沮丧，但这也是我们成功的原因。每次上场时，我们都觉得自己是超人。”
库里的16个赛季中，勇士几乎一直保持竞争力。然而，现在的每一场比赛都像是在审视未来的不确定性。只要库里还在，这个世界就是可以修复的；只要库里还在，这个世界就依然充满可能性。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点令人不安，”勇士队总经理迈克-邓利维（Mike Dunleavy, Jr）说道，“我们的策略基于这样一个认知：我们拥有一位跨时代的球员，他仍处于或接近职业生涯的巅峰。但考虑到他的职业生涯时间框架，这与他25岁时完全不同。如果他是25岁，你总可以期待明年还有机会，但现在我们必须以‘可能没有下一年’的心态来思考。”
这种哲学在原则上是合理的，但如果这真是库里非凡职业生涯的最后阶段，勇士是否已经为他打造了一支足够优秀的阵容，能够让他带领球队争取机会？
“这支球队有成为冠军球队的潜力，但我们还没有到那个阶段，”科尔说道，“我们每晚都很有竞争力，我们也对自己的竞争能力充满信心。不过，我们能否在季后赛中坚持四轮比赛，还有待观察。”
场上的偶尔不协调，是球队尝试将年轻力量注入核心阵容的结果——这一核心包括库里、格林、汤普森和卢尼。他们的设想是无缝衔接库里时代与未来的过渡。然而，这种“双时间线”概念在2020年选秀中以第二顺位选中詹姆斯-怀斯曼时出现了问题。这种策略让球队对用年轻天才换取成名球星变得犹豫不决。这个理念是希望在无需经历重建痛苦的情况下进行“边重建边竞争”的尝试。
“我觉得关于‘双时间线’的一些事后分析并不怎么好，”库里说道，“我们当初选了怀斯曼，他的经历确实不顺。这不是他的错，但当时我们在联盟垫底，拥有榜眼签，选择了怀斯曼。**我们以为这可以成为弥合代沟的方式，**但事情并没有如愿发展。不过，让我觉得有趣的是，人们谈论2022年那个冠军的方式仍然让我感到好奇。因为那个‘意外冠军’——”此时他用手做了一个讽刺的引号动作——“是我们基于那支球队以及自2019年总决赛以来所经历的一切努力而成就的巅峰时刻。”
“至于‘他们做得够不够’（'Did they do enough?' ），这不是我能回答的事情。但这是一种合作，我只想赢球，他们知道这一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希望至少再拿一个（冠军）。就这样，这就是我剩下的目标。这就是全部。我依然热爱打篮球，但我更热爱胜利。所以如果我们没能完成目标，也许当一切结束后，我会更好地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我们还在努力寻找答案。”
在决策理论中，最大化价值的原则意味着勇士应该全力以赴，充分利用库里这样一位跨时代的球员。这可能意味着只交易到施罗德——谁知道呢？——但更可能的是追逐一位更重量级的得分手，一个阵中缺少的“第二火力点”，比如杜兰特的布克，东契奇的欧文，字母哥的利拉德，或者当年的年轻汤普森之于库里。
时钟在滴答作响。比赛仍在继续。他是一个看起来永远年轻的人，稚嫩、毫无皱纹的面庞为全世界所熟知，而他的财富也在日益增长。他拥有电视节目、广告代言、自己的球鞋品牌，以及一款波本威士忌。
“带点不错的辣感，”他说，像是在朗读酿酒师的品鉴笔记，“不过不会太浓，还有些丰富的层次感，带点焦糖味。”
谈到结束，或者任何形式的结束，对他来说仍然难以想象。他只有在一个地方显得年老：在篮球场上。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说，“我去孩子们的学校，我和我妻子（阿耶莎）是家长群里最年轻的那一批。然后你回到这里，有年轻球员开始叫你‘是的，先生（Yes, sir）’。这真的很奇怪。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一点。”
想象一下，你是全世界在某件事上最顶尖的人。不是什么“可以争论为最好的”那种含糊其辞的说法——也不是“最好的之一”，而是毫无争议的全球第一。为了更形象地说明问题，假设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打字员：速度最快，准确率最高，所有与这个领域相关的分析数据都是最优。（也许可以用“打字替代价值”（WAR：Words Above Replacement）来衡量？）再假设打字是一项团队运动，你的表现部分取决于那些水平远不如你的队友。他们慢吞吞地敲键盘，拼错单词，不断按退格键修改错误，而他们的糟糕表现拖累了你。
这会让你有多难受？你会有多想直接把他们推开，对他们说：“让我来吧，我来搞定一切！”
这就是斯蒂芬-库里和投篮的关系。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投篮手，这一点在所有可用的统计数据中都得到了证明。他的三分球命中总数遥遥领先，比第二名詹姆斯-哈登高出惊人的24.2%。他八次成为联盟三分球命中数的领跑者，这一纪录无人匹敌，同时他拥有NBA历史上最高的罚球命中率（91%）。不仅如此，他还是联盟中篮下终结能力最具创造力的球员之一，能够在必要时根据场上情况灵活调整投篮动作。在圣诞大战输给湖人的最后几秒，库里在右侧底角投中了一个三分球，当时勒布朗-詹姆斯正快速逼近，而库里竟然在空中调整了投篮出手点，从下巴位置改为右耳侧完成了投篮。
“他在场上所做的事情简直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勇士前锋Trayce Jackson-Davis说道，“这就是他的‘引力效应’，真的太疯狂了。”
要达到这样的高度，需要多年的艰苦努力，而保持在这一高度同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即便如此，他是否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其他人就不能像他一样？他是否曾经想过，当然只是隐喻意义上的，把那些表现不佳的“打字员”推开，自己掌控一切？
他笑了笑，抬起头望向大通中心的球场，似乎在脑海中组织着最为得体的回答，才让这些话语缓缓出口：“有时候，”他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你会看到一些人用着不太正统的投篮姿势，或者那些年复一年却始终没有在投篮上取得进步的球员。所以，是的，你会忍不住问自己这些问题。大多数时候，你必须知道如何努力，以及该努力什么。在这个层级上，你往往会觉得这些是理所当然的。但有时候，是的，有时候你会想伸出援手，给出一些建议或者经验。”
不过，他并不会主动这么做，除非有人向他请教。否则，这样可能显得冒昧，甚至有些自负。因此，库里只是将这些想法埋在心里，并止于思考。
“他可能会看着我们这些人，心想，‘为什么我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家伙？’”佩顿说道。“但这种不同是一种好的特别，非常好的特别。”
如果你第一次看库里的比赛，你绝不会用“谦逊”来形容他。他是一个大胆且有趣的“炫技者”。在家乡球迷面前的比赛——无论是在从前的奥克兰，还是现在的旧金山——都像是一场让人肃然起敬的朝圣仪式。他的每一次投篮命中或失手，仿佛让整个场馆变成一只巨大的肺，随着他的表现一起收缩和扩张。
他的动作既有即兴创作，也有经典再现。在对阵篮网的一场比赛中，他投进了一个荒诞的高难度进球，还被犯规撞倒在地。他躺在地上足足五秒钟，做着直腿卷腹，或者某种“隐藏菜单”中的普拉提动作，同时用双手食指指向自己的胸前。关键投篮之后，他会以招牌式的肩膀摇摆庆祝，而这一切通常伴随着他牙套挂在嘴边，像鱼钩一样。而他的标志性动作“晚安手势”更是成了压轴表演：当他命中锁定胜局的投篮后，他会将双手放在偏斜的头下，模仿熟睡的姿态。从表面上看，这个动作似乎狂妄且冒犯，但令人惊奇的是，没有人因此感到被冒犯。
这就是库里的魔力。他的卓越让人心悦诚服，他的庆祝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这种将谦逊与自信完美结合的特质？球员们都爱这种感觉。”科尔说道，“有多少人能在做‘晚安’手势和摇肩膀庆祝后，仍然让对手毫无怨言？这就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地尊敬他。在比赛结束后，他又是那个最富有同情心的人。他总是愿意承担责任，始终镇定自若。他的举止优雅动人。他是一个顾家的男人，更是一个杰出的人道主义者。他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诚。正因为这种独特的特质，大家都喜欢他。”
说到这里，科尔停下来，忍不住笑了，双手一摊，似乎为自己过度的夸奖感到意外“但我只知道一点：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说库里的坏话。”
在最近的一次赛后新闻发布会上，格林分享了一个关于某位NBA全明星的故事。这位全明星希望在休赛期与库里联系。当他拿到库里的号码后，他告诉格林，自己有一个问题想问库里，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格林回答道：“你什么意思？直接问他问题就好了。”格林说，这次奇怪的互动只是一个迹象，表明“联盟中的球员们将库里看作是一个神话般的超级英雄。”
对手们憎恨迈克尔-乔丹，他的卓越被视为接近虐待的存在；勒布朗的统治力更像是一种惩罚式的、无休止的压迫感，让人难以产生共鸣，即使到了40岁也是如此。而库里则被对手和队友以一种罕见的敬畏态度对待。他也会对裁判大喊大叫（“这让我筋疲力尽，”他说，“比任何防守都要累一千倍。你会分心，浪费能量在对裁判大喊上。”），偶尔甚至彻底失控。（“我扔过牙套……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然而，似乎没有人因此对他产生任何怨恨。
“这种被崇拜的程度，说实话让我很不自在，同时又觉得有些不真实，”库里说，“我从来不是那种‘我想成为最好的球员’的人。不是说我不想，而是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球员，或者拥有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技能，这种想法从未让我觉得真实。我热爱胜利，所以我一直都有竞争精神，还有我在球场上带来的表演性和娱乐性——享受其中的乐趣。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有6英尺3英寸高——普通人的平均身高，我显得非常平易近人、容易被教练指导。当你把这些特点和我所达到的水平结合在一起，就显得非常不真实。我想，直到我结束职业生涯后，才能真正理解和欣赏这一切。”
他在场上的表现充满自由、欢愉和冷静，以至于当我得知库里其实有表演焦虑时感到十分惊讶。他每次比赛前都会带着一种对未知的紧张不安，但在比赛中却完全看不出来。在圣诞节对阵湖人的比赛中，他在第四节拿下17分，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虑；在奥运会金牌赛对阵法国的比赛中投进8个三分球时，他同样冷静如常；还有无数次，他把顾虑抛诸脑后，用那些前所未有的超远距离投篮带领球队。
“哦，我当然会感到焦虑，”他说。“这种焦虑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我自己设定的高标准和期望。我对自己有明确的目标，知道一场好比赛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是一种健康的不安全感，迫使我每晚都要证明自己，而这种感觉也很棒。它让我持续前进。”
当被问到如何解释库里的受欢迎程度时，佩顿想了一会儿，然后举起一根食指，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答案：“你最喜欢的运动员的最喜欢的运动员，就是沃德尔-库里（Wardell Curry，库里全名Wardell Stephen Curry II）。”他说，“无论是什么运动，所有人都迷恋沃德尔-库里。”
第三节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对阵明尼苏达的比赛中，库里从篮下切入，左手勾传将球传给乔纳森-库明加，库明加在右侧翼接球，距离篮筐约20英尺。就在库里传球的瞬间，麦克丹尼尔斯稍微放松了警惕，仅仅短短一瞬间，却足够让库里沿底线快速跑动到位，抢占底角三分的位置。
这正是勇士十多年来的进攻精髓：球不停地转移，库里无处不在地穿插跑动，而防守方拼命追逐却永远跟不上节奏。最终，那微乎其微的空间被拉开，库里接到回传球，轻松出手，再次将三分送入网窝。然而，这次和本赛季许多时候一样，球没有回到他的手中。库明加选择了一记长两分，成功命中，而库里则站在底角，双手自然下垂，做好接球准备，却始终没有等来传球。表面上看，这是一次成功的进攻；但对于那些深谙“勇士之道”的人来说，看到库里在空位却未能接到球，无疑是一次巨大的遗憾。
正如科尔所说，他们还没有到达那个阶段。队友们感到肩上的重担，为了充分利用库里剩下的时间，他们拼尽全力。而这种压力也悄然转移到库里的身上，他需要证明自己值得这样的忠诚。
“我把这一切看作一种恩赐，”库里说道，“我已经打了16年球，而人们仍然期待我的最佳状态能带来一个冠军？我相信这一点，也对此心怀感激。”
但更高、更年轻、更强壮的对手球员会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袭来，有时候一个，有时候两个。他的身体还能跟得上大脑的判断多久？那份微妙的平衡又会何时彻底倾斜？
“我不想浪费他剩下的时间，”佩顿说道，“我相信他还能再打五年，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我把每一场比赛都看作一次机会，就像在说，‘为了库里，再拼30场吧。’我们放弃的每一场比赛都是他无法挽回的比赛。”
他们彼此背负着对方的世界，积聚起所有的力量，为库里的最后一战做准备。然而，没有人，包括库里自己，能够回答那个挥之不去的问题：当他们最终到达那一步时，库里的身边是否有足够的支持来应对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