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后，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从窗户里悄悄探出头来。“庙里今天应该是不会再有人了。”他自然放不下逃进来后不小心撞翻香炉的事情，灰泼了菩萨老爷们一身，把金灿灿的脸都给糟践了。
“别用你那笨手再添乱啦。”师兄打了下他试图补救的动作。
“再抹下去也抹不干净。”
“我就是好奇。”他歪起头端详起来。
“都说得道之后便能脱凡出世，可它怎么却连这一点凡间的尘土都抵挡不了？”
“因为这是佛啊。”
“我可辨不出区别。在我看来，还不都是天上的神仙人物。”
“能把这些混为一谈还真是冒犯。人家可是为了救苦救难，在脱尘之后又故意入尘，被供在这儿听咱们这些整天唉声叹气的家伙们倾诉烦恼。”这一段他虽然听懂了，却还是没能解惑心里最本质的东西。
“所以……那就是目标吗？”
在重新爬上山路后，他又在身后问道。
“什么？”师兄呼着白气回头。
头顶隐约能看到一个盘旋在云雾之间的身影。“那是山的影子。”他回答。
“长辈们都说，山神用它的影子充当眼睛，密切监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我们要找的鸟可比这个要神秘多了。倘若就这样被轻易找到，回去的时候也许就不必再挨师傅的打骂——我们可就是天选之子啦。”
虽然那并不是他想要问的东西。“我并非天选。”但也无妨，万千思绪总是会奇妙地被联系在一起，无论从哪个出发点都能抵达。
“我也不是。”
“所以这苦苦修炼一生，究竟又是为何呢？”他才十二，不该犯下这种迷茫才对。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寻常的事情，院子里有人死了，外头又寻来了怪模怪样的人，从小便相濡以沫的师弟和师妹，他们竟然那样不平凡，仅仅一个名字，一个姓氏，便把一切都区分了开来。藏不住的东西，无论掉进怎样的深山老林也都会有人去挖出来。“我也想有个身份不明的爹妈。啊，可惜咱们这些家伙别说是祖宗十八代了，就算六十代也是平凡得清楚明白哦。”那些宝物能抵得上自己多少年的修为？呵，恐怕一辈子吧，他不敢去想，却第一次深深明白了那个道理——血脉和身份，竟会那么地重要。
“喂。”
愣神思考的工夫，师兄竟然便已放弃了费大劲才爬上的雪路，回到这边拉起了自己的手。
“你是要继续去想破脑袋，还是先走上道？”说完他已拽动起来，四条腿一前一后地紧紧跟着，捻于指尖的稀薄功力聚在一起抵抗风雪之侵。要是那家伙，大概很容易便能做到吧。哦，印象里那家伙也是。还有那个，那个……还有那一个……
他们同样努力，有的起早贪黑，有的用功勤奋，有的天赋异禀，有的笨鸟先飞。他们把船划得很快，一艘一艘从自己慢吞吞的身边离开，却不忘回头，或鼓励，或耻笑，是好是坏都真真切切。最头上的一个是谁？大伙都很羡慕。最有潜力的又是谁？大伙都在议论。最需要在意的是谁，那还要问，当然都是自己啦。他当初还对此保有万千困惑，但现在却觉得，那便是真理。
“在此候着。”
师兄突然对一棵立在悬崖边的梨树感了兴趣。那东西是这里的特产，习惯逆着一切去生，在冬天开花，又在春天里结果，不喜乐土却爱险峻。飞舞的雪花和梨花一并缀在枝头，而一旦离了这里，便也像雪那般化了。不知是不是不再需要看护着自己，离开身边后的师兄身法却更加轻盈，他三两下便跳跃上湿滑的石面，用气化作剪刀，轻轻一指便剥下一朵，再一挥又切下一段。“帮我护着下。”回到这边，他将品相最好的小心掐在手里，再一段一段地收进如意瓶中，系回腰间。“要是后面顺利的话，兴许还能再带点品相更好的送给小萍。”
“再遇到的话，让我去如何。”
“哦？”师兄感到意外。而后面也的确如此。他走得更快了，一度奔在前头，还松开了对方的手。“兄长可知，我这几日的烦恼究竟来源何处？”
这话引出的思考让他走得更慢了。“是因为你第一次见血。”他道，却见对方摇头。“是因为你感到了悲观和消极？”他又猜，对方也没有回应。
“那就还是先前的疑惑啦。”师兄想到这便加快步伐超越过去。
“意义嘛，这个我也不好告诉你。有的人是为了避灾，出生时便有的和后天惹事染上的；有的人是为了图个清净，不再会被尘世所扰；有的人就比较纯粹喽，为了变强，不论是好是坏。要按我自己来讲的话……倒是这最后一条反倒更多一些呢。师傅不也一直教导我们，悟道便是极嘛。”
“可要是我都没有呢。”他回答。此后，直到登上山顶，他都不再有任何一句言语了。寒冷封锁了温度，而现在，连心也一块凉了。
师兄找到一棵树下。他拨开雪，用气捂热了一块两人座的干净地方，垫上叶子才拉着对方安静坐下来。“我已经看不到一切。”等天又过了一阵，那不言不语的家伙才继续开口。
“我向后看不到生……而向前也只看到死。”师兄却也并不惊讶他会说出这般的丧气话来，只是拉着小手，不停握着，揉着，希望能让对方好过一些。最后，当隐约的啼叫从模糊的山云中传出时，他觉得终于应该把一切都说出来。他们说孩子，却一直都被禁止做出那种事情。
“我说，要是你实在忍不住的话——”风雪随那翱翔于天空的身影突然加剧。
“那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去跟大人们告发的啦。”
“啾——啾——”
那才是神鸟。他感受到有人靠在了自己肩上，很暖，很热，却根本没心思去顾及。师傅曾说过，即便十万个从小苦修的孩子里也难有一个有幸见它一眼，除非天选。“快看，师弟。”他指了过去。
“是奇迹哦。”
雪停了后，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从窗户里悄悄探出头来。“庙里今天应该是不会再有人了。”他自然放不下逃进来后不小心撞翻香炉的事情，灰泼了菩萨老爷们一身，把金灿灿的脸都给糟践了。
“别用你那笨手再添乱啦。”师兄打了下他试图补救的动作。
“再抹下去也抹不干净。”
“我就是好奇。”他歪起头端详起来。
“都说得道之后便能脱凡出世，可它怎么却连这一点凡间的尘土都抵挡不了？”
“因为这是佛啊。”
“我可辨不出区别。在我看来，还不都是天上的神仙人物。”
“能把这些混为一谈还真是冒犯。人家可是为了救苦救难，在脱尘之后又故意入尘，被供在这儿听咱们这些整天唉声叹气的家伙们倾诉烦恼。”这一段他虽然听懂了，却还是没能解惑心里最本质的东西。
“所以……那就是目标吗？”
在重新爬上山路后，他又在身后问道。
“什么？”师兄呼着白气回头。
头顶隐约能看到一个盘旋在云雾之间的身影。“那是山的影子。”他回答。
“长辈们都说，山神用它的影子充当眼睛，密切监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我们要找的鸟可比这个要神秘多了。倘若就这样被轻易找到，回去的时候也许就不必再挨师傅的打骂——我们可就是天选之子啦。”
虽然那并不是他想要问的东西。“我并非天选。”但也无妨，万千思绪总是会奇妙地被联系在一起，无论从哪个出发点都能抵达。
“我也不是。”
“所以这苦苦修炼一生，究竟又是为何呢？”他才十二，不该犯下这种迷茫才对。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寻常的事情，院子里有人死了，外头又寻来了怪模怪样的人，从小便相濡以沫的师弟和师妹，他们竟然那样不平凡，仅仅一个名字，一个姓氏，便把一切都区分了开来。藏不住的东西，无论掉进怎样的深山老林也都会有人去挖出来。“我也想有个身份不明的爹妈。啊，可惜咱们这些家伙别说是祖宗十八代了，就算六十代也是平凡得清楚明白哦。”那些宝物能抵得上自己多少年的修为？呵，恐怕一辈子吧，他不敢去想，却第一次深深明白了那个道理——血脉和身份，竟会那么地重要。
“喂。”
愣神思考的工夫，师兄竟然便已放弃了费大劲才爬上的雪路，回到这边拉起了自己的手。
“你是要继续去想破脑袋，还是先走上道？”说完他已拽动起来，四条腿一前一后地紧紧跟着，捻于指尖的稀薄功力聚在一起抵抗风雪之侵。要是那家伙，大概很容易便能做到吧。哦，印象里那家伙也是。还有那个，那个……还有那一个……
他们同样努力，有的起早贪黑，有的用功勤奋，有的天赋异禀，有的笨鸟先飞。他们把船划得很快，一艘一艘从自己慢吞吞的身边离开，却不忘回头，或鼓励，或耻笑，是好是坏都真真切切。最头上的一个是谁？大伙都很羡慕。最有潜力的又是谁？大伙都在议论。最需要在意的是谁，那还要问，当然都是自己啦。他当初还对此保有万千困惑，但现在却觉得，那便是真理。
“在此候着。”
师兄突然对一棵立在悬崖边的梨树感了兴趣。那东西是这里的特产，习惯逆着一切去生，在冬天开花，又在春天里结果，不喜乐土却爱险峻。飞舞的雪花和梨花一并缀在枝头，而一旦离了这里，便也像雪那般化了。不知是不是不再需要看护着自己，离开身边后的师兄身法却更加轻盈，他三两下便跳跃上湿滑的石面，用气化作剪刀，轻轻一指便剥下一朵，再一挥又切下一段。“帮我护着下。”回到这边，他将品相最好的小心掐在手里，再一段一段地收进如意瓶中，系回腰间。“要是后面顺利的话，兴许还能再带点品相更好的送给小萍。”
“再遇到的话，让我去如何。”
“哦？”师兄感到意外。而后面也的确如此。他走得更快了，一度奔在前头，还松开了对方的手。“兄长可知，我这几日的烦恼究竟来源何处？”
这话引出的思考让他走得更慢了。“是因为你第一次见血。”他道，却见对方摇头。“是因为你感到了悲观和消极？”他又猜，对方也没有回应。
“那就还是先前的疑惑啦。”师兄想到这便加快步伐超越过去。
“意义嘛，这个我也不好告诉你。有的人是为了避灾，出生时便有的和后天惹事染上的；有的人是为了图个清净，不再会被尘世所扰；有的人就比较纯粹喽，为了变强，不论是好是坏。要按我自己来讲的话……倒是这最后一条反倒更多一些呢。师傅不也一直教导我们，悟道便是极嘛。”
“可要是我都没有呢。”他回答。此后，直到登上山顶，他都不再有任何一句言语了。寒冷封锁了温度，而现在，连心也一块凉了。
师兄找到一棵树下。他拨开雪，用气捂热了一块两人座的干净地方，垫上叶子才拉着对方安静坐下来。“我已经看不到一切。”等天又过了一阵，那不言不语的家伙才继续开口。
“我向后看不到生……而向前也只看到死。”师兄却也并不惊讶他会说出这般的丧气话来，只是拉着小手，不停握着，揉着，希望能让对方好过一些。最后，当隐约的啼叫从模糊的山云中传出时，他觉得终于应该把一切都说出来。他们说孩子，却一直都被禁止做出那种事情。
“我说，要是你实在忍不住的话——”风雪随那翱翔于天空的身影突然加剧。
“那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去跟大人们告发的啦。”
“啾——啾——”
那才是神鸟。他感受到有人靠在了自己肩上，很暖，很热，却根本没心思去顾及。师傅曾说过，即便十万个从小苦修的孩子里也难有一个有幸见它一眼，除非天选。“快看，师弟。”他指了过去。
“是奇迹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