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上海，东郊壹号。虽说已入春，但雨水飘落时，依旧透着丝丝凉意，直沁人心。
商念慈静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目光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神色黯然，轻声问向一旁的陈妈：“陈妈，南禹今天还是在医院吗？”
陈妈声音低沉，边将毯子盖在她腿上边回答：“是，先生刚来过电话，说今天不回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猛烈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商念慈拢了拢衣服，盯着溅起的水珠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没事，你把画室里那幅画拿出来，今天潮气重，我再给它刷一层保护漆。”那幅画是席南禹送她唯一的礼物，而且是他亲手所绘。
陈妈忍不住劝道：“夫人，医院里那位这个月不知叫了先生多少次，把他迷得好多天都不回家，您还管这幅画作甚？”
寒风从不知何处敞开的缝隙中钻进来，屋内的温度又降了不少。商念慈冻得微微颤抖，却仍任由冷风吹拂着自己，“陈妈，她是南禹的好友，如今又患病在身，孤苦无依，南禹多照顾她也是应当的。”
“您不该这么说她。”陈妈面露不满，却也不再多言，转身去画室取画。
商念慈仔细地用刮刀去除已氧化的部分，精心地调配颜色重新上色。就在这时，“嘭——！”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商念慈的手猛地一顿，缓缓转过身。果然，来者正是席南禹，踏星公司的董事长，也是她的丈夫。
席南禹面色阴沉，眉头紧锁，眼底满是怒火，开口便是斥责：“商念慈！谁给你的胆子去医院和清绾说那些话！”
商念慈一愣，似乎已习惯了席南禹的问责，“今天医生打电话到家里，说她不肯治疗不肯吃药，我便劝了几句。”她如实说道，可席南禹却愈发愤怒。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颚，眼神如刀般刺向她，调色盘被打翻，颜料溅落在商念慈洁白的裙摆。
“商念慈！你明知清绾刚经历父母离世，又患有严重的抑郁，你还用那些话刺激她，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就险些丧命，你可知错！”
商念慈下颚一阵剧痛，心口更是苦不堪言。她是他的妻子，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席南禹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话。
可自从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红颜知己林清绾出现后，一切都变了……商念慈忍着痛，艰难开口：“我没说过什么重话，只是让她安心养病，按时吃药……”话未说完，席南禹猛地松手，一脸嫌恶：“商念慈，你说她父母双亡是丧门星，说她不配活在世上，还把她的药全都扔在地上，我从未想过你竟如此恶毒！”
商念慈听着席南禹的指责，言语显得那般苍白无力：“这些话，我一句都未曾说过。”
席南禹满心怨气，避开商念慈试图解释的手。商念慈一时没站稳，撞在画架上，手腕被刮刀狠狠一划！鲜血瞬间涌出，那幅画也随之掉落，颜色混作一团。
商念慈却仿若未觉，用力掐紧掌心，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这一年来，只要林清绾有事，全都是她的过错。无论她如何解释，席南禹都认定她在撒谎。
商念慈惨然一笑，仰头望向席南禹：“我没说过的话，我不会认的。”
席南禹冷笑，说出的话如寒冰刺骨：“清绾差点丢了性命，你竟还觉得自己没错？”
“商念慈，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四目相对，他眼中那明晃晃的恨意如针般刺痛了商念慈。鼻尖一酸，她心底的苦涩再也压抑不住，嘴唇微张：“我……对不起，我会向她道歉的。”
席南禹见商念慈服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令他更加厌烦。
“不必，这种虚情假意清绾不需要，别脏了她的地方。”说完，席南禹便转身离去。
房门砰然关上，仿佛砸在了商念慈的心间。她望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忍着心脏传来的阵阵钝痛，试图将画扶起。
陈妈拿着药箱出来，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粗粝的纱布缠在伤口上，剐蹭的刺痛让商念慈回神。
她声音极轻，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席南禹，变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寒潮持续了十几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陈妈满心欢喜地将送来的定制礼服挂好。
看着化妆师为商念慈化妆，乐呵呵地搭话：“夫人，今日生日晚宴穿上这件必定美极了！”“先生见了定会喜欢！”
商念慈任由化妆师在脸上动作，语气平淡：“他如今恨我，我穿什么做什么他都厌恶。”
陈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沉默着整理裙摆。是啊，席太太既漂亮又贤惠，可偏偏席先生心里只有一个林清绾。
院子里忙碌着打扫和布置的工作人员，让这房子多了几分生气。临近五点，宾客陆续进场。
商念慈站在大厅，与每一位到场的人寒暄。宴会即将开始，可席南禹仍未现身。
周围的议论声逐渐多了起来：“今日不是席太太的生日吗？席先生不到场可说不过去。”
“这二人常在媒体上发通稿说是模范夫妻，这回可真是丢人！”
“老婆生日都不来，怕是离离婚不远了。”
商念慈仿若未闻，嘴角噙着笑，落落大方地宣布宴会开始。
一场宴会，对商念慈而言成了一场审判。
直至深夜，席南禹才出现。
商念慈身着单薄睡衣，虚搭着披肩，坐在沙发上，看着行色匆匆的席南禹：“今日我生日，你去哪了？”
席南禹拧着眉，语气明显不耐：“你生日与我何干。”
“清绾病情加重，我回来收拾些东西去陪她。”
商念慈脸色惨白，双眼泛红地看向席南禹：“你曾说，每年生日都会陪我。”
席南禹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呵，你真可笑，清绾生病难道比不上你的生日重要？”
“商念慈，你真是个被宠坏的恶毒女人！”
商念慈被他刻薄的话语哽住，张嘴，声音喑哑：“若我说我也病了呢？”
席南禹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有病就去治，别在这装可怜！”
商念慈一愣，半晌才回过神，再开口，只剩一句：“好。”
大门重新合上，天空骤然阴沉，一道惊雷过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商念慈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被火燎过，她努力蜷缩着身子，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涌出。眼前是刺目的红与大片的黑交织，她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陈妈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毫无生气倒在沙发上的商念慈，慌乱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医院里。
商念慈躺在病床上，消瘦得如一张薄纸，盖着厚厚的被子，手背上满是青紫的冻痕。
医生检查后脸色铁青，在病例单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陈妈怕吵醒她，压低声音问：“医生，情况如何？”
医生摇了摇头：“病人状况不佳，她脑中的血块已压迫到神经，甚至影响了其他器官供血，必须尽快治疗。”
“她已出现记忆混乱的症状，之后血块堆积，甚至可能影响视物。”
“治疗方案需与家属商量，她家属呢？”
未等陈妈开口，商念慈便出声拒绝：“我无碍，不必让他们知晓。”
医生还欲再说，却还是尊重商念慈的意愿：“那我先为你开药。”
商念慈只说了这一句，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躺着小口喘气。
等陈妈送走医生，她才反应过来。
“医生说了些什么？”
陈妈正要回答，却见商念慈又摇了摇头：“天黑了，陈妈，我们回去吧。”
商念慈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思维混乱，甚至开始挣扎着要拔掉输液针。
陈妈想起医生的话，只能安抚她：“夫人，等打完针再走。”
商念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安静地坐好。
半小时后，药瓶见底。
商念慈似一刻也不愿多待，挣扎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陈妈赶忙上前搀扶。
刚到走廊，便撞见了席南禹。
他眼神冰冷，满是厌恶：“你来医院作甚！又想对清绾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病房里传来林清绾凄厉的呼喊声。
下一秒，商念慈的下颌被人狠狠掐住，席南禹面色阴沉：“商念慈，若清绾出了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商念慈心都快碎了。
她脸色苍白，倚着他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而她深爱的丈夫没有一句关怀。
反而误会她是否伤害了林清绾。
他的手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捏碎，清脆的一巴掌落在她脸上，身旁的陈妈惊呼出声。
席南禹气息不稳，压抑着怒气开口：“商念慈，这一巴掌是昨日你骂了清绾，险些逼得她自杀，这只是一个教训。”
商念慈的半边脸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苍白的嘴唇被擦破，露出丝丝血色。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商念慈尝着，却是无尽的苦涩：“我知晓了，往后我不会再来医院。”
她乖顺却又冷漠的模样，让席南禹莫名烦躁，不再理会，绕过她径直走进林清绾的病房。
透过门上的小窗，商念慈看到两人相拥在一起。
席南禹的声音是她许久未曾听过的温柔，林清绾眼角含泪靠在他肩头。
商念慈只觉心脏一阵钝痛，垂下眼，正要收回目光。
却猝不及防与林清绾对上视线，她面色红润，丝毫不见病态，甚至朝她露出几分挑衅的笑。
商念慈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头仿佛被无数锋利的丝线切割，疼得她两眼发黑！
她踉跄着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险些栽倒，被陈妈眼疾手快地扶住：“夫人，要不就在医院歇息一晚，明日再回。”
商念慈半边身子都倚在陈妈身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以缓解心脏的不适。
想要开口却被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她用袖口掩住口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将沾了血的袖子捏紧，又看了一眼病房里亲密的两人：“无事，回去吧。”
东郊壹号。
已至凌晨，商念慈躺在床上，却感觉浑身发烫。
眼前人影晃动，扭曲变形的画，最后定格在席南禹狠厉冷漠的面容上。
身体各处的疼痛让她连开口都极为艰难，就这样硬生生捱到了天亮。
次日。
陈妈推门而入，看到商念慈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心里一紧，正要伸手试探。
却被惊醒的商念慈躲过，久未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何事？”
陈妈只得作罢，拿了披肩将商念慈裹住：“没什么事，只是商老夫人此刻在客厅坐着，要见夫人。”
商念慈简单洗漱，遮盖住脸上的病色，拒绝了陈妈的搀扶，忍着痛下楼。
商母见到她便急忙迎上来，神色紧张：“如何了？是否身体不适？”
“没有，昨日未盖好被子，有些感冒罢了。”商念慈遮掩过去，留意到商母泛红的眼睛，“妈，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念慈，你定要救救你父亲，救救商家啊！”
“这几年公司经营不善你也知晓，如今刚有起色，席南禹却突然说要撤资，他这一撤，公司就完了！”
“妈只盼着你能与他说几句好话，起码别全部撤走。”
商念慈沉默不语，席南禹对她满心厌烦，连面都不愿见。
商母见商念慈为难，竟直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念慈，妈求你了。”
商念慈忙将母亲扶起，承诺会与席南禹商议此事。
送走母亲，商念慈思索一番，让陈妈备车，前往席南禹公司。
商念慈在休息室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席南禹愿意见她。
席南禹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一个眼神都未分给商念慈：“找我何事？”
她迈着有些僵硬的双腿，向前一步，迟疑地开口：“我爸公司的事，望你能不要撤资。”
席南禹翻阅着文件，掀起眸子看向商念慈，眼中毫无情绪：“你主动找我，果然是为了商家的事。”
商念慈抬头看他，万般苦涩压在心头。
曾经，她每日都会亲手为他准备养生汤。
曾经，她无需在休息室苦等，他对她从不设防。
他也曾说过，不会让她受一丝伤害。
可如今，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哪一处不是因他而起？
手腕处的伤口似乎牵动着四肢发凉，她的心仿佛被蚂蚁啃噬，千疮百孔！
商念慈满心苦涩，放软了声音继续恳求：“南禹，即便你厌恶我，但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父母对你比对我还要疼爱，你能否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要撤资。”
只这一瞬，席南禹脸上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深沉的眉眼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淡漠开口：“行，只要你在这上面签字，我便不撤资。”
席南禹递给她一张纸，商念慈颤着手接过，上面明晃晃的黑字刺得她几近窒息。
【离婚协议书】
席南禹像是仍嫌不够，又在她心上捅了一刀：“清绾怀孕了，我需给她一个名分。”
席南禹要与她离婚？
他们相伴七年，只因一个出现仅一年的“朋友”林清绾，他就要与她离婚？
商念慈本以为自己已然麻木，可当亲耳听到他说出这些，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她努力眨眨眼，将眼中的酸涩逼回：“我不会同意离婚的，除了这个，其余我都应允。”
席南禹死死盯着商念慈，似乎在等她妥协。
沉默许久。
席南禹才将离婚协议书收回，冷冷地看向商念慈：“你去给清绾下跪道歉。”
商念慈愣住，席南禹果然有的是法子羞辱她。
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好，明日我会去医院向林清绾道歉。”
……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辛冷的寒风裹挟着雪一股脑地扑来。
三月本不应下雪，雪落在眼睫上，瞬间融化消失。
商念慈回望公司大楼，眼眶发烫，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希望自己对席南禹的爱也能消失得这般彻底。
东郊壹号。
商念慈披着一身雪进门，暖气包裹而来时，她仿佛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陈妈正在收拾行李，见到商念慈，赶忙找了毯子为她披上。
“夫人，似乎去了许久。”
商念慈反应了好一会儿，盯着她，眼神中满是疑惑。
去哪？去做了何事？为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手机上记下的一句【向林清绾道歉。】
她也不再纠结，留意到地上摊开的行李，问道：“你要去哪？”
陈妈顿时有些局促，抓紧了裤边：“先生说我冲撞了林小姐，将我解雇了。”
商念慈声音发颤：“他为何要如此？”
“她不过是个保姆，我解雇她还要你的同意？”席南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妈，动作麻利些，赶紧走。”
陈妈“哎”了一声，将摊开的行李箱合上，拉上便要往外走。
却被商念慈拦住，她这几年唯一能倾诉的人便是陈妈，陈妈几乎如母亲般照顾着她。
可席南禹竟毫不留情地将她解雇。
“陈妈未曾犯错，她年岁已大，找工作不易，南禹，你能否……”
“不能！清绾不喜她，我家中没必要留她。”席南禹特意在“我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双眼紧盯着商念慈，这句话分明是将她也排除在外。
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商念慈的手无力地垂下，被陈妈握住搓了搓：“夫人要照顾好身体，药我已按每日的剂量分好，并做好标记，您切莫忘记。”
陈妈带着薄茧的手一下一下地为她暖着冰冷的手，她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什么药？”
“与你无关！”席南禹的话才出口便被商念慈强硬地堵住。
刺耳的关门声彻底将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送走陈妈后，商念慈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眼泪无声地滑落，越擦越多……
第二天。
商念慈一早便去了医院。
她在病房外
初春的上海，东郊壹号。虽说已入春，但雨水飘落时，依旧透着丝丝凉意，直沁人心。
商念慈静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目光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神色黯然，轻声问向一旁的陈妈：“陈妈，南禹今天还是在医院吗？”
陈妈声音低沉，边将毯子盖在她腿上边回答：“是，先生刚来过电话，说今天不回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猛烈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商念慈拢了拢衣服，盯着溅起的水珠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没事，你把画室里那幅画拿出来，今天潮气重，我再给它刷一层保护漆。”那幅画是席南禹送她唯一的礼物，而且是他亲手所绘。
陈妈忍不住劝道：“夫人，医院里那位这个月不知叫了先生多少次，把他迷得好多天都不回家，您还管这幅画作甚？”
寒风从不知何处敞开的缝隙中钻进来，屋内的温度又降了不少。商念慈冻得微微颤抖，却仍任由冷风吹拂着自己，“陈妈，她是南禹的好友，如今又患病在身，孤苦无依，南禹多照顾她也是应当的。”
“您不该这么说她。”陈妈面露不满，却也不再多言，转身去画室取画。
商念慈仔细地用刮刀去除已氧化的部分，精心地调配颜色重新上色。就在这时，“嘭——！”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商念慈的手猛地一顿，缓缓转过身。果然，来者正是席南禹，踏星公司的董事长，也是她的丈夫。
席南禹面色阴沉，眉头紧锁，眼底满是怒火，开口便是斥责：“商念慈！谁给你的胆子去医院和清绾说那些话！”
商念慈一愣，似乎已习惯了席南禹的问责，“今天医生打电话到家里，说她不肯治疗不肯吃药，我便劝了几句。”她如实说道，可席南禹却愈发愤怒。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颚，眼神如刀般刺向她，调色盘被打翻，颜料溅落在商念慈洁白的裙摆。
“商念慈！你明知清绾刚经历父母离世，又患有严重的抑郁，你还用那些话刺激她，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就险些丧命，你可知错！”
商念慈下颚一阵剧痛，心口更是苦不堪言。她是他的妻子，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席南禹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话。
可自从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红颜知己林清绾出现后，一切都变了……商念慈忍着痛，艰难开口：“我没说过什么重话，只是让她安心养病，按时吃药……”话未说完，席南禹猛地松手，一脸嫌恶：“商念慈，你说她父母双亡是丧门星，说她不配活在世上，还把她的药全都扔在地上，我从未想过你竟如此恶毒！”
商念慈听着席南禹的指责，言语显得那般苍白无力：“这些话，我一句都未曾说过。”
席南禹满心怨气，避开商念慈试图解释的手。商念慈一时没站稳，撞在画架上，手腕被刮刀狠狠一划！鲜血瞬间涌出，那幅画也随之掉落，颜色混作一团。
商念慈却仿若未觉，用力掐紧掌心，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这一年来，只要林清绾有事，全都是她的过错。无论她如何解释，席南禹都认定她在撒谎。
商念慈惨然一笑，仰头望向席南禹：“我没说过的话，我不会认的。”
席南禹冷笑，说出的话如寒冰刺骨：“清绾差点丢了性命，你竟还觉得自己没错？”
“商念慈，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四目相对，他眼中那明晃晃的恨意如针般刺痛了商念慈。鼻尖一酸，她心底的苦涩再也压抑不住，嘴唇微张：“我……对不起，我会向她道歉的。”
席南禹见商念慈服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令他更加厌烦。
“不必，这种虚情假意清绾不需要，别脏了她的地方。”说完，席南禹便转身离去。
房门砰然关上，仿佛砸在了商念慈的心间。她望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忍着心脏传来的阵阵钝痛，试图将画扶起。
陈妈拿着药箱出来，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粗粝的纱布缠在伤口上，剐蹭的刺痛让商念慈回神。
她声音极轻，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席南禹，变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寒潮持续了十几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陈妈满心欢喜地将送来的定制礼服挂好。
看着化妆师为商念慈化妆，乐呵呵地搭话：“夫人，今日生日晚宴穿上这件必定美极了！”“先生见了定会喜欢！”
商念慈任由化妆师在脸上动作，语气平淡：“他如今恨我，我穿什么做什么他都厌恶。”
陈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沉默着整理裙摆。是啊，席太太既漂亮又贤惠，可偏偏席先生心里只有一个林清绾。
院子里忙碌着打扫和布置的工作人员，让这房子多了几分生气。临近五点，宾客陆续进场。
商念慈站在大厅，与每一位到场的人寒暄。宴会即将开始，可席南禹仍未现身。
周围的议论声逐渐多了起来：“今日不是席太太的生日吗？席先生不到场可说不过去。”
“这二人常在媒体上发通稿说是模范夫妻，这回可真是丢人！”
“老婆生日都不来，怕是离离婚不远了。”
商念慈仿若未闻，嘴角噙着笑，落落大方地宣布宴会开始。
一场宴会，对商念慈而言成了一场审判。
直至深夜，席南禹才出现。
商念慈身着单薄睡衣，虚搭着披肩，坐在沙发上，看着行色匆匆的席南禹：“今日我生日，你去哪了？”
席南禹拧着眉，语气明显不耐：“你生日与我何干。”
“清绾病情加重，我回来收拾些东西去陪她。”
商念慈脸色惨白，双眼泛红地看向席南禹：“你曾说，每年生日都会陪我。”
席南禹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呵，你真可笑，清绾生病难道比不上你的生日重要？”
“商念慈，你真是个被宠坏的恶毒女人！”
商念慈被他刻薄的话语哽住，张嘴，声音喑哑：“若我说我也病了呢？”
席南禹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有病就去治，别在这装可怜！”
商念慈一愣，半晌才回过神，再开口，只剩一句：“好。”
大门重新合上，天空骤然阴沉，一道惊雷过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商念慈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被火燎过，她努力蜷缩着身子，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涌出。眼前是刺目的红与大片的黑交织，她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陈妈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毫无生气倒在沙发上的商念慈，慌乱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医院里。
商念慈躺在病床上，消瘦得如一张薄纸，盖着厚厚的被子，手背上满是青紫的冻痕。
医生检查后脸色铁青，在病例单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陈妈怕吵醒她，压低声音问：“医生，情况如何？”
医生摇了摇头：“病人状况不佳，她脑中的血块已压迫到神经，甚至影响了其他器官供血，必须尽快治疗。”
“她已出现记忆混乱的症状，之后血块堆积，甚至可能影响视物。”
“治疗方案需与家属商量，她家属呢？”
未等陈妈开口，商念慈便出声拒绝：“我无碍，不必让他们知晓。”
医生还欲再说，却还是尊重商念慈的意愿：“那我先为你开药。”
商念慈只说了这一句，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躺着小口喘气。
等陈妈送走医生，她才反应过来。
“医生说了些什么？”
陈妈正要回答，却见商念慈又摇了摇头：“天黑了，陈妈，我们回去吧。”
商念慈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思维混乱，甚至开始挣扎着要拔掉输液针。
陈妈想起医生的话，只能安抚她：“夫人，等打完针再走。”
商念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安静地坐好。
半小时后，药瓶见底。
商念慈似一刻也不愿多待，挣扎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陈妈赶忙上前搀扶。
刚到走廊，便撞见了席南禹。
他眼神冰冷，满是厌恶：“你来医院作甚！又想对清绾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病房里传来林清绾凄厉的呼喊声。
下一秒，商念慈的下颌被人狠狠掐住，席南禹面色阴沉：“商念慈，若清绾出了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商念慈心都快碎了。
她脸色苍白，倚着他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而她深爱的丈夫没有一句关怀。
反而误会她是否伤害了林清绾。
他的手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捏碎，清脆的一巴掌落在她脸上，身旁的陈妈惊呼出声。
席南禹气息不稳，压抑着怒气开口：“商念慈，这一巴掌是昨日你骂了清绾，险些逼得她自杀，这只是一个教训。”
商念慈的半边脸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苍白的嘴唇被擦破，露出丝丝血色。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商念慈尝着，却是无尽的苦涩：“我知晓了，往后我不会再来医院。”
她乖顺却又冷漠的模样，让席南禹莫名烦躁，不再理会，绕过她径直走进林清绾的病房。
透过门上的小窗，商念慈看到两人相拥在一起。
席南禹的声音是她许久未曾听过的温柔，林清绾眼角含泪靠在他肩头。
商念慈只觉心脏一阵钝痛，垂下眼，正要收回目光。
却猝不及防与林清绾对上视线，她面色红润，丝毫不见病态，甚至朝她露出几分挑衅的笑。
商念慈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头仿佛被无数锋利的丝线切割，疼得她两眼发黑！
她踉跄着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险些栽倒，被陈妈眼疾手快地扶住：“夫人，要不就在医院歇息一晚，明日再回。”
商念慈半边身子都倚在陈妈身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以缓解心脏的不适。
想要开口却被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她用袖口掩住口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将沾了血的袖子捏紧，又看了一眼病房里亲密的两人：“无事，回去吧。”
东郊壹号。
已至凌晨，商念慈躺在床上，却感觉浑身发烫。
眼前人影晃动，扭曲变形的画，最后定格在席南禹狠厉冷漠的面容上。
身体各处的疼痛让她连开口都极为艰难，就这样硬生生捱到了天亮。
次日。
陈妈推门而入，看到商念慈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心里一紧，正要伸手试探。
却被惊醒的商念慈躲过，久未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何事？”
陈妈只得作罢，拿了披肩将商念慈裹住：“没什么事，只是商老夫人此刻在客厅坐着，要见夫人。”
商念慈简单洗漱，遮盖住脸上的病色，拒绝了陈妈的搀扶，忍着痛下楼。
商母见到她便急忙迎上来，神色紧张：“如何了？是否身体不适？”
“没有，昨日未盖好被子，有些感冒罢了。”商念慈遮掩过去，留意到商母泛红的眼睛，“妈，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念慈，你定要救救你父亲，救救商家啊！”
“这几年公司经营不善你也知晓，如今刚有起色，席南禹却突然说要撤资，他这一撤，公司就完了！”
“妈只盼着你能与他说几句好话，起码别全部撤走。”
商念慈沉默不语，席南禹对她满心厌烦，连面都不愿见。
商母见商念慈为难，竟直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念慈，妈求你了。”
商念慈忙将母亲扶起，承诺会与席南禹商议此事。
送走母亲，商念慈思索一番，让陈妈备车，前往席南禹公司。
商念慈在休息室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席南禹愿意见她。
席南禹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一个眼神都未分给商念慈：“找我何事？”
她迈着有些僵硬的双腿，向前一步，迟疑地开口：“我爸公司的事，望你能不要撤资。”
席南禹翻阅着文件，掀起眸子看向商念慈，眼中毫无情绪：“你主动找我，果然是为了商家的事。”
商念慈抬头看他，万般苦涩压在心头。
曾经，她每日都会亲手为他准备养生汤。
曾经，她无需在休息室苦等，他对她从不设防。
他也曾说过，不会让她受一丝伤害。
可如今，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哪一处不是因他而起？
手腕处的伤口似乎牵动着四肢发凉，她的心仿佛被蚂蚁啃噬，千疮百孔！
商念慈满心苦涩，放软了声音继续恳求：“南禹，即便你厌恶我，但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父母对你比对我还要疼爱，你能否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要撤资。”
只这一瞬，席南禹脸上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深沉的眉眼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淡漠开口：“行，只要你在这上面签字，我便不撤资。”
席南禹递给她一张纸，商念慈颤着手接过，上面明晃晃的黑字刺得她几近窒息。
【离婚协议书】
席南禹像是仍嫌不够，又在她心上捅了一刀：“清绾怀孕了，我需给她一个名分。”
席南禹要与她离婚？
他们相伴七年，只因一个出现仅一年的“朋友”林清绾，他就要与她离婚？
商念慈本以为自己已然麻木，可当亲耳听到他说出这些，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她努力眨眨眼，将眼中的酸涩逼回：“我不会同意离婚的，除了这个，其余我都应允。”
席南禹死死盯着商念慈，似乎在等她妥协。
沉默许久。
席南禹才将离婚协议书收回，冷冷地看向商念慈：“你去给清绾下跪道歉。”
商念慈愣住，席南禹果然有的是法子羞辱她。
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好，明日我会去医院向林清绾道歉。”
……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辛冷的寒风裹挟着雪一股脑地扑来。
三月本不应下雪，雪落在眼睫上，瞬间融化消失。
商念慈回望公司大楼，眼眶发烫，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希望自己对席南禹的爱也能消失得这般彻底。
东郊壹号。
商念慈披着一身雪进门，暖气包裹而来时，她仿佛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陈妈正在收拾行李，见到商念慈，赶忙找了毯子为她披上。
“夫人，似乎去了许久。”
商念慈反应了好一会儿，盯着她，眼神中满是疑惑。
去哪？去做了何事？为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手机上记下的一句【向林清绾道歉。】
她也不再纠结，留意到地上摊开的行李，问道：“你要去哪？”
陈妈顿时有些局促，抓紧了裤边：“先生说我冲撞了林小姐，将我解雇了。”
商念慈声音发颤：“他为何要如此？”
“她不过是个保姆，我解雇她还要你的同意？”席南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妈，动作麻利些，赶紧走。”
陈妈“哎”了一声，将摊开的行李箱合上，拉上便要往外走。
却被商念慈拦住，她这几年唯一能倾诉的人便是陈妈，陈妈几乎如母亲般照顾着她。
可席南禹竟毫不留情地将她解雇。
“陈妈未曾犯错，她年岁已大，找工作不易，南禹，你能否……”
“不能！清绾不喜她，我家中没必要留她。”席南禹特意在“我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双眼紧盯着商念慈，这句话分明是将她也排除在外。
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商念慈的手无力地垂下，被陈妈握住搓了搓：“夫人要照顾好身体，药我已按每日的剂量分好，并做好标记，您切莫忘记。”
陈妈带着薄茧的手一下一下地为她暖着冰冷的手，她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什么药？”
“与你无关！”席南禹的话才出口便被商念慈强硬地堵住。
刺耳的关门声彻底将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送走陈妈后，商念慈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眼泪无声地滑落，越擦越多……
第二天。
商念慈一早便去了医院。
她在病房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