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湖边马拉松，各有各的道
一 、330
2023年8月，某天下午，我在公司附近的万达影城，二刷完《长安三万里》，刚走出电影院，就接到张老师的电话，问“想不想去跑衡马？”
电影里出现过两次，重逢时，李白对高适说，“你来干什么？”其实，都是他自己之前和高适的约定，只不过他忘了；还有两次打架，也都是李白蛮不讲理。高适居然都忍了。
“纵君虐我千百遍”，高适是如何做到的？他怎么就不在意呢？
和李白不同，写诗是高适的副业，带兵打仗才是他的主业。这样看就好理解了，我们不也一方面努力工作，另一方面，也梦想成为跑圈大神，-----的好朋友吗？
高适是衡水人。
“我当然想去啊。可是，报名期过了，还搞得定吗？”我回答他。
“这交给我了，智哥有办法。呵呵。”他说，你不知道吗？智哥是衡水人啊。
说到智哥，我心里还有点打怵。不过好在张老师跟他关系不错，我跟着混也成。
就这样，在9月24日，早晨七点，我跟张老师一起，顺利地来到了衡水湖马拉松开赛的起点。
下了摆渡大巴，一眼望去，集结区人头攒动，一片蓝色的海洋。从大拱门到背景板，尤其是选手们的背心、雨披，都是那种具有松弛感的浅蓝色。
节奏超强的背景音乐《回娘家》，主持人的大嗓门，响彻全场。一瞬间，欢乐感直往上飙，我们边走边跳，肾上腺迸发了。
天空下着蒙蒙小雨，很快我们就找到了智哥。细雨中，他正带着几位跑友热身。
“嗨，智哥。”张老师冲他喊了一声。“嗨。”他停下来，对我们招了一下手。
智哥脸庞黑红，眼睛明亮，身材不高，一双大腿结实有力。 今天他穿的还是“铁马团”红色背心，这在蓝色海洋里格外打眼。
今天是他的主场，兴奋写在脸上。招呼过后，他挨个儿介绍身边的人。其中有位芳姐，圆脸短发，医师，衡水中学同学；还有一位万哥，他大学同学。
“这位是徐教授，330高手。想pb的事儿，都可以问他。对了，他还有句名言，‘忍得住的痛都不是事儿’，呵呵。”他这样说，让我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片刻后，我怎么反而觉得他话里有话？------起步时间和我差不多，却至今还没有跑进330，智哥是心有不甘的。
眼看比赛就要开始了，智哥再次叮嘱大家，“南有无锡，北有衡水，都是出成绩的地方。轻松出战，一定都能pb！唯一要注意的是，前半程要压着点，千万不要跑崩了。”这话好像是在说他自己，哈哈。
我知道，之前的太原马、22年北马，他都是下半场崩了，走下来的。
他还说，5公里后的那一段很关键。九州大道上，那里有几所中学，同学们的加油声，特别容易让人迷失。
二 、跑步豆
唐朝诗人王之涣，写“更上一层楼”的那个人，也在衡水住过。桃城区至今还在的那老石桥，据说就是他找人修的。
王之涣和高适也有故事。
有一次，他俩加上王昌龄，三位诗坛大咖，京城相遇，为找乐子，酒后斗诗。他们让漂亮乐伶唱诗，要看谁的诗最流行，比谁更厉害。
那故事读下来，每次都让我会心一笑。一般男人聚在一起，有漂亮姑娘在，好胜心被激发，那就好玩了，呵呵。
马拉松比赛，女选手容易中签，说明组委会是懂男人的。
2019年底，进入了漫长的疫情期。太马后两年多，我再也没有机会和智哥一起跑步。
2022年初夏，想起很久没有跑奥森公园了，就选了一个周末的早上，我独自去拉lsd。
到了才发现，三三两两，跑步的人还不少。因为疫情，奥森封园了，那些人只能在南园外围转圈。
这天有点热。在奥林西路上，我正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转第4圈的时候，突然有人喊我。一扭头，看到智哥在左侧后方，正快步赶上来。
“在你后面跟了好久，怎么看怎么像你，还真是你。”他微笑着说。
“嗨，智哥，好久不见，你跑几圈了？”
“两圈。最近也没有比赛，闷得慌，没想碰见你了。”他的背心也已经湿透。为了方便说话，我们稍稍放慢了速度。
“教授，刚刚在你后面，看你的跑姿，上身有点左倾，你有感觉吗？”他说。
“哦，我知道。我左撇子，左腿力量比较强。”
“双腿受力不均衡，长跑有受伤风险的。你没受影响吗？”他继续说。
“一点点吧。我的左膝受过扭伤，现在问题不大。”
“还是要注意点为好。”他这是好意，但对我，这话等于没有说。
我的累计跑量，至今快到2万km，足底筋膜炎、髂筋束痛、关节脂肪垫炎等，各种不适都经历过，这点不利索，呵呵，不是事儿。
况且，我前不久刚读了大迫杰的《名将手记》，他有一句话，深得我心，“不要才感到一点痛就马上休息，坚持试试还能跑多远。”
再次回到南门入口附近，我正想怎么说“我不跑了”，他先开口道，“你继续往前跑。我这边要等他们一下，我们小跑团的。”
路边的长椅上，堆了一些香蕉、西瓜和饮料。近旁两个身穿白色T恤的女生，看到我们跑过来，向我们招手。她们是智哥跑团的后援。
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跑。
大约是两个星期后，有一天上班，张老师来到我的办公室，拿出一个大号纽扣电池一样的东西，对我说，“教授，这是智哥让我带给你的，跑步豆。带在身上，可以检测你的跑步状态。”
我问他这有什么用？
“呃，据说专业级选手都在用这个。它可以检测你的腾空时间、触地时间、左右平衡，然后，你就可以优化跑姿，避免受伤，提高成绩啊。”
“你用了吗？”我问。
“我也刚刚拿到，也是他给的，呵呵。我觉得我很需要测一下。你知道的，我被右脚跟腱炎困扰很久了，我想看是不是左右不平衡引起的。”他说。
难道我跑步时，身体左倾有那么严重吗？回想一下，跑步这几年来，好像出问题的，还真总是左腿。
“智哥说，他用了，挺有效的。改善触地时间这一项后，配速提升了不少。”
“那他是不是跑进330了？”我问。
“应该还没有。不过，据说他的半程自测，已经跑进135了。”
听他说没进330，我心里对这跑步豆的兴趣，陡然发生了转变。东西好不好，成绩说话。装备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
赶紧给智哥发了一条微信，无论如何，要表示感谢。
三 、老白干
9月24日，早晨7:30，随着一声枪响，万名选手欢呼雀跃，潮水一般哗啦啦向前冲去。比赛开始了。
因为报名成绩比较好，我在a区出发；张老师和智哥都在b区；芳姐万哥跑半马。这样也好，没有伙伴，可以一个人埋头跑。我心里设定的目标是，330以内完赛。
头一公里在东湖大道上，选手们都很兴奋，争先恐后，挤作一团，根本跑不开。我也不着急，跟着大队伍，配速都快到6分钟了。
衡马历史不过十年，却在2018年一飞冲天，成了国内A级赛事。这一年全球排位更是到了第23名。赛道平坦，气候适宜，加上官方努力，深受跑友们热爱。其影响力，快要追上衡水中学了。
衡水中学绝对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哦，走神了，比赛正紧张着呢。——衡水中学，跟跑马拉松有什么相关呢？
3公里过后，配速在445左右，进入巡航状态。微雨清风，我感觉能量充沛，信心十足。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心想，这样下去，没准今天还可以pb呢。
过了一会儿，进入学区路段，路边开始有一群群的中学生在喊加油。正如智哥所说，无论男生女生，那些同学都扯着嗓子，尽情叫喊。活力青春，他们的欢呼太有感染力了，在这里，选手们无不欢欣鼓舞，情绪高亢。
我也越跑越轻松。突然间还冒出来一种做好人好事的快乐。没有马拉松，衡水中学的同学们，也就没有今天如此轻松的时刻吧。
记得有一次，和智哥聊天，他说到自己的中学时代，高中三年，被迫作了三年学习机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没有情绪，没有朋友，没有隐私。
“那三年，对我影响最大的，还不是成绩平平的我，居然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而是那时候形成的习惯，引导我的人生，成为了今天这个样子。呵呵。”他说。
他觉得他的人生是一个什么样子？是他自己喜欢的样子吗？我当然没好意思问。
又走神了，嘿。
半程之前，450左右的配速，对我压力不大，所以仍在时不时东张西望（跑步人都懂的），看有没有适合追逐的，又飒又能跑的美女。
刚过25公里水站，一个身穿红色背心的选手，瘦高个儿，蹭蹭蹭，从左边，一步步在超越我。我扭头看他一眼，居然是铁马团的。智哥，你在哪里？不会又跑崩了吧？
今天早餐的时候，张老师对我说，智哥今天怕是够呛，昨晚老同学相聚，喝老白干，他又没有控制住，据说是喝高了。
“他这个人很怪。一方面，平时训练，自律的非常好；另一方面，临到比赛，不是喝大酒，就是后半程跑崩，所以一直突破不了330。”张老师这么说他。
衡水中学的自控和老白干的自由，怎么智哥就把它们聚于一身了？呵呵。
过了30公里不久，大脑终于停止了胡思乱想，不再关心别人，因为左膝传来的痛感，霎时塞满了我的意识。
其实上个月跑完海拉尔马拉松后，左膝就有点隐隐作痛，当是疲劳酸痛，没太在意。刚刚这30公里前，也没啥症状，可这会儿，痛感袭来，不得不降速跑。配速马上掉到了5分多。
对付这种痛，我的办法是变换跑姿。一会儿高重心、低重心交替，一会儿脚前掌、脚全掌轮流着地。很见效。38公里过后，心想，跑进330是稳了。
这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左前方，我看到了智哥！他居然冲到我前面了，什么时候超过去的？
最后4公里，他就一直这样奔跑在我的视线里，最多也就50米的距离。我没有能力追上他，直到冲过终点。
我的成绩是3:28:27；他跑进了326，比我快了3分钟。
四 、 目标
衡水到北京没有高铁，我、张老师，还有芳姐万哥等一帮人，都跟他一起买的火车卧铺。
下午6点多，上车后，智哥架起小桌板，将卤肉、烧鸡、花生米摆上，最后还又掏出来一瓶老白干。不过，在大家的一致反对下，我们改喝啤酒。
他用纸杯倒上啤酒，说，“来，喝一杯解乏。”
他的脸上泛着红光。大家都心安理得被他照顾，默认到达北京之前，还是他的主场。
然后开始议论今天的比赛。大家都好奇，他这次将pb提高了7分钟，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我这不算啥。人家徐教授，三年前就跑进330了。他比我强。”他一手端着啤酒，一手拿着筷子，看着我说。
我还正揉捏左膝，稍作屈伸，那里就痛，张老师说话了，“教授跟你不一样，不抽烟不喝酒，他的成绩，是靠堆跑量堆出来的。”
我以“嘿嘿”一笑附和他。赶紧停止揉腿，然后拿起纸杯，假装喝啤酒。我不敢多说话，担心智哥问起跑步豆的事儿。
这时候，张老师又说了，“智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啥问题？”
“看你平时跑步，起的很早，一般6点前就出门了，练的也很勤，配速也不低。几次赛前我都想，你该出成绩了。可临到比赛，你都发挥不佳。今天除外哈。这是啥原因呢？”
“嘿，这跟我的认识有关，我自己总结的，‘看淡不计较’。这也可能是衡水中学的后劲。”
他仰头喝下一杯，接着说，“衡水中学的模式，要求目标优先。对于青春期的人，是对的，那时的人生目标，是上大学；可是对于中年人，人生目标，已经变成生活本身。我的信条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释放自由天性，不要被目标束缚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嘿嘿，其实，也是心里安慰，给自己喝酒找个理由呗。”
夜色中，火车在哐当哐当响。智哥和张老师聊的很嗨，我一直没有吭声。这被芳姐观察到了，她很细心，故意跟我找话说。
“教授，你说的，‘忍得住的痛都不是事儿’，是啥意思啊？”芳姐盯着我的左膝问。
“我有些朋友，跑了几次就放弃了，多数人都是因为碰到了伤痛。我为他们感到可惜，又不好给他们解释，就说了这样的话。我的理解是，痛过才会更强。是不是？”
“对初学者是可以这么说，他们的跑量不大。那你的膝盖是怎么回事呢？我看你老是在那里揉它。”
“今天跑完，内侧韧带有点痛。不过，这不是事儿。我认为，反复撕裂会让它更强，像长肌肉那样，对吗？”
听我这样解释，她皱起了眉头，摇摇头说，“千万不要这么想，韧带组织和肌肉是两码事，韧带就像橡皮筋，拉裂后修复就难了。”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呢？”我说。
“我也说不好。我学的是心脏内科，对运动医学研究不多。不过，我的建议是减少强度、减少跑量。待它慢慢恢复了，你再上强度。不然，长期疲劳，怕是有后患的。”
不知为啥，她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了《跑步圣经》里说的，“跑步的三大敌人：医生、卡车司机和狗”。刚刚建立起来的，对韧带伤的敬畏感，秒散了。何况，我的下一个目标，320，是要靠堆跑量来实现的，缓下来怎么行？
我对她说声“谢谢”，对话就结束了。
结果是，半年后，无锡马中途退赛，左膝内侧韧带严重拉伤。
一年后，看着他们欢天喜地，再次结伴奔赴衡水湖马拉松，而我，一个人还在健身房，绑着弹力带走蟹步，艰难康复，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火车上的这个晚上，其实，命运是给了我机会的。
衡水湖边马拉松，各有各的道
一 、330
2023年8月，某天下午，我在公司附近的万达影城，二刷完《长安三万里》，刚走出电影院，就接到张老师的电话，问“想不想去跑衡马？”
电影里出现过两次，重逢时，李白对高适说，“你来干什么？”其实，都是他自己之前和高适的约定，只不过他忘了；还有两次打架，也都是李白蛮不讲理。高适居然都忍了。
“纵君虐我千百遍”，高适是如何做到的？他怎么就不在意呢？
和李白不同，写诗是高适的副业，带兵打仗才是他的主业。这样看就好理解了，我们不也一方面努力工作，另一方面，也梦想成为跑圈大神，-----的好朋友吗？
高适是衡水人。
“我当然想去啊。可是，报名期过了，还搞得定吗？”我回答他。
“这交给我了，智哥有办法。呵呵。”他说，你不知道吗？智哥是衡水人啊。
说到智哥，我心里还有点打怵。不过好在张老师跟他关系不错，我跟着混也成。
就这样，在9月24日，早晨七点，我跟张老师一起，顺利地来到了衡水湖马拉松开赛的起点。
下了摆渡大巴，一眼望去，集结区人头攒动，一片蓝色的海洋。从大拱门到背景板，尤其是选手们的背心、雨披，都是那种具有松弛感的浅蓝色。
节奏超强的背景音乐《回娘家》，主持人的大嗓门，响彻全场。一瞬间，欢乐感直往上飙，我们边走边跳，肾上腺迸发了。
天空下着蒙蒙小雨，很快我们就找到了智哥。细雨中，他正带着几位跑友热身。
“嗨，智哥。”张老师冲他喊了一声。“嗨。”他停下来，对我们招了一下手。
智哥脸庞黑红，眼睛明亮，身材不高，一双大腿结实有力。 今天他穿的还是“铁马团”红色背心，这在蓝色海洋里格外打眼。
今天是他的主场，兴奋写在脸上。招呼过后，他挨个儿介绍身边的人。其中有位芳姐，圆脸短发，医师，衡水中学同学；还有一位万哥，他大学同学。
“这位是徐教授，330高手。想pb的事儿，都可以问他。对了，他还有句名言，‘忍得住的痛都不是事儿’，呵呵。”他这样说，让我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片刻后，我怎么反而觉得他话里有话？------起步时间和我差不多，却至今还没有跑进330，智哥是心有不甘的。
眼看比赛就要开始了，智哥再次叮嘱大家，“南有无锡，北有衡水，都是出成绩的地方。轻松出战，一定都能pb！唯一要注意的是，前半程要压着点，千万不要跑崩了。”这话好像是在说他自己，哈哈。
我知道，之前的太原马、22年北马，他都是下半场崩了，走下来的。
他还说，5公里后的那一段很关键。九州大道上，那里有几所中学，同学们的加油声，特别容易让人迷失。
二 、跑步豆
唐朝诗人王之涣，写“更上一层楼”的那个人，也在衡水住过。桃城区至今还在的那老石桥，据说就是他找人修的。
王之涣和高适也有故事。
有一次，他俩加上王昌龄，三位诗坛大咖，京城相遇，为找乐子，酒后斗诗。他们让漂亮乐伶唱诗，要看谁的诗最流行，比谁更厉害。
那故事读下来，每次都让我会心一笑。一般男人聚在一起，有漂亮姑娘在，好胜心被激发，那就好玩了，呵呵。
马拉松比赛，女选手容易中签，说明组委会是懂男人的。
2019年底，进入了漫长的疫情期。太马后两年多，我再也没有机会和智哥一起跑步。
2022年初夏，想起很久没有跑奥森公园了，就选了一个周末的早上，我独自去拉lsd。
到了才发现，三三两两，跑步的人还不少。因为疫情，奥森封园了，那些人只能在南园外围转圈。
这天有点热。在奥林西路上，我正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转第4圈的时候，突然有人喊我。一扭头，看到智哥在左侧后方，正快步赶上来。
“在你后面跟了好久，怎么看怎么像你，还真是你。”他微笑着说。
“嗨，智哥，好久不见，你跑几圈了？”
“两圈。最近也没有比赛，闷得慌，没想碰见你了。”他的背心也已经湿透。为了方便说话，我们稍稍放慢了速度。
“教授，刚刚在你后面，看你的跑姿，上身有点左倾，你有感觉吗？”他说。
“哦，我知道。我左撇子，左腿力量比较强。”
“双腿受力不均衡，长跑有受伤风险的。你没受影响吗？”他继续说。
“一点点吧。我的左膝受过扭伤，现在问题不大。”
“还是要注意点为好。”他这是好意，但对我，这话等于没有说。
我的累计跑量，至今快到2万km，足底筋膜炎、髂筋束痛、关节脂肪垫炎等，各种不适都经历过，这点不利索，呵呵，不是事儿。
况且，我前不久刚读了大迫杰的《名将手记》，他有一句话，深得我心，“不要才感到一点痛就马上休息，坚持试试还能跑多远。”
再次回到南门入口附近，我正想怎么说“我不跑了”，他先开口道，“你继续往前跑。我这边要等他们一下，我们小跑团的。”
路边的长椅上，堆了一些香蕉、西瓜和饮料。近旁两个身穿白色T恤的女生，看到我们跑过来，向我们招手。她们是智哥跑团的后援。
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跑。
大约是两个星期后，有一天上班，张老师来到我的办公室，拿出一个大号纽扣电池一样的东西，对我说，“教授，这是智哥让我带给你的，跑步豆。带在身上，可以检测你的跑步状态。”
我问他这有什么用？
“呃，据说专业级选手都在用这个。它可以检测你的腾空时间、触地时间、左右平衡，然后，你就可以优化跑姿，避免受伤，提高成绩啊。”
“你用了吗？”我问。
“我也刚刚拿到，也是他给的，呵呵。我觉得我很需要测一下。你知道的，我被右脚跟腱炎困扰很久了，我想看是不是左右不平衡引起的。”他说。
难道我跑步时，身体左倾有那么严重吗？回想一下，跑步这几年来，好像出问题的，还真总是左腿。
“智哥说，他用了，挺有效的。改善触地时间这一项后，配速提升了不少。”
“那他是不是跑进330了？”我问。
“应该还没有。不过，据说他的半程自测，已经跑进135了。”
听他说没进330，我心里对这跑步豆的兴趣，陡然发生了转变。东西好不好，成绩说话。装备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
赶紧给智哥发了一条微信，无论如何，要表示感谢。
三 、老白干
9月24日，早晨7:30，随着一声枪响，万名选手欢呼雀跃，潮水一般哗啦啦向前冲去。比赛开始了。
因为报名成绩比较好，我在a区出发；张老师和智哥都在b区；芳姐万哥跑半马。这样也好，没有伙伴，可以一个人埋头跑。我心里设定的目标是，330以内完赛。
头一公里在东湖大道上，选手们都很兴奋，争先恐后，挤作一团，根本跑不开。我也不着急，跟着大队伍，配速都快到6分钟了。
衡马历史不过十年，却在2018年一飞冲天，成了国内A级赛事。这一年全球排位更是到了第23名。赛道平坦，气候适宜，加上官方努力，深受跑友们热爱。其影响力，快要追上衡水中学了。
衡水中学绝对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哦，走神了，比赛正紧张着呢。——衡水中学，跟跑马拉松有什么相关呢？
3公里过后，配速在445左右，进入巡航状态。微雨清风，我感觉能量充沛，信心十足。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心想，这样下去，没准今天还可以pb呢。
过了一会儿，进入学区路段，路边开始有一群群的中学生在喊加油。正如智哥所说，无论男生女生，那些同学都扯着嗓子，尽情叫喊。活力青春，他们的欢呼太有感染力了，在这里，选手们无不欢欣鼓舞，情绪高亢。
我也越跑越轻松。突然间还冒出来一种做好人好事的快乐。没有马拉松，衡水中学的同学们，也就没有今天如此轻松的时刻吧。
记得有一次，和智哥聊天，他说到自己的中学时代，高中三年，被迫作了三年学习机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没有情绪，没有朋友，没有隐私。
“那三年，对我影响最大的，还不是成绩平平的我，居然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而是那时候形成的习惯，引导我的人生，成为了今天这个样子。呵呵。”他说。
他觉得他的人生是一个什么样子？是他自己喜欢的样子吗？我当然没好意思问。
又走神了，嘿。
半程之前，450左右的配速，对我压力不大，所以仍在时不时东张西望（跑步人都懂的），看有没有适合追逐的，又飒又能跑的美女。
刚过25公里水站，一个身穿红色背心的选手，瘦高个儿，蹭蹭蹭，从左边，一步步在超越我。我扭头看他一眼，居然是铁马团的。智哥，你在哪里？不会又跑崩了吧？
今天早餐的时候，张老师对我说，智哥今天怕是够呛，昨晚老同学相聚，喝老白干，他又没有控制住，据说是喝高了。
“他这个人很怪。一方面，平时训练，自律的非常好；另一方面，临到比赛，不是喝大酒，就是后半程跑崩，所以一直突破不了330。”张老师这么说他。
衡水中学的自控和老白干的自由，怎么智哥就把它们聚于一身了？呵呵。
过了30公里不久，大脑终于停止了胡思乱想，不再关心别人，因为左膝传来的痛感，霎时塞满了我的意识。
其实上个月跑完海拉尔马拉松后，左膝就有点隐隐作痛，当是疲劳酸痛，没太在意。刚刚这30公里前，也没啥症状，可这会儿，痛感袭来，不得不降速跑。配速马上掉到了5分多。
对付这种痛，我的办法是变换跑姿。一会儿高重心、低重心交替，一会儿脚前掌、脚全掌轮流着地。很见效。38公里过后，心想，跑进330是稳了。
这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左前方，我看到了智哥！他居然冲到我前面了，什么时候超过去的？
最后4公里，他就一直这样奔跑在我的视线里，最多也就50米的距离。我没有能力追上他，直到冲过终点。
我的成绩是3:28:27；他跑进了326，比我快了3分钟。
四 、 目标
衡水到北京没有高铁，我、张老师，还有芳姐万哥等一帮人，都跟他一起买的火车卧铺。
下午6点多，上车后，智哥架起小桌板，将卤肉、烧鸡、花生米摆上，最后还又掏出来一瓶老白干。不过，在大家的一致反对下，我们改喝啤酒。
他用纸杯倒上啤酒，说，“来，喝一杯解乏。”
他的脸上泛着红光。大家都心安理得被他照顾，默认到达北京之前，还是他的主场。
然后开始议论今天的比赛。大家都好奇，他这次将pb提高了7分钟，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我这不算啥。人家徐教授，三年前就跑进330了。他比我强。”他一手端着啤酒，一手拿着筷子，看着我说。
我还正揉捏左膝，稍作屈伸，那里就痛，张老师说话了，“教授跟你不一样，不抽烟不喝酒，他的成绩，是靠堆跑量堆出来的。”
我以“嘿嘿”一笑附和他。赶紧停止揉腿，然后拿起纸杯，假装喝啤酒。我不敢多说话，担心智哥问起跑步豆的事儿。
这时候，张老师又说了，“智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啥问题？”
“看你平时跑步，起的很早，一般6点前就出门了，练的也很勤，配速也不低。几次赛前我都想，你该出成绩了。可临到比赛，你都发挥不佳。今天除外哈。这是啥原因呢？”
“嘿，这跟我的认识有关，我自己总结的，‘看淡不计较’。这也可能是衡水中学的后劲。”
他仰头喝下一杯，接着说，“衡水中学的模式，要求目标优先。对于青春期的人，是对的，那时的人生目标，是上大学；可是对于中年人，人生目标，已经变成生活本身。我的信条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释放自由天性，不要被目标束缚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嘿嘿，其实，也是心里安慰，给自己喝酒找个理由呗。”
夜色中，火车在哐当哐当响。智哥和张老师聊的很嗨，我一直没有吭声。这被芳姐观察到了，她很细心，故意跟我找话说。
“教授，你说的，‘忍得住的痛都不是事儿’，是啥意思啊？”芳姐盯着我的左膝问。
“我有些朋友，跑了几次就放弃了，多数人都是因为碰到了伤痛。我为他们感到可惜，又不好给他们解释，就说了这样的话。我的理解是，痛过才会更强。是不是？”
“对初学者是可以这么说，他们的跑量不大。那你的膝盖是怎么回事呢？我看你老是在那里揉它。”
“今天跑完，内侧韧带有点痛。不过，这不是事儿。我认为，反复撕裂会让它更强，像长肌肉那样，对吗？”
听我这样解释，她皱起了眉头，摇摇头说，“千万不要这么想，韧带组织和肌肉是两码事，韧带就像橡皮筋，拉裂后修复就难了。”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呢？”我说。
“我也说不好。我学的是心脏内科，对运动医学研究不多。不过，我的建议是减少强度、减少跑量。待它慢慢恢复了，你再上强度。不然，长期疲劳，怕是有后患的。”
不知为啥，她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了《跑步圣经》里说的，“跑步的三大敌人：医生、卡车司机和狗”。刚刚建立起来的，对韧带伤的敬畏感，秒散了。何况，我的下一个目标，320，是要靠堆跑量来实现的，缓下来怎么行？
我对她说声“谢谢”，对话就结束了。
结果是，半年后，无锡马中途退赛，左膝内侧韧带严重拉伤。
一年后，看着他们欢天喜地，再次结伴奔赴衡水湖马拉松，而我，一个人还在健身房，绑着弹力带走蟹步，艰难康复，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火车上的这个晚上，其实，命运是给了我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