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侯杂谈
(1):司马昭的烦恼,戏精家族的巅峰演技之父慈子孝
司马昭灭蜀后,很快就给自己加封晋王,此时他离代魏称帝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但在这一脚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选定接班人的问题。
这是一个让司马昭无比头疼的问题。因为他有两个“第一顺位继承人”
大儿子司马炎和小儿子司马攸。
司马炎是他的嫡长子,从宗法上说,是他的第一继承人;
司马攸则是经老爷子司马懿亲点过继给司马师的嫡长子,宗法上是他哥司马师这一脉的嫡长子,也是第一继承人。
司马懿宁背千古骂名为的是给他大儿子司马师破开一条通天大道,司马师的确很厉害,但是却生不出儿子。
于是老头子亲自点名让司马攸叫伯父司马师为爸爸,叫爸爸司马昭为叔叔,方便以后继承他宗法爹的亿万家产。
在老爷子的规划里,二儿子最大的作用是帮他的大儿子生一个好儿子,然后在未来的某天,跪下来叫自己的儿子做主子。
可是天纵英才的司马师不仅生不出儿子,还短命,他死的时候,司马攸才10岁,不具备完全继承家产的能力。
先兄创业未半而中道嘎嘣。
为了家族伟大的阴谋事业,司马昭接过了哥哥的政治遗产。
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第一,他哥司马师威望实在太大了,他有点接不住,
第二,他叔司马孚威望也很大,人家也可以说“先兄创业未半而中道嘎嘣”。
为了全盘接收他哥的政治遗产,也为了堵住他叔可能存在的政治野心,司马昭上位后隔三差五就表示:“这是我哥哥打下来的天才,我只是代管的,以后肯定要交给大侄子司马攸的。”(自谓摄居相位,百年之后,大业宜归攸。每曰:"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与焉)
还真是兄友弟恭啊。
说是这么说,但司马昭还是希望司马炎接他班的。虽说两个都是他亲儿子,但从宗法上来说,司马攸已经不是他儿子,得叫他叔!百年之后,如果是司马攸接班,在人家心里,这是人家宗法爹留给他的遗产,关你这个亲爹什么事?到时候真就成了代管的了!
可是屁已经放出来了,不对,话已经说出来了,总不能说收回就收回吧,还要不要讲诚信了?总得找个借口才行,比如说大侄子司马攸是个傻子,大侄子司马攸不孝顺,大侄子司马攸玩女人等等。
问题就出在这里,司马昭生出来的这个大侄子和大儿子,都很优秀。这就很难办了。
如果说,司马炎是个傻子,那么顺其自然给司马攸接班,还政给他哥司马师一脉,这叫回归正常的统序。以后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破事。
如果司马攸是傻子,那也可以正常交接给大儿子司马炎,毕竟国家怎么能交给傻子去管理呢。
如果这两都是傻子,其实也不难选择,反正他司马昭儿子也多,再挑一个聪明一点的出来就完事了。
可偏偏他生出来的这两儿子都很聪明。
先说小儿子司马攸。司马攸比司马炎小10岁,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史书中说司马懿经常感叹我孙子有大帝之资。几岁的小屁孩就能看出来有出息,显然是没什么可信度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爷爷说他有,那他就一定有。(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每器之)
高平陵之变后,老爷子心疼大儿子生不出儿子,那他伟大的阴谋事业可不就没人继承了吗?为了明确统序,老爷子亲自出面,让三岁的司马攸管他大伯叫爸爸,管他亲爹叫叔叔。
淮南一叛时,司马攸被他宗法爹带着跟着老爷子去平叛。平定叛乱后,才五岁的司马攸因为在战前被各位叔叔伯伯轮流抱着玩了一遍,极大地调整了前线将领的精气神,因功被封为长乐亭侯。
司马懿是大才,司马师也是大才,司马攸从小就接受两位大才耳提面命的教育,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天才的资质,比如说演戏。
不得不说,司马家族虽然历史风评臭了大街,但这家族的教育是真的顶级,从司马防开始,几代人中每一代都能出好几个顶级大才,这种连续几代100%出大才的概率,连普通的帝皇之家都比不上!
司马师死的时候,年仅10岁的司马攸在他宗法爹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把前来参加葬礼的文官武将都惊呆了,纷纷感叹司马大将军后继有人,收了一个好儿子。从此在京圈中博了一个大孝子的美名。(及景帝崩,攸年十岁,哀动左右,大见称叹)
宗法爹死后,司马攸把宗法妈妈羊徽瑜当亲妈一样孝顺,并继承了司马师的爵位:舞阳侯。这个舞阳侯是司马懿当初的爵位,司马攸能顺利接过这个侯爵,说明起码在司马家内部,大家是默认这孩子以后是有资格重新接回司马昭的权力的。
随着年龄渐长,司马攸的才学,品德,能力逐渐凸显。成人后的司马攸性情温和,亲近贤才,乐善好施,博学多才,基本上是一个完美少年的人设,他的名望甚至要赶超先他十年就开始拉拢人心的哥哥司马炎。(及长,清和平允,亲贤好施,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为世所楷)
不仅如此,司马攸在治军方面也颇有他宗法爹当年的风范,他历任散骑常侍、步兵校尉,对待士兵他恩威并济,得到将士的衷心拥护。(绥抚营部,甚有威惠。)
举个例子,后来他哥哥想要削他的兵权,他手下的兵那可是直接就站出来闹事了!
联想一下当初他的宗法爹司马师当中护军期间的铁面无私,3000死士的绝对服从,后来又多次给部下包揽罪责的胸襟。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让部下豁出性命帮他闹事,这特么就是一个小号的司马师啊。
就这样,司马昭接过他哥哥班之后一直找不到机会废了这个宗法大侄子。不过还好,他的大儿子司马炎也很争气,而且相对这个亲堂弟来说,司马炎的优势也很突出。
总体来说,在同样都是天才的前提下,司马炎有三点巨大优势:
1,年龄
2,外形
3,性格
首先是年龄,司马炎比他这个亲生堂弟大10岁,这意味着,在司马攸玩泥巴的时候,大哥司马炎就已经开始拉拢政治资源,而且还有他爸的支持,暗地里再稍微暗示一下,就能给司马炎拉拢巨大的人脉。就算还有死忠于司马师一脉的人,也不会有太多的话语权。况且,这世道早就被他们家搞的还有什么忠贞可言?
外形上看,据说司马炎天生一副帝王之相,生出了一双大长胳膊,双手能过膝盖,活脱脱的就是刘备转世。古人还是很迷信面相的,大家看到这孩子,就觉得他长得跟他爹刘备,不对,只是觉得他长得像刘备。
刘皇叔那是什么人,可是公认的仁德宽厚的道德楷模,从不干卸磨杀驴的事。天才交给像刘皇叔这样的厚道人,大家心还里是很乐意的。
不仅外形,连性格方面,司马炎也有意向刘皇叔看齐,史书中说司马炎的性格“宽惠仁厚,沈深有度量”。得,搞不好这就是刘皇叔在天之灵给司马炎他妈托梦生出了这好儿子,哪哪都像,主打就是一个靠谱。
这三点巨大的先天优势,让司马炎得到了大量世家大族的拥护。
但是司马昭想彻底换掉这个亲生大侄子还是很有风险的,处理不好就会衍生出一场家族内讧。别忘了,他们家还有个总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演哭戏的老家伙看着呢,弄不好人家就想扶持一个年龄小的来接班呢?
对比一下,人家司马师活着的时候可是对二叔寄予厚望了哦,而你司马昭接班之后就一个劲地防着自家二叔,这心里难免会产生不平衡的。
于是,264年,司马昭携灭蜀之功,做了一个政治试探,他把司马攸的舞阳侯改封为了安昌县侯。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上面说了,舞阳侯这个爵位是司马懿沿袭下来经司马师传到司马攸手上的。从宗法上讲,舞阳侯这个爵位代表了司马懿这一脉大宗的地位。
司马昭把司马攸改封安昌县侯,潜在意思就是否定了司马攸对于司马师的合法继承权。
没人跳出来反对。小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司马攸也表示坚决支持叔叔的决定。
转过年来,司马昭就正式册封司马炎为正式接班人。司马攸再次表示一定衷心拥护大哥的领导,尽心尽责做好分内之事,绝不给大哥找麻烦。
这隐忍的功夫,颇得司马懿真传。
对于这么一个听话懂事又能干的好弟弟,司马炎是很无力的,他倒是希望这弟弟跳出来跟他杠一下,这样也就有借口收拾他了。实在不行,你当个纨绔子弟也行啊,家里有钱又有权,你去享受生活啊,你去玩女人,玩男人都行啊,家里大把资产供你挥霍,干什么不好非要搁自己面前作秀!
嘴上说着不给大哥添麻烦,转过头来司马攸就给司马炎制造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265年,司马昭去世,司马炎继位。
司马攸在叔叔司马昭的丧礼上哭得撕心裂肺,好几天油米不进,饿昏了杵着杖子起来继续哭,完全超出了礼节的规定,下人们用饭揉成药丸子给他吃,他哭着就是不受。大有为他宗法叔叔殉葬的架势。
这哭戏就颇有他三爷爷司马孚十里长街哭皇帝的精髓!
他的亲娘,宗法上的婶婶王元姬实在看不过去了,总不能真让这孩子饿死在老公灵前吧,只能亲自下场跟他说:“你要是饿病了,以后该怎么办?为了长远打算,就别搁那装了哈。”然后让人撬开司马攸的嘴逼着他吃喝。
(居文帝丧,哀毁过礼,杖而后起。左右以稻米干饭杂理中丸进之,攸泣而不受。太后自往勉喻曰:"若万一加以他疾,将复如何!宜远虑深计,不可专守一志。"常遣人逼进饮食)
这让司马炎很难受,你小子还特么抢戏!
你这个大侄子都哭成了这鬼样,让我这个亲儿子还怎么演?
情绪都烘托到这了,于是“悲从中来”的司马炎也哇啦一声哭了出来。为了赶超他弟弟的演技,司马炎声情并茂地表示:
“我要为我爹守孝三年!”
这真是父慈子孝啊。
司马炎想为父守孝,大臣们却不乐意了。
哭归哭闹归闹,别拿天下(利益)开玩笑,兄弟们还等着分红呢,赶紧给我篡朝去!
司马昭是八月去世,不到半年,同年十二月,司马炎在朝堂一片喜气洋洋中很“无奈”地受禅称帝,定国号晋,改元泰始。
司马炎很荣幸地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开国皇帝之中威望极低,权力极小,掣肘极大的半傀儡皇帝。
(2):开国分赃,司马炎很烦恼
司马昭是265年8月份挂的。司马炎还想和他弟弟司马攸争抢着在他们死鬼老爹面前演一把父慈子孝的好戏。
这边司马攸在他宗法叔叔的棺材面前哭得饿倒了,那边司马炎当即也哭着表示要为老爹守孝三年。
大臣们却不乐意了,纷纷表示:
“不就是死个爹吗!还演上瘾了咋滴?赶紧给我篡位去,叔叔们还等着分赃,不对,分红呢!”
同年8月份,司马炎在大臣们的“道德绑架”下,他的孝服只穿了三天就“无奈”接班了,同年12月,司马炎受禅称帝,定国号晋,改元泰始。
什么父慈子孝,大过年的,不得称个帝庆祝庆祝?
司马炎篡位称帝后,虽然恨不得马上收拾那个总爱找他麻烦的臭弟弟,但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该分赃,不对,分红了。
说到底,他能以晋代魏,是他们家整个家族的买卖,他只是在最后关头幸运地死了个爹,摘了一个最大的桃子而已。
作为一代开国之君,司马炎还是很想有些作为的。不过当他环顾四周,他很悲哀的发现,他虽然继承了他爹的政治遗产,可是他离傀儡皇帝也就一步之遥了。
第一,开创窃国事业的是他的爷爷。
第二,奠定窃国根基的是他的大伯。
第三,办理窃国手续的是他的爸爸。
第四,给他们家擦屁股的是他三爷爷。
所有这些,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连捞政绩的军功都没来得及建立!他的所有班底都是他爹留下来的,而他爹的班底又大多数是继承他大伯的,那这些人,就有很大概率倾向于支持他那个讨厌的臭弟弟。
更让他绝望的是,由于他们家起了个很好的榜样作用,那些催着他上位的大臣恐怕也不是好东西。
你司马家能玩弄曹家的傀儡皇帝,现在你司马炎啥也不是,就等着你当了傀儡,咱们说不定也能过一把操控皇帝的瘾呢?这世道早就被你们搞得没下限了,什么忠君爱国?什么礼义廉耻?谁还在乎这个!
只有权力和利益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对于这些,司马炎是有清醒的认知的。没有任何一个皇帝甘心给别人当傀儡,更何况他还是晋朝的开国之君。可是他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望镇压这些“功勋卓著”的亲戚们和大臣们。
归根到底,他司马家能篡国,不仅仅是他爷孙三代四人的谋划,而是整个司马家族的买卖,以及被利益捆绑的世家大族们的变态狂欢。
作为开国之君,司马炎是相当轻松的。毕竟他的前辈几乎给他扫清了一切障碍。甚至连过户手续,他爹临死前都给他办好了,他连跑手续的苦力活都不用付出就登顶了巅峰。别人是开局一个碗,他是开局一把龙椅,这简直就是真命天子啊。
可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司马炎是很心累的。他的前辈太狠了,把所有的反对派都给灭了族,又把所有不听话的属下(比如邓艾同志)和有二心的投资者(比如钟会同志)杀了个干干净净。反对派都被你们杀光了,我拿什么立威去?
不得不说,有时候杀人的确是立威的最佳手段。
这就很尴尬了。为啥这么说呢?因为他爹死的太赶巧了。这就相当于,他爹走了99步(真实情况应该是司马懿50步,司马师30步,司马昭19步),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他死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他爹走完了那一步,他以皇太子的身份正式继位,甭管他们家多恶心,他都是正儿八经的“受命于天(爹)”。
这时候,他继承的不仅是他爹的政治遗产(人脉,资源);更重要的是,还有家产(家天下,私产)。
人脉,是合作关系,得“商量”着来的;私产,是自己的,是可以一言九鼎的!
他爹自然有足够的威势踢开这临门一脚,可他没这个福报,临门的时候被天收走了。给司马炎留下了一个巨坑。
到了司马炎上位,这一步他不走也得走了。如果他有足够的魄力,冒一点风险,再等几年,跟吴国干几架,建立军功;再找理由杀几个不听话的人,树立威望,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班底,那他还能有很大的自主权。
可是这时候,大臣们等不及了,连守孝的时间都不给他,跟他说:“大侄子,你别努力了,门我们都帮你踢开了,你赶紧进去摘果实吧。”!
虽然果子最终还是要分的,可是,一棵树上的果子就这么多,你自己踢门进去摘(偷)的,虽然还是要给外面的同伙分赃,但你还是可以拿大头得。可是如果你是被人抬着进去,帮你摘好了等你来分的,这就很难办了。
所有人都是你们家谋国路上的功臣,所有人出的力都比你大,他们辈分比你大,还那么一致地拥护你。没有反对者,连杀人立威的事都干不了!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司马炎面临的局面就是这么讽刺:
第一,他是真的“众望所归”,连他弟弟都不会跳出来反他。
第二,他被拥戴不是来源于他自身,而是他那恐怖的家族。
第三,他没有个人的班底和足够的威望hold住这份“众望所归”。
总结一句话:德不配位。
所以,他那些叔叔爷爷们说的话,他得听;而他说的话,他的叔叔爷爷们可以选择性的听。如果觉得你说的不行,人家还能撂挑子不干,你还不敢对人家怎么样。
怎么办呢?总不能开了个国,然后躺平做个傀儡皇帝吧。这不得丢死个人啊。
毕竟是司马家的子孙司马炎还是有办法的。
权力不够,利益来凑。
蛋糕就这么大。自己继承了比较大的一份,剩下的大部分既然注定要分出去,那就多分一点人好了。只要参与分脏的人多了,大家的心思自然就会更多。谁想多吃点,那就得跟自己靠拢。这叫平衡,没毛病。
于是,史上最荒唐,最大手笔的开国封王出现了。
司马炎一口气封了27个王!
这27个王,追溯到上一辈,都属于他曾祖司马防高品质出品的司马八达系列的儿孙。
出力最多的是司马大达到三达这三脉,总共占了19个。由于司马大达司马朗早死,继子司马望属于司马三达司马孚的种。所以严格来说,还是以二达和三达这两老东西为主。
其中二达司马懿这一脉,司马懿追封为宣帝,司马师由于实在太猛,绕不过去,也得追封为景帝,司马昭为文帝,加上司马炎当了皇帝。还有司马懿另外六子被封王,司马师这一脉司马攸封王,司马昭另外二字也封王,总共9人封王。
三达这脉,司马孚实在太能活,出力最多,功劳最大,必须封王,另有六子封王共七人封王,如果再加上过继过去的司马望和司马望的两个儿子,高达10人封王。
只论封王人数,司马孚这一脉的权势就高的吓人。更要命的是,这老货活得比他哥长,演技比他二哥还牛。司马家的几次危机,都是这老鬼出来稳住了大局,堪称他司马家谋国路上的定海神针。
可以说,这老鬼就是靠着哭哭啼啼,保住了司马家的天下,然后成了大魏的“纯臣”。讽刺吧。
这说明一个道理:活得老,生得多,还有很有优势的。
反观司马炎,他自己当了皇帝,所以没能给自己的儿子也封王。他几个封王的亲叔叔也不一定靠得住。说起来真正靠得住也就只有两个弟弟司马鉴和司马机。至于司马攸,那是最大的防范对象,臭弟弟不给他闹心就不错了。
别人家的开国皇帝,封王都是优先封自家儿子。他这家皇帝,分赃分赃,分到最后,连给自己儿子封王都不行,也是够奇葩的了。
这皇帝当的,也忒没意思了!
有人说,司马炎大规模的封王给后来的八王之乱埋下了祸根。讲真的,这个锅,他还真不用背。
分封诸侯这一套,自从西汉初期闹出了七王之乱,中央总结了惨痛的教训,早就完善出了有效辖制诸侯王的手段。别看司马炎分封的王量大,可是不管饱啊。按现代话来说,这些诸侯王其实就是个二房东。中央划一块地给你,这块地上的人名义上也是你的,但你却没有治理权。从这块地里抽取的赋税大部分也要上交中央,诸侯王只能吃1/3。而且,诸侯王能掌控的兵力也是有严格规定的。
这些个王中,是有等级的,邑二万户为大国,上中下三军,兵五千人;邑万户为次国,置上下两军,兵三千人;五千户为小国,置一军,兵千五百人。这些兵你还得自己养着。
在太平年代,诸侯王的想靠着这些钱和这些兵跟中央硬刚,那就是痴人说梦。但大量的同姓诸侯分封各地却有一个好处,武装都掌握在自家手里,他们没能力造反,却能有效地拱卫中央,防止外姓人造反。
比如说,太原王氏是当地的地头蛇,可是现在头顶上有了个太原王司马瑰。你还想学司马老贼阴养死士?人家司马家才是灯下黑的老祖宗,都不需要中央出面镇压,当地的诸侯王就能把你平了。
诸侯加起来对中央也造不成威胁,但是单独拎出来一个都能镇压当地的世家大族。对中央来说,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好的政治结构。如果不出祸国殃民级别的老妖怪,这种政治态势其实相当稳固。
但是吧,人在做,天在看。你司马家就是靠作妖窃的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上天也会给你派一个绝世老妖婆祸害你们家。
这是后话。
给自家人分了肉,外姓的“功臣”也不能喝汤,反正分赃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再多。对于外姓“功臣”,司马炎也是大封大赏,该封侯的封侯,该给官的给官。根据功劳大小,外人的封邑也分三等,大国一万户;次国五千户;小国五千户以下。
总之,老曹家的魏国肉多,大家一起吃肉,大家都很爽。
在外姓人中,司马炎最重用的有五人:王沈、裴秀、荀勖、羊祜、贾充。这五人除了贾充门楣稍低,其他四人都出自世家大族。
王沈在曹髦要搞事时,相当果决地卖了老东家,给司马昭告了密,成功站队,成为了司马家的核心人物。封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加散骑常侍,统领城外诸军事。可是他也没来得及享福,司马炎开国后第二年就挂了。
羊祜、裴秀、荀勖这三个人由于根基较浅,在钟会造反后明确站队司马炎,最终瓜分了钟会原来的权力,分别为卫将军,尚书令,侍中,共掌机密。
这四位心腹,主管了尚书事,机要和禁军。是司马炎领导班子的绝对核心。
那贾充呢?论起来,这老贼才是他们司马家的最大功狗。为了司马昭,贾充可是拿命去上蹿下跳。淮南二叛时,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司马昭试探诸葛诞,接着又是他献计献策评定叛乱;之后又担任了禁军中最重要的岗位中护军,给司马昭当狗,亲自上场怂恿部下当街捅死曹髦。
司马家的几乎所有关键环节贾充全部扮演了荣辱与共的重要角色,按理讲司马炎应该对他是最信任的。更重要的是,在司马炎跟他弟弟斗法的时候,贾充是明确支持他的。
就这还不是自己人,狗都没脸说忠诚了!
可司马炎对他还是很含糊。
因为这老贼实在太鸡贼了!
贾充还把自己的漂亮闺女嫁给了司马攸!
我要收拾我那臭弟弟,你竟然当了他老丈人!你想干嘛?你特么吃相太难看了吧!
(3)傻儿子,精弟弟,还有磨人的丑儿媳
西晋开国分赃完成后,司马炎终于可以抽开手来对付他那个烦人的臭弟弟了。
公元267年,司马炎立年仅8岁的次子司马衷为皇太子,正式确定皇位继承的统绪问题。
这也是告诉他弟弟,天命已定,你小子就别想太多了。
其实司马炎不太喜欢这个儿子。因为司马衷脑子很不灵光,也就是智商低(作者想说白chi,可动不动就是违禁词,真烦人啊),说难听点就是大傻子。
可是没办法,他的嫡长子司马轨,早早就夭折了。于是司马衷顺位成了嫡长子。
按理说,小孩子嘛,笨一点其实也没啥,说不定多吃点,长大了就好了呢?
你说我家孩子傻,那我也可以说我家孩子天性纯良,老实厚道是吧。谁不喜欢憨厚的小胖子呢。再说了,我不带出门,谁敢确定我儿子是个傻子?
可是吧,事情就是这么巧,皇帝儿子是大傻子这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大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早就在讨论这个傻子脑残到什么地步了。(惠帝之为太子也,朝臣咸谓纯质,不能亲政事)
这孩子傻到什么程度呢?“何不食肉糜”这事咱就不说了。举个别的例子:
按照古代皇帝的传统,每一年都有一系列的仪式要出席,比如每年正月元辰,皇帝都应该率百官到郊外进行象征性的春耕,亲自动手耕作一块农田,以祈求当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司马衷连这种象征性的仪式也没有能力出席,这说明这傻子别说正常执政,连当个吉祥物的能力都没有!
及武帝泰始四年,有司奏耕祠先农,可,令有司行事。诏曰:“夫国之大事,在祀与农。是以古之圣王,躬耕帝藉,以供郊庙之粢盛,且以训化天下。。。。。。”于是乘舆御木辂以耕,以太牢祀先农。自惠帝之后,其事便废。——《晋书:志第九 礼上》
有人可能会说,既然是脑残,那就不能换一个吗?
还真不行。
因为司马炎要确立的不仅仅是太子,而是嫡长子继承制。
你真想换别人当太子,那从法理上说,司马攸也有继承权。而且你别的儿子还那么小,谁知道长大后会成什么样子?可是人家司马攸的才智和人品都像极了他的宗法爹司马师。
现成好的接班人你不选,非要选未来不确定的小娃娃。
你这皇帝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再说了,人家司马师当初之所以传位给司马昭,不就是因为司马攸年少嘛。咋滴,都是司马家的当家人,别人可以为了“天下”,“大公无私”传位给弟弟,到了你这就搞起了“子承父业”这一套了?
你这皇帝当得也太自私了!
只有确定嫡长子继承制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堵住悠悠众口。当然主要是堵死司马攸的口。
嫡长子继承制合乎礼法,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干的,弟弟你就别再搞小动作了。
那还有人可能会说,既然儿子脑残,就不能再等上几年?说不定这脑残货也夭折了呢?到时候立第三子司马柬,那孩子就聪明伶俐的,还是嫡长子继承制,别人也没法说什么。
也不是不行,可是风险太大。
寿命这玩意没人说得清楚。要是脑残没死呢?还是得立脑残。而且时间拖得越长,朝堂上的夺嫡之争越激烈,到时候就不是他想立谁就能立谁的了。
你一天不立太子,大臣们都会猜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可别忘了,你爹生前可是天天念叨:“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与焉。”的哦。
可别忘了,你爹临死前可是拉着你哥俩的手嘱托你要善待弟弟的哦。
《晋书·卷三十八·列传第八》:及帝寝疾,虑攸不安,为武帝叙汉淮南王、魏陈思故事而泣。临崩,执攸手以授帝。
更别忘了,你是怎么接到你爹的班的?除了你爹的偏袒,不也是仗着比弟弟年长几岁,有更多的时间拉拢了大多数大臣的支持吗?
你不早立太子,哪怕这傻儿子真意外了,你就确定小儿子斗得过天资聪慧且羽翼已丰的臭弟弟?
算来算去,只有趁着开国分赃刚结束不久,此时万众归心,群臣拥戴,宗室听命,早定国本。别人就算私底下议论太子脑残,也不敢跳出来反对。
说来也是讽刺,趁早立这个天下闻名的脑残儿子,竟然成了司马炎的最优解。
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胜天半子的司马家,自高平陵之变后,机关算尽的每一步,都被上天安排得妥妥当当。
司马懿想的很美好。他为司马师谋划了一条谋国之路,司马师生不出儿子,他就让司马昭把小儿子过继给司马师。司马师天资过人,年富力强,完全有能力教导司马攸到成年。以后千秋万代都在大儿子这一脉传承下去。可是司马师唯一没继承他司马家长寿的基因,英年早逝,只能交接给弟弟司马昭。
司马昭想得很美好。他既希望家族的事业在他这一脉传承,又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兄友弟恭。嫡子司马炎当皇帝,宗法大侄子司马攸尽心辅国。他司马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以后千秋万代都在自己这一脉传承下去。可是他这两个儿子都出乎意外的优秀,都优秀得让对方眼红。
司马炎想的也很美好。他虽然威望不足,但携开国分赃之势,早早确定嫡长子继承制,彻底断绝司马攸的小心思。大封天下,诸王拱卫王室,以后千秋万代都在自己这一脉传承下去。可是上天偏偏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脑残儿子。
机关算计之后,终究还是输天半子。
司马炎早早立脑残儿子当太子,这一步走得其实非常高明。
傻儿子本来脑子就有病,说不定也长不大呢?到时候再顺位立老三司马柬,所有人都没话说。
我为了国家稳定,连傻儿子都立了,傻儿子没了,再顺位给老三,谁能说出个不字?
就算傻儿子顺利长成了,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帮傻儿子打压臭弟弟,持续地强调他这一脉传承的正统性,长此以往,司马攸的机会只会无限接近于0。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干的。
可是,他没想到,他这臭弟弟实在是太精明了。鬼精鬼精的。
当年司马昭天天念叨以后要还政于景王一脉,可是最后关头还是立了司马炎当世子,司马攸没表现出任何不满,表示坚决支持老爹的决定。
司马昭病逝,司马攸哭的跟死了亲爹一样惨,不对,就是亲爹。应该说哭得比他哥死了宗法爹还惨。灵前绝食,一副给宗法叔叔陪葬的样子,等到他宗法婶婶亲自下场喂他吃饭,他顺杆就下了台阶吃了饭。
等司马炎开国,司马攸又表示坚决拥护大哥的领导。
司马攸受封齐王,总统军事,抚国内外,位高权重,很得人心。司马炎的封王政策中,诸王是可以自选封国官员的。司马攸第一个跳出来上书说:
“诸王自选官员,对国家危害太大,大哥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干。”
司马炎回复说:“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我相信你们。”
司马攸坚持说:“兄弟是兄弟,国家是国家,大哥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司马炎还是拒绝:“我就是相信你们。别再说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咱哥俩唱双簧演戏呢。”
司马攸连连上书三次表示坚决反对封王自选官员的政策,都被司马炎拒绝。(书比三上,辄报不许。)
司马攸相当“硬气”,表示别的封国我管不着,但在我齐王封地之内,所有官员必须由朝廷亲自指派,朝廷非要逼我自己选官,我特么就摆烂!(其后国相上长吏缺,典书令请求差选。攸下令曰:“忝受恩礼,不称惟忧。至于官人叙才,皆朝廷之事,非国所宜裁也。其令自上请之。”)
总之一句话,我司马攸坚决维护大哥的绝对领导地位。
这不是把自己的命根子交给司马炎吗?那也太小看他了。
司马攸可是经过司马懿司马师父子两绝世大才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他聚拢人心的手段可谓是深得司马师的精髓,一眼就看透了权力斗争的核心:
只有亲自养出来的士,才能保证绝对的忠诚!
其实司马炎也不傻。别以为表面上说着封王可以自选官员,但实际上,同时也规定了宗室的一切衣食开销都由皇室负责。
不怕你挥霍,你尽情挥霍,国家都养着你,连你的封地国家都帮忙养着。
司马攸又上书表态说:“我靠吃封国的租赋已经足够生活开销了,不用国家再浪费钱养着了。”
司马炎再次反对说:“那怎么行,我就要养着你。”
一个不要你养,一个就要养你。这一次双方都很坚决,拉扯了十几回合,司马攸仗着为国家省钱的大义,一杆到底。(时王家人衣食皆出御府,攸表租秩足以自供,求绝之。前后十余上,帝又不许。)
不仅如此,司马攸虽然一直呆在洛阳,没有前往封国。但封国内士卒官员的工资全都从租税中支付,每当有人生病和家里有丧葬的,司马攸一个不落全给包治包办。封国内每当有天灾水旱时,司马攸都会出钱赈灾,减轻减轻租赋,收获了一大波官心民意。(攸虽未之国,文武官属,下至士卒,分租赋以给之,疾病死丧赐与之。而时有水旱,国内百姓则加振贷,须丰年乃责,十减其二,国内赖之。)
我不介意你派人来监督我,只要进了我的封地,就得收我的钱。收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
就这样,年仅20多岁的司马攸在封地内,成了爱民如子的好齐王;在朝堂之上,成了至公无私的百官楷模。
这对司马炎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是,此时晋国开国不久,百废待兴,加上他们家本就得国不正,的确需要这么一个“道德圣人”来增加皇家的权威。
坏的是,司马攸的权威也会加重。
臭弟弟的每次出手,都让他无比被动;而他每次出手,总被臭弟弟漂亮反杀。这让司马炎很苦恼。
但司马炎还是很有办法的。
开国不久,司马攸迁任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按照惯例,既然开府了,作为骠骑将军就应该罢散营兵。(这像不像当初曹爽对付司马懿的手段?)
司马攸表示没问题,都听大哥的!
可那几千营兵却不干了,纷纷表示我们就要跟着骠骑将军干,谁拦跟谁急!
司马炎无奈,只能准许这帮兵痞继续在司马攸麾下。
兵权没削着,官阶还给升了,司马炎很吃味。这该死的掌控力!大伯到底教了这臭弟弟什么鬼东西啊!
虽然臭弟弟让人很闹心,但司马炎其实还不算太担心。
国本已定,你再怎么蹦跶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优势在我!
大势所趋,只要后面不断削弱司马攸的影响力,未来可期!
关键还是要给傻儿子拉拢更多的班底。老父亲司马炎也是为傻儿子操碎了心。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了一颗非常不稳定的炸弹:贾充
贾充的父亲是贾逵。贾逵是真正的大魏纯臣,在曹操时期因军功进入曹丕的班子。曹操死后,青州兵暴动,是他力主安抚,平息了一次政治事件。后来在筹办曹操丧事期间,冒死帮曹丕保住玉玺公章,得到曹丕的重用。
之后在当豫州刺史期间政绩突出,被曹丕钦点为感动大魏的楷模。
死后豫州当地军民自发给老领导立祠堂祭拜,又得到曹睿曹髦两代帝王亲自下令修整祠堂,王陵老爷子被捕时到他的祠堂上哭着说自己是大魏忠臣。
经过多方自觉地做权威背书,贾逵同志被树立成了大魏的贞洁牌坊。
作为牌坊的儿子,贾充只要抱紧了大魏皇室的大腿,前途一定是无量的。
贾充入仕就是尚书郎,帮助皇帝左右处理政务,干的相当不错。
不过这家伙很鸡贼。当看到大魏皇室势微,果断舍弃魏国这艘破船,投入到司马师麾下,进大将军府参了军事。
大魏贞洁牌坊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表子。从此天高任婊飞,青云直上九重天。
几乎司马家篡国路上的每一次突破,都有贾婊子的一份功劳。
曹髦时期,身为中护军,完全抛弃拱卫皇帝的职责,亲自下场导演当街捅死天子的惊天大戏,彻底成为司马家谋国路上的最大功狗,深受司马昭信任。
贾婊子相当善于揣摩上意,在司马昭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传位给司马炎时,又是他力挺司马炎,成功进入司马炎开国的核心领导班子。
此婊可不仅只会投机钻营,在业务上面也是天才。他干过屯田工作,领过军事,当过禁军头子,连晋朝的法律文件《晋令》都是他主持编撰的。偏偏他每一项工作还干得非常不错,可谓是全方位发展的绝世大才。
不仅如此,此婊还极善结党,朝中大多数人都跟他有深度利益绑定关系。路子很野,根子很硬。(从容任职,褒贬在已,颇好进士,每有所荐达,必终始经纬之,是以士多归焉)
这么一个三朝元老,能干事又会来事的得力助手,司马炎是很不忍心抛弃的。
可是此婊实在是太鸡贼了。他力挺了司马炎,这边又把闺女嫁给了司马攸,成了司马攸的老丈人!
司马炎觉得有必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贞洁的重要性!
271年,西北氐羌反叛,侵扰秦、雍二州,司马炎听从贾充政敌任恺和庾纯的提议,任命贾充加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出镇长安。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把贾充踢出中枢系统。
贾充很恼火,可他又无可奈何。
临行的时候,老朋友们在夕阳亭给他践行。
贾充很忧愁,他不想当那日落西山的夕阳,于是问计于老伙计荀勖。
荀勖说:“老哥你傻啊,陛下打发你,是因为你是司马攸的丈人。你是堂堂宰辅,怎能受制于一人。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另一个闺女嫁给太子,跟陛下也结成亲家,让陛下放心,这样自然就能留下来了。”(“公,国之宰辅,而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不顿驾而自留矣。”)
贾充茅塞顿开,老脸期待地看着荀勖说:“这主意好,可是谁给我当媒人呢?”(“然。孰可寄怀?”)
荀勖拍着胸膛说:“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于是荀勖拉上冯紞联合到司马炎那里帮贾充提亲说:“充女才色绝世,若纳东宫,必能辅佐君子,有《关雎》后妃之德。”
咳咳,也不算睁眼说瞎话,老贾闺女的才色的确算一绝。
司马炎也是明白人,早就听说了贾充闺女是什么货色。其实他更中意卫瓘他们家的闺女,因为他们家的闺女长得高白美,而且贤惠还特别能生儿子;而贾充家闺女则长得矮黑丑,关键是生不出儿子还特么贼善妒。(初,武帝欲为太子取卫瓘女,元后纳贾郭亲党之说,欲婚贾氏。帝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
就这么倒人胃口又磨人的货色,这不是糟蹋自己宝贝儿子嘛!
亲爹司马炎默默为傻儿子心疼,亲妈杨艳倒是很看得开,受贾充亲信的游说,坚持要娶老贾家闺女。
司马炎想想也看开了,反正新郎不是我,管他呢。
傻儿子脑子本来就不正常,说不定审美也异于常人呢,说不定真就好这一口呢?
至于生不出儿子,问题也不大,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实在不行,老爹我再辛苦点,也是能帮宝贝儿子生儿子的嘛。
就这样,史书著名的一代妖后贾南风和傻子皇帝司马衷结成了一对。
双方都很满意。
司马炎为傻儿子拉拢了最得力的太子班底;贾充也不用去关中了,再次进入司马炎的核心圈子,顺便还狠狠打击了政敌。自此之后,司马炎开始疏远任恺和庾纯,这两人此后多次被免官,再也上不到高位。
时年天降大雪,平地二尺。司马炎为傻儿子举办了隆重的婚礼,皆大欢喜。(会京师大雪,平地二尺,军不得发。既而皇储当婚,遂不西行)
只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司马炎给傻儿子迎娶的是一个多可怕的老妖婆。
这一场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盛宴之下,没有赢家!
(4)当你重病时,才能看清人心算计
公元271年底的一场大雪,司马炎给自己的傻儿子迎娶了著名的丑媳妇,拉来了朝中最大的支持者贾充。
这一场利益巨大的政治联姻仿佛给司马炎打开了新思路:
联姻,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为了傻儿子下半生的幸福,司马炎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可以再辛苦一点,给傻儿子多娶几房姨娘。
于是在此后几年,司马炎为自己开展了大型选妃活动,满世界结亲戚。
司马衷的这些新姨娘包括但不限于:
寒门出身的左棻(长的丑),将门出身的胡芳(长得美),名门出身的诸葛婉(长得还行)等等等等。
由于司马炎的后宫团实在太庞大,也给后人贡献了一个成语典故:羊车有幸。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搜索下。
除此之外,司马炎也把自己的五个闺女分别许配给了琅邪王氏、平原华氏、太原温氏、河东卫氏和范阳卢氏。
全世界都是我家亲戚,就问弟弟你怕不怕?
司马炎觉得还不够,必须从各方面强化君臣之分。
太子完婚后,司马炎把贾充留在洛阳,继续任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领兵。后转任太尉、行太子太保、录尚书事。太子太保属于太子保镖一类的岗位,正式进入东宫班底。
同时进入东宫班底的还有司马攸,从骠骑将军转任镇军大将军,开府,加任侍中,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属于教导太子武功的岗位。
侍中很牛逼,秦汉时就有这官,原来是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到了魏时已经很厉害了,“侍中”成为出入禁宫的加衔,司马懿、曹爽执政都要加衔“侍中”。
晋开国后,“侍中”再进一步,不仅开始成为三公、执政的加衔,而且直接参与朝政,类似于录尚书事。
升官,权力更大了,但司马攸与大侄子司马衷之间的君臣名分也更强了。
司马炎花里胡哨的一顿输出,其实对司马攸的影响并不大。经过这些年的耕耘,司马攸贤王美名早就传遍朝野。说起齐王,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谁不伸个大拇指夸一句“齐王大贤!”。
老父亲司马炎为了傻儿子,可谓是操碎了身心。
公元275年八月,司马炎又整出了新花样。
为了表彰对大晋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老同志们,司马炎下旨特批司马孚、石苞、郑冲、王沈、荀顗、裴秀、何曾、贾充、陈骞、荀勖、羊祜和司马攸共十二人死后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是对臣子的最大殊荣。生前天天跪皇帝,死后这一朝的后世之君都得跪你,想想就得劲啊。
当然,“配”的意思是,后世之君主跪的只是先皇,旁边在座的各位只是顺带的。是不可能在从庙里的配角位置将来再挪到主祭的台前的。
按功勋来说,前面十一人是完全有资格的,司马攸是被走了后门被配的。
司马攸不想“被配”,可是他拒绝不了“被配”。
“被配”的人,生前死后就只能是臣子了!
司马炎这是从制度上封杀司马攸的继承权。司马炎这一步走得很高明。我这当哥哥亲自走后门给你最大的尊荣,你不接都不行。
司马炎出手还是相当温和的。
司马炎的历史评价是一位宽容之君。从这也可以看出,他更希望自己这位弟弟知难而退,不要撕破了脸。
司马炎想的是把弟弟关进制度的笼里,一步步削弱司马攸的非分之想。没了继承权,还是安心当个逍遥王爷吧,撑破天也只是个权臣。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一年洛阳城的一场大瘟疫,彻底改变了司马炎的想法。
公元275年12月,洛阳城发生瘟疫,大凶,整个洛阳城死了过半人口。司马炎大概也是中招,他估计也没自信熬过这次疫情,于是趁着自己还清醒,在刚开始生病的这一个月,对庙号进行了安排:
追封宣帝司马懿为高祖,景帝司马师为世宗,文帝司马昭为太祖。
(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庙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是月大疫,洛阳死者大半。)
在这里讲一个历史小知识:
按礼法,庙号不是随便给的。一般来说,定庙号的基本原则是:“有功者称祖,有德者称宗”,“开疆拓土曰祖,守业有成曰宗。”
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创业的叫祖,守业的叫宗。大概这么个意思,不用理解得太透。
称祖的有些说法,毕竟创业的可能不止一代人。
一般来说,“太祖”代表的是对王朝的开创有奠基之功的第一代创业者,咱们可以说他是创一代。比如汉太祖高皇帝刘邦,魏太祖武皇帝曹操,都属于白手起家打天下的代表。(这里只讨论司马炎之前的历史)
“高祖”代表的是前人已经开创了庞大基业,而他又对国家建立有功的创业者,咱们可以说他是创二代。比如魏高祖文皇帝曹丕。
“世祖”一般给与那些开辟王朝新时代或者断代史开创者,对王朝有承上启下之功的君主。比如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和晋世祖司马炎本人。
称宗的也有说法,这里我们只讨论“世宗”这个庙号。
很多人认为“世宗”代表的是由支系入继大统的的帝皇。这个说法也不能说不对,但放在晋朝以前的“世宗”们是不正确的。
“世宗”最初的含义是指“统续自此开始,为一世之宗”的意思,是守成令主,治国有方的有为君主的庙号。比如说汉世宗武皇帝刘彻。
当然,由于刘秀实在太牛,又是支系入继大统,也许给“世”这个字赋予了特别的含义,至于司马炎有没有这层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司马炎在故意踩低司马师的庙号,太不是东西了?
还真没有!
相反,司马炎是很客观地肯定并且宣扬了他大伯的功勋,因为“世宗”是不祧之宗,在太庙当中是享受世代祭祀的。也就是说,大伯虽然不是我这一脉的,但我的子孙后代都得千秋万世去祭祀他,绝不能移出太庙!
司马炎高明的地方在于,他给他爹的庙号是“太祖”。“太祖”前面说了,可以理解成创一代。至于他自己,作为王朝的始受封者,死后必定是能混个“祖”当的。至于什么“祖”?管他呢。
他百分百肯定了司马师的功勋,然后夸大了他爹司马昭的奠基之功。
司马炎的意思是:爷爷很牛逼,大伯也很牛逼,但我爹更牛逼。我继承的是我爹的事业,而我爹是白手起家打下来的天下,跟大伯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晋朝的正统是高祖爷爷——太祖爸爸——和我司马炎这一脉。弟弟你是大伯的儿子,你爹的天下,没了;所以,你的继承权,也没了。
这多多少少是有点不要脸的。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人家曹睿活着都能给自己封祖,奇葩事年年有,大家习惯了就好。
这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当有人“实事求是”肯定你的功劳,然后又“有一说一”夸大别人功劳的时候,他大概率是要给你挖坑了。别傻不拉几地以为夸你的就是好人。
在帮儿子强调君臣名分这条路上,司马炎几乎做到了极致。可在他的政治构想中,有一个永远没办法绕过去的bug:
太子是个傻子。
而且傻得天下皆知。
平时大家不会说什么,可司马炎的突然病重,大家的想法就多了。
天下怎么能交给一个傻子呢?齐王贤达,又是世宗嫡子,天下怎么就不能交给他呢?
277年正月,皇帝紧急下令,春晚别过了,全民进入抗疫阶段。(二年春正月,以疾疫废朝)
这一年洛阳城的春节没有喜庆,只有悲伤。百姓们很悲伤,他们忙着送别亲人;百官们也很悲伤,他们忙着互探消息,忙着紧急站队,忙着拉帮结派。
司马炎倒是不忙,因为他病重了,甚至到了要交代后事的地步。(帝得疾,甚剧)
司马炎这次病重,大概持续了几个月。此时负责帝国运转的主政大臣是贾充,副手是齐王司马攸、荀勖,共三人。(会帝寝疾,充及齐王攸、荀勖参医药。及疾愈,赐绢各五百匹。)
也就是说,如果司马炎一病不起,决定国家未来方向的就是这三个人。
司马攸自然齐王党首脑。荀勖从过往经历来看是贾充党的,不过从后面来看,应该算是坚定的帝系。贾充态度不明,他是稳如老狗的骑墙派。
至于群臣,大多数都支持司马攸当皇太弟,倒不是说他们都是齐王党,实在是因为太子实在太傻了。(“攸甚得众心,朝贤景附。会帝有疾,攸及皇太子入问讯,朝士皆属目于攸,而不在太子”)
所以此时贾充的表态就至关重要。可是这老狗实在太鸡贼了,所以史书中记载了这么一幕:
在司马炎病重期间,河南尹夏侯和找到了贾充,对他说:老贾你这俩姑爷都是一边的亲,咱可不能选二傻子啊!(卿二女婿,亲疏等耳,立人当立德)
夏侯和此时是洛阳市长,手里有兵,位置很重。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亲自去找贾充,等于是摊牌了。
贾充的回答是:沉默不语。(充不答)
你猜?
我猜你个嘚!
贾充做了最有利于自己利益的表态:不表态。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只要他表态了,不管支持谁,面临的结果都是50%的胜利和失败。而失败的后果一定是被杀。
赢了,位极人臣;输了,家破人亡。
但他已经是位极人臣了,赢了对他来说利益其实没那么大。所以他唯一要考虑的是,不能输。
只要不张口,他还是好丈人(亲家)。虽然两边都得罪了,其实只是吃点小亏,大不了提前退休养老,但该有的荣华富贵还是有的。
贾充的不表态估计让司马攸也犯嘀咕了。老丈人到底啥意思?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刺我吧?我还要不要干大事啊?
就这样,在晋朝开国的第十一个年头,在司马炎病重期间的几个月,本应该波涛汹涌的洛阳城,在贾充的不表态下,竟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从这方面看,贾充对大晋的确有定鼎江山的大功。
这也能看出,司马攸的能力跟他宗法爹司马师相比,还是远不可及的。他只学会了司马师笼络人心的手段,却没学会司马师干大事时的隐忍狠辣。
要知道,你宗法爹在养死士的时候,那是连你亲爹都瞒着的啊,
要知道,你宗法爹对于潜在的威胁,那是杀起来眼皮都不带眨的啊,
要知道,你宗法爹面对军中夜惊时,那是眼球子爆裂都不吭一声的啊。
你要干的是杀头的大事,怎么能把希望寄托给摇摆不定的外人呢?你既然要干大事,又怎么能优柔寡决呢?怕输你就别弄什么齐王党啊!
命运似乎挺眷顾这位宽容的皇帝,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司马炎身体恢复了健康,还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四月,司马炎身体有了好转,下旨抚恤臣僚百姓,诏曰:每念疫气死亡者,为之怆然。岂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艰难邪?诸上礼者皆绝之。
同时也在反思这一百多天朝中大臣的动态,他得出三个结论:
第一,贾充是个老王八蛋。
第二,弟弟太可怕,有贼心有贼胆还有当贼的实力。
第三,群臣都不是好东西。
必须要下狠手了,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爹!
司马炎病好之后第一个处理的是夏侯和,洛阳市长这么好的肥差都给了你,你特么还吃里扒外,良心都喂狗了,还是滚到光禄勋养老去吧。
贾充的营兵被司马炎夺了。
(勖乃使说帝曰:陛下前日疾若不愈,齐王为公卿百姓所归,太子虽欲高让,其得免乎?宜遣还藩,以安社稷。帝阴纳之,乃徙和为光禄勋,夺充兵权,而位遇无替。)
同年八月,进贾充为太尉,司马攸变成了司空。两位全都给尊到闲职上了。
还不够!为了能让傻儿子顺利接班,必须有真正忠于自己的帝系力量。
在朝廷斗争中,什么样的力量才是最忠于皇权的力量呢?
答案是:宦官和外戚。
司马炎选择的是外戚。
(5)司马炎扶持外戚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司马炎在大病初愈后,开始审视在自己病危期间,朝野上下关于拥立司马攸开始了种种密谋。得出一个结论:
第一,贾充是个王八蛋;
第二,弟弟实在太可怕了;
第三,群臣都是墙头草。
太子是个傻子,注定是指望不上了,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子年纪好小,暂时也指望不上,万一自己将来再来一场意外,帝位还能顺利传给傻儿子吗?
必须扶持一支真正忠于皇帝的势力!
自东汉末年以来,将近绝迹上百年的外戚参政再次登上历史舞台。
公元277年八月,封正妻杨芷为后。
杨芷是司马炎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皇后是她的堂姐杨艳。杨艳担心自己的傻儿子在自己死后被人欺负,于是临死前哭着求司马炎立自己的堂妹为后。
两姐妹都出身于弘农杨氏。
弘农杨氏在东汉末年也是顶级豪门,四世三公,是可以跟袁氏家族叫板的存在。但因为杨修在参与曹丕兄弟的世子之争中站错了队,被曹丞相借用了一下人头,之后在魏晋两朝中再也没能挤进顶级圈子。几十年下来,这支传统高门已经落魄成了二流门第。
既然是政治联姻,司马炎为什么要娶落魄门第的闺女当皇后呢?
根子还是在他威猛大伯司马师身上。
司马炎跟第一任妻子杨艳成婚的时候,他大伯司马师还在,他爹还是好弟弟。为了避嫌,就给司马炎挑了这门跟落魄杨家的亲事。高门大族的闺女怎么能便宜自己儿子呢?那是给未来“太子”司马攸准备的!
没几年,司马师爆球死了,他爹接了班。他爹为了顺利接班,又把“景王天下”整天挂嘴上,这时候总不能换一门亲事吧。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再说了,人家杨家闺女挺好的。后来司马炎满世界搞选妃活动时,皇后杨艳啥反对意见都没有,还亲自上场帮他挑妃。这么懂事的后宫主子,哪个男人受得了。
而且妹妹杨芷长得也很水灵,所以当姐姐流着泪把妹妹交给老公时,司马炎也是流着口水,不对,流着泪答应了。(帝流涕许之。)
十二月,封杨芷之父杨骏为车骑将军,临晋侯。
这下子朝堂上炸锅了。
不同意!
几乎所有人都明确反对司马炎给自己的老丈人封侯。
尚书褚䂮、郭奕上书说“你老丈人气量小,啥也不是”。司马炎不搭理他。(书褚䂮、郭奕并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武帝不从。)
更有不少“专家”上书说得更难听:“分封诸侯,是为了拱卫王室;立皇后,是为了后宫精神文明建设;给老丈人封侯,我大晋要亡了啊!”(识者议之曰:“夫封建诸侯,所以籓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弘内教也。后父始封而以临晋为侯,兆于乱矣。)
司马炎还是不搭理他们。
有人可能会说,不就是给老丈人封个侯吗?至于这么群情激愤吗?
搁别的朝代也许不会,但在司马炎这就一定会。
司马家的江山怎么来的?
是他们家族全员参与篡国,靠着士族支持撬来的。
所有禅让的政权,通常都需要面临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前朝的几乎所有弊端,你都需要承接过来。
前朝的几乎所有权力结构,你也需要全部承接过来。
魏朝立国后,吸取了东汉外戚乱政导致国家灭亡的教训,曹丕明确把禁止外戚干政写进宪法,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土之爵;以此诏传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
之后为了争取士族的支持,又实行了九品官人法。
所以,魏国的政治结构是宗亲掌军权,士族治天下。
由于魏国的天下是人家曹老板真刀真枪干出来的,领导班子都是经过革命考验的好同志,所以皇帝说的话是可以一言九鼎的。
比方说,如果把曹魏当作一家公司,那么董事长占股超过了51%,有绝对话语权。小侠数学不好,就取个整吧,按照0舍1入原则,董事长占股60%,宗亲20%,士族20%。
可是吧,曹魏的董事长和宗亲们身体都不太好,一个个“中道崩殂”了,导致人才断了层。偏偏隔壁的汉丞相天天叫嚣着要来总部闹事,这让士族占了便宜。
士族的老同志们吃得好,睡得香,身体都倍棒,能力还贼强。
代表人物就是司马懿,他个人就从宗亲手中抢了10%的股份。等熬死两任绝对控股的董事长,新上任的董事长年纪太小了,实在没能力管理公司,于是和宗亲代表曹爽各自代理了皇帝20%的股份。皇帝本人的20%倾向于宗亲,这时候,司马懿还是斗不过的。
可是人家人老成精啊,成功哄骗了士族的支持,侵吞了曹爽代理的20%。他拿着手中代理的40%,加上自己本身的10%,他觉得太香了,不想还了。于是在死前把代理权一股脑塞进儿子的腰包,告诉儿子,千万别还!
其后,司马家经过三代人和整个家族的努力,完成了蛇吞象的壮举,给曹魏这家公司换了法人。
司马炎成了司马晋的第一任董事长,上任后第一件事是分赃。
第一,宗亲们都是出了大力的,股份必须加强。
第二,士族们本来就有20%,人家拿屁股投票支持你,也得吃肉。
第三,他这个董事长是白捡的,很无奈,想绝对控股恐怕不太行。
蛋糕就这么大,大家都有出力,大家都要多分点,就你分蛋糕的人没出力,怎么办?只能从个人(皇权)身上分出去了。
所以晋朝的政治结构也是延续了魏国的政治结构(大盘不能变),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做了细微的调整:
司马炎占股40%,宗亲30%,士族30%,而九品官人法发展到这里,士族的30%基本都被高门士族占着,寒门基本没机会了。
董事长不能绝对控股,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没关系,宗亲(弟弟除外)是向着自己的,士族是分散的。只要不是一次性得罪两方,大体上是能做到一言九鼎的。
可是司马炎摊上了一个很不给力的儿子(司马衷),和一个相当给力的弟弟(司马攸),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卷钱跑路(背刺)的亲家(贾充)。
他想把家产传给傻儿子,恐怕自己说了还真不一定算。想想就让人头疼啊。
尤其是经历了一次生死关之后,司马炎更是清醒的意识到,群臣都是骑墙派,没一个是靠谱的。
司马炎感到深深的孤独和急切。
必须,马上,立刻削弱群臣的权柄!扶持一支真正忠于自己的势力。
所以司马炎给自己老丈人封了侯。倒不是说他不能给老丈人封侯,而是他封的这个侯,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了。
第一,临晋的地名春秋时就已见诸史料。用高古的地名为其封侯,政治意义超凡。
第二,临的古义有“光大”的意思,“临晋”连起来就是让老丈人光大我晋国的意思。
第三,杨骏的祖上在汉末就已经受封临晋侯,意思是让老丈人恢复豪门贵族的地位。
司马炎给出的解释让老丈人光大他大晋的事业,但群臣不搭理他。玩文字游戏是吧,谁不懂似的?
有关部门怼回去的解释是:“临”可通“监”,引申为“统治”的意思,“临晋”就是“统治晋朝”,外戚“临晋”,不祥啊!
傻子都知道你要扶持外戚参政了!啥也没付出,嫁了个闺女就想上桌吃饭?门都没有!
这就相当于,司马炎仗着自己董事长的身份,强硬从宗亲和士族手中各切割10%股份给自己老丈人家族,而他本人依然是40%占股。
这就意味着,司马炎40%,宗亲20%,士族20%,外戚20%。而外戚的20%是绝对忠于自己的。
你动了人家的奶酪!
这才是所有人反对外戚参政的根本原因!
至于什么外戚乱政,“临晋”不详,这都是屁话。
反对无效,向来好说话的司马炎这次表现出非一般的固执。
把老丈人抬上饭桌之后,司马炎又向宗亲诸王砍了一刀。
277年,司马炎再度封王,这次封王的对象都是自己的儿子。(立皇子玮为始平王,允为濮阳王,该为新都王,遐为清河王))
封王的同时也在宪法上再立了两个规矩:
第一,自此以后非皇子不得封王。而且原有诸王要分割原封国的户邑推恩给支庶子孙。这是推恩令。(自此非皇子不得为王,而诸王之支庶,皆皇家之近属至亲,亦各以土推恩受封)
第二,诸王封国内的军队必须由中央派遣下去的中尉统领,这是削兵权。(诸王公更制户邑,皆中尉领兵)
把外戚拉上桌,削弱宗亲和士族的权柄,司马炎完全了权力的再次分配。是时候弟弟动真格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6)荒诞又现实的灭吴理由
把外戚拉上桌,削弱宗亲和士族的权柄,司马炎完成了权力的再次分配。是时候弟弟动真格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过这个时机暂时没出现,在此之前,司马炎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有必要给傻儿子再争取些什么。于是给群臣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这个好戏我愿称之为:
我的傻儿子不是傻太子。
司马炎“灵机一动”,把卫瓘(齐王党)喊来当见证,给太子送去了一套试卷(注意,不是当场),考核一下太子的学业。
拿到试卷的自然是太子妃贾南风。贾南风多机灵的人啊,拿到试卷赶紧找大学士代写,这帮大学士答得都是博古通今(倩外人作答,答者多引古义),这时候身边一个小官张泓站出来说:
“你老公幼儿园水平都不到,让一帮博士生代写,肯定会露馅的,不如我来写,就不会被识破了。”(“太子不学,而答诏引义,必责作草主,更益谴负,不如直以意对。”)
贾南风觉得很有道理,连忙说:“对对对,你小子果然有钱途。”(“便为我好答,富贵与汝共之。”)
做戏做全套,为了显得真实,张泓写完后,贾南风还让傻老公亲自抄写一遍才递上去(老遭罪了)。
答卷交上去,司马炎果然很满意,炫耀地把卷子交给卫瓘看:
“瞧吧,我傻儿子可不是傻太子!”
卫瓘看了以后完出乎意料,大惊失色,赶忙低头认错说:
“老臣真是太昏聩了。”(“瓘大踧踖”)
其实哪是看走眼了,只不过是人家从这件事中看到了你死保太子的决心而已,再不认错可就晚了。
为了给傻儿子拉分,司马炎的骚操作不止如此,在此之前,司马炎还学习吕后帮儿子拉“商山四皓”的做法,特地征召当时非常牛逼的隐士皇甫谧为太子中庶子。
皇甫谧虽然是隐士,但是他门人众多,而且这些人都是西晋的名臣!(门人挚虞、张轨、牛综、席纯、皆为晋名臣。)
司马炎想给自己傻儿子招博士导师当老师,不过人家不搭理他。你儿子傻得天下闻名,给他当老师,我还要不要在隐士圈混了?
算了,傻儿子没救了,还是专心搞臭弟弟吧。
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公元278年六月,司马师的遗孀羊太后死了。
这位羊太后的家世十分显赫,她出自官宦世家泰山羊氏,母亲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四大才女之一的蔡文姬,弟弟是晋初唯一一个S级大将羊祜。当然,他还是景帝司马师的第三任皇后。也就是司马攸的宗法妈妈。
羊太后的葬礼是个政治问题。
从礼法上说,如果司马攸以儿子的身份参加她的葬礼,那就代表对景帝司马师的帝业有继承权。
这显然是司马炎不愿看到的。于是河南尹王恂(就是那位替代夏侯和的洛阳市长)上书说:
“老夫人死后是要跟景帝合葬的,但是齐王不能以儿子的身份参加葬礼!”(“弘训太后入庙,合食于景皇帝,齐王攸不得行其子礼。”)
这是无脑跪舔领导的蠢货。晋朝以孝治天下,你不让人家以儿子身份参加老妈的葬礼,这不是打他司马家的老脸吗?
司马炎也觉得不靠谱。还是贾充有办法,上书说:
“齐王服丧三年还是有必要的,但公开场面要用臣子的身份遵守诸侯王的丧葬礼制,私底下还是可以用儿子身份守孝的嘛。”(礼,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皆谓奉统承祀,非谓不得复其父祖也。攸身宜服三年丧事,自如臣制)
这才是领悟领导意图的聪明人。贾充很清楚,司马炎要是既能让弟弟滚去守孝,又不违背司马家族的宗室礼法。所以他提出了和稀泥的折中方案。
可是有关部门却不乐意了,他们觉得贾充简直是老王八蛋,上书反驳说:
“按照贾王八的说法,那简直是臣不臣,子不子,前所未有。岂不是乱了伦?老板你就别再花里胡哨搞创新了,既然讨厌你弟弟,就按照王恂的说法做得了。”(有司奏:“若如充议,服子服,行臣制,未有前比。宜如恂表,攸丧服从诸侯之例)
权衡利弊之下,司马炎最终还是选择了贾王八的折中方案。乱伦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弟弟必须滚去守孝!
他要灭吴!
他要建立灭国之功树立绝对权威。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各方势力,保证自己的皇位能顺利传到儿子手中。
而在这份泼天富贵中,绝不能让弟弟参与!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灭吴有那么大的好处,为什么立国十几年了都没有发动呢?
三个原因:
第一,只要是战争,就有输的可能。
要是输了呢?他的权威会下降,搞不好弟弟又得整出幺蛾子出来。对司马炎来说,只要一直把弟弟关在制度的笼子里,他就是稳赢。灭吴则是吃力不一定能讨好。
第二,灭国这种大事,绕不开自己的弟弟。
打赢了,自己的威望会增加,可是弟弟也威望更是会水涨船高。而他的傻儿子,啥也捞不到!到时候,更会有人说齐王有乃父之风了。
第三,阻力太大。
主要是以贾充为首的大臣反对声音太大。至于为什么反对,因为主持灭吴大业的不是他,没好处的事,他能支持才怪了。
其实灭吴计划早就开始准备了。
公元269年,派羊祜出任车骑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坐镇襄阳。在荆州屯田兴学,以德怀柔,扩军练兵,全力筹备灭吴计划。
272年,又与羊祜密谋攻吴。在羊祜的推荐下,任命王濬为益州刺史,都督益、梁州诸军事,命其在巴蜀建造战船,训练水军。
276年10月,走出生死关的司马炎对灭吴更急切了,于是改封羊祜为征南大将军,恢复其贬降前的一切职权,开府仪同三司,可以自行辟召僚佐。羊祜不失时机地把伐吴计划搬到台面,上了历史著名的《请伐吴疏》。
不出意外,遭到了贾充、荀勖、冯紞等人的激烈反对。只有度支尚书杜预、中书令张华等少数人赞同。(时帝密有灭吴之计,而朝议多违,唯预、羊祜、张华与帝意合。)
碍于阻力实在太大,司马炎决定还是再缓缓。
急的羊祜发出了那句著名的人生格言:“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
其实羊祜这一生,过得挺如意的,能把他逼得发出这种感叹,也是没谁了。
就这么拉拉扯扯,时间又过去了两年,终于等到羊太后去世的大好时机。
弟弟必须滚去守孝,灭吴大业必须推行,谁拦都不行!
为了保险,司马炎觉得还是要向伐吴总设计师问一下计。可惜此时这位为伐吴大业穷尽一生智慧的天纵大才也即将走到人生尽头,注定是没办法参与灭吴之战了。如果此时再发出“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样的感叹,倒也真算应情应景。
为了坚定司马炎灭吴的决心,羊祜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陛下虽然有立国之功,但却没有经天纬地的功劳。你想压住那些王八蛋,就必须树立开天辟地的功勋。长江天险易守难攻,可现在吴国那杀人狂魔各种花式作死,您现在再不下定决心,等对面换个给力的主子,可就不好打了!”(今主上有禅代之美,而功德未著。吴人虐政已甚,可不战而克。混一六合,以兴文教,则主齐尧舜,臣同稷契,为百代之盛轨。如舍之,若孙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百万之众,长江未可而越也,将为后患乎!)
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优势在我!
再不打,等弟弟守孝回来,又得分功了;
再不打,对面那杀人魔被人杀了,换个英明之主,就真打不下了!
司马炎终于彻底下定决心发动灭吴之战,于279年初,发布诏书明确伐吴时间:
今年冬天必须灭吴!谁拦也没用!
这次灭吴之战的关键人物主要有四个:
羊枯(总设计师),杜预(总指挥),张华(后勤辅助),王叡(先锋)。
在下一章中,我们会看到,在这次统一之战中,西晋朝堂上上下下,满嘴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口号是必须喊的,输赢是无所谓的,利己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申侯杂谈
(1):司马昭的烦恼,戏精家族的巅峰演技之父慈子孝
司马昭灭蜀后,很快就给自己加封晋王,此时他离代魏称帝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但在这一脚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选定接班人的问题。
这是一个让司马昭无比头疼的问题。因为他有两个“第一顺位继承人”
大儿子司马炎和小儿子司马攸。
司马炎是他的嫡长子,从宗法上说,是他的第一继承人;
司马攸则是经老爷子司马懿亲点过继给司马师的嫡长子,宗法上是他哥司马师这一脉的嫡长子,也是第一继承人。
司马懿宁背千古骂名为的是给他大儿子司马师破开一条通天大道,司马师的确很厉害,但是却生不出儿子。
于是老头子亲自点名让司马攸叫伯父司马师为爸爸,叫爸爸司马昭为叔叔,方便以后继承他宗法爹的亿万家产。
在老爷子的规划里,二儿子最大的作用是帮他的大儿子生一个好儿子,然后在未来的某天,跪下来叫自己的儿子做主子。
可是天纵英才的司马师不仅生不出儿子,还短命,他死的时候,司马攸才10岁,不具备完全继承家产的能力。
先兄创业未半而中道嘎嘣。
为了家族伟大的阴谋事业,司马昭接过了哥哥的政治遗产。
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第一,他哥司马师威望实在太大了,他有点接不住,
第二,他叔司马孚威望也很大,人家也可以说“先兄创业未半而中道嘎嘣”。
为了全盘接收他哥的政治遗产,也为了堵住他叔可能存在的政治野心,司马昭上位后隔三差五就表示:“这是我哥哥打下来的天才,我只是代管的,以后肯定要交给大侄子司马攸的。”(自谓摄居相位,百年之后,大业宜归攸。每曰:"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与焉)
还真是兄友弟恭啊。
说是这么说,但司马昭还是希望司马炎接他班的。虽说两个都是他亲儿子,但从宗法上来说,司马攸已经不是他儿子,得叫他叔!百年之后,如果是司马攸接班,在人家心里,这是人家宗法爹留给他的遗产,关你这个亲爹什么事?到时候真就成了代管的了!
可是屁已经放出来了,不对,话已经说出来了,总不能说收回就收回吧,还要不要讲诚信了?总得找个借口才行,比如说大侄子司马攸是个傻子,大侄子司马攸不孝顺,大侄子司马攸玩女人等等。
问题就出在这里,司马昭生出来的这个大侄子和大儿子,都很优秀。这就很难办了。
如果说,司马炎是个傻子,那么顺其自然给司马攸接班,还政给他哥司马师一脉,这叫回归正常的统序。以后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破事。
如果司马攸是傻子,那也可以正常交接给大儿子司马炎,毕竟国家怎么能交给傻子去管理呢。
如果这两都是傻子,其实也不难选择,反正他司马昭儿子也多,再挑一个聪明一点的出来就完事了。
可偏偏他生出来的这两儿子都很聪明。
先说小儿子司马攸。司马攸比司马炎小10岁,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史书中说司马懿经常感叹我孙子有大帝之资。几岁的小屁孩就能看出来有出息,显然是没什么可信度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爷爷说他有,那他就一定有。(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每器之)
高平陵之变后,老爷子心疼大儿子生不出儿子,那他伟大的阴谋事业可不就没人继承了吗?为了明确统序,老爷子亲自出面,让三岁的司马攸管他大伯叫爸爸,管他亲爹叫叔叔。
淮南一叛时,司马攸被他宗法爹带着跟着老爷子去平叛。平定叛乱后,才五岁的司马攸因为在战前被各位叔叔伯伯轮流抱着玩了一遍,极大地调整了前线将领的精气神,因功被封为长乐亭侯。
司马懿是大才,司马师也是大才,司马攸从小就接受两位大才耳提面命的教育,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天才的资质,比如说演戏。
不得不说,司马家族虽然历史风评臭了大街,但这家族的教育是真的顶级,从司马防开始,几代人中每一代都能出好几个顶级大才,这种连续几代100%出大才的概率,连普通的帝皇之家都比不上!
司马师死的时候,年仅10岁的司马攸在他宗法爹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把前来参加葬礼的文官武将都惊呆了,纷纷感叹司马大将军后继有人,收了一个好儿子。从此在京圈中博了一个大孝子的美名。(及景帝崩,攸年十岁,哀动左右,大见称叹)
宗法爹死后,司马攸把宗法妈妈羊徽瑜当亲妈一样孝顺,并继承了司马师的爵位:舞阳侯。这个舞阳侯是司马懿当初的爵位,司马攸能顺利接过这个侯爵,说明起码在司马家内部,大家是默认这孩子以后是有资格重新接回司马昭的权力的。
随着年龄渐长,司马攸的才学,品德,能力逐渐凸显。成人后的司马攸性情温和,亲近贤才,乐善好施,博学多才,基本上是一个完美少年的人设,他的名望甚至要赶超先他十年就开始拉拢人心的哥哥司马炎。(及长,清和平允,亲贤好施,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为世所楷)
不仅如此,司马攸在治军方面也颇有他宗法爹当年的风范,他历任散骑常侍、步兵校尉,对待士兵他恩威并济,得到将士的衷心拥护。(绥抚营部,甚有威惠。)
举个例子,后来他哥哥想要削他的兵权,他手下的兵那可是直接就站出来闹事了!
联想一下当初他的宗法爹司马师当中护军期间的铁面无私,3000死士的绝对服从,后来又多次给部下包揽罪责的胸襟。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让部下豁出性命帮他闹事,这特么就是一个小号的司马师啊。
就这样,司马昭接过他哥哥班之后一直找不到机会废了这个宗法大侄子。不过还好,他的大儿子司马炎也很争气,而且相对这个亲堂弟来说,司马炎的优势也很突出。
总体来说,在同样都是天才的前提下,司马炎有三点巨大优势:
1,年龄
2,外形
3,性格
首先是年龄,司马炎比他这个亲生堂弟大10岁,这意味着,在司马攸玩泥巴的时候,大哥司马炎就已经开始拉拢政治资源,而且还有他爸的支持,暗地里再稍微暗示一下,就能给司马炎拉拢巨大的人脉。就算还有死忠于司马师一脉的人,也不会有太多的话语权。况且,这世道早就被他们家搞的还有什么忠贞可言?
外形上看,据说司马炎天生一副帝王之相,生出了一双大长胳膊,双手能过膝盖,活脱脱的就是刘备转世。古人还是很迷信面相的,大家看到这孩子,就觉得他长得跟他爹刘备,不对,只是觉得他长得像刘备。
刘皇叔那是什么人,可是公认的仁德宽厚的道德楷模,从不干卸磨杀驴的事。天才交给像刘皇叔这样的厚道人,大家心还里是很乐意的。
不仅外形,连性格方面,司马炎也有意向刘皇叔看齐,史书中说司马炎的性格“宽惠仁厚,沈深有度量”。得,搞不好这就是刘皇叔在天之灵给司马炎他妈托梦生出了这好儿子,哪哪都像,主打就是一个靠谱。
这三点巨大的先天优势,让司马炎得到了大量世家大族的拥护。
但是司马昭想彻底换掉这个亲生大侄子还是很有风险的,处理不好就会衍生出一场家族内讧。别忘了,他们家还有个总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演哭戏的老家伙看着呢,弄不好人家就想扶持一个年龄小的来接班呢?
对比一下,人家司马师活着的时候可是对二叔寄予厚望了哦,而你司马昭接班之后就一个劲地防着自家二叔,这心里难免会产生不平衡的。
于是,264年,司马昭携灭蜀之功,做了一个政治试探,他把司马攸的舞阳侯改封为了安昌县侯。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上面说了,舞阳侯这个爵位是司马懿沿袭下来经司马师传到司马攸手上的。从宗法上讲,舞阳侯这个爵位代表了司马懿这一脉大宗的地位。
司马昭把司马攸改封安昌县侯,潜在意思就是否定了司马攸对于司马师的合法继承权。
没人跳出来反对。小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司马攸也表示坚决支持叔叔的决定。
转过年来,司马昭就正式册封司马炎为正式接班人。司马攸再次表示一定衷心拥护大哥的领导,尽心尽责做好分内之事,绝不给大哥找麻烦。
这隐忍的功夫,颇得司马懿真传。
对于这么一个听话懂事又能干的好弟弟,司马炎是很无力的,他倒是希望这弟弟跳出来跟他杠一下,这样也就有借口收拾他了。实在不行,你当个纨绔子弟也行啊,家里有钱又有权,你去享受生活啊,你去玩女人,玩男人都行啊,家里大把资产供你挥霍,干什么不好非要搁自己面前作秀!
嘴上说着不给大哥添麻烦,转过头来司马攸就给司马炎制造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265年,司马昭去世,司马炎继位。
司马攸在叔叔司马昭的丧礼上哭得撕心裂肺,好几天油米不进,饿昏了杵着杖子起来继续哭,完全超出了礼节的规定,下人们用饭揉成药丸子给他吃,他哭着就是不受。大有为他宗法叔叔殉葬的架势。
这哭戏就颇有他三爷爷司马孚十里长街哭皇帝的精髓!
他的亲娘,宗法上的婶婶王元姬实在看不过去了,总不能真让这孩子饿死在老公灵前吧,只能亲自下场跟他说:“你要是饿病了,以后该怎么办?为了长远打算,就别搁那装了哈。”然后让人撬开司马攸的嘴逼着他吃喝。
(居文帝丧,哀毁过礼,杖而后起。左右以稻米干饭杂理中丸进之,攸泣而不受。太后自往勉喻曰:"若万一加以他疾,将复如何!宜远虑深计,不可专守一志。"常遣人逼进饮食)
这让司马炎很难受,你小子还特么抢戏!
你这个大侄子都哭成了这鬼样,让我这个亲儿子还怎么演?
情绪都烘托到这了,于是“悲从中来”的司马炎也哇啦一声哭了出来。为了赶超他弟弟的演技,司马炎声情并茂地表示:
“我要为我爹守孝三年!”
这真是父慈子孝啊。
司马炎想为父守孝,大臣们却不乐意了。
哭归哭闹归闹,别拿天下(利益)开玩笑,兄弟们还等着分红呢,赶紧给我篡朝去!
司马昭是八月去世,不到半年,同年十二月,司马炎在朝堂一片喜气洋洋中很“无奈”地受禅称帝,定国号晋,改元泰始。
司马炎很荣幸地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开国皇帝之中威望极低,权力极小,掣肘极大的半傀儡皇帝。
(2):开国分赃,司马炎很烦恼
司马昭是265年8月份挂的。司马炎还想和他弟弟司马攸争抢着在他们死鬼老爹面前演一把父慈子孝的好戏。
这边司马攸在他宗法叔叔的棺材面前哭得饿倒了,那边司马炎当即也哭着表示要为老爹守孝三年。
大臣们却不乐意了,纷纷表示:
“不就是死个爹吗!还演上瘾了咋滴?赶紧给我篡位去,叔叔们还等着分赃,不对,分红呢!”
同年8月份,司马炎在大臣们的“道德绑架”下,他的孝服只穿了三天就“无奈”接班了,同年12月,司马炎受禅称帝,定国号晋,改元泰始。
什么父慈子孝,大过年的,不得称个帝庆祝庆祝?
司马炎篡位称帝后,虽然恨不得马上收拾那个总爱找他麻烦的臭弟弟,但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该分赃,不对,分红了。
说到底,他能以晋代魏,是他们家整个家族的买卖,他只是在最后关头幸运地死了个爹,摘了一个最大的桃子而已。
作为一代开国之君,司马炎还是很想有些作为的。不过当他环顾四周,他很悲哀的发现,他虽然继承了他爹的政治遗产,可是他离傀儡皇帝也就一步之遥了。
第一,开创窃国事业的是他的爷爷。
第二,奠定窃国根基的是他的大伯。
第三,办理窃国手续的是他的爸爸。
第四,给他们家擦屁股的是他三爷爷。
所有这些,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连捞政绩的军功都没来得及建立!他的所有班底都是他爹留下来的,而他爹的班底又大多数是继承他大伯的,那这些人,就有很大概率倾向于支持他那个讨厌的臭弟弟。
更让他绝望的是,由于他们家起了个很好的榜样作用,那些催着他上位的大臣恐怕也不是好东西。
你司马家能玩弄曹家的傀儡皇帝,现在你司马炎啥也不是,就等着你当了傀儡,咱们说不定也能过一把操控皇帝的瘾呢?这世道早就被你们搞得没下限了,什么忠君爱国?什么礼义廉耻?谁还在乎这个!
只有权力和利益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对于这些,司马炎是有清醒的认知的。没有任何一个皇帝甘心给别人当傀儡,更何况他还是晋朝的开国之君。可是他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望镇压这些“功勋卓著”的亲戚们和大臣们。
归根到底,他司马家能篡国,不仅仅是他爷孙三代四人的谋划,而是整个司马家族的买卖,以及被利益捆绑的世家大族们的变态狂欢。
作为开国之君,司马炎是相当轻松的。毕竟他的前辈几乎给他扫清了一切障碍。甚至连过户手续,他爹临死前都给他办好了,他连跑手续的苦力活都不用付出就登顶了巅峰。别人是开局一个碗,他是开局一把龙椅,这简直就是真命天子啊。
可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司马炎是很心累的。他的前辈太狠了,把所有的反对派都给灭了族,又把所有不听话的属下(比如邓艾同志)和有二心的投资者(比如钟会同志)杀了个干干净净。反对派都被你们杀光了,我拿什么立威去?
不得不说,有时候杀人的确是立威的最佳手段。
这就很尴尬了。为啥这么说呢?因为他爹死的太赶巧了。这就相当于,他爹走了99步(真实情况应该是司马懿50步,司马师30步,司马昭19步),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他死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他爹走完了那一步,他以皇太子的身份正式继位,甭管他们家多恶心,他都是正儿八经的“受命于天(爹)”。
这时候,他继承的不仅是他爹的政治遗产(人脉,资源);更重要的是,还有家产(家天下,私产)。
人脉,是合作关系,得“商量”着来的;私产,是自己的,是可以一言九鼎的!
他爹自然有足够的威势踢开这临门一脚,可他没这个福报,临门的时候被天收走了。给司马炎留下了一个巨坑。
到了司马炎上位,这一步他不走也得走了。如果他有足够的魄力,冒一点风险,再等几年,跟吴国干几架,建立军功;再找理由杀几个不听话的人,树立威望,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班底,那他还能有很大的自主权。
可是这时候,大臣们等不及了,连守孝的时间都不给他,跟他说:“大侄子,你别努力了,门我们都帮你踢开了,你赶紧进去摘果实吧。”!
虽然果子最终还是要分的,可是,一棵树上的果子就这么多,你自己踢门进去摘(偷)的,虽然还是要给外面的同伙分赃,但你还是可以拿大头得。可是如果你是被人抬着进去,帮你摘好了等你来分的,这就很难办了。
所有人都是你们家谋国路上的功臣,所有人出的力都比你大,他们辈分比你大,还那么一致地拥护你。没有反对者,连杀人立威的事都干不了!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司马炎面临的局面就是这么讽刺:
第一,他是真的“众望所归”,连他弟弟都不会跳出来反他。
第二,他被拥戴不是来源于他自身,而是他那恐怖的家族。
第三,他没有个人的班底和足够的威望hold住这份“众望所归”。
总结一句话:德不配位。
所以,他那些叔叔爷爷们说的话,他得听;而他说的话,他的叔叔爷爷们可以选择性的听。如果觉得你说的不行,人家还能撂挑子不干,你还不敢对人家怎么样。
怎么办呢?总不能开了个国,然后躺平做个傀儡皇帝吧。这不得丢死个人啊。
毕竟是司马家的子孙司马炎还是有办法的。
权力不够,利益来凑。
蛋糕就这么大。自己继承了比较大的一份,剩下的大部分既然注定要分出去,那就多分一点人好了。只要参与分脏的人多了,大家的心思自然就会更多。谁想多吃点,那就得跟自己靠拢。这叫平衡,没毛病。
于是,史上最荒唐,最大手笔的开国封王出现了。
司马炎一口气封了27个王!
这27个王,追溯到上一辈,都属于他曾祖司马防高品质出品的司马八达系列的儿孙。
出力最多的是司马大达到三达这三脉,总共占了19个。由于司马大达司马朗早死,继子司马望属于司马三达司马孚的种。所以严格来说,还是以二达和三达这两老东西为主。
其中二达司马懿这一脉,司马懿追封为宣帝,司马师由于实在太猛,绕不过去,也得追封为景帝,司马昭为文帝,加上司马炎当了皇帝。还有司马懿另外六子被封王,司马师这一脉司马攸封王,司马昭另外二字也封王,总共9人封王。
三达这脉,司马孚实在太能活,出力最多,功劳最大,必须封王,另有六子封王共七人封王,如果再加上过继过去的司马望和司马望的两个儿子,高达10人封王。
只论封王人数,司马孚这一脉的权势就高的吓人。更要命的是,这老货活得比他哥长,演技比他二哥还牛。司马家的几次危机,都是这老鬼出来稳住了大局,堪称他司马家谋国路上的定海神针。
可以说,这老鬼就是靠着哭哭啼啼,保住了司马家的天下,然后成了大魏的“纯臣”。讽刺吧。
这说明一个道理:活得老,生得多,还有很有优势的。
反观司马炎,他自己当了皇帝,所以没能给自己的儿子也封王。他几个封王的亲叔叔也不一定靠得住。说起来真正靠得住也就只有两个弟弟司马鉴和司马机。至于司马攸,那是最大的防范对象,臭弟弟不给他闹心就不错了。
别人家的开国皇帝,封王都是优先封自家儿子。他这家皇帝,分赃分赃,分到最后,连给自己儿子封王都不行,也是够奇葩的了。
这皇帝当的,也忒没意思了!
有人说,司马炎大规模的封王给后来的八王之乱埋下了祸根。讲真的,这个锅,他还真不用背。
分封诸侯这一套,自从西汉初期闹出了七王之乱,中央总结了惨痛的教训,早就完善出了有效辖制诸侯王的手段。别看司马炎分封的王量大,可是不管饱啊。按现代话来说,这些诸侯王其实就是个二房东。中央划一块地给你,这块地上的人名义上也是你的,但你却没有治理权。从这块地里抽取的赋税大部分也要上交中央,诸侯王只能吃1/3。而且,诸侯王能掌控的兵力也是有严格规定的。
这些个王中,是有等级的,邑二万户为大国,上中下三军,兵五千人;邑万户为次国,置上下两军,兵三千人;五千户为小国,置一军,兵千五百人。这些兵你还得自己养着。
在太平年代,诸侯王的想靠着这些钱和这些兵跟中央硬刚,那就是痴人说梦。但大量的同姓诸侯分封各地却有一个好处,武装都掌握在自家手里,他们没能力造反,却能有效地拱卫中央,防止外姓人造反。
比如说,太原王氏是当地的地头蛇,可是现在头顶上有了个太原王司马瑰。你还想学司马老贼阴养死士?人家司马家才是灯下黑的老祖宗,都不需要中央出面镇压,当地的诸侯王就能把你平了。
诸侯加起来对中央也造不成威胁,但是单独拎出来一个都能镇压当地的世家大族。对中央来说,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好的政治结构。如果不出祸国殃民级别的老妖怪,这种政治态势其实相当稳固。
但是吧,人在做,天在看。你司马家就是靠作妖窃的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上天也会给你派一个绝世老妖婆祸害你们家。
这是后话。
给自家人分了肉,外姓的“功臣”也不能喝汤,反正分赃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再多。对于外姓“功臣”,司马炎也是大封大赏,该封侯的封侯,该给官的给官。根据功劳大小,外人的封邑也分三等,大国一万户;次国五千户;小国五千户以下。
总之,老曹家的魏国肉多,大家一起吃肉,大家都很爽。
在外姓人中,司马炎最重用的有五人:王沈、裴秀、荀勖、羊祜、贾充。这五人除了贾充门楣稍低,其他四人都出自世家大族。
王沈在曹髦要搞事时,相当果决地卖了老东家,给司马昭告了密,成功站队,成为了司马家的核心人物。封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加散骑常侍,统领城外诸军事。可是他也没来得及享福,司马炎开国后第二年就挂了。
羊祜、裴秀、荀勖这三个人由于根基较浅,在钟会造反后明确站队司马炎,最终瓜分了钟会原来的权力,分别为卫将军,尚书令,侍中,共掌机密。
这四位心腹,主管了尚书事,机要和禁军。是司马炎领导班子的绝对核心。
那贾充呢?论起来,这老贼才是他们司马家的最大功狗。为了司马昭,贾充可是拿命去上蹿下跳。淮南二叛时,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司马昭试探诸葛诞,接着又是他献计献策评定叛乱;之后又担任了禁军中最重要的岗位中护军,给司马昭当狗,亲自上场怂恿部下当街捅死曹髦。
司马家的几乎所有关键环节贾充全部扮演了荣辱与共的重要角色,按理讲司马炎应该对他是最信任的。更重要的是,在司马炎跟他弟弟斗法的时候,贾充是明确支持他的。
就这还不是自己人,狗都没脸说忠诚了!
可司马炎对他还是很含糊。
因为这老贼实在太鸡贼了!
贾充还把自己的漂亮闺女嫁给了司马攸!
我要收拾我那臭弟弟,你竟然当了他老丈人!你想干嘛?你特么吃相太难看了吧!
(3)傻儿子,精弟弟,还有磨人的丑儿媳
西晋开国分赃完成后,司马炎终于可以抽开手来对付他那个烦人的臭弟弟了。
公元267年,司马炎立年仅8岁的次子司马衷为皇太子,正式确定皇位继承的统绪问题。
这也是告诉他弟弟,天命已定,你小子就别想太多了。
其实司马炎不太喜欢这个儿子。因为司马衷脑子很不灵光,也就是智商低(作者想说白chi,可动不动就是违禁词,真烦人啊),说难听点就是大傻子。
可是没办法,他的嫡长子司马轨,早早就夭折了。于是司马衷顺位成了嫡长子。
按理说,小孩子嘛,笨一点其实也没啥,说不定多吃点,长大了就好了呢?
你说我家孩子傻,那我也可以说我家孩子天性纯良,老实厚道是吧。谁不喜欢憨厚的小胖子呢。再说了,我不带出门,谁敢确定我儿子是个傻子?
可是吧,事情就是这么巧,皇帝儿子是大傻子这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大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早就在讨论这个傻子脑残到什么地步了。(惠帝之为太子也,朝臣咸谓纯质,不能亲政事)
这孩子傻到什么程度呢?“何不食肉糜”这事咱就不说了。举个别的例子:
按照古代皇帝的传统,每一年都有一系列的仪式要出席,比如每年正月元辰,皇帝都应该率百官到郊外进行象征性的春耕,亲自动手耕作一块农田,以祈求当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司马衷连这种象征性的仪式也没有能力出席,这说明这傻子别说正常执政,连当个吉祥物的能力都没有!
及武帝泰始四年,有司奏耕祠先农,可,令有司行事。诏曰:“夫国之大事,在祀与农。是以古之圣王,躬耕帝藉,以供郊庙之粢盛,且以训化天下。。。。。。”于是乘舆御木辂以耕,以太牢祀先农。自惠帝之后,其事便废。——《晋书:志第九 礼上》
有人可能会说,既然是脑残,那就不能换一个吗?
还真不行。
因为司马炎要确立的不仅仅是太子,而是嫡长子继承制。
你真想换别人当太子,那从法理上说,司马攸也有继承权。而且你别的儿子还那么小,谁知道长大后会成什么样子?可是人家司马攸的才智和人品都像极了他的宗法爹司马师。
现成好的接班人你不选,非要选未来不确定的小娃娃。
你这皇帝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再说了,人家司马师当初之所以传位给司马昭,不就是因为司马攸年少嘛。咋滴,都是司马家的当家人,别人可以为了“天下”,“大公无私”传位给弟弟,到了你这就搞起了“子承父业”这一套了?
你这皇帝当得也太自私了!
只有确定嫡长子继承制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堵住悠悠众口。当然主要是堵死司马攸的口。
嫡长子继承制合乎礼法,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干的,弟弟你就别再搞小动作了。
那还有人可能会说,既然儿子脑残,就不能再等上几年?说不定这脑残货也夭折了呢?到时候立第三子司马柬,那孩子就聪明伶俐的,还是嫡长子继承制,别人也没法说什么。
也不是不行,可是风险太大。
寿命这玩意没人说得清楚。要是脑残没死呢?还是得立脑残。而且时间拖得越长,朝堂上的夺嫡之争越激烈,到时候就不是他想立谁就能立谁的了。
你一天不立太子,大臣们都会猜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可别忘了,你爹生前可是天天念叨:“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与焉。”的哦。
可别忘了,你爹临死前可是拉着你哥俩的手嘱托你要善待弟弟的哦。
《晋书·卷三十八·列传第八》:及帝寝疾,虑攸不安,为武帝叙汉淮南王、魏陈思故事而泣。临崩,执攸手以授帝。
更别忘了,你是怎么接到你爹的班的?除了你爹的偏袒,不也是仗着比弟弟年长几岁,有更多的时间拉拢了大多数大臣的支持吗?
你不早立太子,哪怕这傻儿子真意外了,你就确定小儿子斗得过天资聪慧且羽翼已丰的臭弟弟?
算来算去,只有趁着开国分赃刚结束不久,此时万众归心,群臣拥戴,宗室听命,早定国本。别人就算私底下议论太子脑残,也不敢跳出来反对。
说来也是讽刺,趁早立这个天下闻名的脑残儿子,竟然成了司马炎的最优解。
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胜天半子的司马家,自高平陵之变后,机关算尽的每一步,都被上天安排得妥妥当当。
司马懿想的很美好。他为司马师谋划了一条谋国之路,司马师生不出儿子,他就让司马昭把小儿子过继给司马师。司马师天资过人,年富力强,完全有能力教导司马攸到成年。以后千秋万代都在大儿子这一脉传承下去。可是司马师唯一没继承他司马家长寿的基因,英年早逝,只能交接给弟弟司马昭。
司马昭想得很美好。他既希望家族的事业在他这一脉传承,又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兄友弟恭。嫡子司马炎当皇帝,宗法大侄子司马攸尽心辅国。他司马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以后千秋万代都在自己这一脉传承下去。可是他这两个儿子都出乎意外的优秀,都优秀得让对方眼红。
司马炎想的也很美好。他虽然威望不足,但携开国分赃之势,早早确定嫡长子继承制,彻底断绝司马攸的小心思。大封天下,诸王拱卫王室,以后千秋万代都在自己这一脉传承下去。可是上天偏偏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脑残儿子。
机关算计之后,终究还是输天半子。
司马炎早早立脑残儿子当太子,这一步走得其实非常高明。
傻儿子本来脑子就有病,说不定也长不大呢?到时候再顺位立老三司马柬,所有人都没话说。
我为了国家稳定,连傻儿子都立了,傻儿子没了,再顺位给老三,谁能说出个不字?
就算傻儿子顺利长成了,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帮傻儿子打压臭弟弟,持续地强调他这一脉传承的正统性,长此以往,司马攸的机会只会无限接近于0。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干的。
可是,他没想到,他这臭弟弟实在是太精明了。鬼精鬼精的。
当年司马昭天天念叨以后要还政于景王一脉,可是最后关头还是立了司马炎当世子,司马攸没表现出任何不满,表示坚决支持老爹的决定。
司马昭病逝,司马攸哭的跟死了亲爹一样惨,不对,就是亲爹。应该说哭得比他哥死了宗法爹还惨。灵前绝食,一副给宗法叔叔陪葬的样子,等到他宗法婶婶亲自下场喂他吃饭,他顺杆就下了台阶吃了饭。
等司马炎开国,司马攸又表示坚决拥护大哥的领导。
司马攸受封齐王,总统军事,抚国内外,位高权重,很得人心。司马炎的封王政策中,诸王是可以自选封国官员的。司马攸第一个跳出来上书说:
“诸王自选官员,对国家危害太大,大哥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干。”
司马炎回复说:“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我相信你们。”
司马攸坚持说:“兄弟是兄弟,国家是国家,大哥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司马炎还是拒绝:“我就是相信你们。别再说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咱哥俩唱双簧演戏呢。”
司马攸连连上书三次表示坚决反对封王自选官员的政策,都被司马炎拒绝。(书比三上,辄报不许。)
司马攸相当“硬气”,表示别的封国我管不着,但在我齐王封地之内,所有官员必须由朝廷亲自指派,朝廷非要逼我自己选官,我特么就摆烂!(其后国相上长吏缺,典书令请求差选。攸下令曰:“忝受恩礼,不称惟忧。至于官人叙才,皆朝廷之事,非国所宜裁也。其令自上请之。”)
总之一句话,我司马攸坚决维护大哥的绝对领导地位。
这不是把自己的命根子交给司马炎吗?那也太小看他了。
司马攸可是经过司马懿司马师父子两绝世大才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他聚拢人心的手段可谓是深得司马师的精髓,一眼就看透了权力斗争的核心:
只有亲自养出来的士,才能保证绝对的忠诚!
其实司马炎也不傻。别以为表面上说着封王可以自选官员,但实际上,同时也规定了宗室的一切衣食开销都由皇室负责。
不怕你挥霍,你尽情挥霍,国家都养着你,连你的封地国家都帮忙养着。
司马攸又上书表态说:“我靠吃封国的租赋已经足够生活开销了,不用国家再浪费钱养着了。”
司马炎再次反对说:“那怎么行,我就要养着你。”
一个不要你养,一个就要养你。这一次双方都很坚决,拉扯了十几回合,司马攸仗着为国家省钱的大义,一杆到底。(时王家人衣食皆出御府,攸表租秩足以自供,求绝之。前后十余上,帝又不许。)
不仅如此,司马攸虽然一直呆在洛阳,没有前往封国。但封国内士卒官员的工资全都从租税中支付,每当有人生病和家里有丧葬的,司马攸一个不落全给包治包办。封国内每当有天灾水旱时,司马攸都会出钱赈灾,减轻减轻租赋,收获了一大波官心民意。(攸虽未之国,文武官属,下至士卒,分租赋以给之,疾病死丧赐与之。而时有水旱,国内百姓则加振贷,须丰年乃责,十减其二,国内赖之。)
我不介意你派人来监督我,只要进了我的封地,就得收我的钱。收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
就这样,年仅20多岁的司马攸在封地内,成了爱民如子的好齐王;在朝堂之上,成了至公无私的百官楷模。
这对司马炎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是,此时晋国开国不久,百废待兴,加上他们家本就得国不正,的确需要这么一个“道德圣人”来增加皇家的权威。
坏的是,司马攸的权威也会加重。
臭弟弟的每次出手,都让他无比被动;而他每次出手,总被臭弟弟漂亮反杀。这让司马炎很苦恼。
但司马炎还是很有办法的。
开国不久,司马攸迁任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按照惯例,既然开府了,作为骠骑将军就应该罢散营兵。(这像不像当初曹爽对付司马懿的手段?)
司马攸表示没问题,都听大哥的!
可那几千营兵却不干了,纷纷表示我们就要跟着骠骑将军干,谁拦跟谁急!
司马炎无奈,只能准许这帮兵痞继续在司马攸麾下。
兵权没削着,官阶还给升了,司马炎很吃味。这该死的掌控力!大伯到底教了这臭弟弟什么鬼东西啊!
虽然臭弟弟让人很闹心,但司马炎其实还不算太担心。
国本已定,你再怎么蹦跶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优势在我!
大势所趋,只要后面不断削弱司马攸的影响力,未来可期!
关键还是要给傻儿子拉拢更多的班底。老父亲司马炎也是为傻儿子操碎了心。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了一颗非常不稳定的炸弹:贾充
贾充的父亲是贾逵。贾逵是真正的大魏纯臣,在曹操时期因军功进入曹丕的班子。曹操死后,青州兵暴动,是他力主安抚,平息了一次政治事件。后来在筹办曹操丧事期间,冒死帮曹丕保住玉玺公章,得到曹丕的重用。
之后在当豫州刺史期间政绩突出,被曹丕钦点为感动大魏的楷模。
死后豫州当地军民自发给老领导立祠堂祭拜,又得到曹睿曹髦两代帝王亲自下令修整祠堂,王陵老爷子被捕时到他的祠堂上哭着说自己是大魏忠臣。
经过多方自觉地做权威背书,贾逵同志被树立成了大魏的贞洁牌坊。
作为牌坊的儿子,贾充只要抱紧了大魏皇室的大腿,前途一定是无量的。
贾充入仕就是尚书郎,帮助皇帝左右处理政务,干的相当不错。
不过这家伙很鸡贼。当看到大魏皇室势微,果断舍弃魏国这艘破船,投入到司马师麾下,进大将军府参了军事。
大魏贞洁牌坊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表子。从此天高任婊飞,青云直上九重天。
几乎司马家篡国路上的每一次突破,都有贾婊子的一份功劳。
曹髦时期,身为中护军,完全抛弃拱卫皇帝的职责,亲自下场导演当街捅死天子的惊天大戏,彻底成为司马家谋国路上的最大功狗,深受司马昭信任。
贾婊子相当善于揣摩上意,在司马昭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传位给司马炎时,又是他力挺司马炎,成功进入司马炎开国的核心领导班子。
此婊可不仅只会投机钻营,在业务上面也是天才。他干过屯田工作,领过军事,当过禁军头子,连晋朝的法律文件《晋令》都是他主持编撰的。偏偏他每一项工作还干得非常不错,可谓是全方位发展的绝世大才。
不仅如此,此婊还极善结党,朝中大多数人都跟他有深度利益绑定关系。路子很野,根子很硬。(从容任职,褒贬在已,颇好进士,每有所荐达,必终始经纬之,是以士多归焉)
这么一个三朝元老,能干事又会来事的得力助手,司马炎是很不忍心抛弃的。
可是此婊实在是太鸡贼了。他力挺了司马炎,这边又把闺女嫁给了司马攸,成了司马攸的老丈人!
司马炎觉得有必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贞洁的重要性!
271年,西北氐羌反叛,侵扰秦、雍二州,司马炎听从贾充政敌任恺和庾纯的提议,任命贾充加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出镇长安。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把贾充踢出中枢系统。
贾充很恼火,可他又无可奈何。
临行的时候,老朋友们在夕阳亭给他践行。
贾充很忧愁,他不想当那日落西山的夕阳,于是问计于老伙计荀勖。
荀勖说:“老哥你傻啊,陛下打发你,是因为你是司马攸的丈人。你是堂堂宰辅,怎能受制于一人。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另一个闺女嫁给太子,跟陛下也结成亲家,让陛下放心,这样自然就能留下来了。”(“公,国之宰辅,而为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不顿驾而自留矣。”)
贾充茅塞顿开,老脸期待地看着荀勖说:“这主意好,可是谁给我当媒人呢?”(“然。孰可寄怀?”)
荀勖拍着胸膛说:“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于是荀勖拉上冯紞联合到司马炎那里帮贾充提亲说:“充女才色绝世,若纳东宫,必能辅佐君子,有《关雎》后妃之德。”
咳咳,也不算睁眼说瞎话,老贾闺女的才色的确算一绝。
司马炎也是明白人,早就听说了贾充闺女是什么货色。其实他更中意卫瓘他们家的闺女,因为他们家的闺女长得高白美,而且贤惠还特别能生儿子;而贾充家闺女则长得矮黑丑,关键是生不出儿子还特么贼善妒。(初,武帝欲为太子取卫瓘女,元后纳贾郭亲党之说,欲婚贾氏。帝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
就这么倒人胃口又磨人的货色,这不是糟蹋自己宝贝儿子嘛!
亲爹司马炎默默为傻儿子心疼,亲妈杨艳倒是很看得开,受贾充亲信的游说,坚持要娶老贾家闺女。
司马炎想想也看开了,反正新郎不是我,管他呢。
傻儿子脑子本来就不正常,说不定审美也异于常人呢,说不定真就好这一口呢?
至于生不出儿子,问题也不大,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实在不行,老爹我再辛苦点,也是能帮宝贝儿子生儿子的嘛。
就这样,史书著名的一代妖后贾南风和傻子皇帝司马衷结成了一对。
双方都很满意。
司马炎为傻儿子拉拢了最得力的太子班底;贾充也不用去关中了,再次进入司马炎的核心圈子,顺便还狠狠打击了政敌。自此之后,司马炎开始疏远任恺和庾纯,这两人此后多次被免官,再也上不到高位。
时年天降大雪,平地二尺。司马炎为傻儿子举办了隆重的婚礼,皆大欢喜。(会京师大雪,平地二尺,军不得发。既而皇储当婚,遂不西行)
只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司马炎给傻儿子迎娶的是一个多可怕的老妖婆。
这一场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盛宴之下,没有赢家!
(4)当你重病时,才能看清人心算计
公元271年底的一场大雪,司马炎给自己的傻儿子迎娶了著名的丑媳妇,拉来了朝中最大的支持者贾充。
这一场利益巨大的政治联姻仿佛给司马炎打开了新思路:
联姻,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为了傻儿子下半生的幸福,司马炎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可以再辛苦一点,给傻儿子多娶几房姨娘。
于是在此后几年,司马炎为自己开展了大型选妃活动,满世界结亲戚。
司马衷的这些新姨娘包括但不限于:
寒门出身的左棻(长的丑),将门出身的胡芳(长得美),名门出身的诸葛婉(长得还行)等等等等。
由于司马炎的后宫团实在太庞大,也给后人贡献了一个成语典故:羊车有幸。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搜索下。
除此之外,司马炎也把自己的五个闺女分别许配给了琅邪王氏、平原华氏、太原温氏、河东卫氏和范阳卢氏。
全世界都是我家亲戚,就问弟弟你怕不怕?
司马炎觉得还不够,必须从各方面强化君臣之分。
太子完婚后,司马炎把贾充留在洛阳,继续任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领兵。后转任太尉、行太子太保、录尚书事。太子太保属于太子保镖一类的岗位,正式进入东宫班底。
同时进入东宫班底的还有司马攸,从骠骑将军转任镇军大将军,开府,加任侍中,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属于教导太子武功的岗位。
侍中很牛逼,秦汉时就有这官,原来是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到了魏时已经很厉害了,“侍中”成为出入禁宫的加衔,司马懿、曹爽执政都要加衔“侍中”。
晋开国后,“侍中”再进一步,不仅开始成为三公、执政的加衔,而且直接参与朝政,类似于录尚书事。
升官,权力更大了,但司马攸与大侄子司马衷之间的君臣名分也更强了。
司马炎花里胡哨的一顿输出,其实对司马攸的影响并不大。经过这些年的耕耘,司马攸贤王美名早就传遍朝野。说起齐王,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谁不伸个大拇指夸一句“齐王大贤!”。
老父亲司马炎为了傻儿子,可谓是操碎了身心。
公元275年八月,司马炎又整出了新花样。
为了表彰对大晋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老同志们,司马炎下旨特批司马孚、石苞、郑冲、王沈、荀顗、裴秀、何曾、贾充、陈骞、荀勖、羊祜和司马攸共十二人死后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是对臣子的最大殊荣。生前天天跪皇帝,死后这一朝的后世之君都得跪你,想想就得劲啊。
当然,“配”的意思是,后世之君主跪的只是先皇,旁边在座的各位只是顺带的。是不可能在从庙里的配角位置将来再挪到主祭的台前的。
按功勋来说,前面十一人是完全有资格的,司马攸是被走了后门被配的。
司马攸不想“被配”,可是他拒绝不了“被配”。
“被配”的人,生前死后就只能是臣子了!
司马炎这是从制度上封杀司马攸的继承权。司马炎这一步走得很高明。我这当哥哥亲自走后门给你最大的尊荣,你不接都不行。
司马炎出手还是相当温和的。
司马炎的历史评价是一位宽容之君。从这也可以看出,他更希望自己这位弟弟知难而退,不要撕破了脸。
司马炎想的是把弟弟关进制度的笼里,一步步削弱司马攸的非分之想。没了继承权,还是安心当个逍遥王爷吧,撑破天也只是个权臣。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一年洛阳城的一场大瘟疫,彻底改变了司马炎的想法。
公元275年12月,洛阳城发生瘟疫,大凶,整个洛阳城死了过半人口。司马炎大概也是中招,他估计也没自信熬过这次疫情,于是趁着自己还清醒,在刚开始生病的这一个月,对庙号进行了安排:
追封宣帝司马懿为高祖,景帝司马师为世宗,文帝司马昭为太祖。
(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庙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是月大疫,洛阳死者大半。)
在这里讲一个历史小知识:
按礼法,庙号不是随便给的。一般来说,定庙号的基本原则是:“有功者称祖,有德者称宗”,“开疆拓土曰祖,守业有成曰宗。”
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创业的叫祖,守业的叫宗。大概这么个意思,不用理解得太透。
称祖的有些说法,毕竟创业的可能不止一代人。
一般来说,“太祖”代表的是对王朝的开创有奠基之功的第一代创业者,咱们可以说他是创一代。比如汉太祖高皇帝刘邦,魏太祖武皇帝曹操,都属于白手起家打天下的代表。(这里只讨论司马炎之前的历史)
“高祖”代表的是前人已经开创了庞大基业,而他又对国家建立有功的创业者,咱们可以说他是创二代。比如魏高祖文皇帝曹丕。
“世祖”一般给与那些开辟王朝新时代或者断代史开创者,对王朝有承上启下之功的君主。比如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和晋世祖司马炎本人。
称宗的也有说法,这里我们只讨论“世宗”这个庙号。
很多人认为“世宗”代表的是由支系入继大统的的帝皇。这个说法也不能说不对,但放在晋朝以前的“世宗”们是不正确的。
“世宗”最初的含义是指“统续自此开始,为一世之宗”的意思,是守成令主,治国有方的有为君主的庙号。比如说汉世宗武皇帝刘彻。
当然,由于刘秀实在太牛,又是支系入继大统,也许给“世”这个字赋予了特别的含义,至于司马炎有没有这层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司马炎在故意踩低司马师的庙号,太不是东西了?
还真没有!
相反,司马炎是很客观地肯定并且宣扬了他大伯的功勋,因为“世宗”是不祧之宗,在太庙当中是享受世代祭祀的。也就是说,大伯虽然不是我这一脉的,但我的子孙后代都得千秋万世去祭祀他,绝不能移出太庙!
司马炎高明的地方在于,他给他爹的庙号是“太祖”。“太祖”前面说了,可以理解成创一代。至于他自己,作为王朝的始受封者,死后必定是能混个“祖”当的。至于什么“祖”?管他呢。
他百分百肯定了司马师的功勋,然后夸大了他爹司马昭的奠基之功。
司马炎的意思是:爷爷很牛逼,大伯也很牛逼,但我爹更牛逼。我继承的是我爹的事业,而我爹是白手起家打下来的天下,跟大伯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晋朝的正统是高祖爷爷——太祖爸爸——和我司马炎这一脉。弟弟你是大伯的儿子,你爹的天下,没了;所以,你的继承权,也没了。
这多多少少是有点不要脸的。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人家曹睿活着都能给自己封祖,奇葩事年年有,大家习惯了就好。
这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当有人“实事求是”肯定你的功劳,然后又“有一说一”夸大别人功劳的时候,他大概率是要给你挖坑了。别傻不拉几地以为夸你的就是好人。
在帮儿子强调君臣名分这条路上,司马炎几乎做到了极致。可在他的政治构想中,有一个永远没办法绕过去的bug:
太子是个傻子。
而且傻得天下皆知。
平时大家不会说什么,可司马炎的突然病重,大家的想法就多了。
天下怎么能交给一个傻子呢?齐王贤达,又是世宗嫡子,天下怎么就不能交给他呢?
277年正月,皇帝紧急下令,春晚别过了,全民进入抗疫阶段。(二年春正月,以疾疫废朝)
这一年洛阳城的春节没有喜庆,只有悲伤。百姓们很悲伤,他们忙着送别亲人;百官们也很悲伤,他们忙着互探消息,忙着紧急站队,忙着拉帮结派。
司马炎倒是不忙,因为他病重了,甚至到了要交代后事的地步。(帝得疾,甚剧)
司马炎这次病重,大概持续了几个月。此时负责帝国运转的主政大臣是贾充,副手是齐王司马攸、荀勖,共三人。(会帝寝疾,充及齐王攸、荀勖参医药。及疾愈,赐绢各五百匹。)
也就是说,如果司马炎一病不起,决定国家未来方向的就是这三个人。
司马攸自然齐王党首脑。荀勖从过往经历来看是贾充党的,不过从后面来看,应该算是坚定的帝系。贾充态度不明,他是稳如老狗的骑墙派。
至于群臣,大多数都支持司马攸当皇太弟,倒不是说他们都是齐王党,实在是因为太子实在太傻了。(“攸甚得众心,朝贤景附。会帝有疾,攸及皇太子入问讯,朝士皆属目于攸,而不在太子”)
所以此时贾充的表态就至关重要。可是这老狗实在太鸡贼了,所以史书中记载了这么一幕:
在司马炎病重期间,河南尹夏侯和找到了贾充,对他说:老贾你这俩姑爷都是一边的亲,咱可不能选二傻子啊!(卿二女婿,亲疏等耳,立人当立德)
夏侯和此时是洛阳市长,手里有兵,位置很重。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亲自去找贾充,等于是摊牌了。
贾充的回答是:沉默不语。(充不答)
你猜?
我猜你个嘚!
贾充做了最有利于自己利益的表态:不表态。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只要他表态了,不管支持谁,面临的结果都是50%的胜利和失败。而失败的后果一定是被杀。
赢了,位极人臣;输了,家破人亡。
但他已经是位极人臣了,赢了对他来说利益其实没那么大。所以他唯一要考虑的是,不能输。
只要不张口,他还是好丈人(亲家)。虽然两边都得罪了,其实只是吃点小亏,大不了提前退休养老,但该有的荣华富贵还是有的。
贾充的不表态估计让司马攸也犯嘀咕了。老丈人到底啥意思?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刺我吧?我还要不要干大事啊?
就这样,在晋朝开国的第十一个年头,在司马炎病重期间的几个月,本应该波涛汹涌的洛阳城,在贾充的不表态下,竟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从这方面看,贾充对大晋的确有定鼎江山的大功。
这也能看出,司马攸的能力跟他宗法爹司马师相比,还是远不可及的。他只学会了司马师笼络人心的手段,却没学会司马师干大事时的隐忍狠辣。
要知道,你宗法爹在养死士的时候,那是连你亲爹都瞒着的啊,
要知道,你宗法爹对于潜在的威胁,那是杀起来眼皮都不带眨的啊,
要知道,你宗法爹面对军中夜惊时,那是眼球子爆裂都不吭一声的啊。
你要干的是杀头的大事,怎么能把希望寄托给摇摆不定的外人呢?你既然要干大事,又怎么能优柔寡决呢?怕输你就别弄什么齐王党啊!
命运似乎挺眷顾这位宽容的皇帝,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司马炎身体恢复了健康,还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四月,司马炎身体有了好转,下旨抚恤臣僚百姓,诏曰:每念疫气死亡者,为之怆然。岂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艰难邪?诸上礼者皆绝之。
同时也在反思这一百多天朝中大臣的动态,他得出三个结论:
第一,贾充是个老王八蛋。
第二,弟弟太可怕,有贼心有贼胆还有当贼的实力。
第三,群臣都不是好东西。
必须要下狠手了,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爹!
司马炎病好之后第一个处理的是夏侯和,洛阳市长这么好的肥差都给了你,你特么还吃里扒外,良心都喂狗了,还是滚到光禄勋养老去吧。
贾充的营兵被司马炎夺了。
(勖乃使说帝曰:陛下前日疾若不愈,齐王为公卿百姓所归,太子虽欲高让,其得免乎?宜遣还藩,以安社稷。帝阴纳之,乃徙和为光禄勋,夺充兵权,而位遇无替。)
同年八月,进贾充为太尉,司马攸变成了司空。两位全都给尊到闲职上了。
还不够!为了能让傻儿子顺利接班,必须有真正忠于自己的帝系力量。
在朝廷斗争中,什么样的力量才是最忠于皇权的力量呢?
答案是:宦官和外戚。
司马炎选择的是外戚。
(5)司马炎扶持外戚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司马炎在大病初愈后,开始审视在自己病危期间,朝野上下关于拥立司马攸开始了种种密谋。得出一个结论:
第一,贾充是个王八蛋;
第二,弟弟实在太可怕了;
第三,群臣都是墙头草。
太子是个傻子,注定是指望不上了,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子年纪好小,暂时也指望不上,万一自己将来再来一场意外,帝位还能顺利传给傻儿子吗?
必须扶持一支真正忠于皇帝的势力!
自东汉末年以来,将近绝迹上百年的外戚参政再次登上历史舞台。
公元277年八月,封正妻杨芷为后。
杨芷是司马炎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皇后是她的堂姐杨艳。杨艳担心自己的傻儿子在自己死后被人欺负,于是临死前哭着求司马炎立自己的堂妹为后。
两姐妹都出身于弘农杨氏。
弘农杨氏在东汉末年也是顶级豪门,四世三公,是可以跟袁氏家族叫板的存在。但因为杨修在参与曹丕兄弟的世子之争中站错了队,被曹丞相借用了一下人头,之后在魏晋两朝中再也没能挤进顶级圈子。几十年下来,这支传统高门已经落魄成了二流门第。
既然是政治联姻,司马炎为什么要娶落魄门第的闺女当皇后呢?
根子还是在他威猛大伯司马师身上。
司马炎跟第一任妻子杨艳成婚的时候,他大伯司马师还在,他爹还是好弟弟。为了避嫌,就给司马炎挑了这门跟落魄杨家的亲事。高门大族的闺女怎么能便宜自己儿子呢?那是给未来“太子”司马攸准备的!
没几年,司马师爆球死了,他爹接了班。他爹为了顺利接班,又把“景王天下”整天挂嘴上,这时候总不能换一门亲事吧。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再说了,人家杨家闺女挺好的。后来司马炎满世界搞选妃活动时,皇后杨艳啥反对意见都没有,还亲自上场帮他挑妃。这么懂事的后宫主子,哪个男人受得了。
而且妹妹杨芷长得也很水灵,所以当姐姐流着泪把妹妹交给老公时,司马炎也是流着口水,不对,流着泪答应了。(帝流涕许之。)
十二月,封杨芷之父杨骏为车骑将军,临晋侯。
这下子朝堂上炸锅了。
不同意!
几乎所有人都明确反对司马炎给自己的老丈人封侯。
尚书褚䂮、郭奕上书说“你老丈人气量小,啥也不是”。司马炎不搭理他。(书褚䂮、郭奕并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武帝不从。)
更有不少“专家”上书说得更难听:“分封诸侯,是为了拱卫王室;立皇后,是为了后宫精神文明建设;给老丈人封侯,我大晋要亡了啊!”(识者议之曰:“夫封建诸侯,所以籓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弘内教也。后父始封而以临晋为侯,兆于乱矣。)
司马炎还是不搭理他们。
有人可能会说,不就是给老丈人封个侯吗?至于这么群情激愤吗?
搁别的朝代也许不会,但在司马炎这就一定会。
司马家的江山怎么来的?
是他们家族全员参与篡国,靠着士族支持撬来的。
所有禅让的政权,通常都需要面临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前朝的几乎所有弊端,你都需要承接过来。
前朝的几乎所有权力结构,你也需要全部承接过来。
魏朝立国后,吸取了东汉外戚乱政导致国家灭亡的教训,曹丕明确把禁止外戚干政写进宪法,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土之爵;以此诏传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
之后为了争取士族的支持,又实行了九品官人法。
所以,魏国的政治结构是宗亲掌军权,士族治天下。
由于魏国的天下是人家曹老板真刀真枪干出来的,领导班子都是经过革命考验的好同志,所以皇帝说的话是可以一言九鼎的。
比方说,如果把曹魏当作一家公司,那么董事长占股超过了51%,有绝对话语权。小侠数学不好,就取个整吧,按照0舍1入原则,董事长占股60%,宗亲20%,士族20%。
可是吧,曹魏的董事长和宗亲们身体都不太好,一个个“中道崩殂”了,导致人才断了层。偏偏隔壁的汉丞相天天叫嚣着要来总部闹事,这让士族占了便宜。
士族的老同志们吃得好,睡得香,身体都倍棒,能力还贼强。
代表人物就是司马懿,他个人就从宗亲手中抢了10%的股份。等熬死两任绝对控股的董事长,新上任的董事长年纪太小了,实在没能力管理公司,于是和宗亲代表曹爽各自代理了皇帝20%的股份。皇帝本人的20%倾向于宗亲,这时候,司马懿还是斗不过的。
可是人家人老成精啊,成功哄骗了士族的支持,侵吞了曹爽代理的20%。他拿着手中代理的40%,加上自己本身的10%,他觉得太香了,不想还了。于是在死前把代理权一股脑塞进儿子的腰包,告诉儿子,千万别还!
其后,司马家经过三代人和整个家族的努力,完成了蛇吞象的壮举,给曹魏这家公司换了法人。
司马炎成了司马晋的第一任董事长,上任后第一件事是分赃。
第一,宗亲们都是出了大力的,股份必须加强。
第二,士族们本来就有20%,人家拿屁股投票支持你,也得吃肉。
第三,他这个董事长是白捡的,很无奈,想绝对控股恐怕不太行。
蛋糕就这么大,大家都有出力,大家都要多分点,就你分蛋糕的人没出力,怎么办?只能从个人(皇权)身上分出去了。
所以晋朝的政治结构也是延续了魏国的政治结构(大盘不能变),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做了细微的调整:
司马炎占股40%,宗亲30%,士族30%,而九品官人法发展到这里,士族的30%基本都被高门士族占着,寒门基本没机会了。
董事长不能绝对控股,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没关系,宗亲(弟弟除外)是向着自己的,士族是分散的。只要不是一次性得罪两方,大体上是能做到一言九鼎的。
可是司马炎摊上了一个很不给力的儿子(司马衷),和一个相当给力的弟弟(司马攸),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卷钱跑路(背刺)的亲家(贾充)。
他想把家产传给傻儿子,恐怕自己说了还真不一定算。想想就让人头疼啊。
尤其是经历了一次生死关之后,司马炎更是清醒的意识到,群臣都是骑墙派,没一个是靠谱的。
司马炎感到深深的孤独和急切。
必须,马上,立刻削弱群臣的权柄!扶持一支真正忠于自己的势力。
所以司马炎给自己老丈人封了侯。倒不是说他不能给老丈人封侯,而是他封的这个侯,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了。
第一,临晋的地名春秋时就已见诸史料。用高古的地名为其封侯,政治意义超凡。
第二,临的古义有“光大”的意思,“临晋”连起来就是让老丈人光大我晋国的意思。
第三,杨骏的祖上在汉末就已经受封临晋侯,意思是让老丈人恢复豪门贵族的地位。
司马炎给出的解释让老丈人光大他大晋的事业,但群臣不搭理他。玩文字游戏是吧,谁不懂似的?
有关部门怼回去的解释是:“临”可通“监”,引申为“统治”的意思,“临晋”就是“统治晋朝”,外戚“临晋”,不祥啊!
傻子都知道你要扶持外戚参政了!啥也没付出,嫁了个闺女就想上桌吃饭?门都没有!
这就相当于,司马炎仗着自己董事长的身份,强硬从宗亲和士族手中各切割10%股份给自己老丈人家族,而他本人依然是40%占股。
这就意味着,司马炎40%,宗亲20%,士族20%,外戚20%。而外戚的20%是绝对忠于自己的。
你动了人家的奶酪!
这才是所有人反对外戚参政的根本原因!
至于什么外戚乱政,“临晋”不详,这都是屁话。
反对无效,向来好说话的司马炎这次表现出非一般的固执。
把老丈人抬上饭桌之后,司马炎又向宗亲诸王砍了一刀。
277年,司马炎再度封王,这次封王的对象都是自己的儿子。(立皇子玮为始平王,允为濮阳王,该为新都王,遐为清河王))
封王的同时也在宪法上再立了两个规矩:
第一,自此以后非皇子不得封王。而且原有诸王要分割原封国的户邑推恩给支庶子孙。这是推恩令。(自此非皇子不得为王,而诸王之支庶,皆皇家之近属至亲,亦各以土推恩受封)
第二,诸王封国内的军队必须由中央派遣下去的中尉统领,这是削兵权。(诸王公更制户邑,皆中尉领兵)
把外戚拉上桌,削弱宗亲和士族的权柄,司马炎完全了权力的再次分配。是时候弟弟动真格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6)荒诞又现实的灭吴理由
把外戚拉上桌,削弱宗亲和士族的权柄,司马炎完成了权力的再次分配。是时候弟弟动真格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过这个时机暂时没出现,在此之前,司马炎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有必要给傻儿子再争取些什么。于是给群臣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这个好戏我愿称之为:
我的傻儿子不是傻太子。
司马炎“灵机一动”,把卫瓘(齐王党)喊来当见证,给太子送去了一套试卷(注意,不是当场),考核一下太子的学业。
拿到试卷的自然是太子妃贾南风。贾南风多机灵的人啊,拿到试卷赶紧找大学士代写,这帮大学士答得都是博古通今(倩外人作答,答者多引古义),这时候身边一个小官张泓站出来说:
“你老公幼儿园水平都不到,让一帮博士生代写,肯定会露馅的,不如我来写,就不会被识破了。”(“太子不学,而答诏引义,必责作草主,更益谴负,不如直以意对。”)
贾南风觉得很有道理,连忙说:“对对对,你小子果然有钱途。”(“便为我好答,富贵与汝共之。”)
做戏做全套,为了显得真实,张泓写完后,贾南风还让傻老公亲自抄写一遍才递上去(老遭罪了)。
答卷交上去,司马炎果然很满意,炫耀地把卷子交给卫瓘看:
“瞧吧,我傻儿子可不是傻太子!”
卫瓘看了以后完出乎意料,大惊失色,赶忙低头认错说:
“老臣真是太昏聩了。”(“瓘大踧踖”)
其实哪是看走眼了,只不过是人家从这件事中看到了你死保太子的决心而已,再不认错可就晚了。
为了给傻儿子拉分,司马炎的骚操作不止如此,在此之前,司马炎还学习吕后帮儿子拉“商山四皓”的做法,特地征召当时非常牛逼的隐士皇甫谧为太子中庶子。
皇甫谧虽然是隐士,但是他门人众多,而且这些人都是西晋的名臣!(门人挚虞、张轨、牛综、席纯、皆为晋名臣。)
司马炎想给自己傻儿子招博士导师当老师,不过人家不搭理他。你儿子傻得天下闻名,给他当老师,我还要不要在隐士圈混了?
算了,傻儿子没救了,还是专心搞臭弟弟吧。
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公元278年六月,司马师的遗孀羊太后死了。
这位羊太后的家世十分显赫,她出自官宦世家泰山羊氏,母亲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四大才女之一的蔡文姬,弟弟是晋初唯一一个S级大将羊祜。当然,他还是景帝司马师的第三任皇后。也就是司马攸的宗法妈妈。
羊太后的葬礼是个政治问题。
从礼法上说,如果司马攸以儿子的身份参加她的葬礼,那就代表对景帝司马师的帝业有继承权。
这显然是司马炎不愿看到的。于是河南尹王恂(就是那位替代夏侯和的洛阳市长)上书说:
“老夫人死后是要跟景帝合葬的,但是齐王不能以儿子的身份参加葬礼!”(“弘训太后入庙,合食于景皇帝,齐王攸不得行其子礼。”)
这是无脑跪舔领导的蠢货。晋朝以孝治天下,你不让人家以儿子身份参加老妈的葬礼,这不是打他司马家的老脸吗?
司马炎也觉得不靠谱。还是贾充有办法,上书说:
“齐王服丧三年还是有必要的,但公开场面要用臣子的身份遵守诸侯王的丧葬礼制,私底下还是可以用儿子身份守孝的嘛。”(礼,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皆谓奉统承祀,非谓不得复其父祖也。攸身宜服三年丧事,自如臣制)
这才是领悟领导意图的聪明人。贾充很清楚,司马炎要是既能让弟弟滚去守孝,又不违背司马家族的宗室礼法。所以他提出了和稀泥的折中方案。
可是有关部门却不乐意了,他们觉得贾充简直是老王八蛋,上书反驳说:
“按照贾王八的说法,那简直是臣不臣,子不子,前所未有。岂不是乱了伦?老板你就别再花里胡哨搞创新了,既然讨厌你弟弟,就按照王恂的说法做得了。”(有司奏:“若如充议,服子服,行臣制,未有前比。宜如恂表,攸丧服从诸侯之例)
权衡利弊之下,司马炎最终还是选择了贾王八的折中方案。乱伦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弟弟必须滚去守孝!
他要灭吴!
他要建立灭国之功树立绝对权威。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各方势力,保证自己的皇位能顺利传到儿子手中。
而在这份泼天富贵中,绝不能让弟弟参与!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灭吴有那么大的好处,为什么立国十几年了都没有发动呢?
三个原因:
第一,只要是战争,就有输的可能。
要是输了呢?他的权威会下降,搞不好弟弟又得整出幺蛾子出来。对司马炎来说,只要一直把弟弟关在制度的笼子里,他就是稳赢。灭吴则是吃力不一定能讨好。
第二,灭国这种大事,绕不开自己的弟弟。
打赢了,自己的威望会增加,可是弟弟也威望更是会水涨船高。而他的傻儿子,啥也捞不到!到时候,更会有人说齐王有乃父之风了。
第三,阻力太大。
主要是以贾充为首的大臣反对声音太大。至于为什么反对,因为主持灭吴大业的不是他,没好处的事,他能支持才怪了。
其实灭吴计划早就开始准备了。
公元269年,派羊祜出任车骑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坐镇襄阳。在荆州屯田兴学,以德怀柔,扩军练兵,全力筹备灭吴计划。
272年,又与羊祜密谋攻吴。在羊祜的推荐下,任命王濬为益州刺史,都督益、梁州诸军事,命其在巴蜀建造战船,训练水军。
276年10月,走出生死关的司马炎对灭吴更急切了,于是改封羊祜为征南大将军,恢复其贬降前的一切职权,开府仪同三司,可以自行辟召僚佐。羊祜不失时机地把伐吴计划搬到台面,上了历史著名的《请伐吴疏》。
不出意外,遭到了贾充、荀勖、冯紞等人的激烈反对。只有度支尚书杜预、中书令张华等少数人赞同。(时帝密有灭吴之计,而朝议多违,唯预、羊祜、张华与帝意合。)
碍于阻力实在太大,司马炎决定还是再缓缓。
急的羊祜发出了那句著名的人生格言:“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
其实羊祜这一生,过得挺如意的,能把他逼得发出这种感叹,也是没谁了。
就这么拉拉扯扯,时间又过去了两年,终于等到羊太后去世的大好时机。
弟弟必须滚去守孝,灭吴大业必须推行,谁拦都不行!
为了保险,司马炎觉得还是要向伐吴总设计师问一下计。可惜此时这位为伐吴大业穷尽一生智慧的天纵大才也即将走到人生尽头,注定是没办法参与灭吴之战了。如果此时再发出“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样的感叹,倒也真算应情应景。
为了坚定司马炎灭吴的决心,羊祜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陛下虽然有立国之功,但却没有经天纬地的功劳。你想压住那些王八蛋,就必须树立开天辟地的功勋。长江天险易守难攻,可现在吴国那杀人狂魔各种花式作死,您现在再不下定决心,等对面换个给力的主子,可就不好打了!”(今主上有禅代之美,而功德未著。吴人虐政已甚,可不战而克。混一六合,以兴文教,则主齐尧舜,臣同稷契,为百代之盛轨。如舍之,若孙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百万之众,长江未可而越也,将为后患乎!)
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优势在我!
再不打,等弟弟守孝回来,又得分功了;
再不打,对面那杀人魔被人杀了,换个英明之主,就真打不下了!
司马炎终于彻底下定决心发动灭吴之战,于279年初,发布诏书明确伐吴时间:
今年冬天必须灭吴!谁拦也没用!
这次灭吴之战的关键人物主要有四个:
羊枯(总设计师),杜预(总指挥),张华(后勤辅助),王叡(先锋)。
在下一章中,我们会看到,在这次统一之战中,西晋朝堂上上下下,满嘴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口号是必须喊的,输赢是无所谓的,利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