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轻辞
最近几个星期的LPL相当喧嚣，MSI接续春决的赛场风云、夏季赛赛制巨变、转会期人员流动……而RNG的新动向成功从各大新闻的洪流中高高泛起，也跻身于观众津津乐道的话题。
定价1999元的俱乐部会员年卡、查阅过往选手合同、拍卖奖杯……这些高调举措幕后的推手——RNG新任CEO李杰明，更是现身直播间亲自答疑。
李杰明这个名字对于LPL观众来说或许有些陌生，但说到他的ID“文和年少”，不少人尤其是RNG的老粉们可能会有印象，曾在RNG最辉煌的年代任职CMO的他，于今年回归俱乐部挂帅。
在这一系列“新政”正式公布前，我们来到他的办公室，听他描绘了将要铺展的全新蓝图。对于俱乐部当下的财政困难，他毫不讳言，“还钱”也成了本次访谈里他口中频率最高的词汇。对于俱乐部的商业化他制定了短、中、长期的策略，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粉丝众筹支持并管理俱乐部”。
今年二次元有个很火的梗，叫“我打宿傩”，出自漫画《咒术回战》，主角团面对大boss宿傩很讲武德绝不以多打少，“最强战力”们排着队一个个被宿傩砍瓜切菜地料理了，随后点兵点将点到一位武力值并不拔尖的角色接棒迎敌，他的独白就此成为经典——“我打宿傩……？！”
这样的情节也遭遇读者的猛烈吐槽：下一步作者是不是要随机抓一个读者上去打宿傩了？
而在听到李杰明将粉丝引入商业模型的构想后，我的第一反应也类似——“我来管RNG？！”
这似乎有点“疯狂”的计划，目前看下来反响还不错——100份会员卡1秒售罄，首次电商带货交易额破100万，RNG的粉丝们给出了俱乐部想要的回应。而这对于老牌俱乐部的“自救之路”来说，不过是第一步。
下面的路是否能够跑通，除去RNG俱乐部与粉丝，庞大的从业者与观众群体的视线也将凝注于此：
每个人都想要知道，历经烽火与岁月摧折仍未倒下的旗帜，能否在新时代的飓风中再度飘扬。
（下文中“年少”均代指李杰明）
PentaQ：可以介绍一下你的职位吗？
年少：我是RNG现任的CEO，现在主要做俱乐部的商业化管理。
PentaQ：进入电竞行业的契机和起点？
年少：最早是07 年在南京农业大学，办了第一届南京市真三国无双电子竞技比赛，后来办了第四届江苏省的一个真三项目比赛，从此跟电竞结缘。后来在 17 年年底，通过猎头转型接触到RNG，我对 RNG 有非常高的好感度，因缘际会就加入了。
PentaQ：对 RNG的好感度从何而来？
年少：因为抗韩。
PentaQ：电竞行业对你来说是跨行？
年少：这次回归RNG之前，我在杭州国企：杭州国际数字交易中心，任第一任总经理。更之前在阿里巴巴集团的阿里资产（阿里拍卖）负责数字资产业务。从大厂到国企，再回归电竞俱乐部，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跨度——而我的专业是南京农业大学法学。
PentaQ：你第一次加入RNG是什么时候？
年少：17 年年底。持续了 18 年、19 两年。
PentaQ：都做了哪些工作？
年少：当时任职的是CMO，负责整个市场体系和宣发。那时候RNG提的“电竞不等于游戏，电竞等于体育”，就是我们想在市场上打出来的口号；同时，也建立了 RNG 整个的粉丝体系：我们在全国范围内有 32 个城市后援会， 6 个海外的，200 多个高校合作伙伴。当年算是从 0 到1，一点一滴把它搭建起来的。
PentaQ：城市后援会的现在还在持续吗？
年少：当然它还存在，但是它存在得好不好……就像你看RNG从最早中骏广场十九号楼的一整栋，还有北京五棵松华熙LIVE，再到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但是我们存在，我们还在战斗——虽然我们过得不是特别好，对不对？
PentaQ：上一段RNG 的经历里，你最有成就感的工作是什么？
年少：RNG在那段时间，作为赛道内的头部企业，我们更看重的是行业价值和社会价值。比较跨圈的事，像《电竞青年说》，我们那时候邀请了 15 个还是 16 个比较有名的辩论队：像武大、港大、港中文、马来亚大学……邀请他们来五棵松华熙LIVE的RNG主场，做关于电竞的思辨。比如：电竞到底等不等于游戏？一个电竞冠军到底含金量怎么样？等等。在那个节点，在 18 年的时候，RNG应该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我们处于行业最顶点，那么我们就有这个责任去让行业外的大家看到，到底这个行业里面是怎么样的。
之后，RNG做了电竞体验营，那个时候有非常多年轻人想要加入这个行业，我们面向社会公众，把这个行业内的生态，你每天到底在经历什么，原原本本地展现给大家——后来大家叫这个是“网瘾戒疗所”。
很多人觉得搞电竞是不是就来打游戏？但当你进来后，发现需要从早上 11 点，打到晚上 23 点。你可能一天能坚持、两天能坚持，但能不能坚持一个月？要是每场比赛都输呢？你拿到的都是负反馈呢？——我们让这些人跟RNG的青训选手去打，他们每场都输，也记录下很多哭的镜头，让你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竞技体育的残酷性。还有，正规的职业选手如果是英雄联盟的，你可能不能碰其他游戏，这个你能接受吗？一年一个假期，可能就只有过年，其他都是半军事化的管理。这一个活动也让新华社、 CCTV 都很关注，在社会范围内形成了比较正向的引导。后来，我们还做了“百校行”，去学校宣讲，跟各个城市后援会沟通。
并不是RNG一定要做这个事——从俱乐部的角度你其实可以看到除了RNG，其他的其实也很少去迈开这一步——但当时从用户的角度，讲行业使命感，作为行业头部赛道的俱乐部，应该是要为行业发声的。
为什么我们要频繁地走到线下？是因为粉丝需要。内部开会的时候，我会用一个词叫做“微小的热爱”：电竞的粉丝需要你来告诉他的家长，告诉他身边的人，我不是在不务正业，我喜欢的这些选手、这个行业，跟你们喜欢的足球、篮球其实是一样的。粉丝需要你发声，需要你为这种微小的热爱正名，所以我才会特别特别有感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很多对新人在我们五棵松主场的场馆前面去办婚礼，这让我蛮感动的：电竞还是有被污名化，我们提出来说不等于游戏，要等于体育，而这些粉丝用婚礼来表达“电竞是值得被见证的，是一个文化符号”。
PentaQ：为什么又选择回到 RNG 来呢？
年少：回归对我而言，是一个完整的叙事逻辑：从小看漫画、动画，打动我们的是一种英雄叙事情节——我们是不是能够为自己热爱的事业、我们向往的道路去贡献自己的力量？
我非常明确，我喜欢电竞，那么现在摆在我面前有这么一个……虽然这艘船感觉要沉了，已经在低谷。如果你热爱它，就像那句话说的，如果你热爱这个世界，哪怕它并不完美，你是否愿意去为它付出努力？我看到的就是我有一个为我热爱的电竞事业再去努力的机会，所以我来了。而情况确实比我预想的更要糟糕，但是没关系，我自己给自己打鸡血吧。
我们从公司价值、行业价值和社会价值三个角度，去分析我们到底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机会。从公司价值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大几千万的欠款，我们也想“真还传”——我如果能够作为职业经理人，把这样的一家公司通过商业化的运营把它再拉起来，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第二点，行业价值上来说，这两年不仅仅是我们惨，同行也都挺惨的。然后你再横向一看，发现不仅仅是电竞惨，体育俱乐部也挺惨的对吧？如果一个行业能够形成正向的现金流，能够凭借商业化运营，使一个俱乐部性质的企业踏踏实实活下来，并且有所成就，这在行业范围内也是值得打样的事情。
从社会价值呢，我们也是内容产业，是文化产业。像内娱，大家骂得非常多，到处都是劣币驱逐良币，那为什么不能够有用户基于热爱、基于喜欢，把一个好的产业公司给它做起来，让用户为自己看到的内容去买单，让用户为自己的热爱投票，为什么不行呢？
在原先的模型里面，用户并不直接影响我们中游公司的收益。在这样的一个商业逻辑里面就会导致出现大量的比如说你骂归骂，我照样摆烂，对不对？
所以我们发行 NFT 卡牌，是因为粉丝他需要参与到俱乐部的治理当中，他们是非常重要的一股力量，我们不能够让他在商业模型上是缺位的，当商业模型上他的价值约等于 0 的时候，他的声音是不会被重视的。所以大家一直呼吁一定要市场化，市场化就有竞争力，这是在行业内我们能够去做的。
总结下来，我发现这个事情它做下来有这三重意义，我觉得OK——这是一个又值得战斗的时候，所以我就来了。
PentaQ：这次回到RNG，你自己的状态还有理念和之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之前在 RNG 没有完成的事情，有没有你认为现在刚好有契机可以去尝试的？
年少：好问题。之前毕竟受制于我的职业、我的经历，后面去像阿里这样的国内一线大厂，在阿里每年拿到最好的绩效，干得还算可以；在国企的制度化管理，我作为第一任的总经理，需要设计所有制度和人力——经历这些熏陶，我对于公司经营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个能力怎么加成到 RNG 上面？就是 18 年的我跟 24 年的我最明显的区别是什么？现在的我更看重经营的可持续性。
18 年我作为 CMO 更看重的是“全网的声量”，品牌美誉度、影响力。那么到 24 年，我脑海中蹦出来第一个叫“活下去”，第二个叫“赢下去”——我要考虑的是RNG作为企业怎么能够长期在俱乐部电竞这个赛道活下来，不是今年买好选手能打好比赛，是每年我怎么能够形成有效的赛训选手体系，能够让很棒的年轻人组合在一起，去把比赛的成绩拿到；我怎么给他们创造一个机制，让这些年轻人能够在这里为自己微小的热爱去奋斗。所以像我现在回来，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什么？我得先还钱，“真还传”。
所以我现在工作重点可能第一个拉赞助，搞商业跨界合作；第二个是制度化、体系化的管理；第三个，处理之前的一些历史问题。这个可能是现在跟以前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
PentaQ：从商业化的角度，再仔细和我们讲解一下电竞俱乐部的收入结构？
年少：从行业逻辑角度，现在大头都是上游游戏厂商，甚至不避讳地说，你看2022年中国音数协发布的产业报告，电竞产业全年产值是1100多亿。但是其中归属游戏公司的是81% ，归属于赛事和联盟、俱乐部的，加起来3%到5%。总共是30亿到50亿，你给它打满50亿，总共有多少家公司？差不多1000家。
那么这行业怎么活下来的？从企业经营的角度，81%是你的金主，这是你收入的第一大来源。以前一般讲第二是赞助、商业化品牌，第三叫周边，你的创新性营收，这是大家可能都会认的老三样。但是从商业伦理、商业价值的角度来讲，我们希望在这个节点做出改变，不然可能陷入谁为我买单，我取悦谁。那么第一大就是金主，就是游戏，会导致一个很严重的后果，你会发现国内玩的游戏跟全球化好像有点不同，你会发现真的是谁游戏钱多，谁的赛事就热闹，你会发现这个联盟好像是为游戏打工的，这是我们需要改变的。我不是说跟全球脱轨到底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说这个事情会很容易变成闭门造车或者劣币驱逐良币，所以这个商业模型是必然要修改的，而这个修改的模式就是我们现在极力想促成的。
我这里面有提到粉丝众筹，让粉丝来参与治理，就像皇马一样，它是一个会员制的俱乐部，每个人能够去投票，让我们真正服务的对象、看我们内容的人成为我们的金主，那他的投票很重要，我就必须得为他打好比赛，不然我明天饭都没得吃，这样在商业模型上我觉得才能够行之有效。这当然只是一个试水，它不代表绝对的对，但是从模型架构上来说，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尝试。
PentaQ：电竞商业化进程里有很多品牌合作和赞助，你怎么看待这种关系的未来发展？
年少：商业化赞助对俱乐部当然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商业加入得多了，大家才能形成合力把蛋糕做大。未来的话，我当然希望它能够形成一个稳定的，比如说曼联，可能很多年成绩也就……但是商业品牌对它不离不弃，大家其实是彼此支撑，做一个长期的、长效的文化孵化，建立一种共同的认知和共识，我觉得这点非常非常重要。我希望商业品牌，不是说巅峰时候慕名而来，低谷时候弃我而去，对吧？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一个道理。
PentaQ：说到粉丝众筹，RNG作为一家老牌俱乐部，粉丝体量一直很大，现在和未来会考虑怎么去培养或者维护粉丝的品牌忠诚度呢？
年少：我可以从谈恋爱这个角度来说，假设品牌忠诚度是他对俱乐部的喜欢程度，那么不是说我使劲跟他互动、每天跟他表白、每天给他送礼物，他就一定要喜欢我，而是我一定要做高俱乐部的品牌价值。在俱乐部角度，内核就是赛事成绩。
那么答案其实是呼之欲出的，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健康的赛训体系。我不是说今年一定要把比赛打好，而是每年比赛我都得能打好，都要打好，这个才是我们这么多商业化、每年稳定的资金进来、每年稳定的商业化营收的意义所在，如果还是以前所谓的“金元足球”，如果是一个“金元电竞”时代，就会出现问题：
我上游的公司，我的金主，游戏厂商也好，品牌方也好，我的资本方也好，他多，我今年就造个银河战舰出来，他少，明年我就凉了，我就啥也不买，我就开摆，这个逻辑就不对，这样我们其实是很伤粉丝的，我们所有的商业化是为了稳定的赛训体系去服务的，以这个为内核开始支撑，粉丝活动、粉丝之间的互动，包括直播，那是后面自然而然的东西，在我们的理解，赛训永远是第一。
PentaQ：但今年春天RNG 成绩也不是很理想，在组建阵容的时候有预料到吗？
年少：这个其实粉丝应该都知道，行业应该都知道，我们组建阵容的时候绝对是奔着中游偏上、往上的方向做的。我们在组建的时候一定是这样一个预想，根本就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一个事情。这是肯定的，这是由内而外各方面目前大家应该知道的一个共识。
PentaQ：那夏季赛会进行哪方面的调整？
年少：到时候我们会官宣，哈哈哈。
PentaQ：俱乐部在建立青训体系和培养电竞后备人才方面有哪些计划或策略？
年少：首先我设置了一个短中长期的计划：短期因为有大量欠债要还，我们想引入类似于 NFT 的发行，卡牌的发行，把权益做进去，用户可以买我们的会员卡，然后对我们进行投票、进行治理，这样短期可以给我们增加一波（收入），先把一些很急迫的钱给它还掉。
中期我们希望做一些基于商业逻辑上有机会的，比方说游戏版的东方甄选，东方甄选在垂类赛道是农产品，而我们其实就是直播带游戏。因为我们对于游戏有充分的认知和理解，去给粉丝推荐好的游戏、好的价格，把这个直播间慢慢养起来。当然我们也会探索像数字人、卡牌这些，包括短剧我们都有考虑，多元化的这个营收方向，形成一个稳定的现金流支撑。
长期我们的策略是做公益赛训，我印象很深的一个电影叫《棒！少年》，官方数据有 5 亿多人的月收入是低于 1000 元的，电竞可能也是他们通往高收入、通往职业化的一个渠道。那么我们要把赛训培养的体系放到他们那里去，就像他们用棒球走出大山，用电竞也能走出大山。这样的体系可以做到什么呢？就很简单了，大家不是来玩票的，真的是来打职业的。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可能残酷一点，他们也不会要这么多钱，他们的成本没这么高，但对他们来说这笔收入够了。你看RNG现在欠的钱，绝大部分是用来负担综合赛事成本，每个俱乐部你摊开财报，大量支出全是与选手相关（PentaQ注：与传统体育俱乐部相似，大部分知名电竞俱乐部支出的60%以上为选手薪资）。这个我们当然也能理解，毕竟选手是燃烧整个青春来照亮行业。
但当整个行业下行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做出更有效的策略？就像一部电影成本 6 个亿，明星拿 5 个多亿，这个事情我能理解，但是从行业的角度是不是可以优化呢？那么如果有大量新生代的年轻人，我给他一个机会，从公益赛训出发，当然还会对他们进行文化课的培训，我们作为一个基地，像蒲公英一样，用整整一代人、两代人，去把整个行业推高。这个是短中长期我们会做的策略。
PentaQ：你提到粉丝可以通过众筹参与俱乐部的治理，它具体的应用场景是什么？比如粉丝说“众筹给你们买哪个教练、买哪个选手”，会有实现的可能吗？
年少：会。它是一个投票比例的问题，投票权的问题。首先他的投票是有效的，具体实际的经营，他到底能够参与到经营层的哪一个方面，我们还是要更多去遵循教练和选手的意见。我们其实一直信奉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但是无可否认现在确实有很多粉丝对游戏的理解、比赛的理解，都是一线的水准。所以我们可能会在会员体系里再选拔一波智囊团和督导组等等，都有可能。
PentaQ：未来还打算做主场吗？
年少：有钱肯定会啊。首先大家知道 RNG确实是一个热血或者梦想驱动的俱乐部。RNG这一路走来挺累的，基本所有钱都投在赛事里，那么我们为什么费这么大劲，基本上是勒紧裤腰带，所有家底掏光，勒了这么一个战队出来，我们图什么？
RNG还是一个梦想驱动、一个热血驱动的一个故事，在这条线上我们是不会撤退的。我们设想一个场景，明年如果是 LPL 或者 S赛最后一年了， RNG 都不会放弃为这个比赛去出力。哪怕就说真的家里揭不开锅了，我们把其他的席位都卖掉或者怎么样，但是 LPL 这个点是我们梦想起航的点，我们都不会把这个点给搞掉。
因为我觉得在时间线性的叙述上，还有整个英雄故事的叙述上，它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着力点，叫做五个中国人，到底能不能战胜五个韩国人，在英雄联盟赛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点。我相信从去年开始，绝大部分人是憋着这股气的。如果在这个赛场 RNG 撤退了， RNG 躺平了……我相信到现在为止，在这个赛场取得最好成绩的依然是我们。我们没有摆，我们还在努力，但是我们确实是努力得不太成功。这个我觉得是一个问题，但我们现在在想办法爬出深渊。
PentaQ：近几年涌现了很多背靠大企业的新兴俱乐部，会对RNG这样的老牌俱乐部的规划和路线造成什么影响？
年少：所以我说我们还是一个被热血漫、被英雄故事驱动的，我们真的一直竭尽全力去努力，有人问我，我们夏季赛的目标是什么？我说我们是冠军，我们从头到尾，我们哪怕最后战至一兵一卒，我们的目标都是冠军。可能大部分的企业经营，比方说我打进八强就是胜利，我打进四强就是胜利，那不是的，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两个叙事关系。我虽然是一个职业经理人，但我回来这边也是被梦想感召的，很多时候你去看职业化、体系化，它其实是更加精准高效地去完成。而我们呢，你说跌跌撞撞也好，反正我们就是在往这个方向竭尽全力地奔跑。你看大企业的财报就知道了，它如果今年亏损 2000 多万，明年肯定不投了，对吧？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它会非常精算它的一个收益。
我们虽然说情况是这样，但是我们哪怕砸锅卖铁，依然是拼出最好的家底去做。回到英雄联盟这个话题，不是说这个项目有多重要，而是这个项目如果我们不做就会跟前几天一样，友商解散了某一个分部，那个分部在全中国的电竞用户当中，有旗帜性的意义。而我们做文化不就是做记忆吗？所以我们才会定下来这样一个要努力使劲的方向，我们会做很多非理性的决策。人跟机器的不同是什么？可能是不恰当的比方，那些上市公司是机器，它很精准，但我们是秤，我们是热血少年，我们虽然很多事情都考砸了，非理性的决策非常多，但我们在面对，我们在努力地去一次一次爬起来。
PentaQ：你觉得未来几年电竞行业还会出现重大变化吗？
年少：作为行业它也十多年了，它并不年轻。如果过去的十多年它没变化过，那么未来的几年它到底能变化到哪里？现在至少我们都处于一个巨大的变革当中，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你现在看电竞，“金元时代”慢慢慢慢过去，如果从电竞历史上讲电竞时代1.0、2.0、3.0，从“黑网吧”到居民楼到大金主大资本，这样一代一代过来，那么未来会发生什么？未来我个人对中国电竞的期望，可能是百花齐放。
我希望 RNG 能够有比如说斗地主战队，比如说动感单车前面有个屏幕，像这种交互的、VR 的，我希望看到更多用户真正意义上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投票投出来，我们一起去竞技去比赛，大家享受这个乐趣，让公众参与、公众治理，然后公众享受，这个是未来我最希望看到的。而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大家参与进来，慢慢慢慢地当我们的股东，我们粉丝投票说今天要搞一个斗地主比赛，我们就上，三国杀比赛，上，对不对？我觉得每一个微小的热爱都值得被尊重和守护，我们可以做好这个角色。
PentaQ：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的话，你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做得更好的吗？
年少：你说回到过去，那人生中遗憾多了，对不对？我们一直在试图与时间对话，而时间一直不理我们。如果能够说做得更好的，只能说如果我知道的话，比如说——与某人见上最后一面。
我们以前有一位城市后援会的会长，名字我不说了，当时是癌症晚期，她非常喜欢我们俱乐部。知道消息的时候，我是带着 Letme 去的，因为她最喜欢 Letme。她让我钦佩的两个点，第一个是没有说我病情这样，俱乐部就要给我服务，或者大家一起去捐款等等。第二个是如果不是最终她父母来说的话，大家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还帮别人剪视频，大家都觉得她非常活泼。那个时候我带着Letme去了，然后差不多半年之后她就走了，我们没有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告别都是静悄悄的。我当时跟她父母聊，说她差不多每半个小时要吃一次药，各种各样的止痛药，这个疼痛就相当于拿火烤你的骨头，每时每刻在烤，就是这样的一个疼痛量级。她说她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严君泽在摄像头里，她用PAD看的。我觉得我们做文化产业是要给人一个慰藉的，因为我们在讲，电竞它是一个微小的热爱，像这个女孩，她客观上没有办法去喜欢那些大人们觉得必须得喜欢或者好的东西，她就喜欢这个。那么作为从业者，我们理应去守护好她的喜欢。哪怕就说Letme，你不准不直播，你就为了她也得给我好好播。我们承载了很多人的期望，随着时间，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他喜欢的越来越碎片化，我们俱乐部客观上不希望再留下那种遗憾。
还有个我认识的小朋友，他喜欢一个小众游戏，我说这游戏谁玩啊，他说我很喜欢。我们不应该因为所谓的用户基数，因为所谓影响力，因为商业价值，就决定这个事情到底搞不搞。就像郭老师当年说的，哪怕台前就一个人，我也得表演，是一样的。
所以我觉得如果回到过去我们可能会更珍惜，一个小的点的话，是跟这个粉丝见最后一面，相对不留遗憾地去告别，一条线的话，我希望能告诉更多粉丝，我们在支撑，哪怕就说像现在。我非常感谢你们作为第一家电竞媒体来采访我们，我们其实也想告诉粉丝，我们真的没有摆，我们没有故意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真的很努力。就说这些非理性的决策，我们可能一时上头热血了，然后职业能力又不太行，搞砸了，但再给我们一些机会，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PentaQ：这次回来董事会也好，老板也好，给你的大致目标或者期限是怎样的？
年少：他其实没有给，我给自己定了短、中、长期的计划 ，短期是 3 个月，中期是 6 个月，长期是 3 年，分别是三个阶段的目标。
短期第一波，就粉丝参与治理俱乐部这一波，我们希望能回血，至少能够让我们再撑半年，把欠的那些应急的钱先还掉。
中期我们希望像东方甄选一样，慢慢地熬。哪怕前面开始会有很多粉丝骂我们，但是我们慢慢熬，把这个直播间熬出来。因为中国的独立游戏确实也很难，那么我们去给独立游戏开一个直播的窗口，做直播界的TapTap，我觉得这个东西是有意义的。
长期做公益赛训基地。三个月基本上就能够看到相关的磨合，我们不怕时间的短或者长，我们最怕的是理念的东西（不同）。
我们现在是在最难的低谷里面，但我们相信怀着这样的光，我们是能爬出来的。所以这三个月是让这样的光能够亮起来，它可以不大，但是它得有。
本次采访时间为4月2日，随后李杰明便开展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行动。据悉，RNG将于5月6号开启第二场直播带货，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他们还会再卖些什么。
最后，李杰明希望我们把这段话加在结尾：
“勇敢就是，在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输，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一个人很少能赢，但也总会有赢的时候。”
文：轻辞
最近几个星期的LPL相当喧嚣，MSI接续春决的赛场风云、夏季赛赛制巨变、转会期人员流动……而RNG的新动向成功从各大新闻的洪流中高高泛起，也跻身于观众津津乐道的话题。
定价1999元的俱乐部会员年卡、查阅过往选手合同、拍卖奖杯……这些高调举措幕后的推手——RNG新任CEO李杰明，更是现身直播间亲自答疑。
李杰明这个名字对于LPL观众来说或许有些陌生，但说到他的ID“文和年少”，不少人尤其是RNG的老粉们可能会有印象，曾在RNG最辉煌的年代任职CMO的他，于今年回归俱乐部挂帅。
在这一系列“新政”正式公布前，我们来到他的办公室，听他描绘了将要铺展的全新蓝图。对于俱乐部当下的财政困难，他毫不讳言，“还钱”也成了本次访谈里他口中频率最高的词汇。对于俱乐部的商业化他制定了短、中、长期的策略，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粉丝众筹支持并管理俱乐部”。
今年二次元有个很火的梗，叫“我打宿傩”，出自漫画《咒术回战》，主角团面对大boss宿傩很讲武德绝不以多打少，“最强战力”们排着队一个个被宿傩砍瓜切菜地料理了，随后点兵点将点到一位武力值并不拔尖的角色接棒迎敌，他的独白就此成为经典——“我打宿傩……？！”
这样的情节也遭遇读者的猛烈吐槽：下一步作者是不是要随机抓一个读者上去打宿傩了？
而在听到李杰明将粉丝引入商业模型的构想后，我的第一反应也类似——“我来管RNG？！”
这似乎有点“疯狂”的计划，目前看下来反响还不错——100份会员卡1秒售罄，首次电商带货交易额破100万，RNG的粉丝们给出了俱乐部想要的回应。而这对于老牌俱乐部的“自救之路”来说，不过是第一步。
下面的路是否能够跑通，除去RNG俱乐部与粉丝，庞大的从业者与观众群体的视线也将凝注于此：
每个人都想要知道，历经烽火与岁月摧折仍未倒下的旗帜，能否在新时代的飓风中再度飘扬。
（下文中“年少”均代指李杰明）
PentaQ：可以介绍一下你的职位吗？
年少：我是RNG现任的CEO，现在主要做俱乐部的商业化管理。
PentaQ：进入电竞行业的契机和起点？
年少：最早是07 年在南京农业大学，办了第一届南京市真三国无双电子竞技比赛，后来办了第四届江苏省的一个真三项目比赛，从此跟电竞结缘。后来在 17 年年底，通过猎头转型接触到RNG，我对 RNG 有非常高的好感度，因缘际会就加入了。
PentaQ：对 RNG的好感度从何而来？
年少：因为抗韩。
PentaQ：电竞行业对你来说是跨行？
年少：这次回归RNG之前，我在杭州国企：杭州国际数字交易中心，任第一任总经理。更之前在阿里巴巴集团的阿里资产（阿里拍卖）负责数字资产业务。从大厂到国企，再回归电竞俱乐部，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跨度——而我的专业是南京农业大学法学。
PentaQ：你第一次加入RNG是什么时候？
年少：17 年年底。持续了 18 年、19 两年。
PentaQ：都做了哪些工作？
年少：当时任职的是CMO，负责整个市场体系和宣发。那时候RNG提的“电竞不等于游戏，电竞等于体育”，就是我们想在市场上打出来的口号；同时，也建立了 RNG 整个的粉丝体系：我们在全国范围内有 32 个城市后援会， 6 个海外的，200 多个高校合作伙伴。当年算是从 0 到1，一点一滴把它搭建起来的。
PentaQ：城市后援会的现在还在持续吗？
年少：当然它还存在，但是它存在得好不好……就像你看RNG从最早中骏广场十九号楼的一整栋，还有北京五棵松华熙LIVE，再到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但是我们存在，我们还在战斗——虽然我们过得不是特别好，对不对？
PentaQ：上一段RNG 的经历里，你最有成就感的工作是什么？
年少：RNG在那段时间，作为赛道内的头部企业，我们更看重的是行业价值和社会价值。比较跨圈的事，像《电竞青年说》，我们那时候邀请了 15 个还是 16 个比较有名的辩论队：像武大、港大、港中文、马来亚大学……邀请他们来五棵松华熙LIVE的RNG主场，做关于电竞的思辨。比如：电竞到底等不等于游戏？一个电竞冠军到底含金量怎么样？等等。在那个节点，在 18 年的时候，RNG应该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我们处于行业最顶点，那么我们就有这个责任去让行业外的大家看到，到底这个行业里面是怎么样的。
之后，RNG做了电竞体验营，那个时候有非常多年轻人想要加入这个行业，我们面向社会公众，把这个行业内的生态，你每天到底在经历什么，原原本本地展现给大家——后来大家叫这个是“网瘾戒疗所”。
很多人觉得搞电竞是不是就来打游戏？但当你进来后，发现需要从早上 11 点，打到晚上 23 点。你可能一天能坚持、两天能坚持，但能不能坚持一个月？要是每场比赛都输呢？你拿到的都是负反馈呢？——我们让这些人跟RNG的青训选手去打，他们每场都输，也记录下很多哭的镜头，让你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竞技体育的残酷性。还有，正规的职业选手如果是英雄联盟的，你可能不能碰其他游戏，这个你能接受吗？一年一个假期，可能就只有过年，其他都是半军事化的管理。这一个活动也让新华社、 CCTV 都很关注，在社会范围内形成了比较正向的引导。后来，我们还做了“百校行”，去学校宣讲，跟各个城市后援会沟通。
并不是RNG一定要做这个事——从俱乐部的角度你其实可以看到除了RNG，其他的其实也很少去迈开这一步——但当时从用户的角度，讲行业使命感，作为行业头部赛道的俱乐部，应该是要为行业发声的。
为什么我们要频繁地走到线下？是因为粉丝需要。内部开会的时候，我会用一个词叫做“微小的热爱”：电竞的粉丝需要你来告诉他的家长，告诉他身边的人，我不是在不务正业，我喜欢的这些选手、这个行业，跟你们喜欢的足球、篮球其实是一样的。粉丝需要你发声，需要你为这种微小的热爱正名，所以我才会特别特别有感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很多对新人在我们五棵松主场的场馆前面去办婚礼，这让我蛮感动的：电竞还是有被污名化，我们提出来说不等于游戏，要等于体育，而这些粉丝用婚礼来表达“电竞是值得被见证的，是一个文化符号”。
PentaQ：为什么又选择回到 RNG 来呢？
年少：回归对我而言，是一个完整的叙事逻辑：从小看漫画、动画，打动我们的是一种英雄叙事情节——我们是不是能够为自己热爱的事业、我们向往的道路去贡献自己的力量？
我非常明确，我喜欢电竞，那么现在摆在我面前有这么一个……虽然这艘船感觉要沉了，已经在低谷。如果你热爱它，就像那句话说的，如果你热爱这个世界，哪怕它并不完美，你是否愿意去为它付出努力？我看到的就是我有一个为我热爱的电竞事业再去努力的机会，所以我来了。而情况确实比我预想的更要糟糕，但是没关系，我自己给自己打鸡血吧。
我们从公司价值、行业价值和社会价值三个角度，去分析我们到底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机会。从公司价值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大几千万的欠款，我们也想“真还传”——我如果能够作为职业经理人，把这样的一家公司通过商业化的运营把它再拉起来，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第二点，行业价值上来说，这两年不仅仅是我们惨，同行也都挺惨的。然后你再横向一看，发现不仅仅是电竞惨，体育俱乐部也挺惨的对吧？如果一个行业能够形成正向的现金流，能够凭借商业化运营，使一个俱乐部性质的企业踏踏实实活下来，并且有所成就，这在行业范围内也是值得打样的事情。
从社会价值呢，我们也是内容产业，是文化产业。像内娱，大家骂得非常多，到处都是劣币驱逐良币，那为什么不能够有用户基于热爱、基于喜欢，把一个好的产业公司给它做起来，让用户为自己看到的内容去买单，让用户为自己的热爱投票，为什么不行呢？
在原先的模型里面，用户并不直接影响我们中游公司的收益。在这样的一个商业逻辑里面就会导致出现大量的比如说你骂归骂，我照样摆烂，对不对？
所以我们发行 NFT 卡牌，是因为粉丝他需要参与到俱乐部的治理当中，他们是非常重要的一股力量，我们不能够让他在商业模型上是缺位的，当商业模型上他的价值约等于 0 的时候，他的声音是不会被重视的。所以大家一直呼吁一定要市场化，市场化就有竞争力，这是在行业内我们能够去做的。
总结下来，我发现这个事情它做下来有这三重意义，我觉得OK——这是一个又值得战斗的时候，所以我就来了。
PentaQ：这次回到RNG，你自己的状态还有理念和之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之前在 RNG 没有完成的事情，有没有你认为现在刚好有契机可以去尝试的？
年少：好问题。之前毕竟受制于我的职业、我的经历，后面去像阿里这样的国内一线大厂，在阿里每年拿到最好的绩效，干得还算可以；在国企的制度化管理，我作为第一任的总经理，需要设计所有制度和人力——经历这些熏陶，我对于公司经营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个能力怎么加成到 RNG 上面？就是 18 年的我跟 24 年的我最明显的区别是什么？现在的我更看重经营的可持续性。
18 年我作为 CMO 更看重的是“全网的声量”，品牌美誉度、影响力。那么到 24 年，我脑海中蹦出来第一个叫“活下去”，第二个叫“赢下去”——我要考虑的是RNG作为企业怎么能够长期在俱乐部电竞这个赛道活下来，不是今年买好选手能打好比赛，是每年我怎么能够形成有效的赛训选手体系，能够让很棒的年轻人组合在一起，去把比赛的成绩拿到；我怎么给他们创造一个机制，让这些年轻人能够在这里为自己微小的热爱去奋斗。所以像我现在回来，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什么？我得先还钱，“真还传”。
所以我现在工作重点可能第一个拉赞助，搞商业跨界合作；第二个是制度化、体系化的管理；第三个，处理之前的一些历史问题。这个可能是现在跟以前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
PentaQ：从商业化的角度，再仔细和我们讲解一下电竞俱乐部的收入结构？
年少：从行业逻辑角度，现在大头都是上游游戏厂商，甚至不避讳地说，你看2022年中国音数协发布的产业报告，电竞产业全年产值是1100多亿。但是其中归属游戏公司的是81% ，归属于赛事和联盟、俱乐部的，加起来3%到5%。总共是30亿到50亿，你给它打满50亿，总共有多少家公司？差不多1000家。
那么这行业怎么活下来的？从企业经营的角度，81%是你的金主，这是你收入的第一大来源。以前一般讲第二是赞助、商业化品牌，第三叫周边，你的创新性营收，这是大家可能都会认的老三样。但是从商业伦理、商业价值的角度来讲，我们希望在这个节点做出改变，不然可能陷入谁为我买单，我取悦谁。那么第一大就是金主，就是游戏，会导致一个很严重的后果，你会发现国内玩的游戏跟全球化好像有点不同，你会发现真的是谁游戏钱多，谁的赛事就热闹，你会发现这个联盟好像是为游戏打工的，这是我们需要改变的。我不是说跟全球脱轨到底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说这个事情会很容易变成闭门造车或者劣币驱逐良币，所以这个商业模型是必然要修改的，而这个修改的模式就是我们现在极力想促成的。
我这里面有提到粉丝众筹，让粉丝来参与治理，就像皇马一样，它是一个会员制的俱乐部，每个人能够去投票，让我们真正服务的对象、看我们内容的人成为我们的金主，那他的投票很重要，我就必须得为他打好比赛，不然我明天饭都没得吃，这样在商业模型上我觉得才能够行之有效。这当然只是一个试水，它不代表绝对的对，但是从模型架构上来说，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尝试。
PentaQ：电竞商业化进程里有很多品牌合作和赞助，你怎么看待这种关系的未来发展？
年少：商业化赞助对俱乐部当然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商业加入得多了，大家才能形成合力把蛋糕做大。未来的话，我当然希望它能够形成一个稳定的，比如说曼联，可能很多年成绩也就……但是商业品牌对它不离不弃，大家其实是彼此支撑，做一个长期的、长效的文化孵化，建立一种共同的认知和共识，我觉得这点非常非常重要。我希望商业品牌，不是说巅峰时候慕名而来，低谷时候弃我而去，对吧？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一个道理。
PentaQ：说到粉丝众筹，RNG作为一家老牌俱乐部，粉丝体量一直很大，现在和未来会考虑怎么去培养或者维护粉丝的品牌忠诚度呢？
年少：我可以从谈恋爱这个角度来说，假设品牌忠诚度是他对俱乐部的喜欢程度，那么不是说我使劲跟他互动、每天跟他表白、每天给他送礼物，他就一定要喜欢我，而是我一定要做高俱乐部的品牌价值。在俱乐部角度，内核就是赛事成绩。
那么答案其实是呼之欲出的，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健康的赛训体系。我不是说今年一定要把比赛打好，而是每年比赛我都得能打好，都要打好，这个才是我们这么多商业化、每年稳定的资金进来、每年稳定的商业化营收的意义所在，如果还是以前所谓的“金元足球”，如果是一个“金元电竞”时代，就会出现问题：
我上游的公司，我的金主，游戏厂商也好，品牌方也好，我的资本方也好，他多，我今年就造个银河战舰出来，他少，明年我就凉了，我就啥也不买，我就开摆，这个逻辑就不对，这样我们其实是很伤粉丝的，我们所有的商业化是为了稳定的赛训体系去服务的，以这个为内核开始支撑，粉丝活动、粉丝之间的互动，包括直播，那是后面自然而然的东西，在我们的理解，赛训永远是第一。
PentaQ：但今年春天RNG 成绩也不是很理想，在组建阵容的时候有预料到吗？
年少：这个其实粉丝应该都知道，行业应该都知道，我们组建阵容的时候绝对是奔着中游偏上、往上的方向做的。我们在组建的时候一定是这样一个预想，根本就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一个事情。这是肯定的，这是由内而外各方面目前大家应该知道的一个共识。
PentaQ：那夏季赛会进行哪方面的调整？
年少：到时候我们会官宣，哈哈哈。
PentaQ：俱乐部在建立青训体系和培养电竞后备人才方面有哪些计划或策略？
年少：首先我设置了一个短中长期的计划：短期因为有大量欠债要还，我们想引入类似于 NFT 的发行，卡牌的发行，把权益做进去，用户可以买我们的会员卡，然后对我们进行投票、进行治理，这样短期可以给我们增加一波（收入），先把一些很急迫的钱给它还掉。
中期我们希望做一些基于商业逻辑上有机会的，比方说游戏版的东方甄选，东方甄选在垂类赛道是农产品，而我们其实就是直播带游戏。因为我们对于游戏有充分的认知和理解，去给粉丝推荐好的游戏、好的价格，把这个直播间慢慢养起来。当然我们也会探索像数字人、卡牌这些，包括短剧我们都有考虑，多元化的这个营收方向，形成一个稳定的现金流支撑。
长期我们的策略是做公益赛训，我印象很深的一个电影叫《棒！少年》，官方数据有 5 亿多人的月收入是低于 1000 元的，电竞可能也是他们通往高收入、通往职业化的一个渠道。那么我们要把赛训培养的体系放到他们那里去，就像他们用棒球走出大山，用电竞也能走出大山。这样的体系可以做到什么呢？就很简单了，大家不是来玩票的，真的是来打职业的。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可能残酷一点，他们也不会要这么多钱，他们的成本没这么高，但对他们来说这笔收入够了。你看RNG现在欠的钱，绝大部分是用来负担综合赛事成本，每个俱乐部你摊开财报，大量支出全是与选手相关（PentaQ注：与传统体育俱乐部相似，大部分知名电竞俱乐部支出的60%以上为选手薪资）。这个我们当然也能理解，毕竟选手是燃烧整个青春来照亮行业。
但当整个行业下行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做出更有效的策略？就像一部电影成本 6 个亿，明星拿 5 个多亿，这个事情我能理解，但是从行业的角度是不是可以优化呢？那么如果有大量新生代的年轻人，我给他一个机会，从公益赛训出发，当然还会对他们进行文化课的培训，我们作为一个基地，像蒲公英一样，用整整一代人、两代人，去把整个行业推高。这个是短中长期我们会做的策略。
PentaQ：你提到粉丝可以通过众筹参与俱乐部的治理，它具体的应用场景是什么？比如粉丝说“众筹给你们买哪个教练、买哪个选手”，会有实现的可能吗？
年少：会。它是一个投票比例的问题，投票权的问题。首先他的投票是有效的，具体实际的经营，他到底能够参与到经营层的哪一个方面，我们还是要更多去遵循教练和选手的意见。我们其实一直信奉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但是无可否认现在确实有很多粉丝对游戏的理解、比赛的理解，都是一线的水准。所以我们可能会在会员体系里再选拔一波智囊团和督导组等等，都有可能。
PentaQ：未来还打算做主场吗？
年少：有钱肯定会啊。首先大家知道 RNG确实是一个热血或者梦想驱动的俱乐部。RNG这一路走来挺累的，基本所有钱都投在赛事里，那么我们为什么费这么大劲，基本上是勒紧裤腰带，所有家底掏光，勒了这么一个战队出来，我们图什么？
RNG还是一个梦想驱动、一个热血驱动的一个故事，在这条线上我们是不会撤退的。我们设想一个场景，明年如果是 LPL 或者 S赛最后一年了， RNG 都不会放弃为这个比赛去出力。哪怕就说真的家里揭不开锅了，我们把其他的席位都卖掉或者怎么样，但是 LPL 这个点是我们梦想起航的点，我们都不会把这个点给搞掉。
因为我觉得在时间线性的叙述上，还有整个英雄故事的叙述上，它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着力点，叫做五个中国人，到底能不能战胜五个韩国人，在英雄联盟赛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点。我相信从去年开始，绝大部分人是憋着这股气的。如果在这个赛场 RNG 撤退了， RNG 躺平了……我相信到现在为止，在这个赛场取得最好成绩的依然是我们。我们没有摆，我们还在努力，但是我们确实是努力得不太成功。这个我觉得是一个问题，但我们现在在想办法爬出深渊。
PentaQ：近几年涌现了很多背靠大企业的新兴俱乐部，会对RNG这样的老牌俱乐部的规划和路线造成什么影响？
年少：所以我说我们还是一个被热血漫、被英雄故事驱动的，我们真的一直竭尽全力去努力，有人问我，我们夏季赛的目标是什么？我说我们是冠军，我们从头到尾，我们哪怕最后战至一兵一卒，我们的目标都是冠军。可能大部分的企业经营，比方说我打进八强就是胜利，我打进四强就是胜利，那不是的，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两个叙事关系。我虽然是一个职业经理人，但我回来这边也是被梦想感召的，很多时候你去看职业化、体系化，它其实是更加精准高效地去完成。而我们呢，你说跌跌撞撞也好，反正我们就是在往这个方向竭尽全力地奔跑。你看大企业的财报就知道了，它如果今年亏损 2000 多万，明年肯定不投了，对吧？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它会非常精算它的一个收益。
我们虽然说情况是这样，但是我们哪怕砸锅卖铁，依然是拼出最好的家底去做。回到英雄联盟这个话题，不是说这个项目有多重要，而是这个项目如果我们不做就会跟前几天一样，友商解散了某一个分部，那个分部在全中国的电竞用户当中，有旗帜性的意义。而我们做文化不就是做记忆吗？所以我们才会定下来这样一个要努力使劲的方向，我们会做很多非理性的决策。人跟机器的不同是什么？可能是不恰当的比方，那些上市公司是机器，它很精准，但我们是秤，我们是热血少年，我们虽然很多事情都考砸了，非理性的决策非常多，但我们在面对，我们在努力地去一次一次爬起来。
PentaQ：你觉得未来几年电竞行业还会出现重大变化吗？
年少：作为行业它也十多年了，它并不年轻。如果过去的十多年它没变化过，那么未来的几年它到底能变化到哪里？现在至少我们都处于一个巨大的变革当中，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你现在看电竞，“金元时代”慢慢慢慢过去，如果从电竞历史上讲电竞时代1.0、2.0、3.0，从“黑网吧”到居民楼到大金主大资本，这样一代一代过来，那么未来会发生什么？未来我个人对中国电竞的期望，可能是百花齐放。
我希望 RNG 能够有比如说斗地主战队，比如说动感单车前面有个屏幕，像这种交互的、VR 的，我希望看到更多用户真正意义上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投票投出来，我们一起去竞技去比赛，大家享受这个乐趣，让公众参与、公众治理，然后公众享受，这个是未来我最希望看到的。而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大家参与进来，慢慢慢慢地当我们的股东，我们粉丝投票说今天要搞一个斗地主比赛，我们就上，三国杀比赛，上，对不对？我觉得每一个微小的热爱都值得被尊重和守护，我们可以做好这个角色。
PentaQ：如果能够回到过去的话，你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做得更好的吗？
年少：你说回到过去，那人生中遗憾多了，对不对？我们一直在试图与时间对话，而时间一直不理我们。如果能够说做得更好的，只能说如果我知道的话，比如说——与某人见上最后一面。
我们以前有一位城市后援会的会长，名字我不说了，当时是癌症晚期，她非常喜欢我们俱乐部。知道消息的时候，我是带着 Letme 去的，因为她最喜欢 Letme。她让我钦佩的两个点，第一个是没有说我病情这样，俱乐部就要给我服务，或者大家一起去捐款等等。第二个是如果不是最终她父母来说的话，大家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还帮别人剪视频，大家都觉得她非常活泼。那个时候我带着Letme去了，然后差不多半年之后她就走了，我们没有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告别都是静悄悄的。我当时跟她父母聊，说她差不多每半个小时要吃一次药，各种各样的止痛药，这个疼痛就相当于拿火烤你的骨头，每时每刻在烤，就是这样的一个疼痛量级。她说她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严君泽在摄像头里，她用PAD看的。我觉得我们做文化产业是要给人一个慰藉的，因为我们在讲，电竞它是一个微小的热爱，像这个女孩，她客观上没有办法去喜欢那些大人们觉得必须得喜欢或者好的东西，她就喜欢这个。那么作为从业者，我们理应去守护好她的喜欢。哪怕就说Letme，你不准不直播，你就为了她也得给我好好播。我们承载了很多人的期望，随着时间，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他喜欢的越来越碎片化，我们俱乐部客观上不希望再留下那种遗憾。
还有个我认识的小朋友，他喜欢一个小众游戏，我说这游戏谁玩啊，他说我很喜欢。我们不应该因为所谓的用户基数，因为所谓影响力，因为商业价值，就决定这个事情到底搞不搞。就像郭老师当年说的，哪怕台前就一个人，我也得表演，是一样的。
所以我觉得如果回到过去我们可能会更珍惜，一个小的点的话，是跟这个粉丝见最后一面，相对不留遗憾地去告别，一条线的话，我希望能告诉更多粉丝，我们在支撑，哪怕就说像现在。我非常感谢你们作为第一家电竞媒体来采访我们，我们其实也想告诉粉丝，我们真的没有摆，我们没有故意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真的很努力。就说这些非理性的决策，我们可能一时上头热血了，然后职业能力又不太行，搞砸了，但再给我们一些机会，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PentaQ：这次回来董事会也好，老板也好，给你的大致目标或者期限是怎样的？
年少：他其实没有给，我给自己定了短、中、长期的计划 ，短期是 3 个月，中期是 6 个月，长期是 3 年，分别是三个阶段的目标。
短期第一波，就粉丝参与治理俱乐部这一波，我们希望能回血，至少能够让我们再撑半年，把欠的那些应急的钱先还掉。
中期我们希望像东方甄选一样，慢慢地熬。哪怕前面开始会有很多粉丝骂我们，但是我们慢慢熬，把这个直播间熬出来。因为中国的独立游戏确实也很难，那么我们去给独立游戏开一个直播的窗口，做直播界的TapTap，我觉得这个东西是有意义的。
长期做公益赛训基地。三个月基本上就能够看到相关的磨合，我们不怕时间的短或者长，我们最怕的是理念的东西（不同）。
我们现在是在最难的低谷里面，但我们相信怀着这样的光，我们是能爬出来的。所以这三个月是让这样的光能够亮起来，它可以不大，但是它得有。
本次采访时间为4月2日，随后李杰明便开展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行动。据悉，RNG将于5月6号开启第二场直播带货，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他们还会再卖些什么。
最后，李杰明希望我们把这段话加在结尾：
“勇敢就是，在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输，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一个人很少能赢，但也总会有赢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