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元明演义第五回 李子忠拼力抵四将，彭莹玉妖法破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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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宽彻普化惊怒交加，欲斩李黼，众官告求。黼大笑曰：“吾本有良策破敌，汝竟懦弱无谋，我今枉死于此，乃天命也！”宽彻普化曰：“四面皆贼，败祸将及，我若不走，坐地等死矣。”黼曰：“武昌城高池坚，居高临下，岂可轻言胜败？倘或不敌，亦当竭力报国，同死社稷，奈何走乎？”宽彻普化曰：“汝既有心破贼，我令汝掌武昌之兵，何如？”黼矍然而起曰：“如若不胜，甘当军法。”便立军令状。项奇密谓宽彻普化曰：“李黼虽元臣，然其祖上皆南人，料与徐寿辉私通。”宽彻普化曰：“且看他如何破敌，如若败战，杀之未迟。”

李黼既得令，号令安抚乡民，江州诸县，多有逃难百姓，聚于城外，黼叫尽放入，分发饭食。黼泣曰：“朝堂之命，不敢不遵，因此牵连江州百姓，黼之罪也。”民皆恸哭，至此军民一心。黼密谓俞述祖曰：“贼兵既围武昌，必由水道以舟薄我，若失提备，我等皆无生路，可速击之。”述祖曰：“然其水军势盛，需用计破之。”黼曰：“武昌多铁，且群山环嗣，乔木甚多，可叫工匠备长木数千，每根三丈，顶端卯铁锥七根，状如钉耙，暗植于江岸水中，名为‘七星桩’。再造弓箭数万，后端镶轻羽数根，箭头涂火油，名为‘火翎箭’。贼船若至，必为桩所执，进退无措，后以火翎箭射之，船必焚也。”述祖大喜，即命匠工打造铁锥圆木，连夜布置。黼又命济尔克敦屯北郊，伊古轮实屯南郊，待贼兵败退，一股击之。时武昌有兵八万，大部皆无军装，黼乃令军士黑土涂面，号为‘黑面军’，自统兵出战。

且说邹普胜兵围武昌，闻徐寿辉御驾亲征，欲先破城，乃备战船三百艘，水军十万，急攻而至。普胜见城头一人，器宇轩昂，嚷声大叫：“城上何人？”李黼曰：“江州李子威也。”普胜曰：“天兵驾临，汝不思献城，更待何时？”黼曰：“徐寿辉逆天无道，背反朝廷，吾欲夷其三族，岂肯降汝反贼耶？”普胜大骂：“汝为汉人，不思宗门，反作元廷鹰犬，实为祖上之耻。”黼笑曰：“人生天地间，乃以忠孝为立身之本，吾父兄皆元臣，报效朝廷，为官之道也。今天下播乱，徐贼篡逆，不知羞愧俯伏，反自立为帝，与国相敌，正无廉耻之徒！汝不俯首乞降，更待何期？”

邹普胜大怒，一箭射去，李黼急避，身旁一少年将军绰箭在手，立时张弓搭箭，回射普胜，正中其盔，射去簪缨。众视其人，面如冠玉，浓眉大眼，虎体狼腰，姿容雄伟，乃江北颍州人，李黼之子李秉方也，小字子忠，年方十六。普胜急催战船大进，至江岸边，不能前进。于路铁锥，多如牛毛，尽皆扣入船底，船只多有进水，动弹不得。黼振臂高呼，一声炮响，城上弓弩手齐出，火箭似雨，船舟齐着，四下连成一片，烟焰冲天。大船动弹不得，又为木桩所困，聚作一团。只闻鬼哭神嚎，死者无数，烈火翻飞，铺天盖地。有诗为证：

当下邹普胜见四下火起，急令退兵。李黼亲引大军，驾舟出城，来抓邹普胜。普胜拨转船头，未及靠岸，黼已令十数人爬上船来，大呼：“穿道袍者乃邹普胜也，休叫走脱了他！”元兵一齐冲杀过来，普胜只得叫苦，急待涉水过江。忽一人大吼一声，蹬船跳起，砍翻数人，护得邹普胜周全，普胜视之，乃丁普朗也。普朗急护普胜上小船，至岸边，上马往西，迤逦奔走。不过五里，见一彪军马立于坡下，普朗下马来问，乃天完将曾法兴、徐明远，二人引军五千，专于此捉武昌官宦，不想遇着天完败兵。邹普胜大喜，急命曾法兴开路，徐明远合后。

又行数里，喊声大作，一彪军滚地而来，为首一人大叫曰：“贼人休走，留下头来！”乃元将济尔克敦也，邹普胜叫曾法兴当住，引兵勒马往南，欲奔往汉口。行至半途，林中闪出元军旗号，一人大叫：“伊古轮实在此，贼军速降！”原来济、伊二人受李黼调度，守南北二郊。二人好大喜功，瞧见天完军大败，欲杀邹普胜取头功，是故引兵赶来。普胜大怒曰：“谁可出战？”背后闪出二人曰：“末将愿往！”众视之，乃许甲、陶九也，普胜许之，二人挺刀纵马，直取伊古轮实，二十合过，背后喊声忽起，众皆失措。普胜令探马去看，回报徐明远斩将掣旗，杀散元兵。普胜心稍安，笑曰：“李黼无能匹夫，若伏兵此处，吾已成阶下囚也！”

话犹未落，一将白衣白马赶到身前，提枪便刺，邹普胜惊避，那枪刺着坐下马，扑地倒了。弓弩手引箭欲发，那将搠死数人，如入无人之境，余众溃散。邹普胜躲入步军队中，厉声疾呼：“来将何人？”那将大叫：“我乃江州李子忠也！快下马受死！”复刺数十人，邹普胜急褪道袍，取布甲裹身，骑马欲走。李秉方厉声大喝：“背国反贼，叫你知我手段！”倚住枪，张弓搭箭，一箭正中邹普胜左肩，应弦落马，左右急救回。秉方拍马赶到，杀散军兵，傍边转过一将，大呼：“休伤我主，丁普朗在此！”抡刀直取李秉方，邹普胜始得脱险。丁普朗与李秉方战三十合，未分胜负，隔斜里杀出曾法兴来，提鞭就打。李秉方以一敌二，毫无惧色，三十合过，秉方精神倍添。未想身后又杀出许甲、陶九，二将杀退伊古轮实，转身便战李秉方。当下四将齐攻，刀枪遮天蔽日，又斗三十合，李秉方一杆枪遮拦不定，只得虚晃一枪，勒马回退。后有诗说李秉方曰：

邹普胜逃回汉口，聚得残兵，折损两万余，左右报徐明远抵挡追兵，正遇李秉方，措手未及，被其一枪刺于马下，元兵却换了天完军打扮追来，秉方始得杀入。邹普胜大怒曰：“李家二贼，害吾兵将，吾不杀此二贼，誓不为人！”一人出谏曰：“今江州、沔阳已得，武昌孤城，不足为虑。我闻江南富饶，可先平江西，北下集庆，东取苏杭，西略四川。如若事成，大业可兴。”

邹普胜视之，乃江西袁州人，姓邓，名克明，字伯兴，初为百户，不为元廷重用，乃投天完军，为陈友谅谋士。普胜命赐座，笑曰：“吾闻伯兴大名久矣，今幸相见，主公已令家师彭莹玉、师弟项普略领兵五万征伐杭州，不日可下，彼时合围洪都，江西可取也。”克明闻语变色曰：“大事休矣！”普胜惊曰：“何出此言？”克明曰：“前者脱脱兵伐徐州，诛灭彭、李，留董抟霄扼徽、饶，兵势正盛。此去杭州，路途远峻，凶险万分。况闻杭州有元兵三万，合抟霄并诸县之兵，计有十余万，军师五万兵马，如何取之？”普胜曰：“伯兴莫非诈乎？”克明曰：“某倾心效力，岂怀诈谋？”邹普胜大惊失色，急命流星马回报徐寿辉，使调兵助援。

却说彭莹玉领弟子项普略、欧普祥、陈普文取道山路，望杭州进发，兵至独松关，遥见军士巡城，如面大敌，黑云漫布，鸟雀无声。莹玉曰：“此关险要，乃通杭城要道，吾必取之。”使心腹将项葵、杨苏先往探路。项普略曰：“独松关后，乃百丈、幽岭二关，三关俱是易守难攻之处，必有重兵。”莹玉笑曰：“此易事耳，关隘多谷，谷皆湿潮，吾当做法大雾，以蔽其目，乘雾击之，可获全胜。”普略奇曰：“公言谬矣。临冬之时，何来雾水？”

莹玉笑而不语，号令军士取南岭黄土，北岭赤土，于独松岭作一坛，高三丈，方圆丈余，每面分插赤、青、黑、白四旗。坛前三尺，各立道士一人，每人取道符一枚，黄纸一张，舞剑念咒，四面旌旗皂纛围绕。莹玉自跣足散发，手持檀木剑，正面东南，从午至申，嚷声念咒。天色向晚，忽见东南明亮，旋即阴风大起，西北氤氲满布，浓雾大作。众将骇然曰：“公能呼风唤雨，真异人也！”

原来彭莹玉初为慈化僧时，擅使枪棒，前往袁州化缘。适遇袁州大旱，百里无粮，莹玉饥渴，行至郊外，道遇一人，手执垂柳，鸣笛漫步而来。其人双鬓枯白，浑身皂色，面目模糊，莹玉瞧不甚清。那人行出百步，莹玉奇曰：“这人古怪。”那人回首曰：“有甚古怪？”莹玉大惊，那人倏忽已至跟前。莹玉瞧其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器宇不凡，慌忙施礼曰：“未知高人于此，敢问姓名？”

那人曰：“吾为张天师后裔，法号张三丰，字君宝，辽东懿州人也。”莹玉曰：“先生望何处去？”君宝曰：“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莹玉奇之。君宝笑曰：“尔既无粮可食，何不随我入道。”莹玉奇曰：“我现已是出家人，不可再入旁门。” 君宝曰：“非也，道士僧侣，本是一家，修己利人，其趋一也。”莹玉笑曰：“道为何物？”君宝曰：“古今而有正邪，不过于道。一阴一阳之谓道，修道者修此阴阳之道也，一阴一阳，一性一命而已矣，《中庸》云：修道之谓教。三教圣人皆本此道，以立其教也。”莹玉腹中空空，不觉恼怒，叱之曰：“道道道，是甚鸟道？”转身欲走，君宝箭步赶上，执莹玉手而走，其行如飞。霎时莹玉脚步轻浮，如堕云雾，如痴似醉。

不数刻，至一山中，白雾蒙蒙。彭莹玉见百余道人，皆着道袍，沿山伏拜，急问张君宝：“这是何地？”君宝曰：“宝鸡山也。”莹玉疑曰：“袁州似无此山。”君宝笑曰：“此山距袁州，或有百里，或有千里。”莹玉失色曰：“汝是人是妖，为何害我？”君宝曰：“我瞧汝天资聪慧，何不随我数载，修道成仙，我亦可教汝奇门遁甲之术。”莹玉大怒曰：“汝乃旁门左道，吾为佛门弟子，岂肯作此悖逆之事乎？”提拳便打，君宝以袖隔，棍棒不入，莹玉连打数十拳，如击云纱。

适见山旁有铁扁担数支，原做运水之用，约有数十斤。莹玉取两支在手，飞步掷去，君宝抬手捉之，微微使劲，扁担竟做数段，莹玉大骇，只得顺从。至午，山下道童送一木桶，莹玉提住，自思忖：“这桶重有百斤。”开盖视之，唯米粟也。乃见君宝信手抬桶，以瓢勺而食之，莹玉骇然曰：“此人神仙是也！”遂长居山中，随张君宝修道。又见君宝一餐能食升斗，或数日一食，或数月不食，事能前知，游止无恒，天数地象，无论晴雨，皆丝毫无差，莹玉心愈惊惧，深信不疑。张君宝著《大道论》《玄机》《玄要》三篇，聚天地之法，阴阳之慧，玄秘奇异。莹玉于山中数年，只悟玄要篇半卷，已深有所得，时常惊诧不已。

忽有一日，君宝谓彭莹玉曰：“尔当速行，切勿久居。”莹玉问其故，君宝曰：“我瞧尔脑有反骨，非久居人下之辈，当顺正道而行，此为修身立命之本。若入邪道，粉骨碎身。”莹玉曰：“非瞒明公，元廷残暴，荼毒百姓，吾既心中有佛，当救苍生于水火。”君宝曰：“死生由命，成败在天，兴亡有道，因果轮回。隋帝暴政，而至有唐，徽宗昏昧，而至有元，皆道也。汝虽奇人，谅非建国之才，不听时待命，岂可为贼？”莹玉不从，君宝曰：“此吾肺腑之言，尔当好自为之，正所谓：生于斯，死于斯，铭于斯，其魂气无不之也，其死而有不澌者矣。汝既出身佛门，当圆寂佛寺，方始圆满。”言罢叹息而去。莹玉不知何意，只得下山。至山口，见宝鸡山山路无人，岭道无痕，须臾皆没云海，乃大惊曰：“真仙人也！”跪拜叩首，及后彭莹玉虽反元廷，不贪尺财寸位。后有诗赞张君宝曰：

当下彭莹玉聚指于剑，浓雾掩盖三关，守关元兵皆乱。莹玉又将兵士分作三十六队，现六方之形，上位丁卯、丁已、丁未、丁酉、丁亥、丁丑之象，下位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之状，中位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腾蛇之态，号【六丁六甲阵】，各阵首有一道人摇铃吐咒，浓雾逢之竟散。莹玉自引众军长驱大进，三关皆下，降者万人。

且说江浙平章嘉珲于建德，闻彭莹玉以妖法破关，会诸将曰：“今彭贼势大，又通妖法，杭州势危，众公有何良策？”编修陈明仲出曰：“吾兵十万，贼兵不足惧也，可伏兵城外，诱其来攻，彼时三面夹击，彭贼可擒也。”偏将余思忠曰：“非也，彭贼多谋，手下多能人异士，与其城外决战，譬如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吾当星夜驰援杭州，闭守城池，待彼势弱，寻机击之，诚为上策。”明仲曰：“非也，贼兵骤取三关，兵临壕边，吾龟缩城中，是束手待毙也。”副将韩邦彦曰：“贼兵入杭，需过新溪、武康、德清三地，何不分道击之？”

时诸将或言进兵，或言退兵，争论不已。独董抟霄安坐于席，提壶灌酒，面露笑意。嘉珲唤抟霄上前，延坐共议，急切问曰：“孟起有计否？”抟霄曰：“公无守城之心，何不弃杭城，退保江浙？”众各大惊。珲曰：“孟起莫说笑，杭州若失，江南一马平川矣！” 抟霄曰：“三关为入杭要道，我昔劝公重兵把守，公不理会，今皆丢失，设使贼乘锐直趋京口，则江南不可为矣。”嘉珲默然无语，抟霄笑曰：“然虽大敌于前，吾有一计，可教彭莹玉片甲不留。”正是：众将请战心似火，孟起如松意如钟，不知董抟霄此计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