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诺拉-米夫塔希姆球馆,特拉维夫马卡比男篮刚结束了当日的晚练。一百名球迷从前排座椅缓缓走向底线,他们大多数或是庆祝生日,或是庆祝成年礼的孩子。当马卡比的球员们开始清理场地时,包括德尼-阿夫迪亚的几名球员按要求留了下来。这天距离阿夫迪亚的19岁生日仅仅过去了六个星期,他比他正想打招呼的球迷们大不了多少。他乌黑的头发撩往一边,梳在半边头上,稀稀落落的胡碴分布在侧脸及下巴。“它不怎么长啊。”对于自己的胡子,阿夫迪亚如是说道。
“我讨厌刮胡子。我都是自己剪。”
虽然年纪轻轻,但在这个痴迷篮球的国度,身高2.06米,体重95公斤的阿夫迪亚(读作Ahv-DEE-yah)已是这里赫赫有名的运动员之一了。马卡比前锋昆西-埃西把球队称作以色列体育界的“扬基队”,即便阿夫迪亚还远非这支球队的MVP,但他确实是最受体育迷追捧的球员了。
许多NBA球队也在关注这位“小东契奇”,同为海外侧翼球员又有着相似的体型,这两名球员不可避免会被大家拿出来比较。以色列人和上赛季的最佳新秀都擅长转换进攻中的得分,也能胜任多个位置。虽然阿夫迪亚还未能像东契奇——2018年欧冠联赛MVP一样将自己的天赋带到NBA,他目前还期待着在NBA选秀乐透期间甚至前五人被选中,并成为这个九百万人口国家历史上顺位最高的球员。
阿夫迪亚坐在底线旁边的矮凳上,上个夏天加盟球队的以色列人、在NBA效力十载的老将卡斯比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群小孩向他俩蜂拥而至,又是各种自拍,又在任何能签名的地方比如上衣啊帽子啊甚至手臂上的石膏去要他俩的签名。
15分钟后,卡斯比在护送下离开了球场。“他就是这里的耶稣。”埃西说。但阿夫迪亚留了下来,与几乎每个人都合了影。“我经常会满足他们的自拍请求,因为我在这些孩子心目中是个很特别的人。”之后阿夫迪亚解释道。
他继续微笑,并和大家聊天。“我需要不停重复着这些问候。‘生日快乐,’‘成年快乐,’‘身体健康,’等等之类的”他说。“我也想随机一点,但臣妾做不到啊。”他说的随机意思是更多样化一点。阿夫迪亚的英语挺流利的,从小他就通过玩使命召唤和其他游戏学英语,不过现在他还是会把一些单词混淆。
在训练结束30几分钟后,阿夫迪亚终于把他的耐克 Zoom 1鞋带解开,开始休息。他现在所面临的压力有些矛盾:融入一支高水平球队的需要和在远道而来的NBA球队管理层、球探面前表现自己的渴望之间的矛盾。他还在学习如何面对自己的成名。阿夫迪亚的一些队友把他描述为一个大孩子,或者小弟弟:他喜欢偷偷摸摸把队友车上的后视镜掰来掰去。但他知道,他在公众眼里的形象是成熟的。“我觉得能在NBA打球的以色列球员是要把整个民族扛在肩上的。”76岁的塔尔-布罗迪说道。他是以色列篮球的教父,认识阿夫迪亚很多年了。
快八点了,前排座椅基本空无一人,距离他训练结束已经过去了45分钟。阿夫迪亚开始走出球场。“我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说。
赫兹利亚是在特拉维夫偏北方向十里的一个城市,很富裕,有10万人口,还分布着很多海景房和一所私立研究型大学。这是这位以色列超新星成长和如今居住的地方,之前父母带着他从他效力的城市搬了过来,那里充满着混乱。
阿夫迪亚很喜欢妈妈的厨艺,也爱在训练后和她谈话。他是个话痨,无论是严肃的还是轻松的话题他都想聊。赛季前,阿夫迪亚跟球队要了一个欧冠客场的室友。“更好玩啊,”他说,“赛后能开开玩笑,或者聊聊天。”
他的父亲Zufer(大家都叫他Zufi)对他儿子所经历的这一切有所了解。Zufi出生于南斯拉夫,身高6尺8,在上赛季80年代闪耀塞尔维亚豪门红星队,并在1982年篮球世锦赛为南斯拉夫国家队夺得季军。在迈克尔-乔丹效力于北卡男篮时,Zufi身为队长带领红星队与这名公牛的未来传奇球星展开对决。“NBA就是他的梦想,”对于他的儿子Zufi这么说,“而我的梦想是再次见到乔丹。”
在上赛季90年代之前,Zufi搬到了以色列,在那里继续了他的职业生涯。他与他的妻子离婚了,然后遇见了德尼的母亲Sharon Artzi,她住在以色列北边的一个基布兹。(因为父亲的第一次婚姻,德尼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Zufi还是赫兹利亚的一名少年篮球教练时,他就鲜有插手德尼在篮球方面的发展了。有主场比赛时,Zufi就会独自坐在球馆的最上一排。虽然他俩距离很近,但他学着不去指导儿子的每一次投篮打铁或是传球失误。
马卡比的助教Veljko Perovic倒是已经做了阿夫迪亚很多年的教练了。他俩初次相遇是在阿夫迪亚12岁那年,那时候,阿夫迪亚还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Perovic负责带那些看起来最有潜力的球员训练。不久之后,Perovic搬到了赫兹利亚,离阿夫迪亚近了一点。每天早上,Perovic 负责去阿夫迪亚家接他去训练;如今提到他的时候,阿夫迪亚依然称他为“我的教练。”
不久之前,他们俩进行了几个月的无球特训,着重进行平衡及稳定性训练。阿夫迪亚瘦得短裤总是掉到了肚子那里,Perovic说这瘦削的小孩都不会走路,更别说跑步了。一般来说他们7点前就开始训练了,当别的小孩在拉伸的时候,阿夫迪亚有时候就干脆躺在垫子上,因为只能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而沮丧。
不过阿夫迪亚从未减少泡在健身房的时间,慢慢地,他开始爆发。伴随着急速的生长发育,他的灵活性和力量都有所增强。“他的本性被唤醒了,”Perovic说,“从那儿开始,阿夫迪亚要苏醒了。”
阿夫迪亚在俱乐部的体系下不断茁壮成长。在16岁的时候,他成为马卡比一队史上最年轻的出场球员。在世界上第二好的联赛欧冠联赛中,他也取得了如此的成就。就在上赛季,阿夫迪亚还在俱乐部的青年队和一队之间游走。2018-19赛季,他在欧洲联赛仅仅出战8次,而且亮相的51分钟中还有一半是在最后两场中完成的。“他一直在一队进进出出的,对他来说真的很难。”主教练扬尼斯-斯法罗普洛斯说道。
不过为国出战对战同龄人时,阿夫迪亚则展现了独一档的天赋。上个夏天的U20欧锦赛,阿夫迪亚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欧青赛在特拉维夫举办,阿夫迪亚的激情从头到尾迸发了出来。半决赛以色列斩落法国,上百名球迷在他走向球队大巴的路上等着他。他把国旗披在了脖子上,让它随风飘扬。在第二天对阵西班牙的决赛中,他打进了决定冠军归属的关键2+1,全场砍下23分7助攻3盖帽并夺得锦标赛MVP。
终场哨声响起,他两膝跪地,双手抱头。他挂念着几周前因老年痴呆症去世的祖母,想着她生前是怎么支持他,关注他的。“这个奖杯是她给我的,是她给了我机会去赢得这个奖杯。”他告诉自己。他把情绪写在了脸上,而同样写在他脸上的,还有潜力两个字。
从场馆里面的楼梯一格一格往下走,就是马卡比的博物馆了。看到这里陈列的琳琅满目的物品,不难回想起马卡比的光辉岁月。这里有欧冠的、以色列联赛的和以色列杯赛的冠军奖杯;照片和报纸精剪摆在玻璃橱柜里;十多件退役球衣挂在两面墙上。在每场欧冠主场赛前,球队都会在这里共进午餐。布罗迪表示,篮球往往是“以色列的门面”,这几十年来,篮球一直是体育和政治的结合体。
对于马卡比,甚至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几乎没有什么赛事比1976-77赛季的欧协杯冠军更重要了。在1973年的赎罪日战争空战中,苏联向以色列的对手叙利亚和埃及提供了大量空投武器。在苏联和以色列关系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莫斯科中央陆军男篮拒绝在特拉维夫与马卡比进行对决,也拒绝在主场进行对决并向以色列球员提供护照。
但是,在2月17日,双方在比利时维尔顿的一个小镇相遇。650名到场球迷被以色列报刊戏称为“东西方之间的较量”以及“大卫和歌利亚之间的战斗”。
以色列报纸澄清说,大部分国民还是在国家唯一的电视频道1台收看了比赛。最终,这场比赛以马卡比91-79取胜高中,让1米86的布罗迪喊出了阿姆斯特朗“人类的一小步”的以色列版:“我们绝不是无名之辈!我们站在了世界大舞台上!不仅在体育上,在哪里都一样!”
两个月后,马卡比击败意大利球队Mobilgirgi Varese,赢下了队史首个欧洲冠军。本场比赛在中立场地贝尔格莱德进行,尽管当时以色列和南斯拉夫并没有建交。但数千名以色列球迷被允许远征。为了不打断以色列这场一分险胜的比赛,总理伊扎克-拉宾取消了自己的辞职宣告仪式。“以色列的夺冠不仅在体育上具有重大意义,在政治领域也是如此。”《以色列国土报》评论道。
尽管这支球队让世人的眼光更多聚焦在这个国家身上,但是几十年来并无以色列球员能登陆NBA。米基-伯科维茨虽然本能在上赛季70年代末登陆NBA,但是他因为胁迫马卡比放他离队被告上法庭并败诉。其他以色列球员诸如闪耀康涅狄格大学的纳达夫-赫内菲尔德和多隆-谢菲尔都难以打破这一魔咒。在1998年的夏天,奥戴德-卡塔什本已与尼克斯达成协议,但NBA的停摆让他的首秀泡汤,他只能回到以色列。
直到2009年卡斯比在23顺位被国王选中,才终于有以色列球员在NBA亮相。在此后的十几年,几名球员也跟随卡斯比的脚步登陆NBA,包括为独行侠和鹈鹕打了35场比赛的落选秀贾勒-梅克尔,他现在在西班牙联赛效力。还有步行者前锋TJ-利夫,他出生在以色列但在三岁生日之前就搬去了美国。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新秀像阿夫迪亚这样瞩目。当他走下楼梯,走进球队的博物馆,他被球队历史惊呆了。“我这是要拯救以色列篮球啊,”他说,“这是每个小孩梦寐以求的。”
马卡比准备在欧冠迎战来自法国的ASVEL男篮,他们的老板是马刺名宿托尼-帕克。场边坐着一堆NBA的工作人员,这对马卡比来说是常规操作了。不过他们不只是来看阿夫迪亚的,他们还会看欧洲另一位热门新秀,18岁的控卫泰奥-马勒东。
很多热门国际新秀在欧冠联赛都鲜有表现机会。像皇马东契奇这种18岁就拿下欧冠MVP的更是凤毛麟角。更多球员的经历跟阿夫迪亚目前的状况相似:国内联赛我重拳出击,世界第二联赛我看饮水机。
球探们把阿夫迪亚的全能记在了小本本上。得益于他的体型和技巧,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他能胜任多个位置。埃西说阿夫迪亚攻防两端的本能都很强,很灵活。当然他也一直在打磨自己的基本功。
在与ASVEL比赛前不久,球队比较老的球员大都在球场另一边投篮热身,而助教蒂姆-范宁在带着这位年轻小将练各种各样看起来很基础的运球。当天晚上,范宁还带着阿夫迪亚练脚步,教他如何绕过掩护从底角跑到侧翼,教他如何用非惯用手传球。“有球在手的话他打得很好,”这位前G联盟助教说道,“无球的话,我觉得他的投篮还要练得更好。”
阿夫迪亚对比赛的感觉在防守端体现得淋漓尽致,范宁说,他在观察比赛走势方面很聪明,很有天赋,这也让他在防守端能拿出出色的表现。本赛季,他在护框上给马卡比做出不少贡献,这在以色列的侧翼球员中是很少见的。
阿夫迪亚几位曾在NBA效力过的队友说,他下赛季去NBA最大的挑战是比赛上的适应问题。不过埃西说,阿夫迪亚去到的地方不只是纯看天赋和运动能力,NBA是个注重比赛细节和技巧的地方,这有助于阿夫迪亚的过渡。“他身上有很多看不见的优点能够在比赛中发挥作用,比如他很会抢篮板,很好胜,对比赛的感觉也很好。”
当然,他现在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目前的得分主要还是集中在三分线内,尽管截止至停赛前他在以色列联赛的三分命中率有37.5%,但在欧冠只有27.7%。不过有一个NBA球探说,“他的球风很顺应当今潮流。”
阿夫迪亚在对阵ASVEL的比赛中首发登场,在马卡比的第二个防守回合中迫使对位球员在即将24秒违例的时候出手了一次高难度投篮。首节比赛,他出战8分钟,防守了几名不同的球员,在有球在手的时候也展现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视野。不过他在马卡比这场31分大胜的比赛中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之后他只在第二节的最后一个防守回合和最后4分钟垃圾时间上场。他最后登场的时候,马卡比已经领先了27分。
观众席上,马卡比“Gate”球迷会(希伯来语读作Hashaar)带领上万名球迷唱了一整晚的歌。而替补席上的阿夫迪亚也没合过嘴巴,对轮流坐他旁边的球员叽叽喳喳问个没完。在暂停期间,他把头斜向人堆里听战术。整个下半场,他都没穿热身服,似乎宣告着:我准备好了。“他正找到自己在球队的位置,找到自己的节奏。”马卡比中锋,NBA老将塔里克-布莱克之后在更衣室说道。
在欧冠取消之前,阿夫迪亚在26场比赛中场均上场14.3分钟得到4.0分。如果他连续几场比赛上场时间有限,那么他会自己加练,一天训练两次。“这就是我恢复的方式。”他说。
范宁表示,阿夫迪亚一直坚持不懈。埃西补充说,阿夫迪亚是那种“训练狂魔”。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竞争没有欧冠那么激烈的以色列联赛,阿夫迪亚荣获一月最佳球员,一月场均上场26.6分钟,得到12.3的5.9篮板2.4助攻。在二月初,他也打出职业生涯最佳的两场欧冠比赛,其中包括隔扣前NBA球员路易吉-达托梅一球。
虽然他在对阵ASVEL的比赛只出场了12分钟,但在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之后,球迷们还是在广场等待着阿夫迪亚。阿夫迪亚上身套着白色T恤外加一件橄榄色、敞开着的衬衫;下身穿着一条亮蓝色、卷起裤腿的紧身牛仔裤;脚上踏着一双奶油色的运动鞋,他至少在打扮上已经达到了NBA水平。他满足了所有球迷的合影和签名请求。
次日,在赫兹利亚公园的一个咖啡厅,阿夫迪亚蜷缩进一张黄色的塑料椅。外面气温21度,天空中点缀着若隐若现的白色雨线。在他右边100码左右的地方是一个多功能体育场,里面还有一圈跑道。对于阿夫迪亚来说,选择充斥着他的篮球生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再也不和朋友们踢足球比赛了,他也不去聚会,不过生日了。这几年,他连一个完整的暑假都没有。他的很多同龄人也将作出自己的牺牲。阿夫迪亚成长的地方是个冲突不断的国度,服兵役是年满18岁公民的义务。在他的朋友们都入伍以色列国防军的时候,他申请了延后入伍。他说,他总有一天得服兵役,但不一定会上前线。
吃了一碗以色列版意大利面和一个卡布里帕尼尼后,他聊起了对美国文化的印象。问及最想见到的美国名人时,阿夫迪亚顿了一下,说出了加拿大人贾斯汀-比伯的名字。“但是他在美国混啊。”阿夫迪亚说。与他追随的一些名人见面的想法似乎遥不可及。他说,他试着不去想选秀的东西。他就去过美国三次,都是因为篮球去的,但他还没去现场看过NBA。
几分钟后上来了一道菜:一块融化的果仁巧克力上面放着椒盐卷饼,上面还淋着热的乳脂软糖,还有一勺香草冰淇淋。“我一般不吃这些的,不过来都来了...”他边说边拿起一把叉子,“一场训练补回来就行了。”阿夫迪亚爬进他的灰色奔驰S级车,这是他爸以前开过的。现在是周五下午,距离安息日只有几个小时,所以路上并不堵,一路畅通,本来50分钟的车程被缩短了。阿夫迪亚的嘴唇下面还沾着一圈巧克力。当以色列歌手、作曲家Yuval Dayan的歌声响起,阿夫迪亚分享起他面对期望的另一种方式。在赛前,他不会被说唱或者嘻哈洗脑,他听的都是能让人思考的和抒情的歌,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尽管安息日已临近,但特拉维夫的交通依旧繁忙。路上,阿夫迪亚开始思考一堆一堆的话题。他推荐了自己喜欢的一个电视节目叫Fauda,讲的是一支以色列军队阻击恐怖分子的故事,还解释了自己对NFL有多了解。他说疯狂橄榄球中他最喜欢的球队是西雅图海鹰队。
聊着聊着,阿夫迪亚到达了梅诺拉-米夫塔希姆球馆,那里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车。“这就叫职业,”他说,“我是唯一一个来的球员,现在就我和我教练到了。”他比队友们都早到,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他知道,有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球迷们想看他比赛就得半夜起来,或是熬到比赛开始。
他钻进汽车的后座,拎出两双球鞋,锁上车门,走向球馆。现在,他身处故土,但很快,他将背负起全村的希望,用数不清的照片记录起他的追梦之路。
在梅诺拉-米夫塔希姆球馆,特拉维夫马卡比男篮刚结束了当日的晚练。一百名球迷从前排座椅缓缓走向底线,他们大多数或是庆祝生日,或是庆祝成年礼的孩子。当马卡比的球员们开始清理场地时,包括德尼-阿夫迪亚的几名球员按要求留了下来。这天距离阿夫迪亚的19岁生日仅仅过去了六个星期,他比他正想打招呼的球迷们大不了多少。他乌黑的头发撩往一边,梳在半边头上,稀稀落落的胡碴分布在侧脸及下巴。“它不怎么长啊。”对于自己的胡子,阿夫迪亚如是说道。
“我讨厌刮胡子。我都是自己剪。”
虽然年纪轻轻,但在这个痴迷篮球的国度,身高2.06米,体重95公斤的阿夫迪亚(读作Ahv-DEE-yah)已是这里赫赫有名的运动员之一了。马卡比前锋昆西-埃西把球队称作以色列体育界的“扬基队”,即便阿夫迪亚还远非这支球队的MVP,但他确实是最受体育迷追捧的球员了。
许多NBA球队也在关注这位“小东契奇”,同为海外侧翼球员又有着相似的体型,这两名球员不可避免会被大家拿出来比较。以色列人和上赛季的最佳新秀都擅长转换进攻中的得分,也能胜任多个位置。虽然阿夫迪亚还未能像东契奇——2018年欧冠联赛MVP一样将自己的天赋带到NBA,他目前还期待着在NBA选秀乐透期间甚至前五人被选中,并成为这个九百万人口国家历史上顺位最高的球员。
阿夫迪亚坐在底线旁边的矮凳上,上个夏天加盟球队的以色列人、在NBA效力十载的老将卡斯比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群小孩向他俩蜂拥而至,又是各种自拍,又在任何能签名的地方比如上衣啊帽子啊甚至手臂上的石膏去要他俩的签名。
15分钟后,卡斯比在护送下离开了球场。“他就是这里的耶稣。”埃西说。但阿夫迪亚留了下来,与几乎每个人都合了影。“我经常会满足他们的自拍请求,因为我在这些孩子心目中是个很特别的人。”之后阿夫迪亚解释道。
他继续微笑,并和大家聊天。“我需要不停重复着这些问候。‘生日快乐,’‘成年快乐,’‘身体健康,’等等之类的”他说。“我也想随机一点,但臣妾做不到啊。”他说的随机意思是更多样化一点。阿夫迪亚的英语挺流利的,从小他就通过玩使命召唤和其他游戏学英语,不过现在他还是会把一些单词混淆。
在训练结束30几分钟后,阿夫迪亚终于把他的耐克 Zoom 1鞋带解开,开始休息。他现在所面临的压力有些矛盾:融入一支高水平球队的需要和在远道而来的NBA球队管理层、球探面前表现自己的渴望之间的矛盾。他还在学习如何面对自己的成名。阿夫迪亚的一些队友把他描述为一个大孩子,或者小弟弟:他喜欢偷偷摸摸把队友车上的后视镜掰来掰去。但他知道,他在公众眼里的形象是成熟的。“我觉得能在NBA打球的以色列球员是要把整个民族扛在肩上的。”76岁的塔尔-布罗迪说道。他是以色列篮球的教父,认识阿夫迪亚很多年了。
快八点了,前排座椅基本空无一人,距离他训练结束已经过去了45分钟。阿夫迪亚开始走出球场。“我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说。
赫兹利亚是在特拉维夫偏北方向十里的一个城市,很富裕,有10万人口,还分布着很多海景房和一所私立研究型大学。这是这位以色列超新星成长和如今居住的地方,之前父母带着他从他效力的城市搬了过来,那里充满着混乱。
阿夫迪亚很喜欢妈妈的厨艺,也爱在训练后和她谈话。他是个话痨,无论是严肃的还是轻松的话题他都想聊。赛季前,阿夫迪亚跟球队要了一个欧冠客场的室友。“更好玩啊,”他说,“赛后能开开玩笑,或者聊聊天。”
他的父亲Zufer(大家都叫他Zufi)对他儿子所经历的这一切有所了解。Zufi出生于南斯拉夫,身高6尺8,在上赛季80年代闪耀塞尔维亚豪门红星队,并在1982年篮球世锦赛为南斯拉夫国家队夺得季军。在迈克尔-乔丹效力于北卡男篮时,Zufi身为队长带领红星队与这名公牛的未来传奇球星展开对决。“NBA就是他的梦想,”对于他的儿子Zufi这么说,“而我的梦想是再次见到乔丹。”
在上赛季90年代之前,Zufi搬到了以色列,在那里继续了他的职业生涯。他与他的妻子离婚了,然后遇见了德尼的母亲Sharon Artzi,她住在以色列北边的一个基布兹。(因为父亲的第一次婚姻,德尼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Zufi还是赫兹利亚的一名少年篮球教练时,他就鲜有插手德尼在篮球方面的发展了。有主场比赛时,Zufi就会独自坐在球馆的最上一排。虽然他俩距离很近,但他学着不去指导儿子的每一次投篮打铁或是传球失误。
马卡比的助教Veljko Perovic倒是已经做了阿夫迪亚很多年的教练了。他俩初次相遇是在阿夫迪亚12岁那年,那时候,阿夫迪亚还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Perovic负责带那些看起来最有潜力的球员训练。不久之后,Perovic搬到了赫兹利亚,离阿夫迪亚近了一点。每天早上,Perovic 负责去阿夫迪亚家接他去训练;如今提到他的时候,阿夫迪亚依然称他为“我的教练。”
不久之前,他们俩进行了几个月的无球特训,着重进行平衡及稳定性训练。阿夫迪亚瘦得短裤总是掉到了肚子那里,Perovic说这瘦削的小孩都不会走路,更别说跑步了。一般来说他们7点前就开始训练了,当别的小孩在拉伸的时候,阿夫迪亚有时候就干脆躺在垫子上,因为只能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而沮丧。
不过阿夫迪亚从未减少泡在健身房的时间,慢慢地,他开始爆发。伴随着急速的生长发育,他的灵活性和力量都有所增强。“他的本性被唤醒了,”Perovic说,“从那儿开始,阿夫迪亚要苏醒了。”
阿夫迪亚在俱乐部的体系下不断茁壮成长。在16岁的时候,他成为马卡比一队史上最年轻的出场球员。在世界上第二好的联赛欧冠联赛中,他也取得了如此的成就。就在上赛季,阿夫迪亚还在俱乐部的青年队和一队之间游走。2018-19赛季,他在欧洲联赛仅仅出战8次,而且亮相的51分钟中还有一半是在最后两场中完成的。“他一直在一队进进出出的,对他来说真的很难。”主教练扬尼斯-斯法罗普洛斯说道。
不过为国出战对战同龄人时,阿夫迪亚则展现了独一档的天赋。上个夏天的U20欧锦赛,阿夫迪亚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欧青赛在特拉维夫举办,阿夫迪亚的激情从头到尾迸发了出来。半决赛以色列斩落法国,上百名球迷在他走向球队大巴的路上等着他。他把国旗披在了脖子上,让它随风飘扬。在第二天对阵西班牙的决赛中,他打进了决定冠军归属的关键2+1,全场砍下23分7助攻3盖帽并夺得锦标赛MVP。
终场哨声响起,他两膝跪地,双手抱头。他挂念着几周前因老年痴呆症去世的祖母,想着她生前是怎么支持他,关注他的。“这个奖杯是她给我的,是她给了我机会去赢得这个奖杯。”他告诉自己。他把情绪写在了脸上,而同样写在他脸上的,还有潜力两个字。
从场馆里面的楼梯一格一格往下走,就是马卡比的博物馆了。看到这里陈列的琳琅满目的物品,不难回想起马卡比的光辉岁月。这里有欧冠的、以色列联赛的和以色列杯赛的冠军奖杯;照片和报纸精剪摆在玻璃橱柜里;十多件退役球衣挂在两面墙上。在每场欧冠主场赛前,球队都会在这里共进午餐。布罗迪表示,篮球往往是“以色列的门面”,这几十年来,篮球一直是体育和政治的结合体。
对于马卡比,甚至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几乎没有什么赛事比1976-77赛季的欧协杯冠军更重要了。在1973年的赎罪日战争空战中,苏联向以色列的对手叙利亚和埃及提供了大量空投武器。在苏联和以色列关系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莫斯科中央陆军男篮拒绝在特拉维夫与马卡比进行对决,也拒绝在主场进行对决并向以色列球员提供护照。
但是,在2月17日,双方在比利时维尔顿的一个小镇相遇。650名到场球迷被以色列报刊戏称为“东西方之间的较量”以及“大卫和歌利亚之间的战斗”。
以色列报纸澄清说,大部分国民还是在国家唯一的电视频道1台收看了比赛。最终,这场比赛以马卡比91-79取胜高中,让1米86的布罗迪喊出了阿姆斯特朗“人类的一小步”的以色列版:“我们绝不是无名之辈!我们站在了世界大舞台上!不仅在体育上,在哪里都一样!”
两个月后,马卡比击败意大利球队Mobilgirgi Varese,赢下了队史首个欧洲冠军。本场比赛在中立场地贝尔格莱德进行,尽管当时以色列和南斯拉夫并没有建交。但数千名以色列球迷被允许远征。为了不打断以色列这场一分险胜的比赛,总理伊扎克-拉宾取消了自己的辞职宣告仪式。“以色列的夺冠不仅在体育上具有重大意义,在政治领域也是如此。”《以色列国土报》评论道。
尽管这支球队让世人的眼光更多聚焦在这个国家身上,但是几十年来并无以色列球员能登陆NBA。米基-伯科维茨虽然本能在上赛季70年代末登陆NBA,但是他因为胁迫马卡比放他离队被告上法庭并败诉。其他以色列球员诸如闪耀康涅狄格大学的纳达夫-赫内菲尔德和多隆-谢菲尔都难以打破这一魔咒。在1998年的夏天,奥戴德-卡塔什本已与尼克斯达成协议,但NBA的停摆让他的首秀泡汤,他只能回到以色列。
直到2009年卡斯比在23顺位被国王选中,才终于有以色列球员在NBA亮相。在此后的十几年,几名球员也跟随卡斯比的脚步登陆NBA,包括为独行侠和鹈鹕打了35场比赛的落选秀贾勒-梅克尔,他现在在西班牙联赛效力。还有步行者前锋TJ-利夫,他出生在以色列但在三岁生日之前就搬去了美国。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新秀像阿夫迪亚这样瞩目。当他走下楼梯,走进球队的博物馆,他被球队历史惊呆了。“我这是要拯救以色列篮球啊,”他说,“这是每个小孩梦寐以求的。”
马卡比准备在欧冠迎战来自法国的ASVEL男篮,他们的老板是马刺名宿托尼-帕克。场边坐着一堆NBA的工作人员,这对马卡比来说是常规操作了。不过他们不只是来看阿夫迪亚的,他们还会看欧洲另一位热门新秀,18岁的控卫泰奥-马勒东。
很多热门国际新秀在欧冠联赛都鲜有表现机会。像皇马东契奇这种18岁就拿下欧冠MVP的更是凤毛麟角。更多球员的经历跟阿夫迪亚目前的状况相似:国内联赛我重拳出击,世界第二联赛我看饮水机。
球探们把阿夫迪亚的全能记在了小本本上。得益于他的体型和技巧,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他能胜任多个位置。埃西说阿夫迪亚攻防两端的本能都很强,很灵活。当然他也一直在打磨自己的基本功。
在与ASVEL比赛前不久,球队比较老的球员大都在球场另一边投篮热身,而助教蒂姆-范宁在带着这位年轻小将练各种各样看起来很基础的运球。当天晚上,范宁还带着阿夫迪亚练脚步,教他如何绕过掩护从底角跑到侧翼,教他如何用非惯用手传球。“有球在手的话他打得很好,”这位前G联盟助教说道,“无球的话,我觉得他的投篮还要练得更好。”
阿夫迪亚对比赛的感觉在防守端体现得淋漓尽致,范宁说,他在观察比赛走势方面很聪明,很有天赋,这也让他在防守端能拿出出色的表现。本赛季,他在护框上给马卡比做出不少贡献,这在以色列的侧翼球员中是很少见的。
阿夫迪亚几位曾在NBA效力过的队友说,他下赛季去NBA最大的挑战是比赛上的适应问题。不过埃西说,阿夫迪亚去到的地方不只是纯看天赋和运动能力,NBA是个注重比赛细节和技巧的地方,这有助于阿夫迪亚的过渡。“他身上有很多看不见的优点能够在比赛中发挥作用,比如他很会抢篮板,很好胜,对比赛的感觉也很好。”
当然,他现在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目前的得分主要还是集中在三分线内,尽管截止至停赛前他在以色列联赛的三分命中率有37.5%,但在欧冠只有27.7%。不过有一个NBA球探说,“他的球风很顺应当今潮流。”
阿夫迪亚在对阵ASVEL的比赛中首发登场,在马卡比的第二个防守回合中迫使对位球员在即将24秒违例的时候出手了一次高难度投篮。首节比赛,他出战8分钟,防守了几名不同的球员,在有球在手的时候也展现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视野。不过他在马卡比这场31分大胜的比赛中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之后他只在第二节的最后一个防守回合和最后4分钟垃圾时间上场。他最后登场的时候,马卡比已经领先了27分。
观众席上,马卡比“Gate”球迷会(希伯来语读作Hashaar)带领上万名球迷唱了一整晚的歌。而替补席上的阿夫迪亚也没合过嘴巴,对轮流坐他旁边的球员叽叽喳喳问个没完。在暂停期间,他把头斜向人堆里听战术。整个下半场,他都没穿热身服,似乎宣告着:我准备好了。“他正找到自己在球队的位置,找到自己的节奏。”马卡比中锋,NBA老将塔里克-布莱克之后在更衣室说道。
在欧冠取消之前,阿夫迪亚在26场比赛中场均上场14.3分钟得到4.0分。如果他连续几场比赛上场时间有限,那么他会自己加练,一天训练两次。“这就是我恢复的方式。”他说。
范宁表示,阿夫迪亚一直坚持不懈。埃西补充说,阿夫迪亚是那种“训练狂魔”。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竞争没有欧冠那么激烈的以色列联赛,阿夫迪亚荣获一月最佳球员,一月场均上场26.6分钟,得到12.3的5.9篮板2.4助攻。在二月初,他也打出职业生涯最佳的两场欧冠比赛,其中包括隔扣前NBA球员路易吉-达托梅一球。
虽然他在对阵ASVEL的比赛只出场了12分钟,但在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之后,球迷们还是在广场等待着阿夫迪亚。阿夫迪亚上身套着白色T恤外加一件橄榄色、敞开着的衬衫;下身穿着一条亮蓝色、卷起裤腿的紧身牛仔裤;脚上踏着一双奶油色的运动鞋,他至少在打扮上已经达到了NBA水平。他满足了所有球迷的合影和签名请求。
次日,在赫兹利亚公园的一个咖啡厅,阿夫迪亚蜷缩进一张黄色的塑料椅。外面气温21度,天空中点缀着若隐若现的白色雨线。在他右边100码左右的地方是一个多功能体育场,里面还有一圈跑道。对于阿夫迪亚来说,选择充斥着他的篮球生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再也不和朋友们踢足球比赛了,他也不去聚会,不过生日了。这几年,他连一个完整的暑假都没有。他的很多同龄人也将作出自己的牺牲。阿夫迪亚成长的地方是个冲突不断的国度,服兵役是年满18岁公民的义务。在他的朋友们都入伍以色列国防军的时候,他申请了延后入伍。他说,他总有一天得服兵役,但不一定会上前线。
吃了一碗以色列版意大利面和一个卡布里帕尼尼后,他聊起了对美国文化的印象。问及最想见到的美国名人时,阿夫迪亚顿了一下,说出了加拿大人贾斯汀-比伯的名字。“但是他在美国混啊。”阿夫迪亚说。与他追随的一些名人见面的想法似乎遥不可及。他说,他试着不去想选秀的东西。他就去过美国三次,都是因为篮球去的,但他还没去现场看过NBA。
几分钟后上来了一道菜:一块融化的果仁巧克力上面放着椒盐卷饼,上面还淋着热的乳脂软糖,还有一勺香草冰淇淋。“我一般不吃这些的,不过来都来了...”他边说边拿起一把叉子,“一场训练补回来就行了。”阿夫迪亚爬进他的灰色奔驰S级车,这是他爸以前开过的。现在是周五下午,距离安息日只有几个小时,所以路上并不堵,一路畅通,本来50分钟的车程被缩短了。阿夫迪亚的嘴唇下面还沾着一圈巧克力。当以色列歌手、作曲家Yuval Dayan的歌声响起,阿夫迪亚分享起他面对期望的另一种方式。在赛前,他不会被说唱或者嘻哈洗脑,他听的都是能让人思考的和抒情的歌,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尽管安息日已临近,但特拉维夫的交通依旧繁忙。路上,阿夫迪亚开始思考一堆一堆的话题。他推荐了自己喜欢的一个电视节目叫Fauda,讲的是一支以色列军队阻击恐怖分子的故事,还解释了自己对NFL有多了解。他说疯狂橄榄球中他最喜欢的球队是西雅图海鹰队。
聊着聊着,阿夫迪亚到达了梅诺拉-米夫塔希姆球馆,那里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车。“这就叫职业,”他说,“我是唯一一个来的球员,现在就我和我教练到了。”他比队友们都早到,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他知道,有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球迷们想看他比赛就得半夜起来,或是熬到比赛开始。
他钻进汽车的后座,拎出两双球鞋,锁上车门,走向球馆。现在,他身处故土,但很快,他将背负起全村的希望,用数不清的照片记录起他的追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