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元明演义第二回 朱国瑞洞房得佳偶，刘福通沙河破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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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朱元璋字国瑞，小字重八，为钟离孤庄村一农户子弟。其世家沛人，徙句容，再徙泗州。朱家八人，重八居第四。及反元，改名朱元璋。其人性谦，颇有勇武，而兼胆略，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其母陈氏娠时，梦神授药一丸，置掌中有光，吞之而寤，口余香气，及国瑞生，红光满室，邻里皆惊。时泗州旱瘟并发，民死者数万，朱元璋父母兄及幼弟皆亡，尸首无地下葬，遂哭于村内叩门请救，直过百户，无人救应。幸得庄户刘继祖怜其忠孝，藁葬众人，后得继祖指点，往皇觉寺投奔高彬和尚，剃度为僧，时年十七岁。国瑞聪慧过人，高彬甚爱之，又与同乡徐达、汤和、李贞为友。

有一日，阴风大作，高彬偶见皇觉寺匾落，乃自语曰：“是何变故？”国瑞曰：“皇天落，地未觉。”彬笑曰：“汝一小行童，岂知皇为何物？”国瑞对曰：“皇飞天为龙，遁地为蛇，天壤之差，湖海之别。累朝兴亡，皆有前兆，如今白日青天，忽起阴风，料必有因。”高彬惊曰：“汝多有见识，窥测天意，岂不沾皇气耶？必是贵人。”及后寺内无粮，国瑞遂漂流各州，乞食为生。后汤和随郭子兴反，寄信于他，言明利害，国瑞踌躇未定。时有方士刘日新，精于演算，专于吉凶，国瑞遂往求问，日新曰：“明公面生龙鳞，目含胆色，此龙凤之姿也。日后非富即贵，身旁玩伴，必也公、侯之命，子孙富足。”国瑞大喜拜谢，方同徐达并乡勇数十人，投奔子兴而来。

时孙德崖引兵阻二人，汤和急止曰：“二人皆我旧友，愿明公详察焉。”郭子兴问国瑞曰：“百姓连岁饥馑，汝为何不饥？”国瑞曰：“某出家皇觉寺，后漂流各州，化缘乞活，已数载未识肉味，故不饥也。”孙德崖曰：“有何凭证？”徐达叱曰：“饥便饥，饱便饱，何来凭证？”子兴喝退军士，亲自相迎，二人入拜，各通姓名，子兴大喜，用二人为偏将，与朱国瑞语，视国瑞调兵储粮，事无巨细，皆侃侃而谈，乃大悦，愈加亲近。

人报赫厮、秃赤引兵进犯，子兴令汤和引国瑞、徐达，先往破敌。兵至泗州，下定大寨，元兵军到，两边阵圆。赫厮大骂：“背国鼠辈，何不早降！”汤和叱曰：“匹夫只知摇唇鼓舌，未有实料！”赫厮大怒，使先锋谢世荣出战，世荣乃探马赤军，善使长刀。当下出马，汤和身后徐达出迎，十合过，达翻身一刀，砍世荣于马下。身旁秃赤急捻枪来迎，斗不数合，秃赤不敌败走。阵前国瑞见了，急驱兵掩杀，赫厮、秃赤大败，退十五里下寨。国瑞谓汤和曰：“元兵众，吾兵寡，今日彼兵新败，料来劫营，可于营内掘陷坑数处，军士饱食轻装，伏兵营外，彼兵若来，四面击之。”汤和不信。国瑞曰：“如若不来，请斩我首！”和乃依言为之。

至夜半，赫厮引兵来，见营中空虚，笑曰：“贼兵果无守备！”驱兵直入。只听一通鼓响，四面伏兵，鼓噪杀来，左有汤和，右有徐达，赫厮急退，矢如雨落，元兵多入陷坑。背后朱国瑞复引兵杀来，赫厮大败，溃走三十里，辎重马匹，于路散弃。徐达谓国瑞曰：“今次劫营，悉如公言，后当何为？”汤和曰：“正可追之。”国瑞献计曰：“元兵多北骑，不服水土，今次大败，不敢复来，我等只深壑高垒以拒之，彼粮尽，必退走也。”和喜从之，拔寨入城。时当五月，元兵果不服水土，士卒多病，死者甚众，又有红巾军攻伐河南，粮道不通。至月底，钱粮几竭，赫厮无计，只得退兵。汤和谓国瑞曰：“兄真天下奇才也。”赏劳军士，使人往郭子兴营中报捷，子兴喜，重赏朱国瑞、徐达。

子兴又告诸人曰：“朱元璋多通军政，吾当重用之。”从旁二人出曰：“不可，吾前观朱元璋龙形虎相，胸怀大志，非池中之物，宜且逐之，不可收容。”子兴视二人，乃子郭天叙并二子郭天爵也。子兴不喜曰：“他新入义军，便建大功，汝等不可胡言！”天叙曰：“父既欲用之，亦当防之。”子兴不语，行入后堂，不禁叹气。

忽闻一人高足阔步，诵念诗文，子兴心甚奇之，潜步往视，乃义女马秀英也。秀英乃归德宿州人，年二十岁，生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其父马公，乐善好施，后因豪强仗势欺人，遂杀之，避走他乡，临行托付秀英与郭子兴照看，后马公竟客死，子兴遂收秀英为义女。秀英聪慧，精通诗画，子兴视如己出。当时秀英闻郭子兴来。问：“父亲何故长叹？”子兴告以前事。秀英笑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父既亲朱元璋，我有一计，可试其心。”子兴奇曰：“且试言之。”秀英曰：“可请他过府参详，于间摆宴，父可遗城印于桌案之上，他若不动，则必忠心相辅。”子兴喜从之。

次日，郭子兴将家中连环甲送国瑞，邀往府中饮宴。国瑞喜，徐达谏曰：“闻郭子兴二子前陈谄谀之语，言公大志，不可收容，今若要去，当慎提防。”国瑞笑曰：“我知郭公，雄毅之主，必不谋我。”亲往拜谢。子兴叫张宴，邀为上座。国瑞曰：“某新入义军，明公如此错爱，更当厚报。”子兴曰：“将军多怀智略，日后必成大才。”指桌案城印曰：“此濠州城印，后必托付于将军耳！”国瑞拜曰：“此非吾辈敢望。”子兴叱退军士，使马秀英行出敬酒。时国瑞气宇不凡，广交豪杰，人皆呼“朱公子”。当时相见，二人皆惊。国瑞因问何人，子兴曰：“吾女马秀英也。”国瑞立时把盏，秀英回敬国瑞，然只眉目送情，不敢多语。酒至半酣，子兴行入后堂。国瑞目不斜视，并不瞧看城印。又吃数杯，秀英见国瑞行止得体，心甚敬之。子兴于后堂观状，大笑行出，告国瑞曰：“今日进酒为乐，我观秀英之貌，已尽知也，今欲将她许配将军，未知将军意何？”秀英听毕，羞赧不已。国瑞拜曰：“虽然喜爱，某尚未建功立名，安忍如此？”子兴曰：“古语人伦不可废，今我做媒，理合成亲。”号令军士，置办果品等物。不过数日，府内大张宴席，红绸红布，张灯结彩，马秀英与朱国瑞结亲，两情欢愉。后有诗说曰：

春华日暮透清风，轻歌曼舞月半钟。醉打金阙夜楼雨，倾诉衷肠香阁中。

却说刘福通起兵月余，得兵十万，令大将李武、周全调练，使崔德屯田汝宁，纳谷于上蔡，以充师资。武乃河南虢州人，全乃太原阳曲人，德乃陕西奉元人，三人多通武略，悉在帐下为将。时元帝知赫厮、秃赤讨贼无果，勃然大怒，复令二人征讨。二人只得聚阿速军六千，并中书省兵三万，用行省左丞徐进为后援，杀奔上蔡来。刘福通招诸将计议，罗文素曰：“吾知赫厮，色厉胆薄，沉溺酒色。今趁元兵立足未稳，猝出击之，可获全胜。”福通从其语，授计周全，令引兵拒敌，自领大军押后。时赫厮、秃赤兵至太康，元兵沿途劫掠，不知剿捕，百姓恨之，报入城关。周全得信，引兵杀出，未及阵圆，全令两翼大军，左右冲阵，元兵大乱。赫厮大叫：“如有退缩者，立斩！”号令向前，两边混战数刻，各自收兵。

翌日刘福通军到，福通唤李武、崔德曰：“汝二人各领精兵，伏于城后，待吾发号，一齐杀出。”二人领命而去。福通令周全出战，正遇秃赤，二人战有二十合，全手起刀落，砍秃赤于马下。福通于阵前见之，急发号令，霎时李武、崔德，各从东西杀来。赫厮望得红巾军漫山遍野，心惊胆裂，手中马鞭落地，急呼：“速走！速走！”诸处军马，一时溃败，后军徐进，止遏不住，元兵势如山崩，竟溃数十里，部众你我相踏，惨嚎连天，死者无数。后有诗戏说曰：

羔裘豹饰望嵩山，逃跑将军求平安。只愿骄泰寻欢乐，此生不入函谷关。

赫厮损兵折将，自知罪大，欲投上都。左右告曰：“明公虽走，死罪难逃，何不推罪与秃赤、徐进？可获赦宥。”赫厮大喜，星夜返归大都，帝怒，招赫厮问之。赫厮曰：“皆是秃赤、徐进二人，日夜饮酒作乐，贪功冒进，某虽屡谏，二人不听，故遭大败。”帝大怒，令斩徐进。招右丞相脱脱曰：“今次剿贼，连败数阵，河南江北，红巾贼遍地，当如何为？”脱脱曰：“臣弟也先帖木儿，世沐皇恩，多通军政，今可差为征讨大将军，引兵剿贼。”礼部郎中逯鲁曾出曰：“不可，也先名过于实，不晓统兵方略，今若差往，料难取胜。”脱脱叱曰：“吾弟多才，岂汝能料？”帝乃呼：“也先帖木儿何在？”也先应声出班曰：“臣愿保奏一人为先锋大将，引兵同去。”帝问之。也先曰：“此人身长九尺，勇力过人，善使一口劈风宝刀，乃甘肃临洮人，名巩卜班，可担此任。”帝大喜曰：“朕有此人，无患于贼耳！”乃拨中书省军十万，并归也先帖木儿统掌，加也先为御史大夫，巩卜班为辅国上将军，用卫王宽彻哥为后援，整备军兵，克日起行。也先谢恩出朝，巩卜班曰：“某今得升赏，急需建功，愿引三万军为先锋，斩刘福通之首，献于麾下。”也先从之，又调淮南行省平章太不花、济宁路总管董抟霄，各引军兵，随军征讨。

巩卜班奋然行出，催趱军兵，至上蔡搦战。刘福通令韩咬儿出迎，不三合，巩卜班刀落，劈死咬儿。福通大惊，急令周全、崔德引兵拒敌，巩卜班大叫：“宵小鼠辈，蝇营狗苟，不知羞耻耳！”周全大怒，纵马舞刀，直取巩卜班。巩卜班把劈风刀就鞍鞒挂住，取箭射去，全急避过，巩卜班大吼一声，挺刀杀出。二人斗有三十合，崔德见周全气力不济，急来助战，不能得胜。巩卜班把刀一招，元兵赶杀，红巾军大败，也先帖木儿因得了上蔡，解诸县之围，遣人往大都报捷。刘福通急引兵来夺上蔡，大战数日，不能取胜，乃移屯中牟，两军相拒沙河。

人报卫王宽彻哥发兵二十万助战，也先出寨视之，遥见金银物帛车数千辆，河南北供亿万计，前后兵出之盛，无过于此者，车队相接，兵士相连，至有百里。也先帖木儿大喜，教沿河下得大寨百座，连绵数十里。一人出谏曰：“贼兵势穷，吾兵锋锐，当速击贼，迟则生变。”也先视之，乃董抟霄也。抟霄字孟起，河北磁州人也，其人文武兼备，裁处军政，审料敌情，详练无遗。更通法术，前拜慈航山一道人为师，修炼道法方术，有宝剑一口，名唤‘混元无极剑’，能唤风驱雨，削铁如泥。当时出谏，也先笑曰：“吾闻众贼之粮，悉屯上蔡，吾今已取之，贼兵无粮，早晚饿死，何必出兵？”不纳其语。抟霄无计，只得与太不花引本部军兵两万，屯兵伏牛山。

却说也先帖木儿偏好鬼神术士，乃于营中起香坛两座，长宽八尺，高一丈，以供神明，奉白羊瓜果之物；以军士十六，扮作牛头马面，摇铃宣鼓，三叩九拜。又使人铸一铜盆，画刘福通肖像，以狗血浇之，烧于营前，每日往复。复邀相士百人，聚六爻龟骨，每日求神问卦，得言皆吉，也先大喜，不思进兵。细作报上城来，刘福通命盛文郁往沙河探听消息，回报曰：“也先三十万兵，皆在沙河筑寨，使董抟霄屯兵伏牛山。”福通大惊曰：“也先若知吾兵寡，此刻进兵，吾必败也。”文郁笑曰：“主公何出此言？愚料元兵必败。”福通怪问之。文郁曰：“某前扮作劳工入营，亲眼瞧见，沙河寨内，军皆大醉，营中乌烟瘴气。细问方知，那也先整日求神问卦，嗜酒无备，主公可选精兵，皆做元兵打扮，选浅滩过河，诈往偏营护粮，乘间击之，则元兵必乱。”福通曰：“只恐董抟霄引兵来救。”文郁曰：“可差一大将引兵过河，伏于偏道，待救兵过半，击之可也。”福通大喜从之，令周全引兵去讫。

至夜，刘福通选精壮军士一万，众军皆打元兵旗号，饱食足备，各携硫黄焰硝引火之物，趁夜渡河。至寨门外，把寨军士皆醉卧，福通令将舟船凿沉，纵火断路，众军骇然，都怀退色。福通自把衣甲尽褪，兜鍪扑地，嚷声大呼：“成败于一役，大丈夫当战死阵前，以立天地之间，安可行赧颜苟活之事乎！”提刀向前，众军大振，四门放火，一拥而入。远视中军大寨，福通谓身后曰：“谁人与我取之？”步军中二人应声出曰：“我等愿往。”福通视之，乃偏将敖正、白不信也，二人皆关中人士，孔武有力，福通大喜，分二人五百军，先往破寨，二将得令去了。后有诗说刘福通曰：

赵将井陉大布阵，元帅求神问苍天。韩信背水灭陈馀，福通纵火破也先。

是时也先于中寨听得声响，谓左右曰：“何事？”左右回报寨门着火，众军皆乱，也先猛省，大惊曰：“此军变也，叛贼欲取吾性命久矣！”不及更衣披甲，即上马而走。身后敖正、白不信各领步军杀来，势如破浪，勇不可当。也先只得叫苦，行至寨首，左有李武，右有崔德，嚷声大叫：“也先帖木儿休走！”正是：求神拜佛无归途，山穷水尽方醒悟。未知也先帖木儿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