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团-新赛季巡礼】亚特兰大老鹰：振翅高飞

或许是因为也到了快工作的岁数，我发现自己所关注的网络话题下面，主力军越来越多的是那些正在考虑车子、房子和孩子的一代人。比下有余，但下是他们不屑于去比的；比上不足，而更不甘心的是看不到比上的希望，还要担心手中握有的一切会迅速消散。在这个全世界越来越右转的时代，“全世界无产阶级，团结起来！”的口号不再让人血脉偾张，取而代之的是：全世界中产阶级，焦虑起来！

而在NBA，这样的焦虑也缠绕在“中产阶级球队”头上。亚特兰大老鹰就是其中的代表。

从长期看，老鹰已经连续9年进入季后赛，这一纪录在联盟中名列第二（仅次于马刺），同时放在历史上也能刷新半数球队的队史纪录。在过去10年中，老鹰赢下过6个系列赛，是东部第四，仅次于三支总冠军球队（热火、骑士、凯尔特人）。短期来看，老鹰是联盟目前除勇士和骑士之外唯一连续两年都赢过系列赛的球队。

看看上述一串纪录的比较对象吧——马刺、热火、骑士、凯尔特人、勇士——换句话说，如果你的球队中没有邓肯，没有詹姆斯，没有加内特，没有库里，没有这些MVP球星，那么老鹰几乎就是你能做到的上限了。然而，随便问几个NBA球迷，这十年的老鹰算不算一支成功的球队，大约答案一定是“否”。哪怕是最厚道的受访者，也肯定会用“看你怎么定义这个‘成功’”来开头。尤其是对于大洋彼岸的中国球迷来说，在观看NBA这一行为中既然几乎不包含“为家乡球队助威呐喊”的社会因素，自然也会更关注最后结果的成王败寇。

我无意指责球迷的价值观，实际上更值得反思的是NBA目前的制度。一般来说，每一年，NBA只有五六支球队拥有争冠的可能性，究其本质，则是因为MVP级别的球员就那么多。而想成为这五六者之一，就意味着需要得到这几位MVP级别的球员，途径无非两条：选秀，自由市场。选秀制度长期不改革，鼓励球队摆烂，让稳定在季后赛线上的中游球队非常吃亏。至于自由市场，小市场球队本就有先天的劣势，奢侈税制度的引进更加剧了大球会和小球会之间的竞争不平衡；而球员在改换门庭时也倾向于“更有天赋”的球队，而非“成绩更稳定”的球队。

老鹰的困境可以说是NBA“中产阶级悖论”的缩影。每年都尽力把手上的牌发挥到极致，一群天赋平平的球员打出所能做到的极致，这样的上进诚然可以使球队进入季后赛，跟那些空有天赋却没有纪律性和团队精神的队伍区别开来，却成了建队——换言之，收集天赋——过程中的阻碍。现实的谬论残酷得有些冷冰冰：争夺铁王座的权力游戏只属于少数几支拥有足够天赋的球队，至于其他人，努力竟还不如摆烂有用。

如果熟悉我的球评，大约能察觉到，我一直尝试在技术、战术或所谓历史地位之外纳入更多的历史、社会、经济视角，用一种更“历史学”的眼光去看待篮球。正因为如此，当我思考亚特兰大老鹰队的时候，除了作为一名球迷对主队竞技层面上纯粹的关注之外，还有另外一层考量：一支“中产阶级”球队在NBA该如何生存。在这个层面上，这支颇具案例和范本意义的队伍理应获得NBA硬核球迷的深入关注。

1、与犹他爵士、印第安纳步行者进行三方交易，送出杰夫·蒂格，获得2016年选秀12号签。

球队在两位友好又长期竞争的控卫中做了决定，选择了施罗德。这个操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球场之外：一方面缓解了两人合同同年到期的续约压力，另一方面是空出了600万的薪金空间，以便后续操作。老鹰后来果然也尝试跟凯文·杜兰特接触，不过会谈请求被无情地拒绝了。

2、选中12号秀托里恩·普林斯，21号秀德安德烈·本布里。

选秀大会上，老鹰在球队最薄弱的侧翼位置上连砸两支选秀签，也给之后的自由市场谋划好了退路，即便一无所获也有了底。

3、裁掉拉马尔·帕特森。不与柯克·辛里奇续约。

腾薪金空间。

4、签约德怀特·霍华德。

被杜兰特拒绝后，老鹰放弃了在侧翼市场上寻找补强的努力，干脆先不考虑战术位置，把钱砸给一条市场上的大鱼——霍华德。合同价格不算高（跟霍华德原先跳出的合同和市场环境比），增速也很平稳，年限也短，从合同本身来看是相当好的操作。

5、与贝兹莫尔续约。与阿尔·霍福德续约未果，霍福德签约波士顿凯尔特人。

在跟霍华德签约后，老鹰还是有足够的空间留下霍福德的鸟权的。但教练组显然在上赛季的实验当中否定了让米尔萨普打三号位的想法，也就没有考虑霍华德、霍福德、米尔萨普三者兼容的三高阵容。既然不让米尔萨普打三，也没有签约大牌侧翼球员，在侧翼依然孱弱、而内线已经可用的情况下，老鹰首先考虑先补上漏洞，用空间吃下了贝兹莫尔。这也就导致球队为霍福德鸟权保留的空间不够了。

老鹰这时试图将米尔萨普交易走，留下霍福德。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同样在球场之外的经济因素。如果留下霍福德，接下去几年就不再需要经历自由市场的担心受怕，而留下米尔萨普，明年又要再跟他谈判，而且续约压力更大（米尔萨普明年能拿35%工资帽的顶薪，霍福德今年只有30%），因此老鹰希望能把米尔萨普变成紧缺的替补控卫加选秀签，然后用鸟权续约霍福德。当然，球队这时已经有了后手，能用米尔萨普交易来第二控卫+选秀权最好，如果只将霍福德换成霍华德也没有问题。

最后在反复拉锯之后，老鹰跟霍福德中止了续约谈判。九年的相守相伴，最后竟然因为400万谈崩。显然，霍福德这边有气，本就已经愿意做出牺牲，放弃顶薪，可球队却还要为这一年80万讨价划价，还事先找好了别人，自己倒成了备胎；而球队方面可能在把米尔萨普摆上货架后没得到期待的报价，同时也更看好霍华德+米尔萨普的组合（相比霍华德+霍福德而言），所以才会在这么一点钱上扯皮，在对方坚决不同意后干脆一拍两散。

6、签约马尔科姆·德莱尼、贾雷特·杰克。

替补控卫位置上的对位补充。

7、续约克里斯·亨弗里斯。

上赛季中途底薪签约后双方意外地契合，续约也是顺理成章。

总结

收获：德怀特·霍华德，托里恩·普林斯，安德烈·本布里，马尔科姆·德莱尼，贾雷特·杰克

损失：阿尔·霍福德，杰夫·蒂格，拉马尔·帕特森，柯克·辛里奇。

去年的前瞻中，我提出一个观点：人们总是对曾经拥有过极其高光时刻的球员抱以格外的期待，而不能正视他们当下的状态。我举了几个例子，德里克·罗斯，德怀特·霍华德。我花了一些力气去争论，试图证明，就当下而言，阿尔·霍福德是比霍华德更好的球员，但人们往往沉溺于过去的印象之中。后来的一个赛季也确如我所预料。霍福德入选了全明星，在最佳阵容、最佳防守阵容、最佳防守队员的评选中都获得了几张选票，不多，但比起以防守为立身根本、却在最佳防守阵容和最佳防守队员评选中一票未得的霍华德来说，自然是好上不少。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我的主队却在这个夏天将霍福德换成了霍华德。这又回到了一个老问题上：如果你有一对全明星级别的迷你内线，把其中一人换成更高大的蓝领中锋来保护篮板和内线防守，这算是一种“升级”吗？过去两年，老鹰已经将霍福德+米尔萨普的迷你内线组合发挥到了极致，但连续两年，在季后赛里，被特里斯坦·汤普森这样功能相当单一的蓝领给搅得天翻地覆，这迫使球队做出改变。

有些东西显而易见：老鹰损失了高位进攻组织、能调开对方内线的长距离投射、快速的防守轮转和外围协防、不拖后腿的罚球，得到了强力的篮板冲击和保护（上赛季球队进攻篮板联盟垫底）、更靠近禁区的得分终结点、镇守篮筐的最后一道屏障。作为联盟中最执着于“砍鲨战术”的球队之一，老鹰这赛季却会在这方面吃到苦头。

但更深层次的变化在于：作为一支在攻防两端都非常依赖于团队配合的球队，老鹰必须重新改造战术，尤其是在防守端。与大学篮球相比，职业篮球的比赛更加密集，留给球队慢慢训练、打磨的时间比较短，因而体系的打造往往依赖于阵容的长期稳定。老鹰过去三年的攻防体系，就跟球员之间的配合默契有很大的关系。另外，霍福德（以及米尔萨普）是典型的万金油打法，通晓多种技能，可以很快地融入任何一支球队的任何一套体系。而霍华德却是一个优缺点都很分明的球员，球队势必要根据他的特点去重新改造战术体系。球队要花多久去适应和调整新战术体系，将对战绩产生不小的影响。

而霍华德自身的态度也会成为关键。霍华德已经不可能重新做回09、10年那个巅峰无敌的他了，这是身体和伤病所决定的。但他完全有能力在目前的基础上做得更好。回到故乡亚特兰大，一贯嘻嘻哈哈的霍华德在发布会上竟泪洒当场，或许是因为这三四年的失意，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年到三十的心境转变，无论如何，老鹰需要的是一个能抢好篮板、守住禁区、命中罚球的霍华德，更是一个放低姿态、兢兢业业完成本职工作、服从教练权威、接受球队文化、兼具蛮力与比赛阅读能力、把团队胜利置于个人荣耀之上的霍华德。如果能做到这一点，老鹰确实会拥有更高的上限，至少在对上牌面优于自己的球队时，有更大的机会去抵消对方的超级巨星。

数个月之后，当凯尔·科沃尔不再首发的时候，保罗·米尔萨普或许会想起两年之前季后赛揭幕战的那个夜晚。由于肩膀挫伤，他在赛季末连休5场，而复出之后的第二场比赛就是季后赛首轮对阵布鲁克林·篮网。那场比赛，他没有找到手感，11中2，几乎是整个赛季最烂的命中率，但球队依然轻松地赢下了比赛。那时候，跟他一同首发的是令人放心的阿尔·霍福德、德马雷·卡罗尔、凯尔·科沃尔和杰夫·蒂格们。而现在，只剩下他了。

这变化快得有点让人恍惚。或许再过个多少年，退役后的米尔萨普回首往事，也会感慨一番“我一个犹他爵士的二轮秀怎么到亚特兰大当核心来了呢”“布登霍尔泽教练跟我讲话，说球队都决定啦，你来当建队基石”云云。

从定位上看，米尔萨普的合理比较对象是德雷蒙德·格林。两个人的身高在四号位上都偏爱，都多才多艺，可以控运，组织，推进，拉开球场空间，争抢篮板，抢断，防守多个位置，且是上赛季联盟防守最好的两位大前锋。可问题是，格林只管安然地在勇士队中发挥黏合剂和催化剂作用就好，而米尔萨普的责任却是carry全队。在霍福德、卡罗尔、蒂格离开，科沃尔老去之后，米尔萨普在进攻端不可避免地要承担更多本不应该由他一人承担的责任和压力。相比格林，米尔萨普确实有着更好的单打和低位背打能力，但依然很难算作联盟最顶级的攻坚手——而这才是目前这支进攻天赋紧缺的老鹰所迫切需要的。

科沃尔已经35岁半了。上个赛季，他的跑动能力已经明显下降，自己跑出来的空位出手机会大概不足前一年的十分之一，这还是保守的估计。有理由相信他会在36岁前交出首发的位置。如果从赛季第一场开始就不再担任主力，那么顶替先发的很有可能是塔博·塞福洛沙。但瑞士人这几年在进攻端的投射能力有点让人目不忍视，特别是在霍福德换成霍华德之后，球队在进攻天赋上更加捉襟见肘。

而球迷们更愿意看到的场面，应该是新秀托里恩·普林斯直接打出主力水平。老鹰把九年来第一支乐透签砸在一名大四球员身上，显然也是看中普林斯的即战力。在过去的几年中，老鹰都有着联盟顶尖的防守，但这种防守过于依赖体系的作用，而当对方祭出最原始的巨星单打战术时，老鹰却缺少一位身体和技术上都跟得住人的单防大闸。普林斯的长相和定位都像极了德马雷·卡罗尔，不过，在进攻端学学卡罗尔的空切、进攻篮板、策应、投射和机敏很好，但在防守端，球队期盼的不是卡罗尔这样聪明、拼命但身体单薄的轻型小前锋，而是像科怀·伦纳德或安德烈·伊戈达拉那样能够靠一己之力解决问题的家伙。

就目前而言，丹尼斯·施罗德和杰夫·蒂格谁更好？我略略偏向于后者。几年后的施罗德和同年龄的蒂格谁更好？我还是略略偏向于后者。施罗德和蒂格谁更适合目前的老鹰吗？这次，我略略偏向于前者。

施罗德和蒂格有着迥异的性格。这么说好了，施罗德在梦中化身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次数大约是蒂格的一百倍。蒂格是个心中挂念着别人的亚撒西，施罗德则是容易热血上头的愣头青。表现在球场上，蒂格会更多地寻找队友，而他也确实有霍福德和科沃尔这两个善于接球投射的老伙计；而施罗德则会更个人英雄主义地自己担当。蒂格或许有接管的能力，但他逼急了才会咬人；施罗德则仿佛是为冲击篮筐而生的。所以，在目前这支进攻乏力的老鹰队中，施罗德可能可以更好地分担米尔萨普的指责。

此外，施罗德还是更好的防守者。很长一段时间内，老鹰都十分害怕不管不顾、一个人胡抡的矮个双能卫。最典型的是去年东部半决赛第三战，老鹰本来似乎已经找到了对付骑士的办法，最后却被凯里·欧文一个人给暴力拆解了。在这方面，施罗德可以给球迷们更多期待。

有不少的前瞻都猜测说，施罗德会是进步最快球员的有力竞争者。但在这一步之前，施罗德应该先学会去做一个首发控卫。在篮球场上的五个位置里，控卫或许是首发跟替补之间区别最大的——大，同时又很微妙。他的技巧、斗志和体能都没有问题，但是节奏，球队进退有序、张弛有度的节奏把控，是他要好好体悟的。

蒂亚戈·斯普利特是球队非常需要的替补中锋，但他得保持健康。

迈克·穆斯卡拉和沃尔特·塔瓦雷斯都还有进轮换的机会，前者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过分拙劣的背身单防能力，后者要适应NBA的快节奏。

上赛季末加盟的克里斯·亨弗里斯让人眼前一亮，他的篮板球、射程和搅屎棍属性都是对球队非常好的补充。

我不知道下赛季迈克·斯科特是会出现在亚特兰大的球馆还是监狱里。如果是前者，他上赛季回暖的柔和手感依然是球队所需要的。

肯特·贝兹莫尔是个充满感染力的家伙，不过他需要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投篮选择，另外提高一下空切的篮下命中率。

凯尔·科沃尔应该学会合理地分配体力，不必再担负那么多的责任了。实际上他今年过后退役我都不奇怪。争取三分球破2000吧。

小蒂姆·哈达威最好能把球投进篮筐，找回新秀年的命中率。

控卫位置上，贾雷特·杰克是个下限足够高的替补控卫，但从年龄角度出发，我希望马尔科姆·德拉尼能有第二控卫级别的发挥。

我暂时还不知道德拉尼是不是那种典型的“控卫身高、分卫打法”型替补后卫。无论如何，新秀德安德烈·本布里要尝试用自己的组织特长去帮助梳理球队的第二阵容。

球队上赛季常规赛48胜34负，季后赛首轮4比2波士顿凯尔特人，次轮0比4克利夫兰骑士。

本赛季，球队的目标，从战绩上说，应该是争取达到45胜左右，东南区冠军，以及首轮的主场优势。从过程上说，则如上文所述，一是尽快打造并磨合好攻防两端的新体系（霍华德的融入，施罗德的转型），二是侧翼平顺地完成新老交替。而更深一步的战略目标，还是在于2017年夏天的自由市场。

实际上，从2012年夏天丹尼·费里上任之后，老鹰就开始了重建，两年内先后放走乔·约翰逊和约什·史密斯，签下保罗·米尔萨普、德马雷·卡罗尔，选中丹尼斯·施罗德，聘来迈克·布登霍尔泽担任主教练。只不过这一切完成得迅速、顺利又悄无声息，以至于大部分球迷都根本没有察觉。后一年的大爆发，现在看来，或许不仅让球迷惊讶，甚至也出乎管理层的预料之外（也可能是因为费里莫名其妙地离职了，不过总的来看，管理层在15赛季的交易市场、15年夏天的选秀和自由市场上都没有任何大动作，唯一高于平均水平的操作是底薪捡了克里斯·亨弗里斯）。而2017年夏天，老鹰队中会有9人合同到期（交易走的蒂格也是明年到期）。据我猜想，这可能才是费里当初打算的重建周期。

老鹰队中目前有合同在身者17人，到明年夏天，9人合同到期，2人无保障，1人球员选项。摆在老鹰面前的有三种可能性：下者，米尔萨普走人，球队失去头牌，可能会走上摆烂重建的道路；中者，续约米尔萨普，尽力补强；上者，米尔萨普不跳出合同，工资帽上升到1亿600万以上，球队可以通过空间生吃自由球员大牌侧翼（如海沃德），组成一套之后具备竞争力、并可以使用多年的稳定阵容。

训练营开始时，米尔萨普谈到球队新赛季的目标时表示：“我们想在亚特兰大拿到总冠军。”当然，在理性的球迷看来，这件事情的难度确实太大。但球队在这一年中所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向米尔萨普证明这一目标在可预见的未来存在实现的可能，用一切的一切，来争取米尔萨普最有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