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自NRC专访
十五年来,阿贾克斯主帅法里奥利一直痴迷于足球事业。然而,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这就是现实:也许两三周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11月2日,周六晚十点半左右,在工作人员的热烈掌声中,法里奥利(35岁)走进了位于阿姆斯特丹Java-eiland街区的Pepe Nero餐厅。这位阿贾克斯主帅经常光顾这里,他喜欢这里的食物和意大利家庭氛围,正如他在De Pijp街区也有一家固定的意大利理发店,每次赛前他都会去那里理发一样。在这个不断评判他,而他却几乎还不熟悉的城市里,这些地方成了他的慰藉和依靠。
餐厅主厨Daniele Lauritano经常看到法里奥利和妻子以及两岁半的女儿一起来。劳里塔诺觉得法里奥利是一位“非常友善的客人”,比一些曾光顾过这家餐厅的球员要谦逊得多。
这晚的聚会格外热闹,也来了更多人。法里奥利的经纪人,还有几位他中学时代来自托斯卡纳的朋友也都在场。他们在餐厅后面的长桌旁一直聊到午夜过后,尽兴方归,因为他们有值得庆祝的理由。
就在那天晚上,阿贾克斯出人意料地以3-2击败了此前保持不败的领头羊PSV埃因霍温。这是一连串佳绩中最新的一场胜利——几天前,阿贾克斯刚刚在客场以2-0战胜了费耶诺德。尽管如此,两周多后在接受NRC采访时,法里奥利坦言,这还是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如此明显地享受胜利的喜悦,只因赛程安排中恰好有几天的间歇期。
如果阿贾克斯输了,您还会和朋友们一起聚餐吗?
“那样的话,我会邀请他们到家里喝杯茶。我要求我的球员们全情投入,如果我在失利后还去城里花天酒地,那就不是一个好的表率了。而且,说实话,即使食物再美味,我恐怕也无心享用。输球的时候,我宁愿吃一盘清淡的意面,再加点帕玛森干酪,权当是一种自我惩罚吧。”
法里奥利笑着说出了这番话,但其中的含义却很严肃:足球主宰着他的生活。临近圣诞节,荷甲冬歇期即将到来,此时距离他执掌阿贾克斯教鞭已过去半年。NRC多次采访了法里奥利,有时是简短交流,有两次是深入长谈。第一次是在10月份一个没有比赛任务的间歇期,在球场的一间办公室里,他刚从意大利回来,探望了在托斯卡纳经营一家餐厅的父母,期间他还去观看了几场国家青年队的比赛。
“输球的时候,我宁愿吃一盘清淡的意面,再加点帕玛森干酪。”
自从6月20日入主阿贾克斯以来,法里奥利身上那股子拼劲就格外引人注目。比赛期间,他会在教练席前不停地踱步。如果停下脚步,他的双手就会不停地摆动:从下巴到裤兜,再到不停地略微卷起衣袖。庆祝进球时,他会跳起来拥抱他的助理教练们。但庆祝活动从不会持续太久:几秒钟之内,他就会恢复冷静,仿佛要掩饰自己对比赛的全身心投入。
而在球场之外,他对这份事业的热情甚至更加高涨。阿贾克斯的工作人员注意到法里奥利的工作时间长得惊人。他经常在早上八点左右就到达俱乐部,然后一直工作到深夜才离开。球员们对法里奥利赞不绝口——欣赏他的敬业,以及他身上那种富有感染力的能量。他们还注意到,法里奥利总是不断地从战术层面打磨球队,对每一个细节都精益求精。
您似乎对自己的事业极度痴迷,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十五年前我开始担任门将教练时就开始了。我没有踢过职业足球,我的家人也和足球圈没有任何交集。我必须从零开始学习,积累知识、人脉和经验。所以我抓住一切机会去学习,去实践。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要开车250公里,先去佛罗伦萨大学上课,再去我执教的第一家俱乐部训练,然后还要去另一家俱乐部训练,晚上我自己还要参加业余比赛。”
您为什么如此渴望成为一名足球教练?
“当我还是一名球员时,我就梦想着能够达到足球世界的最高殿堂。当时我在意大利第八级别联赛踢球,但我一直努力想要成为一名职业门将。直到有一天,一位教练找到我,说我可能更适合从事其他工作,比如门将教练。这番话对我打击很大,但这话出自一位我非常尊敬的教练。冷静下来之后,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您从一开始就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吗?
“我必须认真对待。21岁时,我开始执教一位35岁的门将,他曾经是一名职业球员。我知道他会因此对我抱有偏见。为了让自己显得专业、有说服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地做好准备。从那时起,我就时刻提醒自己,必须要消除球员们对我的偏见,尤其是那些比我年长的球员。我必须每天都向球队证明自己。作为教练,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给别人留下任何质疑我的空间。”
您是在追逐成功,还是说,您的首要目标是避免失败?
“刚开始执教时,我更多地是为了追求成功,而现在,我更关注如何避免失败。我知道这听起来自相矛盾,但你越成功,肩上的责任就越重,一旦失败,影响也就越大。这会带来一种‘忧患意识’,让你时刻保持警惕。”
您是如何保持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的?
“我一直在努力寻找‘关闭’按钮。我的家人会帮助我,让我偶尔能想想别的事情。但要完全放松下来?我几乎做不到。一部分原因是我对足球这项运动本身的痴迷。但另一方面,我也想继续努力,不辜负那些给我这个机会的人们。”
法里奥利得到阿贾克斯的信任并非水到渠成。一位穿着全黑的哲学家,以从守门员角度研究足球比赛美学的论文毕业。他自己的守门员生涯在业余联赛就戛然而止,而作为主教练,他只在土耳其和法国的次级强队执教过几年,资历尚浅。这是一份有趣的、甚至可以说近乎浪漫的履历。但对于将阿贾克斯带回巅峰这项艰巨的任务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选择,毕竟此前的两个赛季球队战绩糟糕,主教练斯赫德和斯泰因都中途下课。
当法里奥利坐下来接受NRC的第一次采访时,外界对他执教能力的质疑声仍然不绝于耳。球队的战绩确实令人鼓舞,比上赛季有了明显提升,尤其是考虑到这位意大利教头手中可用的阵容依旧单薄。阿贾克斯在六场资格赛后成功晋级欧联杯正赛,在联赛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然而,球队的进攻却经常显得迟缓、沉闷,而且面对的大多是实力较弱的对手。评论员和分析师们普遍认为,实力强大的球队将会轻松击败阿贾克斯。
您的前任们在阿贾克斯的结局都不太好。在您签约之前,是否考虑过这一点?
“这就是这个行业的残酷现实。关键是要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来看待它,否则你将一事无成。我努力享受我们在阿贾克斯所建立的一切,并专注于我能够掌控的事情。但在这样的职位上,你永远不可能感到绝对的安全。”
您会和谁聊起您工作中的那些不如意的方面?
“我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我尽量不把这些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我会和我的妻子、女儿分享这份工作的美好之处,比如球场、球迷的热情,如果球队赢了,我们也会一起庆祝。至于那些不好的方面,我会自己消化。”
这听起来您很孤独。
“确实很孤独。幸运的是,我有一群非常了解我的助理教练,他们支持我、帮助我。”
具体来说呢?
“我的思维比较跳跃、发散,富有创造力,我擅长推演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我天生有时缺乏一些条理性,所以我需要和那些思维缜密、做事有条理的助理教练一起工作。”
在他与球员们的第一次谈话中,法里奥利总是听到同样的抱怨:球队缺乏凝聚力、没有明确的战术计划、队内等级秩序混乱,还存在很多“不良习惯”。他没有具体说明是哪些问题,也没有点名批评。法里奥利在未来训练基地添置了床铺,以便球员们可以在训练间隙休息,从而延长训练时间。他还要求球员们集体吃早餐,并重新粉刷了球员宿舍。“我想让一切焕然一新,为新的开始创造空间。”
但这并不能立刻抹去上赛季的糟糕记忆。
“那是不可能的。在第一次团队会议上,我对球员们说:‘我知道上个赛季给你们留下了伤疤。当你们站在球场上遇到困难时,不要试图去掩盖这些伤疤,而是要正视它们。然后你们要记住:想要避免这些伤口再次裂开,唯一的办法就是更加努力地为球队而战。’”
“在我来这里之前,我听到了很多关于这支球队的负面评价。但对我来说,他们却是我这几个月来最大的惊喜。当你走进这座球场,看到那些阿贾克斯培养出的顶级球星的照片时,你会激动得起鸡皮疙瘩。这支球队也许没有那样的顶级天赋,但他们是一支非常努力的球队。”
即将到来的宝宝
一个多月后,当法里奥利走进克鲁伊夫球场的一个包厢接受第二次采访时,阿贾克斯已经重返荷甲争冠行列。球队出色地度过了今年秋天第一个魔鬼赛程:战胜了费耶诺德和PSV埃因霍温,在两场欧战比赛中取得胜利,战平了特温特。法里奥利的球队排名联赛第二,仅落后领头羊PSV埃因霍温两分。
这位教练同样利用了比赛间歇期继续工作。当他的球员们休假时,他现场观看了荷兰国家队的一场主场比赛,并和他的教练团队一起前往卡塔尔参加了一个足球论坛。“这有助于增强团队的凝聚力,而且论坛上也有很多见解独到的演讲者,”他说。
在接受采访的前几天,法里奥利和即将临盆的妻子告别。她的预产期在圣诞节前后,为了安心待产,她回到了意大利的娘家,而法里奥利则留在了他们在阿姆斯特丹北部的家中,因为阿贾克斯在12月中旬之前还有比赛任务。
在临近分娩的时候不能陪伴在妻子身边,您是否感到为难?
“每当我的家人不在身边时,我都会感到难过。我们女儿出生之前,我和妻子有六个月没有见面,因为她当时孕期反应很强烈,住在意大利南部,而我在阿拉尼亚(执教阿拉尼亚体育)工作。我女儿是周四出生的,而我们周日有一场比赛,我直到周一早上才见到她。”
工作优先?
“从我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起,我就要全天候地为俱乐部负责,我是这样看待这份工作的。当然,你也可以说,作为一名父亲和丈夫,我也有自己的责任,有些重要的时刻是不能错过的。这始终是一种权衡和博弈,但我相信我的女儿能够理解我的选择,尽管她还小。她非常热爱足球,并且把球场视为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
那您的妻子如何看待这件事?
他笑了:“那就另当别论了。我的妻子来自意大利南部,在那里,家庭的重要性比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还要重要得多。”
法里奥利在11月份的强劲表现,让外界对他轮换首发阵容和战术打法的批评转变为对他战术眼光的赞赏。费耶诺德主教练布赖恩·普里斯克在 10 月底的荷兰国家德比前表示,阿贾克斯是一支让对手难以捉摸的球队。他说得没错:费耶诺德在比赛开始时占据明显优势,但却始终无法有效限制阿贾克斯的中场,因为法里奥利不断安排球员进行穿插跑动。
然而,法里奥利在赛后很少谈及战术,他甚至似乎在刻意淡化自己的作用。他更愿意赞扬球队的斗志,并且回避有关个别球员表现的问题。如果你想知道哪名前锋表现出色,或者哪位中场球员在导致丢球的过程中出现了失误,你通常得不到答案。
同时,他也总是在给外界的乐观情绪降温。他一再强调,阿贾克斯还不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战胜费耶诺德和PSV埃因霍温固然令人欣喜,但在两场爆冷胜利之后就得意忘形还为时过早。这位意大利教头总是把他的工作比作建造一座房子,他目前还只是在打地基,也就是打造一支能够稳定发挥的球队。在开始“盖屋顶”之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您是如何为一场比赛制定战术计划的?
“你们现在在球场上看到的战术打法,其基础是我们在夏季集训时打下的。当时,我们演练了各种不同的战术体系和人员组合,以便针对不同的对手和比赛进程,都能拿出一套甚至多套应对方案。我希望打造一支战术灵活多变的球队,同时又不失自身的特点。而一旦赛季开始,留给我们的时间就非常少了,那时更多的是根据手头的‘牌’来‘排列组合’。”
您曾经提到过约翰·克鲁伊夫是您的灵感来源。他推崇“冲突模式”管理,您也是吗?
“紧张气氛总是存在的,尤其是当你刚接手一支球队,需要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时。但我恰恰认为,营造一种团队的凝聚力是我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只有这样,才能形成我所说的‘海军陆战队精神’:一个团结紧密、使命必达的集体。很多人批评我在执教阿贾克斯初期频繁轮换首发阵容。但这种做法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确保每个人都能做出贡献,获得机会,并感受到自己是球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现在,恐怕只有我的两名替补门将有理由抱怨出场时间太少了。”
您很少谈论个别球员,这是出于同样的理念吗?
“我认为外界对于球员个人表现的关注有些过度了。除了梅西和马拉多纳,很少有球员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决定比赛的胜负。而且,现在的社会舆论已经非常两极分化,要么把人捧上天,要么把人贬到底,我个人不喜欢这样。球员们被视作超级巨星,但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在人生道路上摸索前行的年轻人。五万名现场观众以及所有媒体的关注,已经给他们施加了足够大的压力。”
您认为您需要保护您的球员?
“‘保护’这个词不太准确,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分担’。我把足球这项运动比作一支交响乐团,每个人都需要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并且通力合作,才能演奏出美妙的乐章。这也是我不喜欢爵士乐的原因,它过于强调个人炫技,而忽略了整体的旋律。”
“这始终是一场博弈,需要找到最佳的平衡点,但我相信我的女儿能够理解我的选择,尽管她还小。”
但如今的足球发展趋势似乎恰恰相反,球员们开始组建自己的经纪团队,甚至制定个人社交媒体策略。
“我也对这种趋势感到非常担忧。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但在我看来,足球这项运动的魅力在于团队的协作,不仅仅是球员之间,也包括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我们所有人,都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那就是帮助阿贾克斯更上一层楼。”
在文章发表前一周,法里奥利在球队经历了一系列不太理想的赛果后,最后一次抽空接听了电话。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阿贾克斯先是在欧战赛场上负于皇家社会 (2-0) 和拉齐奥 (1-3),接着又在联赛中战平乌特勒支 (2-2),负于AZ阿尔克马尔 (2-1)。阿贾克斯仍然排名联赛第三,但与领头羊埃因霍温的积分差距已经拉大到了 9 分。外界对法里奥利的轮换策略再次提出质疑,不仅有长期关注球队的媒体和球迷,也有来自球队前锋韦霍斯特的声音,后者表示对这种轮换策略感到不满。
此外,当法里奥利在电视上透露,如果妻子在阿贾克斯还有比赛任务期间分娩,他可能会错过孩子的出生时,他也招致了批评。当被问及这个话题时,他的反应有些激烈。“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
这充分体现了您对阿贾克斯的责任感。
“这是我们共同做出的决定,因为这样一来,我的妻子在意大利可以得到她家人的照顾。而我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它缺乏灵活性。你身处异国他乡,肩负着重大的责任,我不可能说走就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家人对我不重要。”
在这种情况下,您会给球员们什么建议?
“如果他们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您如何看待外界对轮换策略的批评?
“你可以像我现在这样,出于预防的考虑进行轮换,或者等到为时已晚,球员们因为频繁的比赛而受伤时再进行调整。看看热刺的例子,他们在对阵切尔西的比赛中,开场不到一刻钟就有一名后卫受伤下场,而这名球员刚刚伤愈复出就不得不立刻披挂上阵。在对阵AZ阿尔克马尔的比赛中,我本可以对乔丹·亨德森采取同样的冒险策略,但我希望对现有的球员更加谨慎一些。因为和热刺不同,我们可没有5000万欧元的转会预算去寻找替代者。”
在您执教半年后,阿贾克斯目前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我们近期的成绩不如几周前那么出色。但总的来说,我对球队到目前为止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我们做得比所有人预期的都要好。当然,在真正具备争夺冠军奖杯的实力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方面需要提高。但即使在之前我们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找回了团队精神。”
译自NRC专访
十五年来,阿贾克斯主帅法里奥利一直痴迷于足球事业。然而,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这就是现实:也许两三周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11月2日,周六晚十点半左右,在工作人员的热烈掌声中,法里奥利(35岁)走进了位于阿姆斯特丹Java-eiland街区的Pepe Nero餐厅。这位阿贾克斯主帅经常光顾这里,他喜欢这里的食物和意大利家庭氛围,正如他在De Pijp街区也有一家固定的意大利理发店,每次赛前他都会去那里理发一样。在这个不断评判他,而他却几乎还不熟悉的城市里,这些地方成了他的慰藉和依靠。
餐厅主厨Daniele Lauritano经常看到法里奥利和妻子以及两岁半的女儿一起来。劳里塔诺觉得法里奥利是一位“非常友善的客人”,比一些曾光顾过这家餐厅的球员要谦逊得多。
这晚的聚会格外热闹,也来了更多人。法里奥利的经纪人,还有几位他中学时代来自托斯卡纳的朋友也都在场。他们在餐厅后面的长桌旁一直聊到午夜过后,尽兴方归,因为他们有值得庆祝的理由。
就在那天晚上,阿贾克斯出人意料地以3-2击败了此前保持不败的领头羊PSV埃因霍温。这是一连串佳绩中最新的一场胜利——几天前,阿贾克斯刚刚在客场以2-0战胜了费耶诺德。尽管如此,两周多后在接受NRC采访时,法里奥利坦言,这还是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如此明显地享受胜利的喜悦,只因赛程安排中恰好有几天的间歇期。
如果阿贾克斯输了,您还会和朋友们一起聚餐吗?
“那样的话,我会邀请他们到家里喝杯茶。我要求我的球员们全情投入,如果我在失利后还去城里花天酒地,那就不是一个好的表率了。而且,说实话,即使食物再美味,我恐怕也无心享用。输球的时候,我宁愿吃一盘清淡的意面,再加点帕玛森干酪,权当是一种自我惩罚吧。”
法里奥利笑着说出了这番话,但其中的含义却很严肃:足球主宰着他的生活。临近圣诞节,荷甲冬歇期即将到来,此时距离他执掌阿贾克斯教鞭已过去半年。NRC多次采访了法里奥利,有时是简短交流,有两次是深入长谈。第一次是在10月份一个没有比赛任务的间歇期,在球场的一间办公室里,他刚从意大利回来,探望了在托斯卡纳经营一家餐厅的父母,期间他还去观看了几场国家青年队的比赛。
“输球的时候,我宁愿吃一盘清淡的意面,再加点帕玛森干酪。”
自从6月20日入主阿贾克斯以来,法里奥利身上那股子拼劲就格外引人注目。比赛期间,他会在教练席前不停地踱步。如果停下脚步,他的双手就会不停地摆动:从下巴到裤兜,再到不停地略微卷起衣袖。庆祝进球时,他会跳起来拥抱他的助理教练们。但庆祝活动从不会持续太久:几秒钟之内,他就会恢复冷静,仿佛要掩饰自己对比赛的全身心投入。
而在球场之外,他对这份事业的热情甚至更加高涨。阿贾克斯的工作人员注意到法里奥利的工作时间长得惊人。他经常在早上八点左右就到达俱乐部,然后一直工作到深夜才离开。球员们对法里奥利赞不绝口——欣赏他的敬业,以及他身上那种富有感染力的能量。他们还注意到,法里奥利总是不断地从战术层面打磨球队,对每一个细节都精益求精。
您似乎对自己的事业极度痴迷,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十五年前我开始担任门将教练时就开始了。我没有踢过职业足球,我的家人也和足球圈没有任何交集。我必须从零开始学习,积累知识、人脉和经验。所以我抓住一切机会去学习,去实践。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要开车250公里,先去佛罗伦萨大学上课,再去我执教的第一家俱乐部训练,然后还要去另一家俱乐部训练,晚上我自己还要参加业余比赛。”
您为什么如此渴望成为一名足球教练?
“当我还是一名球员时,我就梦想着能够达到足球世界的最高殿堂。当时我在意大利第八级别联赛踢球,但我一直努力想要成为一名职业门将。直到有一天,一位教练找到我,说我可能更适合从事其他工作,比如门将教练。这番话对我打击很大,但这话出自一位我非常尊敬的教练。冷静下来之后,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您从一开始就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吗?
“我必须认真对待。21岁时,我开始执教一位35岁的门将,他曾经是一名职业球员。我知道他会因此对我抱有偏见。为了让自己显得专业、有说服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地做好准备。从那时起,我就时刻提醒自己,必须要消除球员们对我的偏见,尤其是那些比我年长的球员。我必须每天都向球队证明自己。作为教练,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给别人留下任何质疑我的空间。”
您是在追逐成功,还是说,您的首要目标是避免失败?
“刚开始执教时,我更多地是为了追求成功,而现在,我更关注如何避免失败。我知道这听起来自相矛盾,但你越成功,肩上的责任就越重,一旦失败,影响也就越大。这会带来一种‘忧患意识’,让你时刻保持警惕。”
您是如何保持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的?
“我一直在努力寻找‘关闭’按钮。我的家人会帮助我,让我偶尔能想想别的事情。但要完全放松下来?我几乎做不到。一部分原因是我对足球这项运动本身的痴迷。但另一方面,我也想继续努力,不辜负那些给我这个机会的人们。”
法里奥利得到阿贾克斯的信任并非水到渠成。一位穿着全黑的哲学家,以从守门员角度研究足球比赛美学的论文毕业。他自己的守门员生涯在业余联赛就戛然而止,而作为主教练,他只在土耳其和法国的次级强队执教过几年,资历尚浅。这是一份有趣的、甚至可以说近乎浪漫的履历。但对于将阿贾克斯带回巅峰这项艰巨的任务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选择,毕竟此前的两个赛季球队战绩糟糕,主教练斯赫德和斯泰因都中途下课。
当法里奥利坐下来接受NRC的第一次采访时,外界对他执教能力的质疑声仍然不绝于耳。球队的战绩确实令人鼓舞,比上赛季有了明显提升,尤其是考虑到这位意大利教头手中可用的阵容依旧单薄。阿贾克斯在六场资格赛后成功晋级欧联杯正赛,在联赛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然而,球队的进攻却经常显得迟缓、沉闷,而且面对的大多是实力较弱的对手。评论员和分析师们普遍认为,实力强大的球队将会轻松击败阿贾克斯。
您的前任们在阿贾克斯的结局都不太好。在您签约之前,是否考虑过这一点?
“这就是这个行业的残酷现实。关键是要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来看待它,否则你将一事无成。我努力享受我们在阿贾克斯所建立的一切,并专注于我能够掌控的事情。但在这样的职位上,你永远不可能感到绝对的安全。”
您会和谁聊起您工作中的那些不如意的方面?
“我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我尽量不把这些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我会和我的妻子、女儿分享这份工作的美好之处,比如球场、球迷的热情,如果球队赢了,我们也会一起庆祝。至于那些不好的方面,我会自己消化。”
这听起来您很孤独。
“确实很孤独。幸运的是,我有一群非常了解我的助理教练,他们支持我、帮助我。”
具体来说呢?
“我的思维比较跳跃、发散,富有创造力,我擅长推演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我天生有时缺乏一些条理性,所以我需要和那些思维缜密、做事有条理的助理教练一起工作。”
在他与球员们的第一次谈话中,法里奥利总是听到同样的抱怨:球队缺乏凝聚力、没有明确的战术计划、队内等级秩序混乱,还存在很多“不良习惯”。他没有具体说明是哪些问题,也没有点名批评。法里奥利在未来训练基地添置了床铺,以便球员们可以在训练间隙休息,从而延长训练时间。他还要求球员们集体吃早餐,并重新粉刷了球员宿舍。“我想让一切焕然一新,为新的开始创造空间。”
但这并不能立刻抹去上赛季的糟糕记忆。
“那是不可能的。在第一次团队会议上,我对球员们说:‘我知道上个赛季给你们留下了伤疤。当你们站在球场上遇到困难时,不要试图去掩盖这些伤疤,而是要正视它们。然后你们要记住:想要避免这些伤口再次裂开,唯一的办法就是更加努力地为球队而战。’”
“在我来这里之前,我听到了很多关于这支球队的负面评价。但对我来说,他们却是我这几个月来最大的惊喜。当你走进这座球场,看到那些阿贾克斯培养出的顶级球星的照片时,你会激动得起鸡皮疙瘩。这支球队也许没有那样的顶级天赋,但他们是一支非常努力的球队。”
即将到来的宝宝
一个多月后,当法里奥利走进克鲁伊夫球场的一个包厢接受第二次采访时,阿贾克斯已经重返荷甲争冠行列。球队出色地度过了今年秋天第一个魔鬼赛程:战胜了费耶诺德和PSV埃因霍温,在两场欧战比赛中取得胜利,战平了特温特。法里奥利的球队排名联赛第二,仅落后领头羊PSV埃因霍温两分。
这位教练同样利用了比赛间歇期继续工作。当他的球员们休假时,他现场观看了荷兰国家队的一场主场比赛,并和他的教练团队一起前往卡塔尔参加了一个足球论坛。“这有助于增强团队的凝聚力,而且论坛上也有很多见解独到的演讲者,”他说。
在接受采访的前几天,法里奥利和即将临盆的妻子告别。她的预产期在圣诞节前后,为了安心待产,她回到了意大利的娘家,而法里奥利则留在了他们在阿姆斯特丹北部的家中,因为阿贾克斯在12月中旬之前还有比赛任务。
在临近分娩的时候不能陪伴在妻子身边,您是否感到为难?
“每当我的家人不在身边时,我都会感到难过。我们女儿出生之前,我和妻子有六个月没有见面,因为她当时孕期反应很强烈,住在意大利南部,而我在阿拉尼亚(执教阿拉尼亚体育)工作。我女儿是周四出生的,而我们周日有一场比赛,我直到周一早上才见到她。”
工作优先?
“从我签下合同的那一刻起,我就要全天候地为俱乐部负责,我是这样看待这份工作的。当然,你也可以说,作为一名父亲和丈夫,我也有自己的责任,有些重要的时刻是不能错过的。这始终是一种权衡和博弈,但我相信我的女儿能够理解我的选择,尽管她还小。她非常热爱足球,并且把球场视为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
那您的妻子如何看待这件事?
他笑了:“那就另当别论了。我的妻子来自意大利南部,在那里,家庭的重要性比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还要重要得多。”
法里奥利在11月份的强劲表现,让外界对他轮换首发阵容和战术打法的批评转变为对他战术眼光的赞赏。费耶诺德主教练布赖恩·普里斯克在 10 月底的荷兰国家德比前表示,阿贾克斯是一支让对手难以捉摸的球队。他说得没错:费耶诺德在比赛开始时占据明显优势,但却始终无法有效限制阿贾克斯的中场,因为法里奥利不断安排球员进行穿插跑动。
然而,法里奥利在赛后很少谈及战术,他甚至似乎在刻意淡化自己的作用。他更愿意赞扬球队的斗志,并且回避有关个别球员表现的问题。如果你想知道哪名前锋表现出色,或者哪位中场球员在导致丢球的过程中出现了失误,你通常得不到答案。
同时,他也总是在给外界的乐观情绪降温。他一再强调,阿贾克斯还不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战胜费耶诺德和PSV埃因霍温固然令人欣喜,但在两场爆冷胜利之后就得意忘形还为时过早。这位意大利教头总是把他的工作比作建造一座房子,他目前还只是在打地基,也就是打造一支能够稳定发挥的球队。在开始“盖屋顶”之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您是如何为一场比赛制定战术计划的?
“你们现在在球场上看到的战术打法,其基础是我们在夏季集训时打下的。当时,我们演练了各种不同的战术体系和人员组合,以便针对不同的对手和比赛进程,都能拿出一套甚至多套应对方案。我希望打造一支战术灵活多变的球队,同时又不失自身的特点。而一旦赛季开始,留给我们的时间就非常少了,那时更多的是根据手头的‘牌’来‘排列组合’。”
您曾经提到过约翰·克鲁伊夫是您的灵感来源。他推崇“冲突模式”管理,您也是吗?
“紧张气氛总是存在的,尤其是当你刚接手一支球队,需要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时。但我恰恰认为,营造一种团队的凝聚力是我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只有这样,才能形成我所说的‘海军陆战队精神’:一个团结紧密、使命必达的集体。很多人批评我在执教阿贾克斯初期频繁轮换首发阵容。但这种做法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确保每个人都能做出贡献,获得机会,并感受到自己是球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现在,恐怕只有我的两名替补门将有理由抱怨出场时间太少了。”
您很少谈论个别球员,这是出于同样的理念吗?
“我认为外界对于球员个人表现的关注有些过度了。除了梅西和马拉多纳,很少有球员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决定比赛的胜负。而且,现在的社会舆论已经非常两极分化,要么把人捧上天,要么把人贬到底,我个人不喜欢这样。球员们被视作超级巨星,但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在人生道路上摸索前行的年轻人。五万名现场观众以及所有媒体的关注,已经给他们施加了足够大的压力。”
您认为您需要保护您的球员?
“‘保护’这个词不太准确,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分担’。我把足球这项运动比作一支交响乐团,每个人都需要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并且通力合作,才能演奏出美妙的乐章。这也是我不喜欢爵士乐的原因,它过于强调个人炫技,而忽略了整体的旋律。”
“这始终是一场博弈,需要找到最佳的平衡点,但我相信我的女儿能够理解我的选择,尽管她还小。”
但如今的足球发展趋势似乎恰恰相反,球员们开始组建自己的经纪团队,甚至制定个人社交媒体策略。
“我也对这种趋势感到非常担忧。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但在我看来,足球这项运动的魅力在于团队的协作,不仅仅是球员之间,也包括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我们所有人,都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那就是帮助阿贾克斯更上一层楼。”
在文章发表前一周,法里奥利在球队经历了一系列不太理想的赛果后,最后一次抽空接听了电话。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阿贾克斯先是在欧战赛场上负于皇家社会 (2-0) 和拉齐奥 (1-3),接着又在联赛中战平乌特勒支 (2-2),负于AZ阿尔克马尔 (2-1)。阿贾克斯仍然排名联赛第三,但与领头羊埃因霍温的积分差距已经拉大到了 9 分。外界对法里奥利的轮换策略再次提出质疑,不仅有长期关注球队的媒体和球迷,也有来自球队前锋韦霍斯特的声音,后者表示对这种轮换策略感到不满。
此外,当法里奥利在电视上透露,如果妻子在阿贾克斯还有比赛任务期间分娩,他可能会错过孩子的出生时,他也招致了批评。当被问及这个话题时,他的反应有些激烈。“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
这充分体现了您对阿贾克斯的责任感。
“这是我们共同做出的决定,因为这样一来,我的妻子在意大利可以得到她家人的照顾。而我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它缺乏灵活性。你身处异国他乡,肩负着重大的责任,我不可能说走就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家人对我不重要。”
在这种情况下,您会给球员们什么建议?
“如果他们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您如何看待外界对轮换策略的批评?
“你可以像我现在这样,出于预防的考虑进行轮换,或者等到为时已晚,球员们因为频繁的比赛而受伤时再进行调整。看看热刺的例子,他们在对阵切尔西的比赛中,开场不到一刻钟就有一名后卫受伤下场,而这名球员刚刚伤愈复出就不得不立刻披挂上阵。在对阵AZ阿尔克马尔的比赛中,我本可以对乔丹·亨德森采取同样的冒险策略,但我希望对现有的球员更加谨慎一些。因为和热刺不同,我们可没有5000万欧元的转会预算去寻找替代者。”
在您执教半年后,阿贾克斯目前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我们近期的成绩不如几周前那么出色。但总的来说,我对球队到目前为止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我们做得比所有人预期的都要好。当然,在真正具备争夺冠军奖杯的实力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方面需要提高。但即使在之前我们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找回了团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