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里这一掷

就在勇士与灰熊的比赛进行中，我已经开始构思一副“金州甄嬛传”的角色关系图。这个主意跟库里掷牙套并没什么关系，他的驱逐发生在第四节最后，而关系图的想法在昨天夜里已经有了苗头。迈尔斯可能会离队，这个消息比追梦弓步冲拳击倒普尔似乎更能触动我，勇士就此解体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而真实地显现。

库里那一掷的内涵绝不简单，向普尔的无脑选择表达不满只是它发生的直接原因，是引燃炸弹的导火索，把库里情绪积蓄到临界点的，还有太多太多的内容。球队不足五成胜率的战绩，前进方向的暧昧不清，外界视角下若隐若现的上下矛盾，配合昨夜（对他们来说是上午）各类消息的集中弹出，都表明了内部博弈的暗劲在寻求外部转火目标。这些内容拼接到一块，或许能被云淡风轻的比赛风格蒙蔽，亦能被摄像头前训练有素的表情控制掩盖，却真实地削弱了库里容忍傻逼的免疫力——这比赛能输吗？输得起吗？

球队在撕裂边缘痛苦挣扎，短暂的胜利多少能缝合一些不在要害位置的伤口，让他们好歹有一口力气撑完这场长跑，把问题留给休假期的智慧。如果，勇士就因为普尔那离谱的超远三分输掉比赛，也许他就是那个打破沉默甚至掀翻桌子的棋子，后续跟着的很可能是一串连锁反应。普尔的绝杀短暂地救赎了自己，让各方再次找到了一个弹压火气的借口，可是，矛盾并不会因为球员通道里的一次拥抱而消弭。库里怨的不局限于普尔，普尔得罪的人也远远不只库里，两人虽处于风暴中心，卷入风暴的却几乎是球队上下所有人。

如果真的开拍《金州甄嬛传》，这个故事有三组冲突：

明线冲突，阵容搭配的矛盾。

暗线冲突，球队方向的选择。

本质冲突，球队主体的确认。

我们分别讲解。

阵容搭配的矛盾

科尔为什么要拿上普尔，拿下卢尼，用五小首发？他会不知道三后卫五小防守差，卢尼好用，这些人尽皆知的情况吗？

不要把教练组想得那么蠢，科尔当然知道。但这种布置也并非如球迷所想的，纯粹出于平衡球队地位的考虑。阵容布置上，不管怎么选都有矛盾：

追梦和卢尼都缺少外线威胁，这是空间矛盾；

三后卫不但对位和篮板吃亏，他们又都无法领防顶级挡拆手。这是对位矛盾。

能够平衡矛盾的球员是维金斯，他兼具投射与领防，不管放在哪一种组合里，都能一定程度的缓解矛盾。但复出后，他的状态极差，进而激化了首发阵容的空间矛盾，于是教练组选择了拆追梦和卢尼，把他们视作两个5号位去布置轮换。这种布置首先的好处是升级空间，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卢尼，让他的时间更接近科尔以往习惯安排的20分钟。坏处自然是开局防守压力巨大，要么被冲击，要么犯规爆炸。

对阵灰熊的比赛，维金斯休战，科尔依然没有把卢尼拿到首发，而是安排同样缺少空间价值的库明加首发，这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对位莫兰特的球员。从这又能看出来，作为勇士空间、领防、体型的最大公约数，一个健康、状态满格的维金斯有多重要。

这么说来，科尔的安排完全出于比赛本身的考虑，就没有一点其他原因？

有。这要谈暗线冲突了。

球队方向的选择

维金斯缺阵，平衡空间、领防、体型，最完美的方案难道不是首发库里、迪温琴佐、汤神、追梦、卢尼吗？勇士与灰熊一番战的时候，迪温琴佐已经证明过自己对阵灰熊的价值了。

科尔不选这套方案，而是坚持卢尼替补，更能显现出内线捉襟见肘的紧巴巴。这些年来，科尔很少在阵容配置上抱怨些什么，本赛季却会说，“担心追梦和卢尼的出场时间”，甚至表明，复出的怀斯曼不会拿到时间，贾格林在他前面。当然，贾格林拿到时间，更多是因为维金斯缺阵，库明加首发，导致替补前场少了一个轮换名额。事实上，科尔拆开追梦、卢尼之后，完全可以做到不给其他内线时间。

科尔显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勇士前场有多缺人，内线压力有多大，以及怀斯曼有多难用。如果卢尼和追梦一起首发， 最大的问题就是，除非狠艹卢尼，不然必然需要第三内线吃一部分五号位轮换时间，而不管是怀斯曼还是贾格林，都不配在一场追求胜利的比赛里登场。科尔是希望管理层提升4/5号位深度的，目前这种紧巴巴的状态容不得任何闪失，一旦交易截止日后追梦和卢尼中的一人遭遇一段时间伤病，勇士都可能撑不过去。

至于普尔，是否首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会稳定吃掉30分钟左右的轮换时间，但在库里、汤神都健康时，从兼容性角度讲，他更合适的出场时间是25分钟以内。这个时间减不下去，那确实是人情世故的结果，即便没有球队上风的明示或暗示，普尔试图确立球队核心之一的姿态，看起来都得到了球队部分拥有话语权人物的支持或默许。

如果说怀斯曼的问题还可以用DNP的方式，从伤害球队转化为降低容错率，那么普尔的问题就成了房间里的大象，即便所有人都在那次冲拳事件后保持绅士，也无法绕开他给排兵布阵和薪资分配带来的冲击。他解决了一些问题，又成为了新的问题，仿若勇士与恶龙的故事：

普尔崛起，成为了水花兄弟的备份，为两位老将的休息提供保障，并辅助勇士夺得了22年总冠军。作为一个新变量，他是解决问题的人；

但在解决问题后，作为新变量，他又打破了原有平衡，这个变量进一步扩大自我，从而成为了新的问题。

虽然普尔球迷与维金斯球迷吵得最凶，但两人之间反而没有事实上的利益冲突，维金斯作为无争的粘合剂，不管普尔怎么续约，怎么打球，维金斯都是维金斯。与普尔矛盾最大的是库追汤三个老将。

性格决定了，相比跟普尔定位重叠更严重的汤神，更愿意代表老一辈发声的追梦会率先发难。那一拳，是“绿茶”冲突的高潮，它打破了沉寂，让追梦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对勇士与追梦双方来说，离开彼此本来都没有足够的理由，但这需要追梦作为球队领袖之一的稳固地位，确保他作为王朝一员的主体感，进而贡献比赛之外的长期价值。只有彼此的尊重与认同，才能真正实现双赢，而在那一拳之后，这种双赢的前景朝着走低的方向发展。

当然，无论如何，追梦不该打人。这一拳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同时，也让普尔的放纵愈发失去了制衡力量。视频的公开让普尔收获了更多同情，于是反思就成了追梦自己的事情。

张扬的性格和奔放的打法都具有煽动性，容易博得主场球迷的支持（相比国内对普尔粉的四处喊打，普尔在湾区那边人气却不低），大合同在握的普尔更加肆无忌惮。我不想说这是一种“错误”，不同人对于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接受度。在勇士，后场球员要大量承担高难度出手，没有敢打敢拼的个性，都像穆迪那样“八竿子打不出来一个屁”，那也很难出人头地。普尔不是这个性格，那他也打不出来。问题就在于，不管是水平，还是资历，都尚不足以支持普尔驾驭这份个性。这种准备不足几乎必然会触发今天这样的事件，在水平和资历之一达标前，只要普尔不有所收敛，正如挥拳事件，这类冲突都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次出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糟糕的选择，放眼整个联盟，打球再无脑的球员，放在那个位置都不会投这样的球，因为身边的历史第一射手，球队老大，斯蒂芬·库里在要球，就算你是李广、黄忠、花荣、阿波罗、后羿、希尔瓦娜斯，也得把球给库里。我相信库里丢牙套那一刻没有过脑子想太多，以库里的大度，他不会多在意小弟越界的行为，他的爆发是近来积蓄情绪的集中释放，普尔只是导火索。但是，只要库里稍微想一想，就不该后悔这一掷。球队对于当下争冠的暧昧态度，以及迈尔斯可能出走所透露出的种种信号，都在普尔这一掷里集中浓缩为四个字：

欺人太甚！

赛后，球员通道里，普尔跟等待他的库里拥抱，伤痕仿佛瞬间愈合，冲突已随风吹走。但在这一抱之前，普尔模仿了库里那一掷，那也是一种态度回应。

普尔的三分一掷，将球队的方向冲突抛在了库里脸上；

库里的牙套一掷，将对暧昧态度的不满抛在了拉科布脸上；

普尔的绝杀一掷，又将爆发于库里与拉科布之间的方向冲突压了下去；

可最后，普尔的牙套一掷，仿佛又在暗示，一切并不会有根本的改变。

起码，有些既定事实你要接受。普尔，他会一直这样子。

球队主体的确认

所以，问题的根本在哪？

让我来设想一个未来剧本吧：

史蒂夫·科尔开始后悔起那次决定，虽然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何斯蒂芬会同意他的建议，这让提出建议前一夜的那场失眠显得多余。

斯蒂芬的脚踝伤病，正如科尔本人的背伤，如幽灵般萦绕，让他写下长期计划书时，总少不了一份战战兢兢。于是，在斯蒂芬又一次伤愈复出的时候，科尔提议，要不先从板凳席开始，这能不破坏球队好不容易重塑的化学反应。

斯蒂芬沉默了大约3秒，点头。他没有质疑，这让科尔有些不安，但随后斯蒂芬露出了这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这让两人从此没在这个问题上再有纠结。

在这之后，直到退役，库里都会在第一节打完6分钟后出场。正如那个总是坐在第三排的银发老球迷，总会比跳球时刻晚两分钟入座。

科尔明白，相比库里，他更加没什么特殊。背伤休养期间，阿特金森严格执行了科尔所搭建的体系，这份严格甚至超过了科尔本人的执着。但在小拉科布的办公室里，关于续约合同的谈判却不如体系运转这般流畅。科尔想起迈尔斯离开前的约定，在联盟里某个地方，他们为彼此留下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再度携手的可能性。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了吗？

科尔离开办公室，又不禁回头再看一眼。小拉科布坐在了他父亲的椅子上，邓利维为他点燃雪茄，而阿特金森亲吻了他的左手。

于是，科尔露出了笑容。正如他跟库里说出建议的3秒后，库里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