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迪：卡迪尔汗与核黑市由otao 发表在庙 https://bbs.hupu.com/409
摘自 IAEA前总干事 巴拉迪《谎言与交锋 揭秘全球核较量的真实世界》
第七章 卡迪尔汗：核走私
国际核形势发生的一系列深刻变化中，第三个就是阿卜杜勒·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第一个变化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伊拉克和朝鲜蓄意秘密地违背其义务。而利比亚只是最近才出现的例子。
截 至2004年初，基于在伊朗和利比亚的所见所闻，我们知道我们正面临着核形势的第三个变化，即核材料与核设备的黑市交易逐渐扩大。从供需角度而言，前两次 变化说明了需求的存在，而这种需求既可能来自有意染指核材料与核武器技术的国家，也有可能来自有此意向的极端团体。而供应方则是以卡迪尔汗及其核黑市为中 心的非法核采购网络。之后的多年间，随着监控力度和举报力度的加强，我们逐渐掌握了1 300多个非法走私核材料和放射性材料的案例。我们无异于发现了一个就像沃尔玛似的核材料大卖场。
卡迪尔汗的动机是什么呢?有一部分原因肯定与他本人的成长经历有关。他曾经说，他年轻时，在印度曾目睹了在数量上占据多数的印度教教徒屠杀穆斯林，之后不 久，印度与巴基斯坦在1947年实现分治时，他便同家人一起移居到了巴基斯坦。大约20年后，他前往比利时攻读冶金学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印巴开战，巴基 斯坦遭到严重创伤：大批军人阵亡，东部领土被分割出去形成了今天的孟加拉国。在20世纪70年代初，即印度进行首次核武器试验前不久，卡迪尔汗开始效力于 URENCO(铀浓缩公司)的分包商。URENCO是英国、德国与荷兰共同出资组建的，从事生产可浓缩铀的高速离心机，成立后不久便成长为核燃料市场的重 要角色。
那么，卡迪尔汗的动机是出于民族主义的热情，还是出于个人的志向与贪婪呢? 抑或是他出于狂热的宗教追求而将核武器送到被压迫的穆斯林手中?很难确切地说到底是什么。国际原子能机构无权直接审讯卡迪尔汗。但有一点很清楚，当他返回 巴基斯坦，负责该国的工程研究实验室(后来更名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之际，会大幅提升巴基斯坦的核能力，他具有足够的资历，比如从URENCO偷窃的多 份离心机设计图，以及那些愿意购买材料与核设备进行铀浓缩或核燃料循环过程其他环节的个人和公司的通讯簿。还可以肯定的是，自从20时间80年代末在核黑 市上崭露头角以来，他在这个领域的成功已经给他带来了4亿多美元的巨大财富。被外界发现之前，卡迪尔汗所打造的供应商、制造商和中间人网络已经非常成熟且 错综复杂，其业务范围遍布全球。
我们在伊朗和利比亚初次发现卡迪尔汗的活动踪迹之后，负责对伊朗核查的国际原子能机构保障组负责人奥利·海诺宁，便开始对其非法网络展开了深入调查。通过 他以及同事们的调查，我们能够把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联系在一起，包括数十宗交易、关键供应商的名字和地址，以及一些中间人的行事方式。当然，很多大的 情报机构也在进行同样的调查，只是范围更广，动作更严密，有时候会给我们提供一些有关我们主要任务的情报。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摸清伊朗、利比亚以及朝鲜等 地核计划的进程。
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很多调查工作都牵涉到追查零部件的供应链。通过分析采购单、装运文件、操作记录以及财务报表等，我们查出了一些地址、公司名称和联系人的 信息。通过分析设备标签，我们能够确定供应者的信息。通过分析序列号，我们确定了生产日期和地点(除非序列号被撕掉)。当然，我们还会进行访谈，花很大的 工夫将伊朗和利比亚的科学家与官员提供的信息同中间人的说辞作比较。
慢慢地，这个核黑市的轮廓逐渐开始暴露出来。
我们了解的第一笔交易发生在1987年，当时卡迪尔汗的两个合伙人和三个伊朗人就离心机零件和设计图纸的交易条款达成一致意见。我们找到的唯一记录就是一 页手写的清单。这份记录就像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列出了伊朗想要购买的核材料。这桩买卖的另一部分就是，卡迪尔汗卖给伊朗一份通讯录，上面记载了一些能够为 伊朗提供核技术的公司名单，其中有欧洲公司，也有其他地方的公司。
卡迪尔汗最亲密的助手是塔希尔，一个斯里兰卡人，拥有SMB电脑公司。这是一家家族式企业，位于迪拜，父亲死后由塔希尔和弟弟继承。这家公司曾经得到一份 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提供空调设备的合同，从此塔希尔便开始同卡迪尔汗共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塔希尔逐渐成为卡迪尔汗的一个中间人，负责卡迪尔汗与核市场 其他人之间的联络。1994年，卡迪尔汗下了第二个大订单，是塔希尔为其安排了一艘伊朗的货船，将两个集装箱的二手离心机从迪拜运送到伊朗。迪拜由于海运 业务发达，海关条件宽松，是理想的操作中心。卡迪尔汗在迪拜精英云集的马克图姆路购置了一套公寓，并在那里直接指挥其核网络的运作。
另外一个重要的地方是马来西亚。塔希尔的妻子是马来西亚人，供职于马来西亚一家名为SCOPE的精密工程公司，这家公司专注于生产离心机的零部件。它是瑞 士人乌尔斯·廷纳协助塔希尔建立的，并由廷纳监督工厂运作。廷纳的父亲与卡迪尔汗是多年的合伙人。原材料，即高强度铝，是从新加坡购买的。因为卡迪尔汗购 买的这些零部件是作为小零件生产的，而这些小零件也能用于家庭和商业，因此，SCOPE的管理人员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小零件的预期用途和预期的终端用户。
马来西亚警方会同其他部门，经过调查之后，于2004年5月在科伦坡以危害公共安全罪为由逮捕了塔希尔。国际原子能机构多次要见塔希尔，在几个月的漫长等待之后，终于得到了马来西亚方面的允许。
通过讯问，国际原子能机构了解到，这个核材料销售网络没有等级之分，参与其中的商人、工程师、亲朋旧故，以及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这个网络的中间 人很多。有的人被曝光了，他们所在的国家正努力以多种罪名将他们绳之以法。戈特哈德·莱尔希是德国人，居住在瑞士。彼得·格里芬是英国公民，居住在法国， 曾在德国和南非的法庭上被指控参与卡迪尔汗的网络。他承认认识卡迪尔汗，但否认参与了非法的交易项目，最后没有受到惩罚。约翰·迈耶是南非人，拥有一家工 程公司。据说他同意提供对格哈德·维塞尔不利的证词，自身就免于被指控了。格哈德。维塞尔是一个居住在南非的德国人，是迈耶进入这个网络的介绍人。丹尼 尔·盖杰斯是一位居住在南非的瑞士工程师，也受到了迈耶证词的牵连。
我们还了解到，如同在其他市场一样，核黑市上的买方和卖方都会采取积极主动态度。比如，伊朗除了跟卡迪尔汗交易之外，还单独从其他很多国家购买核设备和两 用型材料。南非国家原子能委员会的一名高级官员告诉我说，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伊朗的能源部部长就试图从南非购买敏感的核技术，但遭到了南非的拒 绝。南非当时已经加入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他们的“技术”是不能出售的。
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所使用的方法是很精巧的。购买严格管制的零部件，也就是任何可能引起出口国警觉的商品，一般都是经过中间方来操作的，利用虚假的终端用户 证件来掩盖真正的最终流向。比如在SCOPE公司这个情况下，供应商常常意识不到这些零部件最后是做什么用的，尤其是当这些零部件或材料同时能够应用于石 油钻探、水处理或者其他工业活动时，更难以发觉。
有时候他们选择的中间方是一个公司。有时候，卡迪尔汗的下属会在迪拜设立一个空壳公司。而支付货款使用的户头却在另一个国家，因此要追查这种交易很难。据 知，伊朗曾使用现金支付过大批的交易。卡迪尔汗收到款项之后，通过迪拜的黄金交易商或其他熟悉资金运作的公司进行洗钱。
卡迪尔汗最简单也是最有价值的法宝就是范围广泛的通讯簿：上面记载了能够购买或制造核技术、核材料的个人与公司。比如，他在荷兰工作时，曾效力于当地的物 理动力研究实验室(URENCO的一个分包商)，研究马氏体时效钢，这种钢材是生产离心机某些转轮的必要材料。他直接掌握了很多能够提供这种材料的工程公 司和生产公司的情况。他在这些公司里的人脉给他的客户提供了很多方便。
这个网络中更复杂的一个项目发生在南非共和国范德拜尔帕克地区的一个工厂。范德拜尔帕克距离约翰内斯堡不远，是一个矿业城市。这个工厂从事的是铀浓缩的模 块化处理系统，而不是真正的离心机。这种系统装有真空泵、阀门、高压釜、不锈钢容器，以及将六氟化铀气体引到离心机组所需要的附属管道。离心机组是渐进式 组装的，将纯度为3．5％的铀-235浓缩为能够用于制造核武器的、纯度为90％的高浓缩铀。这个工厂的所有者将这个系统称为“艺术品”。
2004年9月，南非政府根据收到的情报，会同南非负责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官员以及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人员，来到了这个工厂。这些机器早已经拆卸完毕并放入了集装箱，正准备运走。
在南非进行的这种大规模操作东窗事发之后，核专家都很震惊。毕竟，南非早已经放弃了它的核武器计划。南非领导人也公开拥护核不扩散事业与核裁军。私人秘密进行的核活动被揭发，凸显出政府有必要加大对核材料、两用材料的制造和交易的监督力度。
牵涉核黑市的国家绝不是只有南非一个。卡迪尔汗的网络逐渐浮出水面，其过程犹如一部情节跌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的纪录片。德国供应商提供了真空泵；一名西 班牙的中间人提供了两台专用的机床；一名瑞士的顾问前往马来西亚制造离心机零件，而其所依靠的设计图纸却来自荷兰；一位出生在匈牙利、在南非工作的以色列 军官在科罗拉多州的滑雪场被逮捕，因为他向巴基斯坦提供触发火花隙，这种东西可以用来制造核武器的引爆装置；一名英国的工程师协助利比亚建立生产离心机零 件的生产车间；特殊的熔炉是从意大利购买的；变频器以及其他电子器件是在土耳其的工厂里制造的，而所使用的零部件却是从欧洲其他地方进口的。总之，国际原 子能机构的调查显示，约有30多个国家的30多个公司涉足核黑市。
尽管卡迪尔汗是罪魁祸首，但他明显不是在单枪匹马地从事这种交易，最起 码在一些交易中不是他一个人。比如，在伊朗的案例中，巴基斯坦军方人员可能参与其中，在朝鲜案例中，卡迪尔汗可能只是国家与国家合作的一个环节而已。我之 所以作出这种判断，部分原因就是我曾看到卡迪尔汗的亲笔信。为了保险起见，他设法把这封信送出巴基斯坦，以防自己被巴基斯坦当局逮捕。他在信中声称，巴基 斯坦军方高官曾指示他同伊朗和朝鲜合作。
为了寻找一个务实的解决之道，我总结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查出到底是谁通过卡迪尔汗的网络获取了核技术。
在之后的几个星期中，国际社会在禁止非国家行为体从事核交易上的努力迅速增加，具体就是惩罚并阻止卡迪尔汗网络秘密进行的活动。2004年5月，联合国通 过了第1540号决议，要求联合国成员方制定并执行法律体系，打击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推波助澜的个人。这份决议还要求各成员方加强对国内核材料与涉核 材料的控制。
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尤其是巴基斯坦一名高级军官正在经营一个国际走私集团的消息，让巴基斯坦十分尴尬。穆沙拉夫总统除了采 取行动之外别无选择。2004年2月4日，卡迪尔汗被迫在一家国家电视台上承认自己就是国际非法核网络的领导人。但是就在第二天，穆沙拉夫却以他对巴基斯 坦的多年服务为由原谅了他，但是他一直被软禁到2009年。在一个非巴基斯坦人看来，这一系列时间似乎让人困惑不解：为什么卡迪尔汗一手策划了这么大规模 的核扩散事件之后却立即被巴基斯坦当局赦免了呢?
穆沙拉夫无法对卡迪尔汗采取严厉的措施，因为卡迪尔汗有“民族英雄”的称号，巴基斯坦人认为他帮助伊斯兰堡建立了核能力以应对印度的核威胁，为国家安全作 出了很大的贡献，这就使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免于惩罚。此外，卡迪尔汗可能还会牵连出巴基斯坦政府的其他官员。已经有很多人在猜测，巴基斯坦政府对卡迪尔汗 的活动到底知道多少，以及巴基斯坦政府和军队官员们给予了卡迪尔汗多少支持。据称，卡迪尔汗偶尔会使用巴基斯坦政府的飞机为他国的客户运送涉核设备。他奢 侈的生活方式明显表明他的收入水平远不止政府津贴那么多，他肯定还在从事其他秘密的活动。有新闻媒体报道，国家问责局曾积累了大量关于卡迪尔汗的证据，但 最后还是选择暂不采取行动。
随着国际原子能机构对卡迪尔汗网络的了解逐步加深，我们还了解到西方情报机构在这个问题上所采取的“观望等待策略”。美国官员宣称他们一直都知道卡迪尔汗的活动，但决定不采取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美国人宣称发现利比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是情报工作的一个重大胜利的说法就成无稽之谈。荷兰前总理吕德·吕贝尔斯告诉我说，荷兰早在 20世纪70年代就想要逮捕卡迪尔汗，却遭到美国中情局的阻拦。这种说法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证实。2004年3月，《纽约客》资深撰稿人西摩·赫什爆出美国 一位高级情报官员曾经表示，“15年前，我们就有机会终止卡迪尔汗的网络。今天参与走私的人都是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掌握的那些人的孩子。现在是第二代 了”。1991年到2001年间担任美国国务院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罗伯特·艾因霍恩后来也曾有过相似的言论：“我们本可以终结它的。是终结还是继 续观望、加深了解，以便能够更有力地铲除这个网络，引起了很大争议。最后还是静观其变的观点占了上风。”
“那你能告诉我最后得到什么了 吗?”我想要大声喊出来。现在本应该抓到的大鱼在哪儿呢?如果重大的信息都瞒着国际原子能机构，我们怎么能在防止核扩散上取得进步呢?美国、英国等知道卡 迪尔汗网络的国家难道忘记自己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了吗?难道忘记自己有将这种地下交易上报给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义务吗?甚至更重要的一点是，伊 朗、利比亚等国的核计划处在初级阶段的时候就将其阻断，难道不是更明智吗?
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形、什么根据，今天回头再看，等待观望的策略都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这种策略之所以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让核网络的成 员们提高了警惕。对核网络中间人的采访表明，至少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受到了监控。这就使他们能够销毁大量的记录，使得国际原子能机构和 其他的核查人员难以查处这个核网络其他方面的问题，包括其他客户的身份。
卡迪尔汗还有其他的客户吗? 罗伯特·加卢奇鉴于卡迪尔汗到处传播离心机技术，将其称为核网络的“先行者”。卡迪尔汗的足迹遍及中东和非洲。大多数情况下，关于这些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少有记录可查。但谣言却一直存在，有时候还会出现令人担忧的迹象。
比 如，我在2004年访问一个海湾国家时，该国王室的一位高级成员告诉我说，卡迪尔汗两年来一直试图向该国出售核硬件。该国政府假装感兴趣，并派遣一名特使 以套取关于卡迪尔汗核网络同伊朗交易的信息。类似的事情很可能在很多国家都发生过。面对这样一个机遇，难道不可能出现一些国家除了看看之外，还会做点别的 什么的可能性吗?
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既然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有能力将核材料、核设备与核知识卖给任何手中现金充足的人，那么就有可能在阿富汗北部这样偏远的地方进行完整的铀浓缩操作。考虑到极端组织使用的技术手段越来越高超，我的担心不该被视为杞人忧天。
如果当初卡迪尔汗死了，也许会将核黑市的罪魁祸首除去，但这并不能保证核网络无法给有兴趣的客户提供服务。曾担任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萨姆·纳恩关 于这个核网络的核武器零件交易曾发表过如下言论：“当你看到所涉及的钱，所涉及的利益，以及这种技术在世界上的传播，你就会认为这种交易其实是不可避免 的。”卡迪尔汗为伊斯兰国家提供核武器，在从中牟利的同时使这些国家有能力同以色列相抗衡，并将其作为毕生的事业。铲除其核市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第七章 卡迪尔汗：核走私
国际核形势发生的一系列深刻变化中，第三个就是阿卜杜勒·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第一个变化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伊拉克和朝鲜蓄意秘密地违背其义务。而利比亚只是最近才出现的例子。
截 至2004年初，基于在伊朗和利比亚的所见所闻，我们知道我们正面临着核形势的第三个变化，即核材料与核设备的黑市交易逐渐扩大。从供需角度而言，前两次 变化说明了需求的存在，而这种需求既可能来自有意染指核材料与核武器技术的国家，也有可能来自有此意向的极端团体。而供应方则是以卡迪尔汗及其核黑市为中 心的非法核采购网络。之后的多年间，随着监控力度和举报力度的加强，我们逐渐掌握了1 300多个非法走私核材料和放射性材料的案例。我们无异于发现了一个就像沃尔玛似的核材料大卖场。
卡迪尔汗的动机是什么呢?有一部分原因肯定与他本人的成长经历有关。他曾经说，他年轻时，在印度曾目睹了在数量上占据多数的印度教教徒屠杀穆斯林，之后不 久，印度与巴基斯坦在1947年实现分治时，他便同家人一起移居到了巴基斯坦。大约20年后，他前往比利时攻读冶金学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印巴开战，巴基 斯坦遭到严重创伤：大批军人阵亡，东部领土被分割出去形成了今天的孟加拉国。在20世纪70年代初，即印度进行首次核武器试验前不久，卡迪尔汗开始效力于 URENCO(铀浓缩公司)的分包商。URENCO是英国、德国与荷兰共同出资组建的，从事生产可浓缩铀的高速离心机，成立后不久便成长为核燃料市场的重 要角色。
那么，卡迪尔汗的动机是出于民族主义的热情，还是出于个人的志向与贪婪呢? 抑或是他出于狂热的宗教追求而将核武器送到被压迫的穆斯林手中?很难确切地说到底是什么。国际原子能机构无权直接审讯卡迪尔汗。但有一点很清楚，当他返回 巴基斯坦，负责该国的工程研究实验室(后来更名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之际，会大幅提升巴基斯坦的核能力，他具有足够的资历，比如从URENCO偷窃的多 份离心机设计图，以及那些愿意购买材料与核设备进行铀浓缩或核燃料循环过程其他环节的个人和公司的通讯簿。还可以肯定的是，自从20时间80年代末在核黑 市上崭露头角以来，他在这个领域的成功已经给他带来了4亿多美元的巨大财富。被外界发现之前，卡迪尔汗所打造的供应商、制造商和中间人网络已经非常成熟且 错综复杂，其业务范围遍布全球。
我们在伊朗和利比亚初次发现卡迪尔汗的活动踪迹之后，负责对伊朗核查的国际原子能机构保障组负责人奥利·海诺宁，便开始对其非法网络展开了深入调查。通过 他以及同事们的调查，我们能够把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联系在一起，包括数十宗交易、关键供应商的名字和地址，以及一些中间人的行事方式。当然，很多大的 情报机构也在进行同样的调查，只是范围更广，动作更严密，有时候会给我们提供一些有关我们主要任务的情报。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摸清伊朗、利比亚以及朝鲜等 地核计划的进程。
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很多调查工作都牵涉到追查零部件的供应链。通过分析采购单、装运文件、操作记录以及财务报表等，我们查出了一些地址、公司名称和联系人的 信息。通过分析设备标签，我们能够确定供应者的信息。通过分析序列号，我们确定了生产日期和地点(除非序列号被撕掉)。当然，我们还会进行访谈，花很大的 工夫将伊朗和利比亚的科学家与官员提供的信息同中间人的说辞作比较。
慢慢地，这个核黑市的轮廓逐渐开始暴露出来。
我们了解的第一笔交易发生在1987年，当时卡迪尔汗的两个合伙人和三个伊朗人就离心机零件和设计图纸的交易条款达成一致意见。我们找到的唯一记录就是一 页手写的清单。这份记录就像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列出了伊朗想要购买的核材料。这桩买卖的另一部分就是，卡迪尔汗卖给伊朗一份通讯录，上面记载了一些能够为 伊朗提供核技术的公司名单，其中有欧洲公司，也有其他地方的公司。
卡迪尔汗最亲密的助手是塔希尔，一个斯里兰卡人，拥有SMB电脑公司。这是一家家族式企业，位于迪拜，父亲死后由塔希尔和弟弟继承。这家公司曾经得到一份 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提供空调设备的合同，从此塔希尔便开始同卡迪尔汗共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塔希尔逐渐成为卡迪尔汗的一个中间人，负责卡迪尔汗与核市场 其他人之间的联络。1994年，卡迪尔汗下了第二个大订单，是塔希尔为其安排了一艘伊朗的货船，将两个集装箱的二手离心机从迪拜运送到伊朗。迪拜由于海运 业务发达，海关条件宽松，是理想的操作中心。卡迪尔汗在迪拜精英云集的马克图姆路购置了一套公寓，并在那里直接指挥其核网络的运作。
另外一个重要的地方是马来西亚。塔希尔的妻子是马来西亚人，供职于马来西亚一家名为SCOPE的精密工程公司，这家公司专注于生产离心机的零部件。它是瑞 士人乌尔斯·廷纳协助塔希尔建立的，并由廷纳监督工厂运作。廷纳的父亲与卡迪尔汗是多年的合伙人。原材料，即高强度铝，是从新加坡购买的。因为卡迪尔汗购 买的这些零部件是作为小零件生产的，而这些小零件也能用于家庭和商业，因此，SCOPE的管理人员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小零件的预期用途和预期的终端用户。
马来西亚警方会同其他部门，经过调查之后，于2004年5月在科伦坡以危害公共安全罪为由逮捕了塔希尔。国际原子能机构多次要见塔希尔，在几个月的漫长等待之后，终于得到了马来西亚方面的允许。
通过讯问，国际原子能机构了解到，这个核材料销售网络没有等级之分，参与其中的商人、工程师、亲朋旧故，以及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这个网络的中间 人很多。有的人被曝光了，他们所在的国家正努力以多种罪名将他们绳之以法。戈特哈德·莱尔希是德国人，居住在瑞士。彼得·格里芬是英国公民，居住在法国， 曾在德国和南非的法庭上被指控参与卡迪尔汗的网络。他承认认识卡迪尔汗，但否认参与了非法的交易项目，最后没有受到惩罚。约翰·迈耶是南非人，拥有一家工 程公司。据说他同意提供对格哈德·维塞尔不利的证词，自身就免于被指控了。格哈德。维塞尔是一个居住在南非的德国人，是迈耶进入这个网络的介绍人。丹尼 尔·盖杰斯是一位居住在南非的瑞士工程师，也受到了迈耶证词的牵连。
我们还了解到，如同在其他市场一样，核黑市上的买方和卖方都会采取积极主动态度。比如，伊朗除了跟卡迪尔汗交易之外，还单独从其他很多国家购买核设备和两 用型材料。南非国家原子能委员会的一名高级官员告诉我说，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伊朗的能源部部长就试图从南非购买敏感的核技术，但遭到了南非的拒 绝。南非当时已经加入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他们的“技术”是不能出售的。
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所使用的方法是很精巧的。购买严格管制的零部件，也就是任何可能引起出口国警觉的商品，一般都是经过中间方来操作的，利用虚假的终端用户 证件来掩盖真正的最终流向。比如在SCOPE公司这个情况下，供应商常常意识不到这些零部件最后是做什么用的，尤其是当这些零部件或材料同时能够应用于石 油钻探、水处理或者其他工业活动时，更难以发觉。
有时候他们选择的中间方是一个公司。有时候，卡迪尔汗的下属会在迪拜设立一个空壳公司。而支付货款使用的户头却在另一个国家，因此要追查这种交易很难。据 知，伊朗曾使用现金支付过大批的交易。卡迪尔汗收到款项之后，通过迪拜的黄金交易商或其他熟悉资金运作的公司进行洗钱。
卡迪尔汗最简单也是最有价值的法宝就是范围广泛的通讯簿：上面记载了能够购买或制造核技术、核材料的个人与公司。比如，他在荷兰工作时，曾效力于当地的物 理动力研究实验室(URENCO的一个分包商)，研究马氏体时效钢，这种钢材是生产离心机某些转轮的必要材料。他直接掌握了很多能够提供这种材料的工程公 司和生产公司的情况。他在这些公司里的人脉给他的客户提供了很多方便。
这个网络中更复杂的一个项目发生在南非共和国范德拜尔帕克地区的一个工厂。范德拜尔帕克距离约翰内斯堡不远，是一个矿业城市。这个工厂从事的是铀浓缩的模 块化处理系统，而不是真正的离心机。这种系统装有真空泵、阀门、高压釜、不锈钢容器，以及将六氟化铀气体引到离心机组所需要的附属管道。离心机组是渐进式 组装的，将纯度为3．5％的铀-235浓缩为能够用于制造核武器的、纯度为90％的高浓缩铀。这个工厂的所有者将这个系统称为“艺术品”。
2004年9月，南非政府根据收到的情报，会同南非负责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官员以及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人员，来到了这个工厂。这些机器早已经拆卸完毕并放入了集装箱，正准备运走。
在南非进行的这种大规模操作东窗事发之后，核专家都很震惊。毕竟，南非早已经放弃了它的核武器计划。南非领导人也公开拥护核不扩散事业与核裁军。私人秘密进行的核活动被揭发，凸显出政府有必要加大对核材料、两用材料的制造和交易的监督力度。
牵涉核黑市的国家绝不是只有南非一个。卡迪尔汗的网络逐渐浮出水面，其过程犹如一部情节跌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的纪录片。德国供应商提供了真空泵；一名西 班牙的中间人提供了两台专用的机床；一名瑞士的顾问前往马来西亚制造离心机零件，而其所依靠的设计图纸却来自荷兰；一位出生在匈牙利、在南非工作的以色列 军官在科罗拉多州的滑雪场被逮捕，因为他向巴基斯坦提供触发火花隙，这种东西可以用来制造核武器的引爆装置；一名英国的工程师协助利比亚建立生产离心机零 件的生产车间；特殊的熔炉是从意大利购买的；变频器以及其他电子器件是在土耳其的工厂里制造的，而所使用的零部件却是从欧洲其他地方进口的。总之，国际原 子能机构的调查显示，约有30多个国家的30多个公司涉足核黑市。
尽管卡迪尔汗是罪魁祸首，但他明显不是在单枪匹马地从事这种交易，最起 码在一些交易中不是他一个人。比如，在伊朗的案例中，巴基斯坦军方人员可能参与其中，在朝鲜案例中，卡迪尔汗可能只是国家与国家合作的一个环节而已。我之 所以作出这种判断，部分原因就是我曾看到卡迪尔汗的亲笔信。为了保险起见，他设法把这封信送出巴基斯坦，以防自己被巴基斯坦当局逮捕。他在信中声称，巴基 斯坦军方高官曾指示他同伊朗和朝鲜合作。
为了寻找一个务实的解决之道，我总结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查出到底是谁通过卡迪尔汗的网络获取了核技术。
在之后的几个星期中，国际社会在禁止非国家行为体从事核交易上的努力迅速增加，具体就是惩罚并阻止卡迪尔汗网络秘密进行的活动。2004年5月，联合国通 过了第1540号决议，要求联合国成员方制定并执行法律体系，打击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推波助澜的个人。这份决议还要求各成员方加强对国内核材料与涉核 材料的控制。
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尤其是巴基斯坦一名高级军官正在经营一个国际走私集团的消息，让巴基斯坦十分尴尬。穆沙拉夫总统除了采 取行动之外别无选择。2004年2月4日，卡迪尔汗被迫在一家国家电视台上承认自己就是国际非法核网络的领导人。但是就在第二天，穆沙拉夫却以他对巴基斯 坦的多年服务为由原谅了他，但是他一直被软禁到2009年。在一个非巴基斯坦人看来，这一系列时间似乎让人困惑不解：为什么卡迪尔汗一手策划了这么大规模 的核扩散事件之后却立即被巴基斯坦当局赦免了呢?
穆沙拉夫无法对卡迪尔汗采取严厉的措施，因为卡迪尔汗有“民族英雄”的称号，巴基斯坦人认为他帮助伊斯兰堡建立了核能力以应对印度的核威胁，为国家安全作 出了很大的贡献，这就使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免于惩罚。此外，卡迪尔汗可能还会牵连出巴基斯坦政府的其他官员。已经有很多人在猜测，巴基斯坦政府对卡迪尔汗 的活动到底知道多少，以及巴基斯坦政府和军队官员们给予了卡迪尔汗多少支持。据称，卡迪尔汗偶尔会使用巴基斯坦政府的飞机为他国的客户运送涉核设备。他奢 侈的生活方式明显表明他的收入水平远不止政府津贴那么多，他肯定还在从事其他秘密的活动。有新闻媒体报道，国家问责局曾积累了大量关于卡迪尔汗的证据，但 最后还是选择暂不采取行动。
随着国际原子能机构对卡迪尔汗网络的了解逐步加深，我们还了解到西方情报机构在这个问题上所采取的“观望等待策略”。美国官员宣称他们一直都知道卡迪尔汗的活动，但决定不采取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美国人宣称发现利比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是情报工作的一个重大胜利的说法就成无稽之谈。荷兰前总理吕德·吕贝尔斯告诉我说，荷兰早在 20世纪70年代就想要逮捕卡迪尔汗，却遭到美国中情局的阻拦。这种说法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证实。2004年3月，《纽约客》资深撰稿人西摩·赫什爆出美国 一位高级情报官员曾经表示，“15年前，我们就有机会终止卡迪尔汗的网络。今天参与走私的人都是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掌握的那些人的孩子。现在是第二代 了”。1991年到2001年间担任美国国务院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罗伯特·艾因霍恩后来也曾有过相似的言论：“我们本可以终结它的。是终结还是继 续观望、加深了解，以便能够更有力地铲除这个网络，引起了很大争议。最后还是静观其变的观点占了上风。”
“那你能告诉我最后得到什么了 吗?”我想要大声喊出来。现在本应该抓到的大鱼在哪儿呢?如果重大的信息都瞒着国际原子能机构，我们怎么能在防止核扩散上取得进步呢?美国、英国等知道卡 迪尔汗网络的国家难道忘记自己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了吗?难道忘记自己有将这种地下交易上报给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义务吗?甚至更重要的一点是，伊 朗、利比亚等国的核计划处在初级阶段的时候就将其阻断，难道不是更明智吗?
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形、什么根据，今天回头再看，等待观望的策略都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这种策略之所以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让核网络的成 员们提高了警惕。对核网络中间人的采访表明，至少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受到了监控。这就使他们能够销毁大量的记录，使得国际原子能机构和 其他的核查人员难以查处这个核网络其他方面的问题，包括其他客户的身份。
卡迪尔汗还有其他的客户吗? 罗伯特·加卢奇鉴于卡迪尔汗到处传播离心机技术，将其称为核网络的“先行者”。卡迪尔汗的足迹遍及中东和非洲。大多数情况下，关于这些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少有记录可查。但谣言却一直存在，有时候还会出现令人担忧的迹象。
比 如，我在2004年访问一个海湾国家时，该国王室的一位高级成员告诉我说，卡迪尔汗两年来一直试图向该国出售核硬件。该国政府假装感兴趣，并派遣一名特使 以套取关于卡迪尔汗核网络同伊朗交易的信息。类似的事情很可能在很多国家都发生过。面对这样一个机遇，难道不可能出现一些国家除了看看之外，还会做点别的 什么的可能性吗?
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既然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有能力将核材料、核设备与核知识卖给任何手中现金充足的人，那么就有可能在阿富汗北部这样偏远的地方进行完整的铀浓缩操作。考虑到极端组织使用的技术手段越来越高超，我的担心不该被视为杞人忧天。
如果当初卡迪尔汗死了，也许会将核黑市的罪魁祸首除去，但这并不能保证核网络无法给有兴趣的客户提供服务。曾担任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萨姆·纳恩关 于这个核网络的核武器零件交易曾发表过如下言论：“当你看到所涉及的钱，所涉及的利益，以及这种技术在世界上的传播，你就会认为这种交易其实是不可避免 的。”卡迪尔汗为伊斯兰国家提供核武器，在从中牟利的同时使这些国家有能力同以色列相抗衡，并将其作为毕生的事业。铲除其核市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摘自 IAEA前总干事 巴拉迪《谎言与交锋 揭秘全球核较量的真实世界》
第七章 卡迪尔汗：核走私
国际核形势发生的一系列深刻变化中，第三个就是阿卜杜勒·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第一个变化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伊拉克和朝鲜蓄意秘密地违背其义务。而利比亚只是最近才出现的例子。
截 至2004年初，基于在伊朗和利比亚的所见所闻，我们知道我们正面临着核形势的第三个变化，即核材料与核设备的黑市交易逐渐扩大。从供需角度而言，前两次 变化说明了需求的存在，而这种需求既可能来自有意染指核材料与核武器技术的国家，也有可能来自有此意向的极端团体。而供应方则是以卡迪尔汗及其核黑市为中 心的非法核采购网络。之后的多年间，随着监控力度和举报力度的加强，我们逐渐掌握了1 300多个非法走私核材料和放射性材料的案例。我们无异于发现了一个就像沃尔玛似的核材料大卖场。
卡迪尔汗的动机是什么呢?有一部分原因肯定与他本人的成长经历有关。他曾经说，他年轻时，在印度曾目睹了在数量上占据多数的印度教教徒屠杀穆斯林，之后不 久，印度与巴基斯坦在1947年实现分治时，他便同家人一起移居到了巴基斯坦。大约20年后，他前往比利时攻读冶金学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印巴开战，巴基 斯坦遭到严重创伤：大批军人阵亡，东部领土被分割出去形成了今天的孟加拉国。在20世纪70年代初，即印度进行首次核武器试验前不久，卡迪尔汗开始效力于 URENCO(铀浓缩公司)的分包商。URENCO是英国、德国与荷兰共同出资组建的，从事生产可浓缩铀的高速离心机，成立后不久便成长为核燃料市场的重 要角色。
那么，卡迪尔汗的动机是出于民族主义的热情，还是出于个人的志向与贪婪呢? 抑或是他出于狂热的宗教追求而将核武器送到被压迫的穆斯林手中?很难确切地说到底是什么。国际原子能机构无权直接审讯卡迪尔汗。但有一点很清楚，当他返回 巴基斯坦，负责该国的工程研究实验室(后来更名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之际，会大幅提升巴基斯坦的核能力，他具有足够的资历，比如从URENCO偷窃的多 份离心机设计图，以及那些愿意购买材料与核设备进行铀浓缩或核燃料循环过程其他环节的个人和公司的通讯簿。还可以肯定的是，自从20时间80年代末在核黑 市上崭露头角以来，他在这个领域的成功已经给他带来了4亿多美元的巨大财富。被外界发现之前，卡迪尔汗所打造的供应商、制造商和中间人网络已经非常成熟且 错综复杂，其业务范围遍布全球。
我们在伊朗和利比亚初次发现卡迪尔汗的活动踪迹之后，负责对伊朗核查的国际原子能机构保障组负责人奥利·海诺宁，便开始对其非法网络展开了深入调查。通过 他以及同事们的调查，我们能够把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联系在一起，包括数十宗交易、关键供应商的名字和地址，以及一些中间人的行事方式。当然，很多大的 情报机构也在进行同样的调查，只是范围更广，动作更严密，有时候会给我们提供一些有关我们主要任务的情报。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摸清伊朗、利比亚以及朝鲜等 地核计划的进程。
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很多调查工作都牵涉到追查零部件的供应链。通过分析采购单、装运文件、操作记录以及财务报表等，我们查出了一些地址、公司名称和联系人的 信息。通过分析设备标签，我们能够确定供应者的信息。通过分析序列号，我们确定了生产日期和地点(除非序列号被撕掉)。当然，我们还会进行访谈，花很大的 工夫将伊朗和利比亚的科学家与官员提供的信息同中间人的说辞作比较。
慢慢地，这个核黑市的轮廓逐渐开始暴露出来。
我们了解的第一笔交易发生在1987年，当时卡迪尔汗的两个合伙人和三个伊朗人就离心机零件和设计图纸的交易条款达成一致意见。我们找到的唯一记录就是一 页手写的清单。这份记录就像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列出了伊朗想要购买的核材料。这桩买卖的另一部分就是，卡迪尔汗卖给伊朗一份通讯录，上面记载了一些能够为 伊朗提供核技术的公司名单，其中有欧洲公司，也有其他地方的公司。
卡迪尔汗最亲密的助手是塔希尔，一个斯里兰卡人，拥有SMB电脑公司。这是一家家族式企业，位于迪拜，父亲死后由塔希尔和弟弟继承。这家公司曾经得到一份 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提供空调设备的合同，从此塔希尔便开始同卡迪尔汗共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塔希尔逐渐成为卡迪尔汗的一个中间人，负责卡迪尔汗与核市场 其他人之间的联络。1994年，卡迪尔汗下了第二个大订单，是塔希尔为其安排了一艘伊朗的货船，将两个集装箱的二手离心机从迪拜运送到伊朗。迪拜由于海运 业务发达，海关条件宽松，是理想的操作中心。卡迪尔汗在迪拜精英云集的马克图姆路购置了一套公寓，并在那里直接指挥其核网络的运作。
另外一个重要的地方是马来西亚。塔希尔的妻子是马来西亚人，供职于马来西亚一家名为SCOPE的精密工程公司，这家公司专注于生产离心机的零部件。它是瑞 士人乌尔斯·廷纳协助塔希尔建立的，并由廷纳监督工厂运作。廷纳的父亲与卡迪尔汗是多年的合伙人。原材料，即高强度铝，是从新加坡购买的。因为卡迪尔汗购 买的这些零部件是作为小零件生产的，而这些小零件也能用于家庭和商业，因此，SCOPE的管理人员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小零件的预期用途和预期的终端用户。
马来西亚警方会同其他部门，经过调查之后，于2004年5月在科伦坡以危害公共安全罪为由逮捕了塔希尔。国际原子能机构多次要见塔希尔，在几个月的漫长等待之后，终于得到了马来西亚方面的允许。
通过讯问，国际原子能机构了解到，这个核材料销售网络没有等级之分，参与其中的商人、工程师、亲朋旧故，以及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这个网络的中间 人很多。有的人被曝光了，他们所在的国家正努力以多种罪名将他们绳之以法。戈特哈德·莱尔希是德国人，居住在瑞士。彼得·格里芬是英国公民，居住在法国， 曾在德国和南非的法庭上被指控参与卡迪尔汗的网络。他承认认识卡迪尔汗，但否认参与了非法的交易项目，最后没有受到惩罚。约翰·迈耶是南非人，拥有一家工 程公司。据说他同意提供对格哈德·维塞尔不利的证词，自身就免于被指控了。格哈德。维塞尔是一个居住在南非的德国人，是迈耶进入这个网络的介绍人。丹尼 尔·盖杰斯是一位居住在南非的瑞士工程师，也受到了迈耶证词的牵连。
我们还了解到，如同在其他市场一样，核黑市上的买方和卖方都会采取积极主动态度。比如，伊朗除了跟卡迪尔汗交易之外，还单独从其他很多国家购买核设备和两 用型材料。南非国家原子能委员会的一名高级官员告诉我说，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伊朗的能源部部长就试图从南非购买敏感的核技术，但遭到了南非的拒 绝。南非当时已经加入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他们的“技术”是不能出售的。
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所使用的方法是很精巧的。购买严格管制的零部件，也就是任何可能引起出口国警觉的商品，一般都是经过中间方来操作的，利用虚假的终端用户 证件来掩盖真正的最终流向。比如在SCOPE公司这个情况下，供应商常常意识不到这些零部件最后是做什么用的，尤其是当这些零部件或材料同时能够应用于石 油钻探、水处理或者其他工业活动时，更难以发觉。
有时候他们选择的中间方是一个公司。有时候，卡迪尔汗的下属会在迪拜设立一个空壳公司。而支付货款使用的户头却在另一个国家，因此要追查这种交易很难。据 知，伊朗曾使用现金支付过大批的交易。卡迪尔汗收到款项之后，通过迪拜的黄金交易商或其他熟悉资金运作的公司进行洗钱。
卡迪尔汗最简单也是最有价值的法宝就是范围广泛的通讯簿：上面记载了能够购买或制造核技术、核材料的个人与公司。比如，他在荷兰工作时，曾效力于当地的物 理动力研究实验室(URENCO的一个分包商)，研究马氏体时效钢，这种钢材是生产离心机某些转轮的必要材料。他直接掌握了很多能够提供这种材料的工程公 司和生产公司的情况。他在这些公司里的人脉给他的客户提供了很多方便。
这个网络中更复杂的一个项目发生在南非共和国范德拜尔帕克地区的一个工厂。范德拜尔帕克距离约翰内斯堡不远，是一个矿业城市。这个工厂从事的是铀浓缩的模 块化处理系统，而不是真正的离心机。这种系统装有真空泵、阀门、高压釜、不锈钢容器，以及将六氟化铀气体引到离心机组所需要的附属管道。离心机组是渐进式 组装的，将纯度为3．5％的铀-235浓缩为能够用于制造核武器的、纯度为90％的高浓缩铀。这个工厂的所有者将这个系统称为“艺术品”。
2004年9月，南非政府根据收到的情报，会同南非负责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官员以及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人员，来到了这个工厂。这些机器早已经拆卸完毕并放入了集装箱，正准备运走。
在南非进行的这种大规模操作东窗事发之后，核专家都很震惊。毕竟，南非早已经放弃了它的核武器计划。南非领导人也公开拥护核不扩散事业与核裁军。私人秘密进行的核活动被揭发，凸显出政府有必要加大对核材料、两用材料的制造和交易的监督力度。
牵涉核黑市的国家绝不是只有南非一个。卡迪尔汗的网络逐渐浮出水面，其过程犹如一部情节跌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的纪录片。德国供应商提供了真空泵；一名西 班牙的中间人提供了两台专用的机床；一名瑞士的顾问前往马来西亚制造离心机零件，而其所依靠的设计图纸却来自荷兰；一位出生在匈牙利、在南非工作的以色列 军官在科罗拉多州的滑雪场被逮捕，因为他向巴基斯坦提供触发火花隙，这种东西可以用来制造核武器的引爆装置；一名英国的工程师协助利比亚建立生产离心机零 件的生产车间；特殊的熔炉是从意大利购买的；变频器以及其他电子器件是在土耳其的工厂里制造的，而所使用的零部件却是从欧洲其他地方进口的。总之，国际原 子能机构的调查显示，约有30多个国家的30多个公司涉足核黑市。
尽管卡迪尔汗是罪魁祸首，但他明显不是在单枪匹马地从事这种交易，最起 码在一些交易中不是他一个人。比如，在伊朗的案例中，巴基斯坦军方人员可能参与其中，在朝鲜案例中，卡迪尔汗可能只是国家与国家合作的一个环节而已。我之 所以作出这种判断，部分原因就是我曾看到卡迪尔汗的亲笔信。为了保险起见，他设法把这封信送出巴基斯坦，以防自己被巴基斯坦当局逮捕。他在信中声称，巴基 斯坦军方高官曾指示他同伊朗和朝鲜合作。
为了寻找一个务实的解决之道，我总结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查出到底是谁通过卡迪尔汗的网络获取了核技术。
在之后的几个星期中，国际社会在禁止非国家行为体从事核交易上的努力迅速增加，具体就是惩罚并阻止卡迪尔汗网络秘密进行的活动。2004年5月，联合国通 过了第1540号决议，要求联合国成员方制定并执行法律体系，打击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推波助澜的个人。这份决议还要求各成员方加强对国内核材料与涉核 材料的控制。
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尤其是巴基斯坦一名高级军官正在经营一个国际走私集团的消息，让巴基斯坦十分尴尬。穆沙拉夫总统除了采 取行动之外别无选择。2004年2月4日，卡迪尔汗被迫在一家国家电视台上承认自己就是国际非法核网络的领导人。但是就在第二天，穆沙拉夫却以他对巴基斯 坦的多年服务为由原谅了他，但是他一直被软禁到2009年。在一个非巴基斯坦人看来，这一系列时间似乎让人困惑不解：为什么卡迪尔汗一手策划了这么大规模 的核扩散事件之后却立即被巴基斯坦当局赦免了呢?
穆沙拉夫无法对卡迪尔汗采取严厉的措施，因为卡迪尔汗有“民族英雄”的称号，巴基斯坦人认为他帮助伊斯兰堡建立了核能力以应对印度的核威胁，为国家安全作 出了很大的贡献，这就使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免于惩罚。此外，卡迪尔汗可能还会牵连出巴基斯坦政府的其他官员。已经有很多人在猜测，巴基斯坦政府对卡迪尔汗 的活动到底知道多少，以及巴基斯坦政府和军队官员们给予了卡迪尔汗多少支持。据称，卡迪尔汗偶尔会使用巴基斯坦政府的飞机为他国的客户运送涉核设备。他奢 侈的生活方式明显表明他的收入水平远不止政府津贴那么多，他肯定还在从事其他秘密的活动。有新闻媒体报道，国家问责局曾积累了大量关于卡迪尔汗的证据，但 最后还是选择暂不采取行动。
随着国际原子能机构对卡迪尔汗网络的了解逐步加深，我们还了解到西方情报机构在这个问题上所采取的“观望等待策略”。美国官员宣称他们一直都知道卡迪尔汗的活动，但决定不采取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美国人宣称发现利比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是情报工作的一个重大胜利的说法就成无稽之谈。荷兰前总理吕德·吕贝尔斯告诉我说，荷兰早在 20世纪70年代就想要逮捕卡迪尔汗，却遭到美国中情局的阻拦。这种说法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证实。2004年3月，《纽约客》资深撰稿人西摩·赫什爆出美国 一位高级情报官员曾经表示，“15年前，我们就有机会终止卡迪尔汗的网络。今天参与走私的人都是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掌握的那些人的孩子。现在是第二代 了”。1991年到2001年间担任美国国务院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罗伯特·艾因霍恩后来也曾有过相似的言论：“我们本可以终结它的。是终结还是继 续观望、加深了解，以便能够更有力地铲除这个网络，引起了很大争议。最后还是静观其变的观点占了上风。”
“那你能告诉我最后得到什么了 吗?”我想要大声喊出来。现在本应该抓到的大鱼在哪儿呢?如果重大的信息都瞒着国际原子能机构，我们怎么能在防止核扩散上取得进步呢?美国、英国等知道卡 迪尔汗网络的国家难道忘记自己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了吗?难道忘记自己有将这种地下交易上报给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义务吗?甚至更重要的一点是，伊 朗、利比亚等国的核计划处在初级阶段的时候就将其阻断，难道不是更明智吗?
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形、什么根据，今天回头再看，等待观望的策略都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这种策略之所以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让核网络的成 员们提高了警惕。对核网络中间人的采访表明，至少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受到了监控。这就使他们能够销毁大量的记录，使得国际原子能机构和 其他的核查人员难以查处这个核网络其他方面的问题，包括其他客户的身份。
卡迪尔汗还有其他的客户吗? 罗伯特·加卢奇鉴于卡迪尔汗到处传播离心机技术，将其称为核网络的“先行者”。卡迪尔汗的足迹遍及中东和非洲。大多数情况下，关于这些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少有记录可查。但谣言却一直存在，有时候还会出现令人担忧的迹象。
比 如，我在2004年访问一个海湾国家时，该国王室的一位高级成员告诉我说，卡迪尔汗两年来一直试图向该国出售核硬件。该国政府假装感兴趣，并派遣一名特使 以套取关于卡迪尔汗核网络同伊朗交易的信息。类似的事情很可能在很多国家都发生过。面对这样一个机遇，难道不可能出现一些国家除了看看之外，还会做点别的 什么的可能性吗?
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既然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有能力将核材料、核设备与核知识卖给任何手中现金充足的人，那么就有可能在阿富汗北部这样偏远的地方进行完整的铀浓缩操作。考虑到极端组织使用的技术手段越来越高超，我的担心不该被视为杞人忧天。
如果当初卡迪尔汗死了，也许会将核黑市的罪魁祸首除去，但这并不能保证核网络无法给有兴趣的客户提供服务。曾担任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萨姆·纳恩关 于这个核网络的核武器零件交易曾发表过如下言论：“当你看到所涉及的钱，所涉及的利益，以及这种技术在世界上的传播，你就会认为这种交易其实是不可避免 的。”卡迪尔汗为伊斯兰国家提供核武器，在从中牟利的同时使这些国家有能力同以色列相抗衡，并将其作为毕生的事业。铲除其核市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第七章 卡迪尔汗：核走私
国际核形势发生的一系列深刻变化中，第三个就是阿卜杜勒·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第一个变化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伊拉克和朝鲜蓄意秘密地违背其义务。而利比亚只是最近才出现的例子。
截 至2004年初，基于在伊朗和利比亚的所见所闻，我们知道我们正面临着核形势的第三个变化，即核材料与核设备的黑市交易逐渐扩大。从供需角度而言，前两次 变化说明了需求的存在，而这种需求既可能来自有意染指核材料与核武器技术的国家，也有可能来自有此意向的极端团体。而供应方则是以卡迪尔汗及其核黑市为中 心的非法核采购网络。之后的多年间，随着监控力度和举报力度的加强，我们逐渐掌握了1 300多个非法走私核材料和放射性材料的案例。我们无异于发现了一个就像沃尔玛似的核材料大卖场。
卡迪尔汗的动机是什么呢?有一部分原因肯定与他本人的成长经历有关。他曾经说，他年轻时，在印度曾目睹了在数量上占据多数的印度教教徒屠杀穆斯林，之后不 久，印度与巴基斯坦在1947年实现分治时，他便同家人一起移居到了巴基斯坦。大约20年后，他前往比利时攻读冶金学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印巴开战，巴基 斯坦遭到严重创伤：大批军人阵亡，东部领土被分割出去形成了今天的孟加拉国。在20世纪70年代初，即印度进行首次核武器试验前不久，卡迪尔汗开始效力于 URENCO(铀浓缩公司)的分包商。URENCO是英国、德国与荷兰共同出资组建的，从事生产可浓缩铀的高速离心机，成立后不久便成长为核燃料市场的重 要角色。
那么，卡迪尔汗的动机是出于民族主义的热情，还是出于个人的志向与贪婪呢? 抑或是他出于狂热的宗教追求而将核武器送到被压迫的穆斯林手中?很难确切地说到底是什么。国际原子能机构无权直接审讯卡迪尔汗。但有一点很清楚，当他返回 巴基斯坦，负责该国的工程研究实验室(后来更名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之际，会大幅提升巴基斯坦的核能力，他具有足够的资历，比如从URENCO偷窃的多 份离心机设计图，以及那些愿意购买材料与核设备进行铀浓缩或核燃料循环过程其他环节的个人和公司的通讯簿。还可以肯定的是，自从20时间80年代末在核黑 市上崭露头角以来，他在这个领域的成功已经给他带来了4亿多美元的巨大财富。被外界发现之前，卡迪尔汗所打造的供应商、制造商和中间人网络已经非常成熟且 错综复杂，其业务范围遍布全球。
我们在伊朗和利比亚初次发现卡迪尔汗的活动踪迹之后，负责对伊朗核查的国际原子能机构保障组负责人奥利·海诺宁，便开始对其非法网络展开了深入调查。通过 他以及同事们的调查，我们能够把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联系在一起，包括数十宗交易、关键供应商的名字和地址，以及一些中间人的行事方式。当然，很多大的 情报机构也在进行同样的调查，只是范围更广，动作更严密，有时候会给我们提供一些有关我们主要任务的情报。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摸清伊朗、利比亚以及朝鲜等 地核计划的进程。
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很多调查工作都牵涉到追查零部件的供应链。通过分析采购单、装运文件、操作记录以及财务报表等，我们查出了一些地址、公司名称和联系人的 信息。通过分析设备标签，我们能够确定供应者的信息。通过分析序列号，我们确定了生产日期和地点(除非序列号被撕掉)。当然，我们还会进行访谈，花很大的 工夫将伊朗和利比亚的科学家与官员提供的信息同中间人的说辞作比较。
慢慢地，这个核黑市的轮廓逐渐开始暴露出来。
我们了解的第一笔交易发生在1987年，当时卡迪尔汗的两个合伙人和三个伊朗人就离心机零件和设计图纸的交易条款达成一致意见。我们找到的唯一记录就是一 页手写的清单。这份记录就像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列出了伊朗想要购买的核材料。这桩买卖的另一部分就是，卡迪尔汗卖给伊朗一份通讯录，上面记载了一些能够为 伊朗提供核技术的公司名单，其中有欧洲公司，也有其他地方的公司。
卡迪尔汗最亲密的助手是塔希尔，一个斯里兰卡人，拥有SMB电脑公司。这是一家家族式企业，位于迪拜，父亲死后由塔希尔和弟弟继承。这家公司曾经得到一份 为卡迪尔汗研究实验室提供空调设备的合同，从此塔希尔便开始同卡迪尔汗共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塔希尔逐渐成为卡迪尔汗的一个中间人，负责卡迪尔汗与核市场 其他人之间的联络。1994年，卡迪尔汗下了第二个大订单，是塔希尔为其安排了一艘伊朗的货船，将两个集装箱的二手离心机从迪拜运送到伊朗。迪拜由于海运 业务发达，海关条件宽松，是理想的操作中心。卡迪尔汗在迪拜精英云集的马克图姆路购置了一套公寓，并在那里直接指挥其核网络的运作。
另外一个重要的地方是马来西亚。塔希尔的妻子是马来西亚人，供职于马来西亚一家名为SCOPE的精密工程公司，这家公司专注于生产离心机的零部件。它是瑞 士人乌尔斯·廷纳协助塔希尔建立的，并由廷纳监督工厂运作。廷纳的父亲与卡迪尔汗是多年的合伙人。原材料，即高强度铝，是从新加坡购买的。因为卡迪尔汗购 买的这些零部件是作为小零件生产的，而这些小零件也能用于家庭和商业，因此，SCOPE的管理人员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小零件的预期用途和预期的终端用户。
马来西亚警方会同其他部门，经过调查之后，于2004年5月在科伦坡以危害公共安全罪为由逮捕了塔希尔。国际原子能机构多次要见塔希尔，在几个月的漫长等待之后，终于得到了马来西亚方面的允许。
通过讯问，国际原子能机构了解到，这个核材料销售网络没有等级之分，参与其中的商人、工程师、亲朋旧故，以及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这个网络的中间 人很多。有的人被曝光了，他们所在的国家正努力以多种罪名将他们绳之以法。戈特哈德·莱尔希是德国人，居住在瑞士。彼得·格里芬是英国公民，居住在法国， 曾在德国和南非的法庭上被指控参与卡迪尔汗的网络。他承认认识卡迪尔汗，但否认参与了非法的交易项目，最后没有受到惩罚。约翰·迈耶是南非人，拥有一家工 程公司。据说他同意提供对格哈德·维塞尔不利的证词，自身就免于被指控了。格哈德。维塞尔是一个居住在南非的德国人，是迈耶进入这个网络的介绍人。丹尼 尔·盖杰斯是一位居住在南非的瑞士工程师，也受到了迈耶证词的牵连。
我们还了解到，如同在其他市场一样，核黑市上的买方和卖方都会采取积极主动态度。比如，伊朗除了跟卡迪尔汗交易之外，还单独从其他很多国家购买核设备和两 用型材料。南非国家原子能委员会的一名高级官员告诉我说，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伊朗的能源部部长就试图从南非购买敏感的核技术，但遭到了南非的拒 绝。南非当时已经加入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他们的“技术”是不能出售的。
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所使用的方法是很精巧的。购买严格管制的零部件，也就是任何可能引起出口国警觉的商品，一般都是经过中间方来操作的，利用虚假的终端用户 证件来掩盖真正的最终流向。比如在SCOPE公司这个情况下，供应商常常意识不到这些零部件最后是做什么用的，尤其是当这些零部件或材料同时能够应用于石 油钻探、水处理或者其他工业活动时，更难以发觉。
有时候他们选择的中间方是一个公司。有时候，卡迪尔汗的下属会在迪拜设立一个空壳公司。而支付货款使用的户头却在另一个国家，因此要追查这种交易很难。据 知，伊朗曾使用现金支付过大批的交易。卡迪尔汗收到款项之后，通过迪拜的黄金交易商或其他熟悉资金运作的公司进行洗钱。
卡迪尔汗最简单也是最有价值的法宝就是范围广泛的通讯簿：上面记载了能够购买或制造核技术、核材料的个人与公司。比如，他在荷兰工作时，曾效力于当地的物 理动力研究实验室(URENCO的一个分包商)，研究马氏体时效钢，这种钢材是生产离心机某些转轮的必要材料。他直接掌握了很多能够提供这种材料的工程公 司和生产公司的情况。他在这些公司里的人脉给他的客户提供了很多方便。
这个网络中更复杂的一个项目发生在南非共和国范德拜尔帕克地区的一个工厂。范德拜尔帕克距离约翰内斯堡不远，是一个矿业城市。这个工厂从事的是铀浓缩的模 块化处理系统，而不是真正的离心机。这种系统装有真空泵、阀门、高压釜、不锈钢容器，以及将六氟化铀气体引到离心机组所需要的附属管道。离心机组是渐进式 组装的，将纯度为3．5％的铀-235浓缩为能够用于制造核武器的、纯度为90％的高浓缩铀。这个工厂的所有者将这个系统称为“艺术品”。
2004年9月，南非政府根据收到的情报，会同南非负责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官员以及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人员，来到了这个工厂。这些机器早已经拆卸完毕并放入了集装箱，正准备运走。
在南非进行的这种大规模操作东窗事发之后，核专家都很震惊。毕竟，南非早已经放弃了它的核武器计划。南非领导人也公开拥护核不扩散事业与核裁军。私人秘密进行的核活动被揭发，凸显出政府有必要加大对核材料、两用材料的制造和交易的监督力度。
牵涉核黑市的国家绝不是只有南非一个。卡迪尔汗的网络逐渐浮出水面，其过程犹如一部情节跌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的纪录片。德国供应商提供了真空泵；一名西 班牙的中间人提供了两台专用的机床；一名瑞士的顾问前往马来西亚制造离心机零件，而其所依靠的设计图纸却来自荷兰；一位出生在匈牙利、在南非工作的以色列 军官在科罗拉多州的滑雪场被逮捕，因为他向巴基斯坦提供触发火花隙，这种东西可以用来制造核武器的引爆装置；一名英国的工程师协助利比亚建立生产离心机零 件的生产车间；特殊的熔炉是从意大利购买的；变频器以及其他电子器件是在土耳其的工厂里制造的，而所使用的零部件却是从欧洲其他地方进口的。总之，国际原 子能机构的调查显示，约有30多个国家的30多个公司涉足核黑市。
尽管卡迪尔汗是罪魁祸首，但他明显不是在单枪匹马地从事这种交易，最起 码在一些交易中不是他一个人。比如，在伊朗的案例中，巴基斯坦军方人员可能参与其中，在朝鲜案例中，卡迪尔汗可能只是国家与国家合作的一个环节而已。我之 所以作出这种判断，部分原因就是我曾看到卡迪尔汗的亲笔信。为了保险起见，他设法把这封信送出巴基斯坦，以防自己被巴基斯坦当局逮捕。他在信中声称，巴基 斯坦军方高官曾指示他同伊朗和朝鲜合作。
为了寻找一个务实的解决之道，我总结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查出到底是谁通过卡迪尔汗的网络获取了核技术。
在之后的几个星期中，国际社会在禁止非国家行为体从事核交易上的努力迅速增加，具体就是惩罚并阻止卡迪尔汗网络秘密进行的活动。2004年5月，联合国通 过了第1540号决议，要求联合国成员方制定并执行法律体系，打击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推波助澜的个人。这份决议还要求各成员方加强对国内核材料与涉核 材料的控制。
卡迪尔汗网络的出现，尤其是巴基斯坦一名高级军官正在经营一个国际走私集团的消息，让巴基斯坦十分尴尬。穆沙拉夫总统除了采 取行动之外别无选择。2004年2月4日，卡迪尔汗被迫在一家国家电视台上承认自己就是国际非法核网络的领导人。但是就在第二天，穆沙拉夫却以他对巴基斯 坦的多年服务为由原谅了他，但是他一直被软禁到2009年。在一个非巴基斯坦人看来，这一系列时间似乎让人困惑不解：为什么卡迪尔汗一手策划了这么大规模 的核扩散事件之后却立即被巴基斯坦当局赦免了呢?
穆沙拉夫无法对卡迪尔汗采取严厉的措施，因为卡迪尔汗有“民族英雄”的称号，巴基斯坦人认为他帮助伊斯兰堡建立了核能力以应对印度的核威胁，为国家安全作 出了很大的贡献，这就使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免于惩罚。此外，卡迪尔汗可能还会牵连出巴基斯坦政府的其他官员。已经有很多人在猜测，巴基斯坦政府对卡迪尔汗 的活动到底知道多少，以及巴基斯坦政府和军队官员们给予了卡迪尔汗多少支持。据称，卡迪尔汗偶尔会使用巴基斯坦政府的飞机为他国的客户运送涉核设备。他奢 侈的生活方式明显表明他的收入水平远不止政府津贴那么多，他肯定还在从事其他秘密的活动。有新闻媒体报道，国家问责局曾积累了大量关于卡迪尔汗的证据，但 最后还是选择暂不采取行动。
随着国际原子能机构对卡迪尔汗网络的了解逐步加深，我们还了解到西方情报机构在这个问题上所采取的“观望等待策略”。美国官员宣称他们一直都知道卡迪尔汗的活动，但决定不采取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美国人宣称发现利比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是情报工作的一个重大胜利的说法就成无稽之谈。荷兰前总理吕德·吕贝尔斯告诉我说，荷兰早在 20世纪70年代就想要逮捕卡迪尔汗，却遭到美国中情局的阻拦。这种说法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证实。2004年3月，《纽约客》资深撰稿人西摩·赫什爆出美国 一位高级情报官员曾经表示，“15年前，我们就有机会终止卡迪尔汗的网络。今天参与走私的人都是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掌握的那些人的孩子。现在是第二代 了”。1991年到2001年间担任美国国务院防止核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罗伯特·艾因霍恩后来也曾有过相似的言论：“我们本可以终结它的。是终结还是继 续观望、加深了解，以便能够更有力地铲除这个网络，引起了很大争议。最后还是静观其变的观点占了上风。”
“那你能告诉我最后得到什么了 吗?”我想要大声喊出来。现在本应该抓到的大鱼在哪儿呢?如果重大的信息都瞒着国际原子能机构，我们怎么能在防止核扩散上取得进步呢?美国、英国等知道卡 迪尔汗网络的国家难道忘记自己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缔约国了吗?难道忘记自己有将这种地下交易上报给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义务吗?甚至更重要的一点是，伊 朗、利比亚等国的核计划处在初级阶段的时候就将其阻断，难道不是更明智吗?
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形、什么根据，今天回头再看，等待观望的策略都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这种策略之所以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让核网络的成 员们提高了警惕。对核网络中间人的采访表明，至少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受到了监控。这就使他们能够销毁大量的记录，使得国际原子能机构和 其他的核查人员难以查处这个核网络其他方面的问题，包括其他客户的身份。
卡迪尔汗还有其他的客户吗? 罗伯特·加卢奇鉴于卡迪尔汗到处传播离心机技术，将其称为核网络的“先行者”。卡迪尔汗的足迹遍及中东和非洲。大多数情况下，关于这些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少有记录可查。但谣言却一直存在，有时候还会出现令人担忧的迹象。
比 如，我在2004年访问一个海湾国家时，该国王室的一位高级成员告诉我说，卡迪尔汗两年来一直试图向该国出售核硬件。该国政府假装感兴趣，并派遣一名特使 以套取关于卡迪尔汗核网络同伊朗交易的信息。类似的事情很可能在很多国家都发生过。面对这样一个机遇，难道不可能出现一些国家除了看看之外，还会做点别的 什么的可能性吗?
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既然卡迪尔汗的核网络有能力将核材料、核设备与核知识卖给任何手中现金充足的人，那么就有可能在阿富汗北部这样偏远的地方进行完整的铀浓缩操作。考虑到极端组织使用的技术手段越来越高超，我的担心不该被视为杞人忧天。
如果当初卡迪尔汗死了，也许会将核黑市的罪魁祸首除去，但这并不能保证核网络无法给有兴趣的客户提供服务。曾担任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萨姆·纳恩关 于这个核网络的核武器零件交易曾发表过如下言论：“当你看到所涉及的钱，所涉及的利益，以及这种技术在世界上的传播，你就会认为这种交易其实是不可避免 的。”卡迪尔汗为伊斯兰国家提供核武器，在从中牟利的同时使这些国家有能力同以色列相抗衡，并将其作为毕生的事业。铲除其核市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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