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迪成切尔西首位非洲门将，黑人守门员为何凤毛麟角

爱德华-门迪加盟切尔西的意义，远不止蓝军门将位置的补强。这位塞内加尔国门是切尔西队史首位非洲籍门将，而2500万欧元的转会费也使他成为英超史上最贵的黑人门将。如果兰帕德给予他足够的出场机会，门迪也将成为英超赛场久违的黑人主力门将。

关于门迪在斯坦福桥的未来，我们可以有许多大胆的猜想，而不仅是停留在他是否能够取代凯帕的问题上。他是否会成为继大卫-詹姆斯、蒂姆-霍华德之后英超的又一位黑人门神？或者再大胆一些，他是否能够继2007年的米兰门将迪达之后，成为下一个在欧冠决赛中出场的黑人门将？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英超中的黑人、亚裔及少数族裔球员(简称为BAME)比例高达30%，以斯特林、博格巴、范戴克为代表的非白人球星比比皆是，遍布前中后场三条线。然而在两个位置上，少数族裔所占比例却远远低于30%，一个位置是主教练，另一位置则为守门员。

英超20支球队中只有1位非白人主帅(占比5%)，他就是出生在非洲岛国圣多美和普林西比的狼队主教练努诺-桑托；而在门将位置上，在门迪加盟切尔西之前，来自于少数族裔的门将比例仅为5人(占比6%)，包括了富勒姆的阿雷奥拉、曼联四号门将李-格兰特、曼城"二门"斯特芬等人。

尽管门迪出生在法国，但他选择为塞内加尔国家队效力，这使他成为在本赛季英超中报名的近80位守门员中唯一的非洲门将。门迪曾在他的儿时梦想球队勒哈弗尔无工资训练一年，然而他的生涯却远没有从这里走出的大批明星球员那样顺利。从六年前濒临失业，之后又幸运地以第四门将身份在马赛效力一年，再到成为兰斯的升级功臣，以及在法甲中上演高光时刻和多次交出零封数据，最终沿着切赫的轨迹从雷恩来到斯坦福桥，门迪一路走来的经历可被拍成一部励志电影。

比起同期的法甲和西甲，过去将近30年来在英超踢出名堂的黑人门将屈指可数。有着牙买加血统的英格兰国门大卫-詹姆斯，是英超出场第五多的球员(572)；父亲是非裔美国人的蒂姆-霍华德先后在曼联和埃弗顿效力，是美国国家队出场次数最多的门将；而拥有特立尼达多巴哥和英国双重国籍的希斯洛普，曾跟随纽卡连续两年获得英超亚军，之后又在铁锤帮效力多年。

除了上述几位，英超并无太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少数族裔门将，来自非洲国家的更是少之又少。英格兰顶级联赛中名气最大的非洲门将，则是为利物浦出场过628次的津巴布韦门将格罗贝拉，然而这位守门动作龙飞凤舞、被誉为有着体操运动员般技术的伟大门将却是白人。

在门迪成为焦点之前，奥纳纳是效力于欧洲主流联赛的最知名非洲门将，这位喀麦隆国门在2019年帮助阿贾克斯打入欧冠四强。奥纳纳在去年五月接受采访时直言，"黑人门将要想获得同等成功，需要比白人门将努力许多倍；虽然每个门将在场上都会犯下错误，但黑人门将的错误会被无限放大"。

奥纳纳在一年多前的这番话，以及门迪本周加盟切尔西带来的关注度，都让这样一个经常被避而不谈、但却十分重要的话题值得被我们重新思考和审视：为什么在欧洲主流联赛效力的黑人门将如此稀少？

足球是平等的，无论是达喀尔的黄土地球场，还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都可以成为足球梦想的起点。出生在马德拉岛工薪家庭的C罗、成长于塞内加尔农村的马内都曾经表示过，年幼在街头踢球的经历锤炼了狭小空间中的控球技术。

足球又是不平等的，"野蛮生长"的方式可以造就技术细腻、充满创造性的中前场球星，但却很难培养出门将。相较于其他位置，守门员更需要从小接受系统专业的训练，这意味着大量资源与金钱的投入。无论是在较为贫穷的非洲国家，还是发达国家中通常处于社会经济底层的少数族裔群体，供孩子从小接受守门员训练，对大部分家庭来讲是个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连购买手套等设备都是个负担。不仅对黑人及少数族家庭来讲如此，对于发达国家的白人工人阶级家庭来讲，培养孩子成为守门员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虽然没有完整的数据支持，然而放眼一览过去50年来的知名门将，不难看出大部分都来自于发达国家，或是举国体制培养运动员的国家(例如前苏联门将达萨耶夫)。以目前英超中的主力门将为例，热刺门将洛里出生在法国上流社会家庭，利物浦门神阿里松-贝克尔的父母是巴西中产阶级，莱斯特队长舒梅切尔更是知名的"门二代"。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而上述事实也绝非偶然。

尽管非洲、南美等地自身培养出不少优秀门将，但相比于崇尚个性张扬的拉美足球，欧洲俱乐部显然更愿意使用"科班出身"的门将，他们相信只有通过从小的系统训练才能培养出技术全面、心理素质过硬的门将，而这样的筛选标准和巨大的培养成本，使得来自黑人家庭的小孩想要长大后为欧洲强队守门的梦想十分渺茫。

球员的成长需要榜样力量，对于成长环境较为艰苦的大部分黑人球员来讲更是如此，而他们的榜样通常是已经成名的黑人球员，尤其是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国家的榜样。喀麦隆球星埃托奥以米拉大叔为偶像，儿时的马内以帮助塞内加尔打进2002世界杯八强的前锋迪乌夫为榜样，而曼联的科特迪瓦中卫拜利在年少时改打后卫之前也曾梦想成为下一个德罗巴。

能够被称为榜样的黑人球员着实不少，在知名体育媒体《The Athletic》评选的英超28年来最具影响力60位球员榜单中，共有15名黑人球员上榜，既包括了伊恩-赖特、索尔-坎贝尔、阿什利-科尔、斯特林这些英格兰本土黑人球员，也包括了亨利、维埃拉、孔帕尼、马克莱莱等欧洲其他国家的少数族裔球员，当然还有来自塞内加尔的马内、来自科特迪瓦的德罗巴和亚亚-图雷。

然而，黑人门将的榜样却是屈指可数。历数来自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的知名门将，喀麦隆国门松戈奥在效力拉科鲁尼亚期间曾在1996/97赛季获得萨莫拉奖(西甲最佳门将奖项)，出生在刚果(金)的法国国门曼丹达目前仍以38岁高龄镇守马赛球门，代表尼日利亚出战次数超过100场的恩尼亚玛也曾被认为是非洲最出色的黑人门将。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喀麦隆传奇门将恩科诺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上的现象级表现，激励了年少的布冯立志成为一名门将。

不过上述这些黑人门将的名字，对于梦想成为职业球员的非洲少年们来说，显然不具备乔治-维阿、德罗巴、埃辛、阿德巴约、米克尔、马内带来的影响力。而在英格兰、法国、荷兰、比利时等足球人口种族多元化的欧洲国家，前锋、后腰、中后卫等场上位置，被认为是黑人球员最容易获得成功且已有"成功领路人"的位置。

2015年出版的《神秘足球人-The SecretFootballer》丛书中讲到，球探和教练在评价白人球员时，通常会看重身体、技术、心智这三方面的因素，而在评价黑人球员时，优先看重的就是身体素质方面的优势，例如速度、对抗和拼抢能力，而往往会忽略非身体、非技术方面的因素。言外之意是，足球圈子里大多数球探、教练和管理者，仍然带着黑人球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刻板印象。许多欧洲主流联赛俱乐部不选择黑人球员担任球队的中场组织核心、门将、队长等角色，在一定程度上也来源于这种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

一名出色的守门员除了具备出众的身体条件和各项技术外，还需要具备极强的纪律性、情绪稳定性，以及在布置防守过程中体现出较好的沟通能力与领导力。然而在大部分教练的刻板印象中，黑人球员通常被贴上"状态不稳定、纪律性差、情绪把控能力弱、在球队中缺乏威信"等标签。尽管许多黑人门将有着身材高大、臂展长的优势，但却因为教练的刻板印象，而在与白人门将的竞争过程中掉队。

正因为这种刻板印象的存在，即使是对于已经成名的黑人门将，一旦出现低级失误，就会招致比白人门将更多的外界质疑和人身攻击。2016年3月的西甲联赛中，效力于马拉加的喀麦隆门将卡梅尼在处理边路传中的高空球时失误，打进了一粒诡异的乌龙球。赛后媒体、足球圈内人士、甚至是马拉加自家球迷对于卡梅尼的批评接踵而至，许多言论已经超越了技战术层面，例如质疑他在训练中的刻苦程度、以及再次抛出黑人门将是否能胜任主力的问题。

殊不知，卡梅尼在16岁跟随喀麦隆国奥获得2000年奥运金牌，18岁获得非洲国家杯冠军，在西甲效力期间帮助西班牙人获得国王杯冠军和欧联杯亚军，早已用成绩证明了自身实力。

如果上述所说的刻板印象是一种隐性的种族歧视，那么针对黑人球员的显性种族歧视也是无处不在。欧洲主流足球联赛中的黑人门将为何如此之少，与美式橄榄球的四分卫位置为什么通常被白人占据，其实是同一类问题。

在选材方面，欧洲各大球会不光是俱乐部管理者和一队教练以白人为主，青训当中的白人教练与球探也占据了极大比例。喀麦隆门将奥纳纳就曾透露，曾有一支意甲球队在他代表阿贾克斯出战了与曼联的2017欧联杯决赛后想要签下他，但这家球会考虑再三后又放弃了这次引援，原因是担心奥纳纳的肤色不会被自家球迷接受。大卫-詹姆斯、希斯洛普等在英超中获得成功的黑人门将都表示过，青训选材过程里如果黑人和白人门将的条件相当，大部分教练会把机会给予白人门将。

五大联赛球场中对于黑人球员的歧视屡见不鲜，上文提到的喀麦隆门将卡梅尼就曾在西甲中多次受到对手球迷的攻击。在卡梅尼效力西班牙人队的首个赛季作客萨拉戈萨的比赛中，因为主队球迷的群体式言语攻击过于激烈，主裁判跑到卡梅尼身边询问他是否需要叫停比赛。在多个客场比赛中遭到攻击之后，卡梅尼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再有球迷把香蕉扔给我，我会吃掉，因为我想让人们知道，在非洲有无数的儿童吃不饱饭，而有人却在这里浪费食物"。

更加令人可悲的是，这些球场种族歧视事件的存在，使得一些欧洲大俱乐部在决定是否启用黑人门将时变得更加谨慎。守门员是个十分特殊的位置，俱乐部担心一旦黑人门将受到背后看台客队球迷的言语攻击而情绪失控，会影响到在场上的表现和球队成绩，这无疑又迎合了种族歧视主义的用意。

上赛季英超在六月复赛以来，英超联盟通过各种方式声援"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这场运动；已经激战三轮的新赛季英超当中，仍有不少比赛在开赛时所有球员单膝下跪。然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呼吁种族平等的主旋律背后，显性或隐性的种族歧视事件却仍然发生在英超及五大联赛的赛场、训练场当中。

爱德华-门迪如果在切尔西的队内竞争中获得主力位置，他也将作为黑人门将的球员代表成为英超乃至欧洲足坛的一道"独特风景线"，毕竟在迪达2010年离开米兰后，我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欧冠级别豪门球队中见到过黑人主力门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