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格利什萌生退意：灵魂另外一种煎熬（《曼联王朝：弗格森制造》第91章）

第91章  灵魂的另一种煎熬

“热闹是别人的，联赛冠军也是别人的，弗格森和曼联什么都没有。但即使获得了冠军荣誉，即使面对痴心球迷的高声喝彩和英格兰足坛的如雷掌声，达格利什也始终面对另外一种煎熬。那是希尔斯堡惨案死难者的灵魂拷问，达格利什无处可逃，不得不黯然地挂印而去。”

——题记

多年后，记者和球迷们探寻弗格森在曼联的艰难历史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回忆起1989至1990赛季。

的确如此，这个赛季对于弗格森来说，真的是他在英格兰足坛最为艰难、最为黑暗的时期，也是他的主帅帅位最为危险的阶段。这种距离下课而且背负所有骂名仅有一线之遥的情况，在弗格森整个曼联生涯中也仅仅出现过这么一次。即使在与俱乐部大股东翻脸对簿公堂之时，即使是阿布巨资支持之下的切尔西硬生生抢去曼联联赛冠军和风光之际，即使是曼联俱乐部易主美国佬加上三年无冠的严重打击，弗格森也没有真正遭到球迷的抛弃。尽管当时也有大股东要求彻查黑幕，要找弗格森的麻烦，也有一小撮的球迷呼吁他下课，为糟糕的成绩负责，但那些只不过是浩荡大河中偶然泛起的一些小浪花而已。

性格强硬，意志坚定的弗格森以极强的韧性，极大的耐心，极致的信念，最终在“千夫所指”之时坚持了下来。

而在那个赛季，他的老乡，同样极为出色的少帅达格利什，也坚持了下来。

在利物浦的帅位上，达格利什不仅仅扛住了希尔斯堡惨案的巨大打击，不仅仅接受了上个赛季最后一刻失去冠军的遗憾，他还坚定地掩藏住了自己的脆弱无助，用无比坚强的面目来面对利物浦的球员和球迷，以及死难者的家属。他决心带领球队，夺取1989至1990赛季的联赛冠军，用冠军奖杯来告慰整个球队，以及全体球迷，抚慰俱乐部和球迷，以及家属们的巨大伤痛。

以后的岁月里，我们才知道，那一个赛季已经耗费尽了达格利什的一切精神和意志，耗尽了他的心血和勇气。

达格利什的足球生涯，带着悲怆的记忆。

在达格利什关于足球的记忆里，有些黑色的记忆碎片是不能忘记的。1971年66名球迷在看台垮塌事故中丧生时，达格利什当时就在格拉斯哥流浪者队主场埃布罗斯克球场的人群里。1985年的海瑟尔球场惨案发生时，正值他的欧冠决赛。因为一次毫无必要的暴力冲突和糟糕的管理以及球场的坍塌，39人失去了生命。而在1989年4月，希尔斯堡惨案发生时，达格利什在现场的教练席上。他最终只能无助跑向那些伤员，无助地让球员们尽快加入到救援中来，并且在第二天不得不作为利物浦队的代表，代表俱乐部去试图抚平死伤者和家属悲痛的创伤。

所以，当达格利什带队出征1989至1990赛季时，他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的。

对于一些利物浦球员来说，希尔斯堡惨案也让他们深受创伤。例如当时的门将布鲁斯-格罗贝拉，他当时听到球门后的哭喊声，立即苦苦请求警察打开大门；彼得-比尔兹利更是负罪感深重，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开场不久的射门中柱才激起了看台上的人潮；阿尔德里奇心理创伤深到无法再呆在这个俱乐部，甚至一度考虑退役。惨案当晚他回到家中，泪流满面，彻夜无眠。

达格利什将更衣室的悲伤化解为争夺冠军的动力，他们决心要以冠军奖杯来告慰死难的球迷。为了增强实力，利物浦在曼联眼皮底下抢来了格伦-海森，同时让史蒂夫-哈尔克尼斯从卡莱尔来到安菲尔德。虽然在截胡加里-莱因克尔转会热刺的操作中晚了一步没能成功，但伊恩-拉什时隔一年从尤文回归利物浦，完美地解决了前锋隐患。

赛季开始，物浦的攻击群就火力全开。曼联以羞辱性的4比1击败乔治-格拉汉姆的冠军之师阿森纳，利物浦同样以4比1血洗曼城而取得开门红，两支球队难得地同居积分榜榜首位置。

开门红并不意味着一帆风顺，无论对于曼联还是利物浦都一样。两支球队随即都陷入了苦战。但与曼联状态低迷，连续不胜，联赛积分榜排名迅速滑落相比，利物浦的局势要好得多。利物浦随后对阵维拉1比1打平，一周之后利物浦在肯尼沃尔斯路球场劣质的人造草皮上和卢顿队打成了0比0，收获两场不胜。而两连平之后，利物浦3比0干掉德比郡，三天之后利物浦在主场狂胜水晶宫。这一场比赛令英格兰足坛震撼无比，利物浦火力全开，摧枯拉朽一般痛击对手，将水晶宫队打得溃不成军。全场比赛利物浦九度攻破对手大门，让最敢想象的评论家也停止了叫嚷。

这样一来，利物浦的联赛战绩变成了5场不败，并且有两场大胜，积分榜形势一片大好。随后利物浦在主场被诺维奇队0比0逼平，但客场却3比1干掉了同城死敌埃弗顿队，接着又以2比1擒下温布尔登队。利物浦的不败金身直到第9轮才被打破，到了十月下旬利物浦才遭遇第一次低谷。在南安普顿的小谷球场，利物浦全队的后卫和门将都拿对手阵中的天才、当时才21岁的马修-勒蒂西埃毫无办法，而南安普顿的保罗-莱德奥特的一粒进球以及年轻的罗德尼-华莱士的两次破门让利物浦陷入困境，勒蒂西埃最终一记头球将比分定格在了4比1。11月结束前利物浦在联赛杯被阿森纳淘汰，但他们在对阵热刺的时候1比0得胜而回。随后考文垂队则通过偷袭在安菲尔德取得了一场爆冷的胜利，女王公园巡游者队在主场以3比2战胜利物浦的时候，曼联已经陷于糟糕至极的状况。

正当弗格森为了应付下课传闻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达格利什并没有受到两连败的痛击。利物浦队依然在稳步前进。达格利什的球队在下一轮的联赛中轻松击败米尔沃尔，然后依靠巴恩斯绝妙的任意球2比1力克阿森纳，报了上赛季的一战之仇。击败卫冕冠军之后，利物浦顺利地稳固了优势。11月29日，利物浦来到了希尔斯堡球场。谢菲尔德星期三队最终2比0取胜，利物浦全队都无法以正常状态出战，不少球员甚至在比赛开始之前就泪流满面。

这一场失利引发了利物浦球迷的关注，随后他们和俱乐部一起召集了一场恳谈会。死伤者的家属和球迷代表一起，和利物浦全队追思了球迷和俱乐部的表现，让球员们振作起来。

负于谢菲尔德星期三队之后，利物浦随即在3天之后4比1痛击曼城。以此开头，利物浦打出了一波13场不败的记录，红色军团的锋芒令几乎所有的球队都感到畏惧。就在这一波不败记录里，12月23日曼联在客场0比0逼平利物浦，好不容易地拿到了1分，但利物浦则继续前进。而到了1990年3月18日的时候，利物浦来访老特拉福德球场，干脆利落地以2比1的比分带走了胜利，也让弗格森再一次脸面无光。

利物浦的连续13场不败被热刺终结，但这场比赛之后，利物浦继续保持稳定状态，直到赛季结束，达格利什的球队也没有再尝败绩。利物浦一直占据积分榜首位，球队保持了非凡的状态。即使维拉在利物浦的背后苦苦追赶，但达格利什的队伍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主动权。

联赛打到最后，阿斯顿维拉没能击败诺维奇，利物浦终于确定夺冠！

就这样，利物浦队背负着希尔斯堡惨案的巨大悲痛，背负着球迷们无比的期盼和寄托，一路以哀兵的姿态横扫整个英格兰足坛，最终夺冠而回，赢得了他们在英格兰足坛的最后一次顶级联赛冠军，第18座顶级联赛冠军奖杯。

在赛季结束的最后时刻，达格利什带领着全体队员向来到安菲尔德球场的球迷们致意。达格利什满脸的悲伤，满脸的痛苦，更多的是完成最艰难任务之后的疲惫，以及那种掩饰不住的离别之意。

即使是利物浦全体球员高举着联赛冠军的奖杯，向全场球迷欢呼的时刻，达格利什也没有太多的喜悦。在他的内心里，只会不断地回想到三次惨剧的景象，只会不断地回忆起身在现场的痛苦，他完成了夺冠的任务，但内心的煎熬从来没有减少。

他挥了一挥手，勉强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达格利什好像在告诉支持他的球迷，他已经身心俱伤，需要归隐而去了。

在全场球迷的呼呼声中，利物浦的庆典仪式也达到了最高潮。

有利物浦的球迷说，1989至90赛季是安菲尔德王朝最后的辉煌，就像伟大的拳手仍然能挥出拳头，就像音乐大师依然能演奏出最高的音符，他们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继续书写着伟大。

赛季结束之后，达格利什并没有能够卸下责任，挂印而去，他继续担任利物浦的主帅，带领球队出征新的赛季。1990至1991赛季开始之初，利物浦的成绩非常亮眼，一度打出了开赛5连胜、14轮联赛不败的惊人战绩。但随后的多场比赛里球队饱受挫折，达格利什心灰意冷。当时间来到1991年2月，利物浦和埃弗顿的足总杯重赛以4比4的比分收场，肯尼-达格利什终于在这场比赛之后宣布辞职。很多评论家后来认为这场比赛是达格利什崩溃的临界点，但在抵达古德逊公园球场之前他就已做好了辞职的打算。

“辞职的决定和这场同死对头的比赛结果无关，我之前就打算告诉他们我准备辞职了，”达格利什在马克-普拉特所著《漫漫红军路：一部利物浦的口述史》中谈到，“如果我们4-0赢了，我第二天还是会辞职。要么继续工作，要么保持理性，我想我只能听从我的内心，我不得不走了。”

达格利什离开了，让球队支持者们猝不及防，和17年前比尔-香克利的离职如出一辙。

对于弗格森来说，1989至1990赛季里即将面临下课的时候，达格利什曾经出言声援自己，这也让他感动。当时媒体一窝蜂地采访各个球队主帅，希望制造更多的话题，让弗格森的下课新闻变得更加铁板钉钉。但采访达格利什的记者失望了，利物浦主帅说，“当弗吉刚来曼联时，表现并不算出色，大家都在呼吁炒掉他。我却认为他应该得到更多时间证明自己。”

多年以后，达格利什笑着回忆这一段历史：“我当时应该闭上我的嘴巴！”